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修正计划by四鸟
四鸟  发于:2024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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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诺没有停下,他的声音弥散在雨雾中。
“也许因为,你是我们当中最勇敢的人。”
“至于印记的事,你不要想太多,作为放逐者们,都知道命运的推动力很强大,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韦棠野顿住脚,她注视着已经先她一步,穿过灰丫丫的城门,走到宽阔城郊外的银发男人。
她站在城门的阴暗中,突然发问:“加诺,你呢?你想成为神使吗?”
加诺回首,黑色的耳饰甩在他的肩头上,他的眸色像是染上雨水,变得湿润幽暗了许多。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放逐者,连使徒都算不上。”
“大家轻而易举就能容纳的圣器,我要忍受痛苦才可以接纳。”
“我承受了那么多痛苦,不是为了活着,我只是想你们都好好的。”
“如果净化这次的邪端,能令你们都好起来,我会试试;如果我有机会成为神使,能让你们都活下来,我会试试。”
韦棠野抿了抿嘴,她真诚地道:“加诺,其实你比我勇敢多了。”
加诺听到这句话,难得轻轻勾起了嘴角。
他转身继续行走,呢喃声破碎在湿润的空气中。
“但我没有你那么的虔诚。”
韦棠野回到石堡中,大家不像之前那么聚集,只有零星几个人在屋内坐着。
韦棠野看了一圈,问:“肖安和艾莉呢?”
“艾琳情况不太好,咳嗽得更严重,今天甚至……”有女生回答。
但很快她停止说下去,咳血这件事一旦说出来,几乎可以“定罪”艾莉了。
韦棠野脸色不好看,她知道对方欲言又止的意思是什么。
“凯琳,你现在不要去找艾莉,让她好好休息吧。”加诺在边上提醒。
其实他想保护韦棠野不被染病。
韦棠野抿紧嘴巴,她闷闷地往楼上走去。
“那我去找肖安,我给他买了他喜欢吃的点心,他肯定惦记着……”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没拦着韦棠野。
韦棠野穿梭长长的走廊,来到其中一间房前,敲响了肖安的房门。
很快,肖安只打开了小半边门,脸色有些苍白,铂金色的发丝也显得有些黯淡,他正用白色棉布捂住自己的口鼻。
“凯琳……”
韦棠野一愣,她像是察觉到什么,她声音微抖:“我给你买了你最喜欢吃的点心,快拿着。”
韦棠野强打起精神跟对方说话。
“好啊,谢谢你。”肖安道谢,但还是没有彻底开门迎接韦棠野。
“你放门口就好了,我应该生病了,我待会儿出来拿,你先走吧……”
肖安避开她的眼神,努力抑制咳意。
韦棠野没有离开,也没有放下点心。
沉默蔓延在二人之间。
肖安想关上门,他低声道歉:“对不起。”
韦棠野眼睛一酸,她凶巴巴地骂道:“有什么好道歉的!生病是需要跟人家说对不起的事吗?!”
但再凶狠的声音还是遮掩不了她的哭音。
“我等会就出发去教廷,我会找出办法治好你们的,你们别怕,我一定会找到办法的……净化的事等我回来再去做……我会找教宗,我会找最厉害的神父,为你们祝福治疗……”
韦棠野语无伦次地说着。
肖安喉间的痒意越来越重,他低声急促地再次说:“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就用力关上门,挡住可能发生的传染。
屋内传来越来越重的咳嗽声。
韦棠野抓住点心的手越来紧,她听着房间里头的咳嗽声,哑声说:“你们一定要等我回来,我会救你们的……”
