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白现在不是询问的好时机,又或是说,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询问。
众人以为韦棠野会沉溺在记忆的悲伤中,但她却是最先开口说话的人。
她目光聚神回来,看着蒲白,问道:“神父,里面哭泣的人是我吗?我听到一道和我一样的声音。”
几人对望了一眼,蒲白朝她点了点头。
“真的是我啊……我原来经历了那么痛苦的事情啊……怪不得我现在也跟着哭泣。”她喃喃地说着,抬手缓慢地擦开眼角的眼泪。
她眼里残余痛苦,环顾周围正在关心看着她的人。
“原来我也有家人,家人……原来在我的过去中陆续死去,为什么他们会死的呢?”她又喃喃地问。
这一句似是求问,也像是叹息。
蒲白没有当这个问题是值得忽略的叹息,他知道韦棠野就算是痛苦,但她也不会放弃追查一些事。
他认真地盯着韦棠野的眼睛,缓声解决她的困惑:“记忆中透露出来的意思是,你的家人被迫要直面邪端,他们本来就染上了病,所以在危险面前,病弱的人比健康者遇险的几率高很多,有一些人很不幸地都遇难了。”
“但他们会遇险,背后也有人在推动这件事发生。你们的父亲,做主让你的家人面对邪端,是他制造了这次机会,从你们的对话里可以得知,因为他这样做可以清洗一帮染病的人。”
“所以整件事,既是意外,也是人为。”
韦棠野轻轻地“啊”了一声。
明明现在神父为她解释清楚了,但她反觉心脏的位置剧痛。
她无意识揉动心口的位置,梅岭留意到她的动作,她立即弯下身子,紧张地询问:“你哪里不舒服?”
“我不知道,梅医生,我听完感觉心脏好痛,就快要呼吸不过来了……”韦棠野茫然又悲伤地说着。
她茫然自己多出来的这段记忆,又悲伤家人身死的原因。
梅岭不认为这是可以忽略的事,她沉声说:“韦棠野你跟我去另一个房间做检查,你现在的身体数据说不定出现强烈的波动。”
韦棠野呆呆地任由梅岭牵起她往外走,只剩下韩群和蒲白面面相觑。
二人久久无言,直到韩群将地上的石镜捡起,拍开上面的灰尘,将它还给蒲白。
他声音有些低:“蒲白,你们过往每一次都是这样获取记忆的吗?那样的悲伤……小野妹妹就是一步步靠近过去的吗?”
蒲白摇了摇头,他目光落在手上的石镜。
“我忘记了,很可能是吧。”
但蒲白没忘记每次他们看完记忆后的细节,曼戈拉只是清洗掉他看过的韦棠野的记忆,以及他们曾经的推理,但每一次韦棠野看完记忆后的反应,他都记得。
的确如韩群说的那样,韦棠野正一步步走进,一片由过去汇聚的名为悲伤的深海里。
韩群叹了一口气,他道:“怪不得三天前小野妹妹回来,会说她的家人让她放弃寻找他们,因为这注定让她越来越痛苦。”
“如果我是她的家人,我也希望她调查该停止下去了,她已经来到新世界,清洗掉痛苦的记忆后,本可以在这里重新开始……”
沉默的蒲白听到这一句,眼睫毛微微一动,他好像抓住一个关键点了。
数秒后,蒲白问:“韩群,你觉得,曼戈拉的其中一道意识,会不会和她家人有关系?”
韩群一愣,下一秒,他头皮发麻。
“还真的有可能!要不然曼戈拉为什么会执意清除韦棠野的记忆?这就是梅医生刚说的第三种可能性!祂不想她悲伤,祂希望她可以重新开始!”
“祂很有可能就是她的家人!”
小小的密室不停回荡韩群激动的声音。
“宾老板,你说曼戈拉可能是我家人……?”
