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斯利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你说我?什么?坏话了?”
戈登一下子就冷静下来,因为自己没头没尾地指责一个年轻人而感到窘迫。他心虚地抿嘴:“不是什么?坏话,就是埋怨几?句。对不起,博士。”
“没关系,我?也喜欢偷偷说蝙蝠侠的坏话。说坏话是人类的天性——说不定?蝙蝠侠也会在背地里编排超人呢。”
“……你刚才?又说了一句蝙蝠侠的坏话。”
“哈哈,他应该没那么?小心眼吧。”佩斯利叹了口气,“没能及时帮到你,我?感到很抱歉。那个时候我?正面临着更加危急的情况。前几?天我?还在思考,要不要继续当人……”
这个所谓的危机过于抽象,戈登没办法共情,只?能干笑两声:“你思考出答案了吗?”
佩斯利平静地看?着远方的海面:“没有?答案。大部分时候我?们都只?是跟着命运随波逐流。总之,我?保留了自己的本质,以后也依然会是人类。”
戈登有?些意?外:“博士,你不像是那种会相信命运的人。”
“没办法。我?获得了太多知识,不得不接受命运作为绝对概率存在的可能性。”
“……你这是在嘲讽我?没文化吗?”
“如果你先?入为主地认为‘有?文化’比‘没文化’更加优秀,那就只?会被?你自己的偏见激怒。”佩斯利把头发拨到脑后,“唉,詹姆斯,有?的时候你简直比蝙蝠侠还要敏感。”
“不要再说蝙蝠侠的坏话了!你到底有?多讨厌他啊!”
“我?不讨厌他,但他应该挺讨厌我?的。”佩斯利耸耸肩,“……我?只?是想着,如果我?说了足够多的坏话,蝙蝠侠会不会直接跑过来教训我?。”
“这种蝙蝠侠只?会在骗小孩睡觉的恐怖故事里出现。”戈登冷笑道,“‘如果不睡觉的话就会被?蝙蝠侠抓走’……他只?是个人类,又不是全知全能的摄像头,没那么?多精力?监视所有?人。”
“但你也不知道他监视了多少人。”佩斯利像个标准的阴谋论者那样露出高深莫测的表情,“我?在联邦调查局里干过,只?要拥有?足够的技术,所谓的二十四小时监控其实?没那么?难。”
“我?真的不想知道太多政府的秘密……”戈登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蝙蝠侠和FBI不一样,博士。除非你是那种一夜之间毁天灭地,把整个哥谭炸翻的极端反社会人格,他才?不会在你身上浪费精力?呢……我?们对他来说都没那么?重要。”
佩斯利对此不置可否。某个虚幻的影子一直在她脑中挥之不去。一想到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意?图不明的眼睛注视着,被?冒犯的怒火就会无比顺利地占据一小块思考用的空间。海风吹拂,轮船的汽笛声从远方传来,头顶阴沉的天空倒扣下来。她的视野中没有?监视者的痕迹。因为蝙蝠没有?形状,没有?声音,即使从脑后掠过都不会被?发觉。
“没关系。”佩斯利轻声说道,“我?总会抓到它的。”
“你说什么??”
佩斯利突然扭过头。无所事事的幽灵终于消散了,戈登看?到对方的表情变得严肃而坚定?。她冷淡地与他对视:“我?不是来和你讨论蝙蝠侠的。”
“那你还说了他那么?多坏话……”
“作为平民,你的确可以出于心中的好感而维护他。”佩斯利牵起嘴角,“但我?想和更加客观的警长对话。”
戈登摆弄着手上的三明治:“我?说过,我?已经被?停职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都过去这么?久了,为什么?你还在停职期?”佩斯利的质问变得有?些强硬,“那桩牵扯到你和蝙蝠侠的凶杀案,直到现在都没被?破获,就连相应的调查小组都没能成立。警察没有?任何案件进展,就连受害者画像都是一片空白,以至于民间媒体随意?编出各种传说和谣言——他们打算放弃这个案件吗?”
