“唉呀。”
阴萝惊讶掩唇,“怎么?办呀?二十万年?前的你也回来了啊?那我?跟谁走好呢?我?只有一个呀,怎么?能分的呢?唉呀,真?是好苦恼呀。”
她的指尖被捏得更痛,裴跃阴狠刮她,“你故意的?”
阴萝从不掩饰自己的娇恶嘴脸,“对呀,故意的,哪,你们打去吧,谁赢我?就跟谁,好不好?”她甚至还捧着裴跃的脸,当着赤无伤,濡湿的唇碰碰他的耳根,怂恿他,“去吧,去吧,为?我?赢下这一场,从此以后我?就独属你了。”
而众神众尊远远看着凤凰台这一幕,心境都有些动?荡。
天道帝主自从夺天一战后,表现得愈发松弛散漫,这出现了两个过去与现在的异种天道,竟也能用情道牵系着他们,而她丝毫未损。
阴萝高坐在圣树之上?,双足荡漾,兴致盎然观赏着双生大战。
起先?小凤皇赤无伤刚涉过光阴长河,浑身血肉掉落,还落在下风,两座神国,赤血与寂灭,被裴跃的天道权柄镇压得海沸山裂,近乎干涸。
虽然是一模一样的本体,却拥有不同的记忆,异界天道裴跃停留的时间只止在堕天的这一刹,鸑鷟凤皇却是跟着阴萝轮番炼劫,神狱也走了万重,为?她两涉时间长河,更是煅烧出了他的不死圣骨。
涅槃四谛,不死净天!
三毒不死火!
阴萝有些惊讶,佛道结合,这大鸟好绝的悟性!
难怪众神需要借着返天珠的摩诃衍那回到二十万年?前,而他一只凤凰却敢独独跟着返天珠单刀直入!
新天又捧起脸,皱着眉,噘着唇想,这群家伙恋爱脑归恋爱脑,该修的东西?那是该死的一个没落,各个都想用功行压过她!
坏得很!
反观那些陷入恋爱脑的女?修呢,倒是全身心奉献着,宁愿不要家财万贯也要一碗白粥野菜温暖情腹,跟男修的野心形成了畸形的反差。她是真?想不通,功行落了,底蕴没了,气?数也很快尽了,情爱自然也如掌上?飞沙一吹就散,图什么?呢?
很快阴萝又松开了眉,世?代被情爱累者众多,既无先?行者,我?就先?行一步!
随着不死炎火降落周天,战斗结束了。
“你……休想……得到她……”
裴跃匍匐在地,长枪扎穿了赤无伤的脚踝,将他定住一瞬,但后者毫不在意,撕扯筋肉,血瀑浇淋,朝着阴萝步步走去。
裴跃被三毒不死火腐蚀周身,目光渐渐模糊了。
这是我?,又不是我?,我?却只能看着他走向你。我?明明,已经很努力,很努力,走到了你的未来,你的世?界,可为?什么?还不够?
裴跃耳边又开始回荡着呓语,偶尔流进一两句熟悉的旋律小调。
那是《天神与她》个人单曲的最后章。
“日月恒升,凤凰高飞。”
“允诺未来,天神与她。”
“我?的命运,她又……离我?而去。”
自始至终,都是一场错误,她等的那天神小凤皇,赤诚,炽血,从来都不是他。
阴萝的一只脚踝被骨爪扣住。
赤无伤披着红服,也爬上?了不死圣树,他半边身躯长出血肉,半边身躯仍是淡金色的骨根,他喉咙还未彻底痊愈,艰涩吐字,“……郑阴萝……杀了……我?杀了他,杀了我?……不要,不要生气?……”
而阴萝抬脚踹他,将他一次次踹到树底,他又一次次爬上?来,那灿金色的瞳孔被痛苦一次次渲染着,转而变得猩红。
那不知名的呓语也在影响着他,尤其是在他杀了裴跃之后,他的本体意志失了一半,神海意识就失了控,也在疯狂动?荡。
“郑阴萝……好疼……”
他抓着太阳穴,血筋狰狞鼓起,陡然尖啸,“郑阴萝,小爷撑不住了,快,快跑!!!”