韦棠野将抓皱的点心袋子放在门前,大步往自己走廊的深处走去。
最终,昏暗光影慢慢变淡,映出韦棠野和蒲白沉默的脸。
韦棠野没有像往日一样露出悲伤的情绪,她第一时间冷静地拿出疗养液,递到蒲白的嘴边。
蒲白喉间已经涌起血腥味,哪怕韦棠野递疗养液的速度很快,但这一次记忆播放的时长太长,像是过度消耗他的心血,仪式副作用的反噬放大到极致,加上身处在血圈之中,阴冷气息如附骨之疽紧紧贴着蒲白。
血液不可避免地从他的嘴角溢出,蒲白刚张开嘴想服用疗养液,血液就一口从他嘴里喷出,血点甚至溅到韦棠野的腿侧和衣领,零星几点已经飞到她脸颊。
蒲白拿不稳疗养液,就在疗养液从他掌心处滑出将要摔落地上时,一只温热的手接住疗养液,并从他手中取走。
韦棠野绷着脸,将疗养液一下子全灌入自己的口腔中,大步跨入血圈中。
阴冷的气息悉数消退。
下一秒,韦棠野扶着半昏迷状态的蒲白,将口中的疗养液渡入他的口腔中。
温热湿润的气息在蒲白身体内迅速游走,一寸寸修补他破损的内里。
意识渐回的瞬间,蒲白感觉到唇角被人轻轻地舔了舔,盈荡在鼻间的血腥味减弱,并被另一种馨香干燥的气息覆盖。
“神父,我都叫你不要那么嘴硬的啦,最后不得都靠我……”
韦棠野嘀嘀咕咕地说着。
“而且每次准备伤心时,总会被你夺走注意力,真是让人放心不下。”

蒲白伏在韦棠野的肩上,低低地喘着气,他闭眼调整气息,大脑早已清醒。
但韦棠野以为对方还重伤着,她垂首盯着对方嘴角还没彻底擦去的血迹,想了想,还是低头像幼兽一般轻轻地舔舐掉浅淡的血痕。
嘴角被柔软再度覆盖上的那一刻,蒲白的眼睫毛颤抖了,他快要睁开眼皮,又在柔软密密舔走的那一刻,选择紧闭双眼。
过了不知道多久,韦棠野才离开唇瓣, 她皱紧眉头,有些后悔。
“这次损害竟然这么严重……神父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啊……”
蒲白听到嘀咕声,他呼吸变轻,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一样,尔后“茫然”地睁开眼。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韦棠野被血液印红的双唇,声音有些浑浊:“我……这是怎么了?”
看到他醒来,韦棠野双目蹭地亮起,连忙道:“神父你醒啦!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伤重不治了。”
蒲白:倒也没有那么严重。
他语气听起来十分冷静:“还好。疗养液……的效果不错, 身体被修复起来了。”
蒲白撑起自己的身体,将韦棠野带出血圈,他顾不上地面是否干净,直接盘腿坐在地上,韦棠野学着他坐在地面。
蒲白瞟了一眼韦棠野, 见对方没有主动提起她是如何治疗自己的,抿了抿嘴也没有主动提起这件事。
他垂首盯着恢复正常的石镜,问道:“看完这次的记忆,你还好吗?”
韦棠野看完记忆后,本来心口像被棉花堵住的,但蒲白刚才的情况很不好,光为了照顾蒲白,已经很大程度上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现在重新说起记忆的事,她恹恹地回答:“还好,来之前大概能猜到不是开心的记忆,做了一些心理准备。”
“嗯。”蒲白没有否认,他的手指缓慢揣摸石镜的框边,“虽然是不好的记忆,但这次的确透露了许多新消息。”
“比如我们意想不到会提出来的印记在这次也出现了、这次记忆发生的时间也可以确定是在你上一轮记忆之前,这一次正是那次记忆的前因……”
韦棠野没有反驳,她安静地听着蒲白说话。
等他说完这一句后,她请求道:“神父,我的脑袋其实又有点胀痛了,接下来你能不能为我分析……”
蒲白看出她一旦回忆起过去,整个人的状态都会不佳。
因而他没有拒绝这个要求。
但在分析之前,他打好预防针:“关于加诺的分析,我会说得比较多,中途你要是应激地想起什么,可以适当地补充。”