韦棠野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门边,她身后站着梅岭,梅岭也对这个新猜想感到惊讶。
她大步走进屋里,梅岭跟在后面补充刚才的检查情况:“韦棠野脑干组织一直处于兴奋的状态,但心脏没什么大问题,很可能是心里压力带来的疼痛。”
“她获得记忆与脑组织的兴奋态暂时呈正相关。”
“神父,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韦棠野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如何,她现在注意力全都放在韩群最后说的话里。
韩群下意识看向蒲白,他一下子冷静下来,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
蒲白从地上站起来,他没有选择隐瞒韦棠野。
他道:“刚才你的记忆里,有4名尚活的家人,其中一个叫加诺的男人很可能是你们这群人的大哥,那些样貌、肤色各异的年轻人自称是你的兄弟姊妹,他们不像与你有血缘关系。”
“再看你们表现出对一个叫做父亲的人十分服从,说不定有个男人专门收养你们这些人,你们顺从他的安排,就算是被命令赴死,也不能拒绝。”
蒲白不知道自己正再一次说出曾经他说过的推测。
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有些恍惚起来。
他看着韦棠野那执着的双眼,清楚地陈述:“加上我在这次副本中听说机械公会的人说过,他们误入浓雾中,还遇到了一个浑身长满疥疮痕迹的老太,她自称是艾莉·斯卡恰托,看起来像是知晓副本的事情。”
“韩群说你是最后离开副本的,我苏醒后有问过一同与我们参加副本的羽飞耀,他说他临走前你还好好的。所以那么短的时间里,能令你哭着离开副本,很有可能是那个名叫艾莉的人,她找到了你,并和你聊了些话。”
“刚才石镜里出现的记忆,提到艾莉和其他人遇害于直面邪端的事故中,而这名邪端,明确是魔鬼。”
“偏偏我们这次参加的、另一个叫艾莉的老太出现的副本,也是带有魔鬼的主题……”
蒲白准确地推理出那些他昏迷时,韦棠野经历了的、又遗忘的一切。
韦棠野哑声。
“艾莉让你不要去找他们;是你的家人,在阻止你继续寻找他们。”
听着蒲白冷静的话,韦棠野垂落的双手慢慢攥紧。
“所以我才想你的记忆会被反复清洗,会不会就是你的家人在阻止你。”
所有人都不禁看向韦棠野,他们以为她会再度崩溃,会委屈痛苦。
但韦棠野只是狠狠抽了抽鼻子。
她摇摇头,下一秒,抬起通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蒲白,又像是看向蒲白身后,也许正静静地看着她的某道意识。
“神父,听完你说的这些东西,我真是不开心啊。”
“我的家人们……他们怎么会觉得,这一切能阻止得了我?”
“正是他们的阻止更让我清楚地明白——无论未来要经历多少痛苦,我也会坚持寻找到他们。”
“因为我绝不……绝不会!放弃我的家人!”
所有人都看到韦棠野此刻的决心。
蒲白一直凝视着说着这番话的韦棠野,他好似从她身上看到了一种他从未有过的东西……
“韦棠野,你带上这个手表。”
梅岭忽然拿出一块银色手表,乍眼一看, 这手表与蒲白左手上的那只很像,仿佛情侣手表一般。
“只要你以后不参加副本,每天都需要打开一次表盘,你的身体数据到时候会汇集起来发到我这边。”
“具体怎么操作,你回家后可以问蒲白。”梅岭将手表递给她。
韩群也道:“小野妹妹,要不我把小红借你放家里摆着,你哪一天说不定会触发口令。”
韦棠野犹豫,她抽了抽鼻子, 心情已经平复了许多。
她问:“可以吗?宾老板你不要你员工啦?”
韩群被她这个员工的说法逗笑,他摆摆手,“放心, 我这家店整天就只有你过来吃火锅, 小绿就能帮我了。”
“我很谢谢你们这么帮我!”韦棠野朝韩群和梅岭认真地道谢,她能感受到他们的关心。
韩群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梅医生还是保持冷清的模样。
他们会这么做,其实是受韦棠野刚才的决心而触动。
这时,蒲白忽然对韩群说了一句:“你把小红邮寄到我家,我们带着它回去太显眼。”
韩群刚点头答应,可转眼就看到蒲白又看向韦棠野, 问她:“要不要出去吃甜品?”