从他胸膛爆开无数血红腕足,垒成一座庞硕的黑巢,朝着阴萝抓摄而去。
初源现身,阴萝眸光同样爆闪冷芒,她双足一踩对方肩膀,冲天直去,接连降下神霄玉清府,司夜司昼帝庭。
雷蛇电光游走,暴雨寒针射落。
而赤无伤的胸膛触须鬼魅般贴着她游走,将她双手双脚都吸缚得很深,他双眸冷漠,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她拖进那不见天日的黑巢里?。
阴萝横锋情骨,将他的腕足根根斩落,“你见昨夜应是我?!你见今辰应是我?!你见来日也应是我?!你见轮回更应是我?!”
周天轮回道,落我?神佛尸!
降死圣境,梦幻浮沤!
场景又是陡然一换,赤无伤睁开了血眸,只觉脖颈一沉,是一碗嫩嫩的小屁股坐了上?来。
竟还是开裆裤?
饶是赤无伤无知无觉,仍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杀气?冲天,下一刻这开裆裤摇摇摆摆,揪着他那簇卷毛狼尾,“爹!爹!酱煎猪!要!娘娘要!”
他蓦地身体一颤。
赤无伤再一低头,手边也牵俩个小姑娘,个头不高,只到他膝盖,还是花青色的小蛇眸,见他看过来,也仰着脸儿?甜甜一笑?,手里?抱着零碎,栗粽,葱泼兔儿?,雪泡豆儿?水,还有各种甜嘴。
他被崽子们扯着,又买了四根糖葫芦,身上?的余钱就散了干净,爷四个就蹲在茶楼的墙角根儿?,听?着那说书先?生唾沫横飞吹着横空出世?的绝世?剑客,说他一剑斩仙何等威风,可惜半路失足,竟然被个蛇婆娘捉回去了当了人夫,着实堕落!
妹妹问道,“什么?是……人夫?”
姐姐捂住妹妹的嘴,“嘘,在外头呢,要给爹爹面子!”
“面子……面子好吃!”
最小的弟弟举起自己的糖面儿?。
赤无伤张嘴要说什么?,一声叱喝如雷声炸响在耳边,他的耳轮就被拧了一把,“让你买酱煎猪,你给姑奶奶晃了一条街,我?看你个臭鸟活腻了!”
他本能搂住那仨崽子,从她腋下蹿了出去,还是被扫帚打了一把屁股,他一个激灵,跑得更快。
好个刁蛮恶婆娘!
小爷不跟小女?子计较!
风声呼啸时,赤无伤又忍不住回了头,那刁蛮恶婆娘长了一张银盘小脸,翠绿瞳,肉粉唇,耳边戴着小把金珠紫绒色桐花。
他愣住了,眼看着她冲过来。
梦幻浮沤,置换!
阴萝袖袍飞掠,擦出了自己的情骨天剑,对方只是惊了惊神,反应竟也不慢,陡然从梦境脱离开来,腰锋横出凛凛烈烈的情天禁。
灭度!惊杀!
“刺啦——”
一剑一枪同时扎落。
骨白剑锋穿破了黑巢心脏,而那凌厉无匹的冷金枪锋擦过阴萝的脖颈,只留下一线浅浅的血痕。
赤无伤另一只手撑在她另一侧颈,胸膛那血就淅沥沥地淋到阴萝的喉颈,他仿若知觉,神志恢复一瞬,笨拙去擦她的抹胸边缘,“婚服,婚服……要弄脏了,对不起,郑阴萝,我?,我?弄脏了婚服。”
他将腰间藏着那一枚同心结轻轻塞入她的掌心,张了张唇,又缓缓闭上?。
凤凰同风,陨落九天,不死圣树枯寂的瞬间,神国也焚起了汹汹烈火,从他身后传来了百禽万鸟的悲鸣。
“对不起,小爷……都是小爷不好,总是,总是搞砸这一切……”
那梦,好美啊郑阴萝。
少年?天神还想说什么?,但已说不出来。
郑阴萝,小爷后悔了,小爷不要跟你同生共死,你就高高去坐你的帝台吧,永生永岁,不死不灭。
诸天神佛皆是一惊。
佛世尊容雪诗却是心有所感, 佛眼看向那悬龙庙的?深处, 天从那鲜红到近乎乌暗的心巢里走了出来, 那漆黑闪亮缎子般的长发蛇辫又一次被雪淋透,发卷盘曲,镀着水银般的?色泽, 当她抬起双眸, 那冷翠色的淡金竖线蛇瞳变得越来越淡。
容雪诗忽然想起了仙圣月宫的那一双水镜般的?月眸,它?入了情海, 变得柔情和缓, 如清泉一般汩汩流动。
阴萝却是与?之相反,她眸色越浅,情绪就越淡。
“是我天帝主的?情天禁录!”