“好。”韦棠野点头答应。
蒲白又看了一眼她,将手中的石镜放下,转而伸出手握住了韦棠野的手腕。
像是止痛,又像是拉紧她的灵魂。
“首先,已经从加诺的只言片语中,确定你们就是放逐者,以前我们都认为放逐者就是使徒。”
“但我们猜错了,能进入地下世界中的人事实上分为3个等级,从低级到高级依次是——放逐者,又或者称为前哨者的人;再是使徒;最后是神使。”
“放逐者是进去地下世界的主力,按理他们的数量最多,小红再一次告知我们丢失的那些记忆,而记忆中反复出现的父亲米迦勒,很有可能是专门干着收养、培育、挑选合适孩童的商人,他因收养你们而获得大量的财富。”
“但放逐者和圣器的匹配度不适合,需要忍受痛苦才能使用圣器。”
“我没猜错的话,圣器就是帮助你们净化邪端的主要东西,或者有了圣器在身上,你们拥有净化的能力。”
“第二种群体是——使徒。你有关小时候的一段记忆中,出现过'使徒'这个字眼,那时米迦勒专门带着年幼的你前往教堂,找到了一个叫巴洛夫的红衣主教。”
“记忆中米迦勒透露出来的意思是,让巴洛夫主教确定你是否使徒,因为这件事很重要。”
“这件事说明使徒的选拔是一件严肃重要的事,甚至需要红衣主教亲自来确定。”
“巴洛夫主教似乎是通过观察选拔者是否能对圣器产生感应,来确定对方是不是使徒。”
“所以使徒数量会比放逐者少了许多。要不然你的父亲米迦勒,不会单独带你一个人前去教堂验证,而是带着一群收养的小孩过去。”
“使徒因为能与圣器感应,所以他们应该更能发挥出净化邪端的效果。他们在进去地下世界的团队里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有他们在,生还率会高上不少。”
听到这里,韦棠野脑子胀痛得已经很厉害,她无意识地紧抓着蒲白的手,意识有些模糊。
她呢喃说出自己在副本【夜半钟声】里恢复的一段记忆。
“巴洛夫主教说我选中了无人选中过的圣血,圣血焚烧时,我的愤怒将代表神的愤怒……”
蒲白及时扶住说完这句话,往前倾倒的韦棠野,眉心锁紧。
韦棠野开始在蒲白的怀中痛到微颤,可她咬牙恳求:“神父,继续说下去,我还能听着。”
蒲白原想放弃说下去,但他知道韦棠野拼尽全力想要的是一个真相……
蒲白没有松开锁紧的眉头,他牢牢搂住痛到冷汗直流的她,语速加快。
“最后一种群体就是神使。”
“听加诺的描述,神使需要在特定时期才会出现,例如末日、大瘟疫等等,他们还需要生成印记才算成功。”
“很有可能就是指你前不久跟我说过的解释——完成传承,完成前人未解决的事,印记才能在个体身上出现。”
“但就是这样,恰恰说明神使的罕有,也许几百年、上千年才出现一个……”
“你因为是拥有圣血这个独一无二的圣器,所以当年备受瞩目,许多人都认为你就是指定的神使,只是在那个时候你迟迟没有生出印记。”
韦棠野没说话,因为她痛到咬破下唇,才能避免自己痛呼出声,但她疯狂颤栗的身体还是中止了蒲白的陈述。
蒲白脸色一沉,连忙将自己的手臂递到韦棠野的嘴边。
“痛就咬住我的手臂,不要咬伤自己!”
说完,他用拇指不容分说地掰开韦棠野的嘴唇,将自己的手臂塞过去。
但韦棠野别开头,眼睛从下往上死死地看着他。
“神父……继续说下去……”
话毕,她才将嘴唇贴在他的手臂,借力将痛苦分散到蒲白身上。
噬咬出现,痛觉从手腕处放大,迅速反馈到蒲白的中枢神经系统。
蒲白产生一种痛楚与飘忽夹杂的眩晕感,他觉得自己灵魂在飘浮,但是大脑却矛盾地无比清晰。
蒲白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掌,安抚性地上下抚摸在韦棠野的脊背。
他的心脏一缩一缩,泵出令他酸胀的血液。
蒲白的目光放到了眼前将近熄灭的烛火,声音染上一丝沙哑。
“好,我听你的,继续说下去……”
“有个问题其实我想了很久,为什么在这里屡屡能净化邪端的你,在那个时代却不能将你在意的人护个周全,太矛盾了……不是吗?”