韩群:慢着,我家没有吃的吗?为什么出去吃甜品?我什至可以为你们当场做啊?
听到蒲白的问话, 韦棠野愣了愣, 她没有犹豫很久,点头答应。
“好啊, 我想吃东西了,甜品是好吃的东西吗?”
“嗯。”
梅医生瞥了一眼韩群,示意他现在还是别乱说话。
“韦棠野基本没什么问题了,蒲白你在我这里拿些药,过几天记得领阿一回去,她还需要在这里休养,至于利艾,我会观察她的情况,有消息会通知你们。”梅岭干脆利落地说完这些话,就转身回去这里的第二小诊所。
韩群道:“我给你们去装小红,你们慢聊哈~”
韦棠野看着二人离开,又无意识抽了抽鼻子,下一秒,蒲白拿出一条手帕给她。
“走吧,带你去港城。”
蒲白还是利用上下线游戏的便利,带韦棠野快速来到港城,他们像过往那样,划着陈旧的木船穿梭城市河道中。
蒲白再次敲响了做糖水的老婆婆的窗户,看到蒲白带着韦棠野又来了,她打趣地看了他一眼,特意送了两份红豆沙给二人。
临走前,阿婆又抓起韦棠野的手,笑道:“你们可要常来探望我啊,哎哟,就这样看着你都觉得讨喜,怪不得蒲白那么喜欢你。”
韦棠野心里诧异,她下意识看向船头的蒲白,蒲白却慢慢地撑起船桨,没有回头,只淡淡地对阿婆说:“我们走啦。”
“知道了知道了,小气鬼,不调侃你们行了吧!”老婆婆半身探出窗户,朝蒲白的身影大喊,“蒲白,你们可要平平安安的,我等着你们还来我店里吃糖水啊!”
蒲白举起一只手,轻轻地摆了摆。
当作是告别,也当作是答允。
蒲白撑着船,仍旧带着韦棠野来到更加宽广的,可以看到旧食肆街与旧厂区之间的河道。
他放下船桨,任由船在漂浮。
很快,他盘腿坐在韦棠野的身边,和她几乎并肩而坐,他拆开包装袋,默默将一碗红豆沙递给对方。
韦棠野老实接过来,眼睛偷偷瞄了他几眼。
蒲白留意到她的眼神,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回应刚才阿婆的调侃。
他就这样干捧着一碗温热的红豆沙,静静地看着夜幕初升,对面被劣质彩灯挂满的食肆街。
“吃吧,你不是心情不好时喜欢吃东西吗?”
“甜品能治愈坏心情。”
蒲白没有转头,只淡淡地说了一句。
听到这句话,韦棠野放心一边舀起来吃,一边问:“神父,你怎么知道我不开心时喜欢吃东西?”
“我猜的。”他随口说了一句。
韦棠野见他一直看着对面,也跟着他一起眺望不远处的彩灯,忽然她问:“神父,你之前是不是带我来过这里,这里好像是你跟我说过的一个地方。 ”
“嗯,我们来过一次。”
“怪不得刚才那个老婆婆认识我。”韦棠野抿了一口沙糯糯的糖水,满意地眯起眼睛。
“神父,你也不开心吗?所以你第二次回来这里。”她敏锐地说出自己的发现。
蒲白舀下第一勺红豆沙,没有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他只道:“我们身后的民营区以前汇集了很多科技新贵公司,我爸以前的公司就在那里,但在我3岁多的时候,公司破产了,我和家人从此辗转去到寻州市生活。”
“那么久远的事你都记得,神父你很厉害。”
蒲白扯了扯嘴角,就像是笑,又像是自嘲。
韦棠野不知道,他因为之前的昏迷,很多久远的模糊的记忆彻底清晰。
“以前还没出事前,每当我哭闹时,我妈妈最喜欢带我来这里吃糖水,刚才的阿婆她还不知道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尝过她家的甜品。 ”
“真好吃啊……现在吃着也能想起过去的味道,它一直都没有变过。”
“所以韦棠野,我刚才其实很羡慕你能那么坚定地选择继续走下去,那么多痛苦的记忆,换我,我就没有勇气去面对了……”蒲白静静地说。
听到蒲白这句话,韦棠野慢慢地放下勺子,她偏过头看着蒲白沉静的侧脸。
她没想到这个陌生但又让她莫名信赖的男人,也会有羡慕她的时候、
她心想自己真是太厉害了,不愧是她。
'不过神父也太可怜了,连过去也害怕……'
韦棠野想了想,飞快将糖水放膝盖上,用另一只手固定着,剩下一只手空出来,一把握住蒲白放在边上的左手。
温暖正缓慢地灌输进,脆弱的心脏中。
“神父,你是不是心脏也在痛?”