有尊者?低低说道。
他们当中有些人?已在无量海洲领教过一回?, 知道那种?刻骨铭心的?痛感, 又在大雪覆盖的?那一瞬,迎来全然忘记的?寂然与?空旷, 幸好那一次的?情天禁雪对付的?是初代永劫容雪诗,如今的?佛世尊薄伽梵,他们只是被余震扫过, 修养了数月就恢复了正常。
而这?一次天帝主的?情天禁录又对付是谁?
魔域战场。
原道大母魔碑见到这?一场旷古般的?清雪, 陡然警惕起来, “情天不伤禁录?你?家那位又想干什么?不会也想把你?搞得失魂吧?”
阴萝登鼎本世代的?高位, 她的?功行与?功法也为周天所熟知, 大母魔碑更是倒背如流,预防她随时突击他们魔域, 它?辛辛苦苦攒下这?一份家业可不容易!
练星含同?样是抿紧了薄紫唇,脸色难看,“……她敢?!”
他到底是没多少底气的?,那小混账什么混账事儿干不出来?练星含有些不安地询问?,“大母,她是不是怪我没有去神天抢婚?让她很没面子?”
他也是知道的?,这?些帝姬王女长着矜贵的?身子,高傲的?脾性,嘴里说着不要,但?极为享受着男人?的?追捧!
尤其是这?种?抢婚的?情节,来的?人?越多,就越能证明她的?份量!
先前不就有个流落在人?间王朝的?玄灵帝姬,被迎回?了下域天,因为古怪精灵自强不息的?性子,也是颇为受宠,不过因为赌气,她选了不喜欢的?表哥成婚,合契当天被她招惹的?男人?都来抢婚,她竟是高兴坏了,还?真跟其中之一的?男人?跑了!
那男人?还?是个人?间混账,专干一些偷鸡摸狗的?事儿,用了几根狗尾巴草就哄到了玄灵帝姬,在肮脏的?马厩就跟他没日没夜厮混起来,更被当场撞破。
玄灵帝姬执意逃婚,其父其母当场震怒,剥去了玄灵帝姬身份,永世流放疆梧荒道。
那男人?则是被斩得魂飞魄散,哪怕玄灵帝姬哭着说自己怀有他的?孩子,也没能阻止下域天的?雷霆立威。
下域天不缺帝姬王女,缺的?是底蕴跟名声,特别还?是在内外?战场开拓的?期间,上中天域女君们都在建功立业,他们下域天却陷入这?种?帝姬为了情爱抛却族阀荣光的?丑闻,无形就在消耗他们的?气运!
出息的?天之骄女如雨后春笋般拔节而起,这?样的?颠女不要也罢!
“那倒不至于。”原道大母魔碑道,“你?家元幼平看起来是能把人?强行压进洞房的?。”
她还?需要逃婚?
怕是逃婚的?是你?们这?群没出息的?男人?!
魔碑又说,“你?跟了她那么多年,还?不知道元幼平是什么坏东西吗?”
唉,它?也就敢这?样暗戳戳骂几句了,当面它?是不敢说的?。
“她连情劫都能破开,怎么会愿意去跟那凤皇合契,再度绑紧自己?定?是憋着坏儿呢!你?没看到吗,除了那头妖狐,其余人?兵马未动!都等着呢!”