“我?很想大声反驳你,博士。”戈登无奈地笑了,“但你说得没错……死掉的人很快就会被?忘记。但是我?们都没办法,每天都有?人被?杀死,每天都有?新的尸体送进停尸间。我?们已经尽力?了。”
“所以你现在必须伪装成一个码头工人。”佩斯利上下打量对方,“原来如此……你的调查有?进展了,但是你不愿意?和同?事分享……看?来你也不是特别信任他们嘛。”
戈登咽了一下,却没有?反驳。他不得不用钦佩的眼神看?着佩斯利:“连恩博士,虽然我?不太喜欢你,但是我?真的很羡慕你的推理分析能力?……我?以为是在闲聊,你却已经得到了很多信息……”
佩斯利微笑:“其实?什么?推理分析也没有?,这些全是芭芭拉告诉我?的。刚才?我?们的确是在闲聊,说过最有?价值的话就是蝙蝠侠的坏话。”
“……”戈登把自己可怜的午餐捏得嘎吱作响,“我?改变主意?了,你还是去骚扰我?女儿吧,反正你们关系好。”
“别生?气嘛。”佩斯利的语气让对方更生?气了,“跟我?说说你查到什么?了?”
戈登决定?保留最后一份倔强:“抱歉,无可奉告。”
“如果你告诉我?,我?就和你交换芭芭拉的秘密。”
“……我?才?不想听孩子的秘密!她有?自己的隐私权!”
“也对,你又不是蝙蝠侠。”
“……”
戈登突然弯下腰,口中吐出疲惫的叹息。他的倔强立刻无力?地瘪了下去,心中为蝙蝠侠感到无比的悲哀。他第一次体会到身为一名无私的义警要面临多少恶意?中伤,但更悲伤的部分在于,这份恶意?甚至是在如此散漫且无所谓的态度下发散出来的……
“看?在蝙蝠侠的份上。”他虚弱地说道,“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好吗?咱们别再谈他了。我?明白,佩斯利,我?以后再也不偷偷说你的坏话了,说坏话就是人类最为可怕的恶习,我?已经学到教训了。”
佩斯利有?些不明所以,但戈登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他闭上眼睛迅速说道:“你说的受害者画像一片空白,其实?不太对。我?们已经查到了那三个受害者的身份。”
“首先?,我?的推断一开始是错误的,他们并?不是一家三口,或许生?前根本就没有?过交集。”谈到死亡时两个人都变得很严肃,“女性死者是一名银行职员,那个孩子是没有?出生?证明的孤儿,男性死者则是个年轻的卡车司机。”戈登没什么?心思吃饭,干脆掰开三明治,把面包喂给他身边虎视眈眈的海鸥们。他出神地盯着海鸟耀眼的白色翅膀,“他们的死亡时间各不相同?,只?是被?用同?一种方法分尸,然后一起被?装进了行李箱里。”
佩斯利揉搓着手指:“死因呢?”
“注射药物?。”戈登把三明治扔向大海,海鸥们也随之远去,“我?这段时间追查药物?来源,发现这片港口有?一个贩运违禁药品的小组织。其中一个受害者,那个卡车司机就在他们的运输线里工作。但是我?只?能查到这么?多了。”
佩斯利站起身:“目前为止,我?们只?在受害者身上打转。嫌疑人呢?”
“唯一的嫌疑人是蝙蝠侠。”不知为何,戈登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愧疚,仿佛自己也在说蝙蝠侠的坏话似的。
佩斯利有?些茫然:“是为什么?来着?”
戈登再一次愤怒地瞪大眼睛:“什么?为什么?……我?不是把藏着证据的u盘给你了吗?你连看?都没看?过吗?”
即使看?过,佩斯利也忘得一干二净。她隐约记得自己似乎是把证据交给了另一个人……但是交给谁了?
戈登迅速捕捉到了佩斯利脸上那一瞬间的心虚。他踉跄着站起身,一把抓住佩斯利的肩膀前后摇晃,仿佛要从她身上抖落出什么?东西:“那个u盘呢?你放在哪儿了?”
佩斯利被?晃得头晕脑胀,突然意?识到自己关于蝙蝠侠的这一部分记忆似乎是一片空白。当初她管理自己的储存空间时大概是毫不犹豫地把这些信息当作做不重要的垃圾扔掉了。
随后,她挣脱了戈登的束缚,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样?”戈登双手交握,好像是在尽力?压制自己的血压,眼含希冀,“想起来了吗?”
佩斯利双眼放空,透过戈登看?到了更加遥远的东西。戈登听到她平静但坚定?地开口,语气一如之前讨论人类的命运:
“我?好像真的挺讨厌蝙蝠侠的。”
戈登双腿发软,干了半天活的腰终于塌了下去。他麻木地接话:“说到底,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他?”