蒲白心跳空了一拍,他转首凝视着她,琥珀色的清澈眸子盛满映过来的彩光,他鼻尖喷出一声“嗯”。
韦棠野心道果然,她笑了笑,尽管她眼角的红色还没消退。
“刚好,我的心脏还痛着,我的手很暖,我们两个要不互相取暖吧。”
安静了数秒,蒲白莫名说了一句:“韦棠野,我很讨厌长年累月的习惯被打破,你为什么要打破我的习惯?”
虽然蒲白用的是反问,但韦棠野没有听到嫌弃埋怨的语气,她疑惑地反问:“那神父你生我气了吗?”
蒲白神色平静地摇头,“我没有生你的气。”
“那不就好了。”韦棠野像之前那样用五指嵌进蒲白的指缝,像是一种亲昵的安抚,“习惯能被打破就说明你不喜欢旧的习惯了,没事,我们换新的习惯。”
韦棠野不知道蒲白所说的习惯指的是什么,但偏偏每一句落在他心上。
她已经重新吃起红豆沙,而蒲白嘴角抿紧,他其实还想问韦棠野知不知道自己的动作代表什么,但过了数秒,他还是没有问出来。
蒲白又看了眼韦棠野,慢慢地,视线移到自己的手上——嵌进他指缝的手指纤长清瘦,有种如手主人散发出来的利落的气质,如今它们正紧紧地贴在他的手中。
蒲白手指微动,沉默地轻轻反握住那只手。
另一边,蒲英刚从公会那边回来。
她这次参加的是另外一个副本,原本她要和哥哥他们参加同一个副本,但因为突然新增一个集体副本,飞耀哥想和哥哥下副本,又有小野在哥哥边上,所以蒲英就带其他公会成员参加另一个副本。
这次副本换现实时间计算,哥哥他们在副本的时间是现实的3天,而她耗了5天才出来。
她同样经历了生死搏斗,昨天才从副本里出来,因此不知道哥哥和小野发生那么严重的事。
当蒲英回到公会后,羽飞耀找上她讨论副本里的一切,而哥哥蒲白那时候也回到公会询问羽飞耀,三人一碰头,蒲英才知道小野正昏迷,阿一身体断裂一半,哥哥也被撞到肋骨断裂。
蒲英由于要留在公会里复盘这次自己参与的副本,所以回家的时间晚了不少,等她回来,家中另外两人都不见。
蒲英看到韦棠野的房间情况,猜测她应该醒来了。
蒲英松了一口气。
二人都不知所踪,蒲英心想也许是哥哥带小野去检查身体,哥哥有自己的门路,如非必要,她很少过问他那边的朋友。
看着陡然安静的家,蒲英略疲惫地靠坐在椅子上,抬手盖住自己的眼睛。
她在脑子里缓慢地分析着这两天打听回来的事。
寂静的屋子里,风息沿着窗户的缝隙中吹进来,悄悄吹动蒲英的发梢,如同无形的手在轻轻拂动她的头发。
突然,蒲英的智脑传来消息提醒。
蒲英松开捂眼的手,潜伏进来的风跟着停止摆弄。
蒲英打开消息,看见是培育者韩枫约她明天见面,也许是知道了他们命运公会发生的事后,想询问她细节。
蒲英面无表情地发送代表同意的密码词。
做完这一切后,她又呼了口气,准备起身洗把脸,可正当她站起来时,她的家门传来“滋滋”电铃声。
蒲英皱眉,她随手拔出插在腿袋里的短刀,别在腰后,谨慎地走向屋门。
外面的电铃声似乎跟着她的走动而静止,时机精确到她来到门后的一瞬间,再次响起电铃声。
蒲英面色沉静,点开门边上的接通键,问:“是谁?”