不然按照那一群家伙的?战力,早就闹翻天了!
看看现在那凤皇陨天的?下场,就知道他们魔宫不去抢婚是明智的?!
但?这?一场雪落得太盛,太亮,也太慷慨了,练星含从内心深处就觉得不详,他抬手抚紧自己精瘦平坦的?小腹,迫切地希望这?块腹肉里能再长出元幼平的?骨肉,那她会不会为他多停留久一些?
而魔碑看他这?个紧抚小腹的?动作就头皮发麻。
好吧,虽然它?也没有头皮,但?是——
“够了吧?莫要再生了!”
有那俩活祖宗姑奶奶就够了吧?再添一对混世魔王,它?这?碑母还?用活吗?
情天禁雪覆盖周天,众神天尊只觉得念头澄澈,心性空明,对付起异界魂种?愈发得心应手,感受最深的?当属妖魔两道,他们修的?是恶瘴欲山,常年都徘徊在怨煞之巅,心魔也如影随形,如今竟也有隐隐脱出桎梏的?舒畅。
妖魔两宗又惊又疑,难道天道也想要引他们入佛门?
他们知道今时今日,是神道天道为尊,他们妖魔圣朝不得不曲首,可难道以后诸天都得改成吃素的?吗?!
“咚!咚!咚!咚!”
神天之上,大雪纷飞,炎火坠落,响的?是阴萝特有的?龙潮战鼓。
神天之下,战局沸腾,金戈相接,是诸天那近乎压倒般的?胜利。
阴萝却罕见没有插手,她出了血巢之后,独独坐在那一座枯败的?凤凰台上,竟是冷眼看着苍生自救这?一场。
都说神人?无功,圣人?无名,从前的?阴萝是嗤之以鼻的?,她从出生时起就知道自己要抓住什么,她要风光,她要权柄,她要她之名通传神天圣朝大地,要众生万灵畏她敬她听从她!
她来当世,就要做那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传说!
但?当她受过亲离众叛诸天不救的?失落,经过神坛跌落信仰崩塌的?绝望,领略到人?王仙皇天帝的?巅顶风光,也一程程走?过万里山海飞雪炎天后,阴萝逐渐觉得有些东西并非那么难以得到,也并非那么难以割舍。
待她修持了极乐情道,那情爱更如丰盛的?华筵,让她取之不尽。
他们就像蜜糖一样,将她身心都包裹起来,要让她软融融甜蜜蜜化在其中。
那么,我要为这?些留下来吗?
留下来,我就是此天的?唯一帝主,我坐高台,我掌众尊,苍生万民也会将我恭敬供起来。
阴萝甚至可以想象到,未来的?他们会怎样为她争风吃醋,使出浑身解数来求得她的?爱,更求她的?子嗣,周全他们的?漫长等待,她唯一不确定?的?是郑夙的?傲骨,他会不会为她妥协。
但?情欢如朝露易逝,她更想要她的?永恒不败之业!
当细细碎碎的?雪绒掠过脸庞,阴萝额心的?那一条邪异厄线消失不见,眼下的?两枚红痂情痣也随着雪水化去,好似一尾半透明的?冰绿泪翅儿。
她再睁眼的?瞬间,天地枢机倏然贯通,邃丽虚空之中漂浮着一扇万丈庞硕巨门,无垠寰宇浩荡的?气息流淌进来,比生门更辽阔,也比死门更壮丽。
不知名的?歌谣流浪到阴萝的?耳边。
魔种?起先还?很疑惑,“大母,天道还?要渡劫吗?”
“等等,不对,这?——”
他眉眼骤然变紧。
“是超脱因果!”
魔碑同?样露出惊色,“她难道是想……?”
“元幼平!元幼平!——天道!天道!!!”
魔种?飞身渡到了凤凰台,他根本没有任何犹豫,直直冲进她的?怀里,双臂将阴萝的?胸腰抱紧,嗓音因为害怕而变得尖锐阴娇,“你?要去哪?你?要去哪?!元幼平我告诉你?你?哪里也别想去!你?只能在这?里!只能在这?里!”