佩斯利也迷茫地笑了出来:“问的好——连我?自己都忘了。”
第131章
“事已至此, 请先冷静下来——别晃我了警长,把手从我肩膀上拿开,我知道你想掐我的脖子。”
佩斯利把戈登推开时没用多大力气, 但他仍然极为夸张地后退两步, 垮下肩膀, 手臂垂在身前, 悲愤地盯着她。有一小缕头发被海风吹乱, 凌乱地搭在老警长因为夜以继日地皱眉而布满沟壑的额头上,让他看?上去仿佛是在超市里抢购特价商品时被人狠狠踩了两脚, 连嘴唇上的小?胡子都格外萎靡。他颤抖的手指着佩斯利:“……枉费我那么信任你, 连恩。你们这些给政府做事的全都不靠谱……”
“其实,我是因为在政府里干不下去才辞职的。”
“别说了。”戈登别过脑袋, “我不想听……无论如何, 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佩斯利看?着戈登坚毅沧桑的侧脸, 在困惑中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好奇地问道:“你平常也是这么戏剧化吗?”
“这是为了表达我痛苦的情?感!”
“你表达得再夸张, 我也不会愧疚的。”佩斯利冷酷打?断了他的戏瘾, “你说的没错,詹姆斯,这的确是你的责任。是你亲手把重要?的证据交给了一个不值得信任的人,或许你应该思考一下,你的决策能力是否还能胜任领导者的工作?”
此话一出, 佩斯利立刻就搞明?白?, 芭芭拉·戈登身上那种毫不犹豫地接纳所有质询的习惯究竟是从何而来。戈登警长睁大了眼睛, 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他的脑袋微微颤抖着, 连带着额头上的头发都在发抖。一开始,佩斯利以为他终于?对自己去魅, 决心憋着一口气重新?回到工作岗位,但他只是沉默着转向大海,把手臂伸进工装外?套宽大的袖口里,莫名其妙地从里面掏出来一罐啤酒,就好像话剧演员随意地捡起舞台上的道具。
“的确如此。”戈登打?开了偷藏的酒,“从一开始,我就不是个彻底的警察……我总是在徇私……”
这回佩斯利有点?愧疚了:“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没有你,还有蝙蝠侠,我总是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他甚至开始举一反三了——“但这是哥谭,博士,没人能在这里从头到尾地贯彻正义?,这条路行不通的。你不能强求我变得既公正又严谨,除了司法体系不相信任何外?力。”
佩斯利耐心地接话:“那么,你知道要?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吗?”
“我不知道。”戈登摇了摇头,看?上去愁苦又悲伤。
“那就不要?浪费时间去思考了。”
“……什么?”
“我说,不要?浪费时间了。社会学不是你坐在这儿自我反思就能反思出来的东西。”佩斯利趁戈登恍惚的时候抢走了他手上的啤酒,“你需要?的是文献检索和田野调查,而不是伤春悲秋,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写论文——而且芭芭拉之前告诉我不准你喝酒。”她冷漠地倒掉里面的液体,然后把空易拉罐扔进了身边的垃圾桶。
戈登在一旁恼羞成怒:“你管不着!……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这么好了?”
“哈哈,你也管不着。”佩斯利冷笑着回敬他。
“我管不着?好啊,我知道了。让我猜猜我该管的是什么——那个该死的u盘!你到底把他放到哪儿去了?”
佩斯利一脸严肃地安抚对方?:“别担心,既然我忘了这件事,那就说明?、”——她把“这东西完全不重要?”咽进肚子里——“说明?我已经把它交给了一个更合适的人选。”
“交给谁了?”
“为了彼此的安全着想,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戈登狐疑地看?着她,“你不会全都忘了吧?”
“怎么会呢?”佩斯利看?上去更加严肃了,“这关乎着许多无辜的生命——或许还有某些人的清白?。在你眼里我就这么不靠谱吗?”
“那你为什么还会关注这个案子?”戈登的疑虑仍未消除,“既然你已经找到了‘更合适的人选’?”
“我准备收集下次上课要?用到的材料。”
“既然你不喜欢媒体报道这个案件,就更不可能让你的学生了解细节……”戈登终于?从大脑简单的码头工人模式中稍微恢复过来,“所以你在骗人——这可不能增加我的信服度,博士。”
佩斯利默默盯着他的眼睛,仿佛正在透过心灵的窗户窥探对方?的思维。戈登坚定?地回望着她,脸上仍然带着未褪的怒火——不知道是因为佩斯利动机不明?的行为还是为了那罐被倒掉的啤酒。最后,佩斯利叹了口气,自觉退出了这场没有意义?的对峙。
“好吧,我在排查嫌疑人。”
“……你已经找到嫌疑人了?”