韦棠野难受得发出“呜呜”声,她已经将蒲白的手咬得流出血来。
逐渐浓重的血腥味不停充斥着二人之间。
蒲白借噬咬之痛,才体验到韦棠野每当回忆过去重要的记忆时,究竟承受了多重的痛楚。
他哑声说着:“那个时代的你没有完成印记,但失去了所有的家人后,失亲之痛让你走上了更孤独……和更专注的路。”
“你说过小英经历了死而复生,才获得了眼鬼的印记,那么你呢?你会不会在一千年以前,承受了无比巨大的痛苦,以接近死亡的程度换来了印记。 ”
“肖安和艾莉的死亡是一个开端,后面发生更多更多的事,让你彻底沉溺在悲伤中。”
“过去的经历塑造了现在的你……为什么你现在轻易能消灭邪神?因为你已经走过了悲伤的过去,印记在你来到新世界那一刻起……”
“生成。”
听到这一切的韦棠野发出痛嚎一般的唔叫声,她活生生咬下蒲白的一块肉。
铁锈味瞬间爆开。
蒲白无暇顾及脑中疯狂叫嚣的疼痛,他顿住安抚脊背的手,手指微微抽搐,下一秒,手掌迅速来到衣摆,用力揪住韦棠野的衣摆,将其掀起。
边上的烛芯烧到底了,火焰将近熄灭,环境一下大暗。
但蒲白专注地凝视着眼下的背脊——只见洁白的背脊中部是一根因痛苦而微微弓起颤栗的脊梁,坚韧细腻的肌理正在一起一伏,犹如蝴蝶微微振翅。
因痛而产生的汗珠在光影下泛出一种微亮的光泽,密集的汗珠中,一枚红色的、像热铁炙烤过的十字架印记赫然出现在韦棠野的背脊中部。
十字架嵌在骨肉中,肉-体便成了受难的圣子。
“啪”一声,烛火熄灭,隐蔽的密室仅有门口处的壁灯在驱赶黑暗,可搀扶的二人背对光源,落在韦棠野身上的阴影显得无比巨大。
空间中,一时只传来浑浊急促的呼吸声,痛嚎声被韦棠野强硬地压了下来。
蒲白的食指抖颤地来到那印记之上,他怜惜中又夹带着某种复杂的虔诚,轻轻触碰着这道印记。
一瞬间,他好像看到翻滚的、汹涌的血液在十字架的一竖一横中疯狂蔓延,在他怀里战栗的身体中川流不息地流动……
“韦棠野,你果然是神使。”
“上帝的孩子……”
韦棠野胀痛的大脑在听到这句话后,像是被拉尽的弓、泵气泵到爆破临界值的气球,即将触地的瓜果……轻轻地碰一下,尔后彻底碎裂、爆炸。
韦棠野的脑袋有种蓦地爆碎的感觉。
她的意识变得一片空白,不知过了多久,她好似听到了天堂传来的美妙音乐声。
她的灵魂变轻,悲伤和酸楚从她灵魂深处剥落下来。
韦棠野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像回到家,回到父亲的身边。
“孩子,你令世人得救了吗?”温厚的力量抚摸她的头顶。
“我父,我尚未得救,如何救世人?”韦棠野懵懂地抬头看着头上光亮。
“你自受难起,便已得救。”
“是你选择成为我的孩子,即是伸出寻求我能握住你的手,那便是得救。”
“若世人愿将手交给你,如你将手交与我,世人亦能得救。”
韦棠野沮丧。
“可世人手上藏着刀与剑,他们割伤了我。”
“你拥有审判的权力,割伤你者可以弃入地狱,予你手者可以带上天堂。”
韦棠野沉默,似乎在考虑这个方法是否可行。
光亮习惯了她的秉性,祂仍抚摸着她的发丝。
“我父,可我的苦难无法消除。”韦棠野固执地说。
“人人皆受难。你曾因被人背叛,而钉上十字架,为世人受难;你再度复生,游走黑暗中,世人的恶催长异端的恶,你为净化祂们,承受命运,也是为世人受难。”
“你的苦难,是承世人之恶,之难。”
“这是无法消除,你只能承受。”
韦棠野好像听懂了。
她问:“种种一切,只因我当初朝你伸出了手吗?”
“因想得救,而蒙了难。”
光亮许久没说话。

“那你可曾后悔?”