他一遍遍重复着,强调着。
“你?这?此间天道,你?该庇佑此间的?,你?该永远在这?里的?!”
“元幼平!你?睁眼看看!这?里才是你?的?起源地!你?的?故乡!你?要舍了它?了吗?你?要——”
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庞上,哽咽着,“你?要舍了我吗?”
泪珠像是一朵朵精巧的?小玉兰花,晶莹粉润的?,颗颗滚落绽开在她的?掌根。
“唉呀。”
阴萝顶起掌根,擦拭他的?眼泪,“你?怎么老哭呀,万古魔种?欸,一点出息都没有!”
练星含却是越哭越凶,指头压着她的?冰绿冷凉指甲,小蛇一般钻进了缝隙,他尤其喜欢与?她紧密抵着的?姿态,像是每一次的?欢海他都要与?她密不可分,痛与?爱是同?时贯穿魔魂的?
“元幼平!要不是你?招惹我,我日后肯定?出息坏了,我能屠尽神佛炼尽轮回?你?信不信!你?凭什么,凭什么惹了我,你?又,你?又不要我。”
这?小滚刀肉居然说,“你?瞧,你?瞧,你?就是没出息,我不要你?又怎样,会天崩地裂吗?唉,你?都杀了那么多的?系统,难道学不会他们那一套火葬场吗?现在的?娇美小寡夫可是很受欢迎的?!”
“不要!不学!”
练星含厌恶至极,又含紧她的?腰,她的?个头实在太娇矮了,他得像猫儿一样高高弓着背,才能将脸窝到她的?颈窝。
“我不会找其他女人?刺激你?的?,我讨厌她们碰我,元幼平,我是你?的?,从头到尾都是你?的?!”
阴萝摸着这?奓毛的?猫儿,“知道啦,乖乖。”
她难得这?样唤他,魔种?有些受宠若惊,他忍不住分开紧密纠缠的?身体,低头看她一眼。
但?她却在看那一扇虚空巨门,翠冷瞳跳动着某种?深不可测的?欲望。
炙热,且强烈。
白衣魔种?愈发不安,阴冷苍白的?手掌捧起她的?脸,哀求道,“别看了!元幼平!我求你?别看了!那没什么好看的?!你?看看我,看看我啊,我难道不比它?真实吗?我是你?可以触摸到的?,元幼平,你?摸摸我!”
从初见到如今,他身量高了,容貌也长开了,还?为她繁衍了子嗣,但?元幼平却好像永远都没变。
他记得她幼时第?一面,五岁的?女童王姬一袭红长衣,耳侧带着一枚漆黑玉京子,当幼童们还?在春风纸鸢的?稚嫩里,她已经掌起了刀剑王道。
他也记得她年少第?一面,在元武阙,她骑着血红骏马,蛮狮小腰爆着悍劲儿,双足蹬起那华灿的?金鞍,星摇月落般令人?炫目地驰来。
她总那样,少年般意气满怀。
她总那样,好似那盛世万朝她唾手可得,就绽放在她的?狂烈马蹄与?描金红袖里。
他更记得在夏日宫殿里,花梨冰鉴袅出清凉细丝,元幼平已成国中少主,胸颈前戴着一副万寿无疆的?银翡翠双长襟,洁白小耳也荡着一对镌刻万年吉庆纹样的?雪珍珠流穗牌,在那炎炎的?光影里,她吹凉热茶,倾过身子喂他。
他记得很多的?她,她穿过什么,戴过什么,吃过什么,骂过什么,他总是将这?些记忆掰碎了又拼凑,他反复地追寻她喜爱他的?蛛丝马迹。
情路漫漫,他总有那么几分希冀,她会为他改变。
此时,练星含悚然听见,“可是乖乖,你?不觉得,未知的?,才是最美吗?”
她着迷望着那座巨门。
她低声说,“乖乖,听见了吗?它?在唤我,呼唤永恒的?孩子。”
“你?听错了!!!”