“不是你想的那个嫌疑人。”佩斯利抬起头,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乌云照进她的眼底,“让我们假设,有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家伙正在监视你,并把你的行踪卖给其他人,他的关键词是‘蝙蝠’……”
“你又在抹黑蝙蝠侠!”
佩斯利露出了然的微笑:“我可没说这人是蝙蝠侠,是你说的。”
“……”戈登一时觉得胸闷气短,必须得捂着胸口说话,“可你都说了蝙蝠……”
“难不成蝙蝠是蝙蝠侠的专利吗?”佩斯利故作惊讶地反驳他,“是蝙蝠侠擅自使用了蝙蝠的名字。他和这个动物的关联完全是一厢情?愿的。要?是认真探讨一下,那家伙的正统性?说不定?还不如我的教会。毕竟法律尊重宗教自由,但是不尊重当蝙蝠侠的自由。”
“这就有点?夸张了……”见多识广的戈登试图从佩斯利的话里找到漏洞,没好气地问道:“话又说回来,你怎么知道那就是个人类?说不定?是鬼魂什么的在监视你呢。”说完后他快速补充:“——我可不是在给蝙蝠侠开脱。”
“因为它们只能通过人类眼睛观察世界。”佩斯利压低声?音,露出故弄玄虚的微笑,“或者说观察我。”
戈登突然打?了一个冷颤,却不知道为什么,某种模糊的不安感悄悄掠过他的心间。属于?警察的本能在心中自问:她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所以,我把所有可能是蝙蝠的家伙列出来,按照嫌疑大小?排列,从小?到大一个一个地排查过去……”
“从小?到大?为什么不从嫌疑最大的开始查?”
一阵汽笛声?从远方?传了过来,像漩涡一般将所有微弱的人声?都吸纳进去,一时之间整个海湾都充斥着船只离港前漫长的喧嚣。两人不约而同地回到沉默的状态中,目送着那艘吃水很深的货轮驶向茫茫大海,像一条鲸鱼年迈的背鳍。佩斯利盯着大船拖拽在身后灰白?色的条形波浪,试图看?到浑浊的海面之下那些存在与不曾存在的遥远回忆。
汽笛声?渐渐远去。佩斯利的声?音仿佛也要?随风而去:“……因为这已经不是找到嫌犯就能了事的问题了。”
戈登抓着栏杆,有些不自在地挪动双腿。
“我不知道是谁在看?着我,遇见的每个人都有可能。”佩斯利平静地说道,“我不希望我在与其他人交流时变得疑神疑鬼,这会毁了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正常生活。正因如此,我得尽快确保他们身上的可能性?都是零。”
戈登很想问问“如果?不是零的话要?怎么办”,但出于?一些莫名的原因,他还是忍住了。警长干咳两声?:“所以,你排查到蝙蝠侠了?”
“还没轮到他呢。”佩斯利转过头,笑着说出了戈登最不想听到的一句话:“——你也在我的嫌疑人名单上,长官。”
这一次,戈登没有生气,也没有因为佩斯利的怀疑而感到失望。他清楚地意识到,这的确是个事关重大的问题——不仅关乎佩斯利的正常生活,也关乎自己的身家性?命。他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我要?怎么洗清我的嫌疑?”
“别太紧张,其实你不太符合我的侧写。”佩斯利长叹一口气,“我甚至都没想过你,只是我把布鲁斯·韦恩的脱衣舞视频发给芭芭拉时她提到了你,所以想着来看?看?你的新?工作……”
“等?一下,布鲁斯·韦恩的什么东西?”
佩斯利假装没听见对方?震撼的发问,继续说道:“然后,我回忆起这个让你头疼的案子,稍微去了解一下近况,随后就注意到哥谭警方?不怎么出色的行动效率——你们每天晚上抓到的罪犯里面有多少是蝙蝠侠送进去的?”