——可曾后悔选择了我,从此受家人离世之难、受邪端戏弄之难、受异世漂泊之难、受承载厄运之难、受审判末日之难、受圣心坚固之难……
韦棠野没有丝毫犹豫地摇头。
“不曾。”
历练在短暂的须臾间,凌越世界从建立到崩毁的弹指一挥, 以短小的二字回答了,上帝想要的答案。
光亮终于靠近韦棠野,在她眉心上印下安慰的吻。
“孩子,我爱你这般坚定。”
“我已握紧你手,赐予你最无上的祝福——
愿我的女孩,在万事万物的前方,所向披靡;在绝望面前,心中之血仍可浇出希望之花。 ”
“你便是希望, 万事万物的希望。”
天堂的乐曲吟唱声越来越高亢明亮,这是庆祝的乐曲。
温暖的吻离开眉心,光亮轻轻将韦棠野推回人间。
灵魂远离白净美好的天堂, 魂体回归躯壳的瞬间, 韦棠野听到了神圣且庄严之音在天外传来。
“神使归位, 末日已至。”
“恩典时代结束,世界正式接受审判。”
同一时刻, AIR总部的最高层,女秘书踩着激动的步伐,快步敲响了老板的办公室门。
门打开了, AIR的主事人重檐低头正翻看一份资料,他没有抬头,等待他的秘书小姐给他汇报什么新消息。
“老板, 新生计划有成功的实验体了!”
向来稳重的秘书, 也难掩激动。
她一边滑动智脑虚拟屏幕,一边将实验室的监控画面放大,准备给重檐查看。
重檐抬起眼,神情平静地抬眼看着眼前的屏幕——
下一秒,他的全息身体落进实验室中,研究员们恭敬地候在两侧,注视突然出现的重檐。
“老板,实验有结果了……”领头的研究员神情激动自豪地说。
重檐抬了抬手,示意安静,他静默地看着眼前四肢舒展在营养液池中,身体插满银色管子的果露人体。
对方在池中正睁开眼,但眼瞳却是诡异的一黑一红,毫无眼白,只单纯由这两种色彩填充。
正常人一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不是人类。
但是重檐偏偏要他当人类。
“这是新人类……”
他走到无比坚固的营养池边,手掌贴在冰冷的池壁,嘴角噙着一抹笑容。
重檐那双布满白翳的眼睛,与池中的男人对视。
“你是谁?”怪异的音调在实验室中回荡。
实验室中的众人都望向池中声带微颤的男人,知道说话的人是他。
重檐笑容加深,他放下手,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直视着男人。
“我?”
“我是你的造物主,你的父亲。”
“你是我的第一个孩子,名为杀戮的——厄瑞斯努。”
重檐只有三十来岁,当他对着一副成年人的躯体说对方是自己的孩子时,这个画面多少有点诡异。
但池中成年男人已经单调地重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
“厄瑞斯努……”
众多研究员在听到他在说出自己的曾用名时,寒毛不由自主地耸立,生怕他会像传说中那样,一口将一个人类塞进口中咀嚼吞食,又或是恶劣地用钢叉将活人贯穿叉起,活活痛死。
然而,男人只是露出迷茫的神情,并没激起凶狠的血腥因子。
重檐笑容慢慢收起,他偏首看向边上的研究员,安排道:“只有一个孩子还不够,我需要更多的孩子,既然培育成功了,就该让更多的孩子出生,不能让厄瑞斯努孤单地活着……”
研究员恭敬地应了个“是”。
重檐重新看向厄瑞斯努,温声说:“孩子,我晚些再过来看你。”
说完,重檐的身影消失。
他回到办公室,边上的秘书仍在边上等候着他的新命令。
重檐问道:“老李现在'康复'得如何?”
“康复得不错,有他本人的意识,只是躯体发生异化,情绪容易激动。”秘书客观地陈述。
“这倒和他以前的性格不一样了,老李可是遇到谁都笑眯眯的。”重檐点评。
女秘书犹豫了一秒,问:“老板,老李请求离开疗养院,需要批准通过吗?”
“他想干什么?”重檐随意地翻动桌面上的资料。
“想要找绿森医疗的路易斯报复,他说那个家伙没有征求他同意就爆他头,这让他很生气。”
重檐听到这句话,莫名笑出一声。
“哈。”
“老李果然性子变了许多,以前他可不会随意得罪合作伙伴……行吧,他也受委屈了,让他做自己想做的事吧。”
“顺便让他找一下这个女孩。”
重檐指了指桌上的资料,资料右上角赫然贴着韦棠野的照片。
“多得她,我们的研究方向才会更加准确,成果才会来得这么快。”
秘书应了声“是”。
她看着照片中咧嘴大笑的女孩,多口问了一句:“找到她后,我们需要对她做些什么?”
重檐抬起一双白翳。
“你猜她是哪一层的信神者?”
女秘书迟疑,过了2秒,回答:“使徒?”