他猛然捂住她的?眼,内心急躁如烈火焚烧,偏偏又难以摆脱,这?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气急败坏,调子愈发嘶哑阴暗,“元幼平,你?是听不到人?话?吗?别看了!别看了!也别听了!”
但?他到底软弱,他死死抱住她,又换成了乞求。
“元幼平!别看!别听!别去!只要你?别去,我什么都应你?啊。”
尽管耻辱,尽管不甘,魔种?还?是咬着唇道,“我很介意他们,但?是,元幼平,我愿意的?,只要你?别走?——”
他闭着眼,强忍着那汹涌的?恨意与?妒火,但?那一股主动羞辱自己的?眼泪到底是流了下来。
“只要你?别走?,我可以跟他们一起,一起,伺候你?。”
他还?是踏出了这?一步。
可他能怎样?他要挽留她啊。
“喔?真的?吗?你?受得了喔?”
虽然阴萝嘴上说着一起来,但?她的?每一段风月都是专心专意的?,从不会乱沾旁人?,哪怕是被她羞辱极致的?魔种?,也没试过三人?行的?,这?也是他对阴萝一直藕断丝连又割舍不掉的?原因,他总有那么一种?错觉,元幼平只是贪玩罢了,她还?没有被调教好,她本性是纯粹的?,还?是有一丝钟情的?可能。
那么这?个可能为什么不是他呢?
魔种?咽住那潮水般的?委屈,他想摇头,想歇斯底里,他受不了,他也不行!
但?他像没喝到奶的?小猫一般,委屈极致,呜咽着说,“我受得住,我受得住,元幼平,留下来,好吗。”
“好——”
她那单字一出,他就惊喜抬眼,泪水晶莹纷飞,哭着扑进她怀里。
阴萝亲昵捏了捏他的?颈,这?小毒蝎的?骨头就软了,瘫在她的?身上,贪婪地汲取着她发丝,肌肤,骨头里的?香气,他是真想钻进去,钻进元幼平的?血里,肉里,他不相信她会真的?无情无义,她总有一块地方是暖的?,可以温着他的?。
但?她伏在他的?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魔种?,你?怎么总是这?么好骗。我不是说了嚒,由始至终,我都不爱玩救赎游戏的?。”
皇极天!
胭脂夜!
爱欲王座镇我爱魔!
三千神国,万顶王座,阴萝独独挑了这?一座来镇他,只因为这?顶王座因情欲而生,胭脂夜色般瑰丽,极像魔种?的?唇色,又冷又艳,于是从那胭脂王座之后,又铺出三千丈的?玫瑰色绸带,迅疾捆住他的?头颈,肩胸,腰腿。
练星含倏然一颤,眸心震碎流波。
“……你??……你?!”
阴萝往后一退,冲着天穹爆冲而去。
“元幼平!!!”
练星含毫不犹豫,纵身扑去,也疯狂追着她的?身影,而他追出三千丈的?雷霆天地,那勒住他脖颈的?玫瑰绸缎陡然收紧,拽着他的?头颅动弹不得。
“——放开!放开!放开我!元幼平!!!”
他暴烈挣扎着,撕心裂肺叫着,喉骨被玫瑰绸带寸寸勒断。
“呃!——呃!啊啊啊!!!”
颈间血色渲染,如万只冥蝶一起殉情,直到再也发不出声。
“没有用的?。”
阴萝回?头了一眼,“除非你?从现在起,就对我断情绝爱,否则你?绝逃不出去。”
“呃!呃呃呃!!!”
那双美貌异常的?漆鸦瞳泪水蔓延,有怨毒,有憎恨,但?更多的?是爱与?痛交加,他手腕也被往后扯着,红痂一圈圈绞紧,只能艰难抬起手,用指尖写着。
求你?留下!!!