门外传来微风拂过的气息声,下一秒,一道冰冰冷冷如金属碰撞的男声轻笑了一声。
“蒲英小姐,好久不见。”
认出是席崔的声音,蒲英双眼微怔,她背脊不禁感到冰寒。
数天前,韩枫关于席崔身份的猜测,不由自主在她脑海里再度响起。
席崔,很有可能是邪端。
可邪端……怎么能摆脱游戏的限制,来到现实里? !
蒲英心脏飞快地跳动,她努力稳定自己的情绪,问:“你怎么找到我家?”
门外的男人又是笑了一声,“哎呀,你都忘了我已经拿你的气息交换情报了吗?”
“蒲英小姐的气息在这个世界里,实在太好认出来了。”
“开门吧,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来见见你。”
蒲英握刀的手逐渐攥紧,面对实力未知,极有可能是邪端本身的存在,她大抵是毫无招架之力,就连韩枫也说了,让她好好利用自己的脸,套出更多的消息……
蒲英深吸一口气,空出来的手慢慢地打开大门。
只见一个俊美深邃的高大男人静静地站在破旧的楼道中,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楼道的所有光源,令到空间瞬间变得逼仄。
男人留了一头灰白色的凌乱短发,左耳边仅仅吊着一颗红珠吊坠,那双无机质的灰色眸子正直直地看过来。
在见到门打开的一刻,祂满意地笑了起来。
“晚上好呀,可爱的蒲英小姐~”
蒲英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次终于脱掉面具的他,忽然,迅速抽出藏在身后的手,刀尖径直地对准男人的脖子。
什么利用这张脸去套信息,蒲英才不会履行韩枫调侃的这一套,面对不停进行骚扰的男人,先砍了再说。
正好可以借此判断他是人,还是别的东西。
可席崔的反应速度比实战经验丰富的蒲英更快,祂挑眉握住那只冲过来的手,只让刀尖堪堪碰到祂的脖子。
祂俯下身,苦恼地盯着蒲英。
“蒲英小姐,怎么每次都对我这么凶,我会很失落的。”
见砍不到对方,蒲英冷着脸,直视眼前靠得极近的灰眸,道:“你不是玩家。”
“我怎么就不能是玩家了呢?我可以为了你,下个副本和你一起进去,你信不信?”席崔语气轻柔地说。
蒲英皱眉。
席崔伸出修长的食指,想揉开她眉间的蹙折。
蒲英下意识防备地脑袋后退。
席崔的灰眸冰冷了一瞬,他快速用空着的手拦住对方的后退,并微微用力将她推进自己的怀里。
与此同时,席崔垂首贴近,红珠吊坠恰好碰到蒲英纤细白皙的脖子。
祂冰硬的声线在人类散发的微热体温中,熏出几分温意。
“蒲英,你竟然忘了我的名,真让我伤心啊。”
“所以,我决定还是拿一个吻来当作补偿吧。”席崔想到这个新奖励,愉悦地笑眯了眼。
蓦然间,蒲英的脖子上一下多了一道冰凉的触碰感。
蒲英愤怒地想挣脱,然而下一秒,她身体蹭地坐直,而一直捂着眼睛的手早已发麻。
她警惕地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坐在家里。
而韩枫的信息刚刚从智脑里发来。
一切发展就像梦境再现那样。
蒲英全身警惕起来, 她一边用力搓开脖子上似乎还残余的软软的冰凉感,一边再次回复韩枫。
做完这一切后,蒲英下意识看向门外的位置, 很快,门外传来走动声。
蒲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应激性地站起来,她不安梦中的一切再次出现。
可下一秒,电铃声没有响起,响起的是密码锁解开的声音。
蒲白和韦棠野的声音从门边响起,留意到家中亮着灯,蒲白微微提高声音:“小英?”
