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安迪,你自己也承认了……”马特走近一步,“你和她?,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那?又?怎样?”
“所以你其实没有理由向她?透露蝙蝠的秘密——更没有理由诱导她?杀死我。”
“你算是什么东西?”安迪讥讽地看着他,“我可从来没说过?你是蝙蝠,是佩斯利自己猜的。而且你本来也不是。”
马特点点头:“好吧,那?我是什么东西?”
安迪又?开始翻白眼?:“你?你是马修·迈克尔·默多克,一个?很快就?会死掉的普通人。你还是夜魔侠,这个?身?份和前一个?没区别,一样很普通,一样转瞬即逝——满意了吗?我真是昏头了才在这里和你浪费时间……”
马特听对方说完,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安迪注意到他脸上那?种飘渺的笑容,就?好像听到一个?孩子在自己面?前说了一串没有意义的字符。过?了一会儿,律师重新开口:“还有吗?”
“……”安迪皱起眉头,第一次认真审视面?前的人类。但他没能看多久,另一个?东西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一只黑色的鸟扑扇翅膀落在默多克的肩膀上,身?上的羽毛仿佛一片浓稠的黑夜,与黑色的大?衣几乎融为一体。它像吞噬所有光芒的火焰,也像整个?宇宙压缩而成的虚无宝石,是这个?状似正常的世界里仅有的裂痕。渡鸦矫揉造作地理了理自己的翅膀,然后抬起头,嘲讽地张开嘴巴,一千个?男人,一千个?女人和一千个?孩子的声音同时回荡在阁楼里:“我听说你在收集我的眼?睛。”
“……什么?”安迪愣愣地看着那?只鸟,“不可能……你为什么……你已?经死了。”
尖锐而充满嘲讽的笑声飘了过?来:“现在,谁才是瞎子?”
——堂吉诃德如?此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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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据显而易见,但是我得从上个?星期说起。”佩斯利放缓呼吸,努力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那?天我参加了一场葬礼。”
由于佩斯利凑得太近,格雷很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还会有人邀请你参加葬礼?”
“我知?道我的人缘很差。但是这场葬礼很特殊,只有四个?人参加,大?家都?是去瓜分遗产的。”
“……除了你竟然还能有三?个?一样缺德的人。”
“这些都?不重要。”佩斯利笑了一下,“事实上,我和另外三?个?稍微有一点矛盾,和死者?的关系也不太好。直到现在我都?在怀疑那?家伙是不是真的死了——我们的主?要争议就?在于遗产的分配问题。葬礼结束后我一直在思考,这种分配方式真的公平吗?我、猫,还有那?个?讨厌的漫画家,我们拿走了仅剩下的一点东西,第四个?人究竟得到了什么?”
格雷满脸的不明所以,但还是保持沉默,听着佩斯利继续说道:“蝙蝠没有形体,存在感为零。它不在场,但是它参与了一切,就?必须分一杯羹……如?果它什么也没拿,只能说明它获得的东西最珍贵。”
“比如?说,这个?三?方同盟中唯一的决策权。”佩斯利呼出一口气,“让它从一个?旁观的监视者?,变成统治者?的权力。这对另外两个?无关紧要,只有认真工作的人才会试图掌控一切。所以那?天之后,出于某些考量,它在我面?前暴露了自己。”
“这和那?个?律师有什么关系?”格雷没好气地回应她?,“他不是兔子,其实是蝙蝠吗?说到底你还是没能拿出任何证据。与其在这里胡扯不如?去写童话故事,说不定还能赚点钱。”
“他不是蝙蝠。”佩斯利突然变得出奇平静,“格雷,你的心跳变快了。”
格雷冷眼?看着佩斯利:“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肯定不是蝙蝠,但他会不会也不是人类呢?”佩斯利轻声说道,“或许他才是隐藏得最深的东西。或许他会毁了所有的筹谋,让本来就?不太团结的同盟更加岌岌可危——可能堂吉诃德真的没有死,就?连佩斯利都?只是个?障眼?法?,那?只鸟真正的代行者?其实是一个?一直以来置身?事外,沉默着等待一切尘埃落定的人……等到我们都?放松警惕,堂吉诃德就?飞回来,把它的同类一个?一个?全部吃掉,拿回自己的身?份已?经让它变得足够强大?。”
“——只要一想到这些,你就?会坐立难安。”佩斯利跪在格雷身?前,“因为你的眼?睛遍布在各个?角落,包括漫画家的阁楼。你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就?像我一样,但是你无力阻止。”
“……我明白了。”格雷恍然大?悟般笑了,“你在找那?个?蝙蝠,但是没有任何证据,只能胡乱抓人。怎么,都?抓到我的头上了?”