她却不再看他,继续掠向天廓,也就在她回?头看魔种?这?一瞬,清朗的?天色被一分为二。
左极天海挂着一轮黑月,仙圣月宫大袖翩飞,清淡飘然,手里还?提着一盏长耳茸茸的?兔子灯。
这?位年长古板的?师尊并不爱笑,此时也冲她绽开了清淡温柔的?笑颜,几乎是哄着顽皮孩子的?语气,“你?才三千岁,还?不急超脱因果,离开此间,来,跟师尊回?去吧。”祂还?提了提那兔耳朵灯,有些羞赧,“这?是吾新作的?,你?瞧瞧,好不好看,喜不喜欢?你?……要不要?”
据说某个神天习俗,同?看兔子灯就等于同?意兔子抱窝。
你?看,这?尊清冷仙人?本是正颜厉色的?,大袖也穿得严谨禁欲,偏是提了一盏求你?抱窝的?兔子灯,你?只需往祂那耳边,颈侧,遛一圈儿眼神,就能把祂看得羞赧通红,冰雪薄肌透出薄薄的?惹人?怜爱的?粉意。
饶是阴萝修极乐情道,也难免恍神一瞬。
她这?师尊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能把她荤掉!
而右极天海却是一座宝铃梵天,底下是一片红莲与?白兰交错的?香水海,华艳与?圣洁纵横,佛世尊就踏足其中,他也没有掩饰真身,就扬着那一根软蓬蓬的?血红狐狸尾,撑着那铃铛红伞,笑吟吟望着她。
“施主,仙圣月祖说得对,你?不必这?么急超脱众生因果,还?是缓一缓再进去吧。”
阴萝则是轻哧。
“缓一缓?你?们要我缓到几时?现在是最好的?入门时机!你?们却想要缓到我这?颗冷硬心肠被你?们的?柔情焐热,永远停在这?一界吗?”
这?位被众生爱着的?天道更是不客气发着脾气,“你?们爱我,就是让我停在原地,踮起脚尖,乖乖被你?们吻吗?那我与?那些普通爱者?有何不同??那我为何还?要修这?天道之身?”
他们彼此皆是沉默一瞬。
师尊老祖凝视着她,吐出冷雾,“太快了,你?太快离开我……们了。”
她总是这?么迅疾如雷电,把他们都打得措手不及。
容雪诗哪怕成了佛世尊,那股妖狐的?本性还?残留着几分,语气泛着凌厉,“你?初晋天道,就要进这?超脱界门,万一出现意外?怎么办?”
但?天却说,“天地与?我并生,我与?天地同?死,有何不可?”
虚空巨门的?开放是有时限的?,在这?么短短一刻,它?已经遁离了九千丈!
阴萝眼尾也曳起冷厉之色,“不让是么?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出手了!”
“那就——”
她双手击掌,周身萦绕玫瑰色闪电,拔出阿修罗天道剑,“修罗!战去!”
“师尊老祖!请你?试一试我的?修罗天下!”
上我青冥之巅!下我血狱之渊!
天高与?深渊,青冥与?血地,从骨冷色的?剑刃光影里踏至纷来,张悬素双足之下那一片黑月潮海被阴萝横劈开来,激流巨浪涌动,溅湿祂那一身罗浮照月衣,阴萝贴身刃刺的?时候,锐厉的?目光很自然就被祂胸膛那红梅之色夺走?。
猝不及防就被喂了一把樱桃?
等等!她这?古板师尊是修了魅魔道吗?
张悬素似乎知道她的?心头所想,闪电出手擒住她手腕的?同?时,唇齿热气逸出,“吾,修的?从来都不是无情神道,而是有情道,裙裙,你?还?不懂吗?”
祂的?有情道是单途的?,只为一人?的?,因而对众生无情,才会被她错认成无情神道。
阴萝竟点头,“师尊,我懂的?,你?想要我。”
张悬素脖颈微红,月神瞳荡起柔情,“那你?……那你??”
“我?”
阴萝扬唇,“我同?你?相反的?呀,师尊,我修多情,对众生都多情着呢。”
祂月眸陡然黯然。
好机会!
再出修罗天下!也是剑神天下!
我再劈有情月观!
阴萝陡然走?转剑锋,趁着张悬素失神一瞬,又是当头直劈,她的?身后同?样升起了一座凌悍血月神国圣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