戈登的肩膀彻底垮了下去:“我再说一遍,我已经不是……”
“不,你必须是。”佩斯利抬高声?音打?断他,“你必须重新?回到警局里,詹姆斯。我调查过你的履历,现在的警察局长和你比起来完全不够格。在其位谋其政,如果?你当不了警察,干十年的卸货工人也破不了案。”
“我知道……但是这很复杂……”
“当然很复杂,这个世界上哪有不复杂的事情??”佩斯利突然露出一丝嫌弃,“如果?不是芭芭拉志不在此,她完全有机会代替你……但现在只有你了——现在,你得带着关键证据返岗,借着这个案子做跳板,发展自己在部门里的势力。等?到了合适的时候,就去检举现任局长受贿,或者别的什么犯罪行为,反正总能找到的,然后挤掉他,把他办公室前面的名牌换成你自己的……”
“你为什么对这个流程这么熟悉啊……”
“既然你说,没办法成为彻底的警察,那就不要?去当。现实中从来都没有纯粹的概念。”佩斯利一把拽住戈登的胳膊,从他另一边的袖管中掏出了最后一罐啤酒,在对方?反抗之前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离开之后,蝙蝠灯在晚上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了?”
戈登抢夺啤酒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瑟缩着抽回手臂,抱着自己的手肘陷入了沉思。
“所有人都在依赖蝙蝠侠。”佩斯利十分自然地略过了教会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作用,“这对司法体系很不友好,对蝙蝠侠也很不友好,得有个人去做出改变了,警长。”
终于?——戈登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不出所料,他毫不犹豫地肩负起了这项被硬塞给他的重任,之前那个悠闲自得,偷偷把啤酒藏在袖子里的中年男人彻底消失了。警长的眉头再一次紧皱起来,重新?开始忧心忡忡地思考那些沉重的问题。
“今天晚上,我说的那个贩药组织会在港口交易。”戈登指着脚下的货轮,堆成小?山的圣诞树们平静地躺在甲板上,“那就是他们用来掩护自己的船。我从几周前开始就盯着他们了,但是从来没有靠近过。”
“那今晚就得行动了。”佩斯利立刻接话,“我会帮助你的——作为弄丢证据的赔偿。”
戈登犹豫了一下:“所以,呃、我已经没有监视你的嫌疑了?”
佩斯利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嘴巴张开又合上,似乎在心中酝酿更加委婉的说辞。最后她诚恳地摇了摇头:“这么说吧,詹姆斯——如果?你有这个能耐,这时候早就当上局长了,还用得着我来给你出谋划策?”
“……”
戈登的脸色变得铁青。他伸出手指着佩斯利,又回过来指了指自己,然后气急败坏地在外?套内袋里掏来掏去。佩斯利以为他会掏出第三罐啤酒,但他只拿出来一个小?小?的白?色药瓶,从里面倒出来两片药丸吞进嘴里。吃完药后,他紧抿着嘴移开视线,一个人默默平复心情?。
“……你真的得高血压了?”
戈登的声?音猛地激起一群在海滩上觅食的海鸥,和刚刚的汽笛声?相比也不遑多让——
“这是维他命!”
第132章
晚上九点, 一层灰白色的雾悄无声息地占领了港口,海风裹挟着潮湿的寒气钻进人的骨头缝里。路灯之下,几个黑色的人影沿着海岸走?来走?去, 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仿佛从海水中爬上来的无形亡魂, 风一吹就散了。
没过多久, 天上开始下起小雨。冰冷的雨水驱走了仅剩的一点睡意。佩斯利蹲在路边, 百无聊赖地盯着远方曲折的海岸线,没多久就移开了视线。
她的目光逐渐放空, 飘到?漆黑的海面上。大海上方的夜空是暗沉的深蓝色, 既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海天之间界限分明,仿佛一杯沉淀许久的乳浊液。几个微不可查的黑点从?夜幕中划过, 大概是匆忙赶回巢穴的海燕。这些自由的鸟呆呆傻傻, 既不会说话也不会唱歌, 警惕且明智地远离人类群落, 丝毫不关心翅膀底下的世界会有多少烦恼。
佩斯利没来由地想到?, 她从?来没在哥谭见过第二只渡鸦。这个生命力顽强的种群似乎并不愿意在哥谭久留, 只剩下最聪明的一只到处作威作福。每一次猫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都呈现出不同的花色不同的体形,但渡鸦永远保持不变。或许堂吉诃德也有着许多身体,但它们都是如出一辙的黑色,即使换了也不会有人注意到?。
海燕们消失在视野里。雨珠落进佩斯利的眼睛,感觉像是被细长的针戳了一下。佩斯利闭上眼睛, 免得受到?严重污染的雨水把她的视力变得更糟。