“承认吧,格雷,我的朋友。”佩斯利倾身?向前,眼?中早已?没有任何波澜,“给我一个?证据,我就?让他停下来。如?果漫画家被吃了,他背后的东西一定会找上门来,这对你我都?是个?麻烦,毕竟这地方会说话的动物?已?经够多了,对不对?”
格雷的表情冷漠而平静:“我从没见过?直接找嫌疑人要证据的警察。”
“我从来没当过?警察。”
格雷还想说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一阵惊慌失措的响动,打破了僵硬到极点的氛围。
一个?瘦削高挑的男人凭空出现在枪支商店里,身?上还带着几张画纸。随后他左脚绊右脚,猛地摔在地上,手中高高举着一支削了一半的铅笔。
“它回来了!”安迪抬起脑袋,杂乱的长发铺在脸上,“它还没死透!它知?道我在哪里了!快点,我要赶紧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他感受到四周一片寂静,茫然地住了嘴。
“……蠢货。”格雷嫌弃地撇过?脑袋。
佩斯利的心情则很不错。她?笑眯眯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对安迪说道:“的确挺蠢的,我都?没想到你竟然会直接跑过?来,显得我刚才的那?堆话很多余啊。”
安迪捏着他的铅笔,脸色突然变得很难看:“你……”
“别担心,堂吉诃德真的死透了。”佩斯利耸肩,“默多克只是去帮我归还它的羽毛——或许是你把羽毛错认成小鸟了?真是学艺不精啊……但是无所谓了。”
佩斯利低下头,笑容变得浅淡,冰冷的目光望着面?无表情的格雷。
“我抓到蝙蝠了。”
某年某月某日, 正好也是个冬天,纽约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事件。
圣诞节前夜,一位中年失意?, 满腔怒火无处发泄的中学老师坐上公交车, 一路走走停停, 在城市里的十二个随机地点送出了他人生中最后的圣诞礼物?。按照原计划, 爆炸将从学?校办公室开始, 最后在纽约最高法院的门厅前结束。猝不?及防的曼哈顿岛会像许多电影里呈现的那样,“沐浴在一片火海中”。
在第一场爆炸发生的五分钟后, 全世界最著名的超级英雄之一钢铁侠先生就掐灭了这簇火苗, 轻松挽救了数以万计群众的身家性命。捕获案件的始作俑者之?后,钢铁侠还顺便出席了一场热闹的酒会, 并在宴会中途抽空接受记者提问?。当被问及上半夜打击犯罪的壮举时, 他随和?地问?道:
“有人死了吗?”
答案是否定的。
“那真不错。”斯塔克先生耸肩, 随手整理一下领带, 然后转身离开。这个小插曲被留在原地, 默默加入钢铁侠复杂的人生履历, 在第二天的城市新闻里排在头条下面,上方?的头条则是“托尼·斯塔克一夜之间开了两万瓶香槟!”。
如果用这个格式描述那个晚上发生的另一个意?外,就会得出一些?不?是那么有趣的标题,比如“格雷·拉斐尔一夜之?间失去了两条腿!”