重檐又笑了起来,他单手搭在椅臂上,懒懒地撑起自己的下巴。
“呀,我觉得她倒像神使。”
“上帝的孩子……”
“你说,我们拿她的身体用来困住上帝如何?”重檐笑眯了眼,口中说出惊世骇俗的言语。
女秘书身体一僵,她发现自己的呼吸不知何时屏住了。
这……实在是太疯狂了。
人类……能把造物主困住吗?
重檐笑意加深:“成为造物主的造物主,真是一个很不错的成就。”
“这样一来,上帝来到我面前,都得给我打工。”
另一边,万神殿。
尚困在殿内的几位苏醒过来的神明们,像是感受到什么可怕的命运降临,祂们不约而同地表现出来一股烦躁。
尼索斯已经不在天花板织网,祂跳到地上,烦躁得到处乱爬。
沾到欧律弄出来的泥浆,祂愤怒地大叫:“欧律,你能不能不要到处撒尿!把殿内都弄得脏死了。”
欧律从其中一滩泥浆上现形,祂摁了摁自己发胀的太阳穴。
“不是为了给你们收拾烂摊子,我会控制不好我的东西?而且这不是尿,尼索斯,注意你的用词!”
“光是盖住Forune和阿贝斯的惨叫声,我废了多大力气你不是知道的吗?尼索斯,我真该塞你去Forune那里,让不灭之火将你恶心的蛛脚都烤焦了。”
欧律难得没客气,说话反击了过去。
尼索斯喘了好几下粗气,才勉强稳定自己的情绪。
“我感觉有不妙的事在发生。”
欧律语气阴森:“不用你说,我们都能感知得到。”
力量之神克勒斯神情晦暗不明:“可惜Forune神息被不灭之火净化,要不然祂能告诉我们,未来的命运将是什么。”
尼索斯见它说话,内心更加躁郁,祂道:“都怪你克勒斯,要不是你提议让Forune进去阿贝斯的副本,我们现在也不会被打压得那么狼狈。”
克勒斯鼻间喷出冷哼声。
“尼索斯,别用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指责我,你能说你不想Forune一下子杀死使徒……呸,神使,谁也不知道她就是神使,如果事前知道,我们肯定不会轻举妄动。”
尼索斯听到这个称号就烦躁得大嚎大叫,整个万神殿都回荡祂难听的声调。
“烦死了,神使再次现世,末日开启,所有东西都要接受耶和华的审判。”
“上一次圣子出现,就害得犹大死了,十三圣骑士现世,他们帮助使徒们清洗地下,我们废了多么大的力气,才等到圣骑士们陆续死去,逐步从内部瓦解他们。”
“但那一次清洗后,我们还是花费了数百年时间恢复……”
“圣经下过谶言,耶稣已成为代罪的羔羊,为世人洗脱了罪孽,恩典时代开启。但当圣子复活再来,恩典之门关闭,世界将会进入审判时分……”
“恶会表现出极恶,善也表现出极善,世界陷入一片混乱……”
“届时,圣子拥有毁天灭地的能力,圣子即代表耶和华的意志。”
尼索斯抖着声音说完这些传说时,大殿之内顿时变得落针可闻。
然而,一声调笑声从大殿的入口传来,一个披着月光和夜风织成的朦胧纱衣的女人傍在高柱边。
“尼索斯你是胆小鬼吗?第一次看到你怕成这样。”
海妖之神尤娜终于浪完回来了。
祂漫不经心地走过昏暗的大殿,来到尼索斯、欧律面前。
“你怎么回来了?”欧律皱了下眉头。
尤娜摩挲了自己的长发,祂道:“像你们现在这样,感受到世界发生了异样,所以回来看看呀。”
说完,祂目光落在昏睡的半石像化的崔西。
“只是没想到崔西会没用成这样,昏睡了过去。”尤娜言语间有种淡淡的讽刺。
“啧,还拿了我的夜风之息,经常跑出去玩。”
尤娜嘴里虽然说着埋怨,但是手还是朝祂挥一挥,夜风之息拂过崔西的灰白发丝。
发丝微微吹起,深邃的眼睛缓慢抬起,与发色同色的灰白眼瞳略微地移动,崔西身上的石膏飞速破碎,祂抬起手打了个深深的哈欠。
“呀,终于醒来了,我这次睡了多久?”
熟悉的欠揍的声音响起。
剩余三个一直待在万神殿内的邪神,竟诡异地感受到一丝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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