戈登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他的脸被冻得发紫, 算不上茂盛的头发被打湿后贴在额头上, 让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加年迈。老?人家哆哆嗦嗦地举着望远镜, 带着比佩斯利强一百倍的毅力持续观察堤坝下方一段宽阔的车道。他关注的那块区域此?刻没有人影,几辆大型货车停在港口边缘没被灯光笼罩的地方, 边缘不甚清晰,像一排蠢蠢欲动的大型动物。冬天的雨下得不算大,但雾气扰人,而?且迟迟不停,大大降低了留在室外的人类的身体素质。
警长显然不会被这点天气因素阻碍,尽管他们已?经在同一个角落里呆了几个小时,他的眼睛里仍然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稍微冷静一会儿?之后,戈登有些愧疚地看向佩斯利,觉得让对方陪着自己干等似乎有些不太道德。
他转过头,刚想劝对方回去,就看见连恩博士面无表情地打开了一罐啤酒——从?他身上没收的啤酒。佩斯利像是因为电影太无聊而?走?神?的观众,使劲给自己找点别的事干消遣时间。见戈登看了过来,佩斯利默默把手上的酒转移到?离他比较远的另一只手,好?像生怕他抢走?似的。
戈登翻了个白眼,彻底不在乎佩斯利会不会感冒了。他的目光重新回到?望远镜里,却总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就是那种想生气又不知?道为什么生气的感觉。警长抹掉脸上的雨水,一时间开始长吁短叹,叹气的声音格外突兀,生怕佩斯利因为走?神?听?不见。
在第五次夸张的叹气声传过来之后,佩斯利也倦怠地叹了口气:“怎么了?”
“其实我已?经戒酒了。”戈登扫了她一眼,“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要带酒吗?”
为了满足对方旺盛的表达欲,佩斯利平稳地回答:“不知?道,跟我说说。”
“我已?经观察那群可疑的家伙好?几个星期了……今天,本来是要和?他们鱼死网破的,所以拿了两瓶酒壮胆。”
佩斯利点点头,又喝了一口酒,神?色淡然,戈登有点怀疑这人根本没听?见自己在说什么。不过心里话已?经开了一个头,他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说到?底,我得弄明白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这个组织像铁桶一样没什么破绽,我已?经浪费了很多时间,起码得让他们露出马脚吧?”
这回佩斯利连反应都没有了,手指把易拉罐捏得嘎吱作响,声音落到?戈登耳中变得格外烦人。警长较劲一般抬高声音,倔强地干扰她:“——所以,多亏了你,博士。我决定?继续当警察,干警察该干的事……虽然这条路更加困难。”
“不仅困难,而?且效率不高。”
“……你竟然会听?我说话!”
佩斯利被戈登无比感动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困惑地看着他,然后指了指脚下:“我不仅在听?你说话,还?在帮你干活——你刚才错过了两辆面包车。”
戈登忙不迭地举起望远镜,果?然看见两辆银色的车缓缓停在卡车前方的不远处。此?时车门敞开,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偷偷摸摸地从?里面走?出来,一些人的手里明显拿着武器。这群人明显受过专业的训练,用一种严密的队形包围了寂静的货车。尽管没人能看见头顶上监视的两个人影,戈登还?是屏气凝神?,迅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相机,开始尽职尽责地拍摄现场照片。就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佩斯利的声音隔着雨幕轻飘飘地传了过来,但他没怎么听?清楚。
“你说什么?”
“我说——然后呢?”佩斯利放缓语调,“你原本打算鱼死网破,具体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干些蠢事。”戈登一边拍照,一边有些敷衍地回应道,“比如拿着枪闯进去,趁他们不备打倒所有人,找到?他们的犯罪证据……”
他说着说着突然倒吸一口凉气。佩斯利眯起眼睛,看见昏暗的夜色中,竟然真的有一个人影蹑手蹑脚地靠近了车旁边的人。他提着两把枪,短短几秒钟就悄无声息地撂倒了两个负责警戒的守卫,虽然意图不明,但明显和?其他人不是一伙的。
“啊……”佩斯利慢吞吞地把这个人影和?记忆深处的某个人联系起来——主要是因为他的造型实在是很独特,“那是红头罩。他的地盘已?经扩散到?这里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