事已至此,也不?会有多?少人人去关注这两条腿到底是怎么没的。整座城市刚刚错过了一场可能会演变得十分恐怖的爆炸, 而且没有一个人死掉。大家都谢天谢地, 后知后觉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满怀感激地睡去, 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圣诞节。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乱洒的香槟酒被打扫干净, 连圣诞假期也差不?多?要结束的时候,格雷终于在病床上彻底清醒过来。她?一睁开眼,就闻到一股熟悉的烟草气息。她?艰难地转过头,看见佩斯利站在病房的角落里,满身疲惫,像个风尘仆仆的幽灵。
除了她?,没有人守在格雷的床前,所以也没人知道佩斯利究竟站了多?久。她?的脚底下全是烧了一半的香烟,半空中萦绕着丝带一样的白色烟雾,充满了火灾隐患。放在平常,格雷大概会一脚把佩斯利踹倒,然后以破坏环境为?由把她?抓进监狱,打电话让她?的上司过来领人。但现在情况有变,格雷连第一步都做不?到了,只能躺在床上和?佩斯利互相?凝视。
佩斯利的脸色灰白,眼睛里全是血丝,穿着脏兮兮的夹克衫,胸口上“FBI”三个字母格外刺眼。或许她?刚从案发现场赶过来。当佩斯利曲起手臂,过于宽松的外套袖口滑落,格雷能隐约看见她?脆弱的手腕,以及泛青的手臂上那几?个可疑的针孔。
她?站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安静地看着格雷,脸上罕的没有笑意?,就连那种像傻瓜一样虚伪的笑容都看不?见。即使?对方?已经醒来,佩斯利也没什么反应。她?兀自沉思着,半张脸埋进阴郁的黑暗中,仿佛她?面前的不?是一个痛苦的人类,而是更加沉重、更加虚幻的东西。
在沦落到如此境地之?前,格雷从来没有认真观察过佩斯利。或许她?有点看不?上她?,佩斯利既幼稚又傲慢,喜欢故作深沉置身事外,仿佛全世界都是她?的观察对象。但在一夜之?间,经历了命运的极速转折后,格雷忽然就拨开了迷雾,不?得不?承认那个一直以来被她?视而不?见的现实。
这个曾经被称作“天才?”的年轻人马上就要死了。灵魂会比身体更先枯萎。美好的世界即将把她?压垮,就连格雷也是其中的一根稻草。
就好像没人关注格雷的腿是怎么没的,也不?会有人愿意?思考佩斯利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意?气风发的时代总会过去,剩下的只有相?顾无?言,永无?止境的沉默——她?们沉默着,于飘荡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参加对方?活着时的葬礼,以免日后缺席。
在这个属于英雄和?反派的精彩故事中,两个没有名姓,没有面容,一闪而过的小人物?正在等待她?们令人唏嘘的结局。
然而事实证明,不?到最后关头,谁也别急着盖棺定论——至少此时此刻,佩斯利和?格雷都还充满了生命力,并且都成为?了连超级英雄都要侧目而视的危险人物?。格雷盯着佩斯利亮晶晶的眼睛,莫名笑了两下,这个表情放在其他人眼里很像是某种挑衅。
佩斯利没有笑,但安迪硬着头皮笑了。漫画家小心挪到两人中间,然后深吸一口气抚平心绪,努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过来人模样:“我觉得我们之?间可能有一点误会……”
佩斯利抬手捏住了安迪的脖子。对方?像被踩到的发声玩具那样叫了一下。他的尖叫声还没消失,漫画家本人就已经在房间里彻底消失了。
格雷的笑容扩大了一点:“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西伯利亚。”佩斯利偏头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里有个朋友想见见他。”
“……”
经历了刚才?那场不?太高明的表演,佩斯利看上去有些?倦怠。在某个瞬间,她?好像又变回了几?年前的那个年轻探员,但是过去的影子已经难以和?现在的她?重叠了。佩斯利比以前更瘦,甚至算得上孱弱,但脊背挺直,神色平静,身上带着一股冷漠的压迫感。格雷忍不?住怀疑,或许佩斯利之?前的那些?喜怒哀乐全都是她?演出来的,蓬勃的感情早就在她?更年轻的时候被耗尽了。代表爱的动物?已经死去,留下来的只是一根羽毛创造的幻影。
过了许久,格雷才?重新接话:“看样子,我不?用去西伯利亚了?”
佩斯利收回视线,又开始观察另一侧柜台里的小型手枪:“其实我不?怎么生气。”
“你当然不?会生气。毕竟是你赢了。想嘲笑我的话请随意?。”
“我只想要一个理由。”佩斯利没有嘲笑格雷,只带着一点可有可无?的困惑,“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先别急着问?问?题,还没轮到你呢。”格雷的困惑比她?更甚,“你是怎么怀疑到我头上的?”
“其实我掌握了读心术,可以听见所有人的秘密。”
“骗人。这种蹩脚把戏对我没有作用。”
佩斯利终于把视线放在格雷身上,面露惊讶:“……真的有读心术这种东西吗?”
“当然有了。”格雷努力维持自己温和?的态度,皮笑肉不?笑地回答,“不?然你是从哪知道的,暮光之?城吗?”
“暮光之?城里面还有读心术?”
格雷捏紧拳头,忍耐着心里那股想打人的冲动:“……就这一次,跟我说点真话,佩斯利。我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掉吧?”
“你就不?能接受读心术这个理由吗?”佩斯利似乎比对方?更加疲惫,“这样还可以给我们的友谊增添一点奇幻色彩,而不?是那种……尔虞我诈的警匪片。”
但格雷十分坚定:“我喜欢警匪片,告诉我吧。”
佩斯利不?喜欢警匪片,也不?喜欢任何试图探讨人性的文艺作品。她?宁愿花九十分钟的宝贵时间观看大猩猩和?鳄鱼在曼哈顿打架,也不?想看一群人类在荧幕上演戏。可惜生活不?是坐在沙发上挑选碟片,她?只能接受唯一的现实,顺便也帮助别人接受现实。沉默片刻后,她?缓缓开口:“我辞职之?后,第一次来纽约找你,你跟我说了两个在你的店里□□的男人。”*
“……”格雷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从那时候就开始了吗?”
“你这种人,永远不?会对别人低头。”佩斯利轻声叹气,“连偷子弹的高中生都要亲手解决,更何况那两个家伙?那时候我不?知道你的动机,但是用最简单的逻辑推理,你希望我去解决一个自己完全可以解决的麻烦,是为?了试探我的能力。”
“或许连那两个人都是你亲手安排的。”佩斯利补充道,“你嫌弃我的动作太慢,干脆把人直接送到我面前——这很像你会干的事,反正你本来就是个控制欲特别强的蠢货,哪怕坐在轮椅上都不?肯放手。当警察的时候就没人喜欢你,只有我愿意?和?你做朋友……”
佩斯利说到一半,感觉这话似乎带上了一点个人恩怨,堪堪停了下来。可惜格雷没有领会到她?的体贴,迅速插嘴:“你还好意?思说我?这些?话原样奉还——你也是个控制欲特别强而且没朋友的混蛋!”
“我有什么控制欲?阴暗地躲在角落里监视别人的家伙又不?是我!”
“是吗?那现在就发誓,你从来没有偷偷监视过那个律师。”
“……”佩斯利迅速冷静下来,“我的重点不?在这里。”
“心虚了吧!”格雷不?愿放过她?。“承认吧佩斯利,我们是一样的人——如果你在我的位置上,你会做得比我更过分。我不?是在为?自己辩解,但是你没资格指摘我。”她?像是卸下了什么包袱,神色也缓和?下来,“不?管你怎么想,我从来没有针对你,我们想要的只是渡鸦的动向?。”
佩斯利没有回话,觉得把格雷和?堂吉诃德联系起来有些?古怪。但格雷显然对自己暴露身份的事实接受良好,语气变得更加冷酷:“它?不?愿意?遵守规矩,非得去玩什么造神的游戏,就必须要承担代价。”
佩斯利再一次扭头,心不?在焉地观察四周的环境,似乎没把刚才?的话听进去:“说到这个,你认识玛西亚·沃克吗?”
格雷愣了一下,随后迟疑着点头。
“那么,你也知道她?躲在哪里?”
“她?不?在人类的领域,我看不?到她?。”格雷有些?看不?懂佩斯利的意?图,“那个女人已经不?成气候了。”
直到现在,佩斯利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沃克是老鼠曾经的猎人介绍给堂吉诃德的。”
“……”
“那我呢?”佩斯利笑着问?道,“我在濒死的时候遇见它?,是因为?蝙蝠的猎人向?它?介绍了我吗?”
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佩斯利实在懒得问?出口:如果你们从一开始就计划着杀死渡鸦,是不?是从没考虑过它?的猎人会幸免于难?
格雷急切地否认了这个猜测:“我从来不?知道……佩斯利,我为?蝙蝠工作的时间很短,而且我从来没有接触过——”
“你还没有回答最开始的问?题。”佩斯利漫不?经心地打断她?,仿佛刚才?的问?题只是心血来潮,“这都是为?了什么?”
格雷直视着佩斯利的眼睛,而佩斯利正如她?所承诺的那样,眼中没有怒火,也没有失望,就这么把两个人之?间的背叛轻描淡写地忽略了过去。
“……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
“明确的动机就是最大的意?义。”佩斯利面不?改色,“既然我们都走了警匪片的剧本,干脆就走到底——你这么做能得到什么?别用冠冕堂皇的理由敷衍我,你根本就不?在乎谁坏了规矩,反正规矩又不?是我们定的。”
格雷拍拍轮椅扶手,坦然地回答:“因为?我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反正事情不?会变得更糟了,为?什么非要接受这个现实呢?”她?满不?在乎地笑,“我要的不?是漫长的寿命,也不?是重新长出两条腿,我只是不?想停在这里。我要继续做个有价值的人——不?管是好的价值还是坏的价值。”
迎着佩斯利的注视,格雷眯起眼睛轻轻补充道:“蝙蝠代表无?孔不?入的恐惧。”
“……”
佩斯利等了一会儿?,对方?却陷入了平静的沉默。于是她?再次开口:“所以,你没有别的想说的了?”
“我的供词已经结束。”格雷仰起头,却发现佩斯利有些?变了脸色。她?眉头紧锁,眼中的困惑更甚,但很快就消失了。
随后,佩斯利突兀地摆了摆手,一股尖锐的冷风扑面而来。
安迪回来了。漫画家僵硬地环抱住自己,手上还紧紧握着他宝贵的铅笔。短短几?分钟,他的眉毛和?头发上就都挂上了雪白的冰霜。他咬紧牙关,止不?住地哆嗦,眼睛里却闪烁着过于兴奋,甚至称得上疯狂的光芒。
“我看见了……”安迪抬起头盯着佩斯利,说话时嘴里直冒冷气,“那个、那个……你是怎么控制它?的?”
格雷明显很不?待见这人,不?耐烦地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那条鱼!”漫画家猛地张开手臂,“它?真漂亮!我要把它?画下来……”他开始神智不?清地四处寻找画纸,但因为?四肢被冻僵,只能原地打转,活像个生锈的发条玩具。
“那就是我要让他见的朋友。”佩斯利冷笑一声,“容我提醒一下。你们光顾着内斗,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鱼?”格雷真的思索了一会儿?,“……既然它?没能杀死你,我还以为?你杀了它?呢。”
“杀掉那种东西,全世界都会被诅咒的。”佩斯利观察着格雷的脸色,说话越来越阴阳怪气,“——该不?会还有人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吧?两位伟大的、有价值的猎人?难不?成还得让我来提醒,你们才?能注意?到,西伯利亚还关着一个状态和?邪神差不?多?的东西吗?”
“那就是邪神!”安迪亢奋地大喊,“完美的美学?之?神!就连想吃我的样子都无?比优雅!”
格雷的拳头越捏越紧:“先把之?前的事放在一边……帮我个忙,佩斯利,你手脚健全,替我去扇他一巴掌,好吗?”
佩斯利觉得一巴掌还不?能把人扇醒,干脆一脚踹向?安迪的膝盖。安迪猝不?及防向?前扑倒,脑袋狠狠磕在大门上。随着一声巨响,聒噪的叫声终于消失了。漫画家愣愣地捂着额头转身,用纯洁又懵懂的眼神看向?佩斯利,悄无?声息地打了个冷颤,总算从西伯利亚回到了纽约。
等到安迪冷静下来,佩斯利继续说道:“再过几?个月就开春了,让它?待在那里迟早会被人类发现。你要怎么解决这个麻烦?真等着路过的超级英雄去拯救世界吗?”
安迪晕晕乎乎地靠在门口,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格雷则镇定自若地回复:“难不?成你有办法?”
“我当然有办法,你知道的,这东西是我的谈判筹码。”佩斯利十分坦诚,“我的第一个办法就是,直接把它?投放进太平洋,谁也别想管。”
安迪困惑地看了过来:“那不?会污染环境吗?”
“是啊,我不?在乎。”佩斯利的语气十分轻松,“既然你们要用它?杀死我,那我就用它?报复全世界——我听说卡尼期洪积事件就是生物?污染的结果,猜猜这次哺乳类会不?会全部灭绝?”
“这、这对你来说有什么好处!”
”没有好处。”佩斯利居高临下地看向?漫画家,“我是反社会人格,我们干坏事从来不?求回报,只是想这么干而已。”
“哈哈,你才?不?是反社会人格……你是吗?”
“谁知道呢?毕竟我以前就是研究反社会的。”
“够了……”格雷此刻变得无?比虚弱,“跟我说说第二个办法。”
“第二个办法?”佩斯利歪着脑袋,“没有第二个办法。这就是唯一的办法。”
“是吗?这可算不?上是‘谈判’。”
“怎么不?算?我可以根据你们提出的条件,决定是现在就放还是开春了再放——这可是好几?个月的和?平时期。”
“……”
格雷紧盯着佩斯利,突然泄气般说道:“……你之?前在骗我。”
“我怎么骗你了?”
“你明明在生气。”
“我没生气。”
“天呐……就是这样——你连生气的时候都这么幼稚!”格雷疲倦地捂住脸,“你既然生我的气,干嘛还要装成大度的样子?我在背地里监视你,给你下套,哪怕你当场发火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啊……”
“——我才?不?会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生气!”佩斯利伸手指着对方?,怒火差点掩盖不?住。就在这时,安迪很不?识时务地插嘴:“我知道你的第二个办法。”
佩斯利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安迪假装没有看见。扶着门框慢吞吞地站起来:“你把我扔过去,让我亲自看一眼,就是为?了让我想起来吧?”
格雷的不?耐烦更加严重:“我真讨厌你们这种自以为?聪明的家伙——想起什么?”
“让我想起来,维卡以前就解决过类似的问?题。”或许是被佩斯利踹到了什么开关,安迪总算有了一点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沉稳,“你想要重新打开裂缝……把它?送到世界以外的地方?。”
佩斯利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想不?到你还真的猜到了……但是把你送进西伯利亚只是单纯觉得你太碍事,别想得太复杂。”
“别这么讨厌我嘛。”安迪勉强露出一个微笑,“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关闭裂缝吗?就像那条美人鱼会污染地球,人类也会污染裂缝。裂缝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它?和?现实是割裂开的,原本就不?应该被观测到。”
“维卡不?记得了,所以她?不?知道。”安迪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裂缝可不?是垃圾桶。那是个用方?法论编造出来的屏障,和?双面镜差不?多?,两边的存在都只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如果人类走到镜子另一边,对面的东西也能找到机会走过来。”
佩斯利认真地点了点头:“那么,如果我硬要进去,会造成什么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安迪觉得自己的劝阻很有成效,说话更加卖力,“就这么说吧——世界会毁灭的!”
“……”格雷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那太好了。”——果不?其然,佩斯利如此说道——“这不?是正中我下怀吗?看样子这两个办法都是殊途同归。现在的选择就是,我把鱼放走,世界立刻毁灭,或者让我带着鱼进裂缝,世界在未来的某个时间段毁灭。请选吧。”
“……这有什么好选的!”
“很难吗?这简直是我出过的最简单的选择题了。”
“好吧!就算我选第二个,帮你把裂缝打开。”安迪的心里也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怒火,“——你知道这会让我承担多?大的风险吗?完全就是在……违背我主人的意?愿。维卡就是背叛它?的下场。我辛勤工作几?百年,最后还像野狗一样被驱逐出境,那我还打什么工?”
“你能继续工作的前提是人类还存在。”
安迪停顿片刻,脸色阴沉地转过脸去,看了眼置身事外的格雷:“……让我们再考虑一会儿?。”
佩斯利了然地点头,似乎对此毫不?在意?:“啊……我差点忘了,你们两个才?是一个阵营,我从一开始就是被排挤的那个——没关系,请尽情考虑吧。等我明天上完课,如果还没收到答复,就去太平洋放生美人鱼。再见。”
说完,她?转过身,用力拉开铁门,在一阵刺耳的碰撞声中停顿片刻。
“我真的没有因为?你的监视生气。”佩斯利回头看着格雷,“如果——如果我生气了,那也是因为?,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向?我道歉。”
格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最后笑了出来:“我才?不?会道歉,小朋友。你要是气不?过,就来弄死我。反正我是不?会给你原谅我的机会的。”
“……好吧。”佩斯利也阴森地笑了,甚至因为?格雷的这句话稍微缓和?了一些?怒火。她?笑着走出门,又贴心地把铁门重新拉了回去,然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人群与车流中。
安迪终于松了口气。此时他已经搞明白,格雷的暴露似乎和?他脱不?了干系。漫画家紧张地搓了搓衣角,没敢去看格雷,有些?手忙脚乱地去开门:“既然如此,我也先走了,我得去和?猫商量一下裂缝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