“我在。”蒲英心脏重新落地, 她有些疲惫地跌坐回椅子上,后知后觉自己生了一身冷汗。
蒲白带着失忆的韦棠野走进来,韦棠野懵懂好奇地看着椅子上有些走神的年轻女孩,心中升起一股熟悉感……
蒲英由于心神不宁,尚未留意到蒲白和韦棠野竟是牵着手归来的。
蒲白看了眼韦棠野,眼神示意他要松开手了,韦棠野顺其自然地松开对方已经被她握暖的手掌,看着神父往蒲英走去。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蒲白察觉到妹妹的异常,他皱眉问道。
蒲英抬头看着哥哥,以及他身后的在悄悄打量她的小野,抿了抿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席崔的事。
但她已经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哥哥。
“你是小英?”韦棠野这时忽然问。
蒲英一愣, 她看向蒲白。
蒲白让韦棠野上前, 解释:“韦棠野失忆了, 从她认识我们开始,到现在的记忆都忘掉了, 我今天跟她基本说了一些过去的事,她现在处于重新认识人的阶段。”
蒲白只说了韦棠野失忆,却没说自己也失去部分记忆,回来的路上,他也交代韦棠野不要在小英面前透露他的事。
听到哥哥的话,蒲英立马紧张地看着韦棠野,问:“小野,身体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韦棠野老实摇头,“没有哦,脑子很清醒,原来你就是小英,你长得好像神父,就像圣母一样……”
“小英你好啊,我现在应该是叫韦棠野这个名字,很高兴再次认识你。”韦棠野朝她扬起笑容。
蒲英又愣了一下,她莫名想起韩枫对她外貌的形容,还调侃她能利用自己的脸去套邪端的信息,继而又想起刚才那个似梦似真的片段。
她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蒲英忍不住揉了把自己的脸,尔后看向哥哥和小野。
她真要开口准备说出席崔的事情,突然,窗外吹进来一阵风,将她的发尾吹到身前。
一道仅能蒲英听见的声音响起。
“蒲英,你还真忘了我的名了啊?”
声音缱绻,但细究下能感觉到其中带着些冰冷的叹息。
蒲英身体一僵,她能清晰地看见,面前都朝她看过来的二人。
'哥哥和小野并没有听到这声音……'
“你把我的事告诉你哥哥,不怕把你曾经与我做出的承诺,也告诉了他?”崔西声音转换成略欢快,更显得祂喜怒无常。
蒲英心狠狠一跳,霎时间头皮发麻。
她没想到席崔是祂……
蒲英放在桌底下的双手慢慢攥紧,她朝蒲白摇了摇头。
“哥哥,我没事,我只是因为在副本受伤了,身体有些难受。”她说了个谎。
“我去给你拿个药箱,你等等。”蒲白立马起身去杂物间,边走边问,“你哪里受的伤?”
蒲英已经没心思回答了。
韦棠野却开始抽动鼻子,她站起来到处寻找空气中忽然多出来的,若有若无的味道。
“小英,你有闻到一股烂掉的甜果子味吗?”韦棠野自来熟地问。
蒲英一边浑身发麻地听着耳边的调笑声,一边摇头。
“没闻见。”
“真是爱骗人的美丽女孩。”崔西笑道,“真想再亲你一口呀,蒲英,下次见面,我就要讨你要奖励了~”
风轻轻拂过乌黑的秀发,飞快散走。
遍寻不知道怪异味道在哪里的韦棠野,忽然站定,疑惑地“咦”了一声。
“竟然又没有了。”她转身困惑地看向蒲英。
蒲英魂不守舍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这一天下来接触太多的事,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席崔的身份。
蒲英在黑暗中,直直地看着天花板,不知过了多久才合上双眼。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蒲英再次来到旧光集市,她来到韩枫的摊位时,对方正好坐在店里等着她,见到她到了,二话不说就掀开通往地下室的通道,自顾自地走进去。
蒲英换平常,她现在可能脸色不好看了,但昨晚梦了一夜乱七八糟的梦,梦里还总传来某道调笑声,蒲英今日多少有点心神不宁。
韩枫还是走进之前跟蒲英对话的小房间里,她静静看着蒲英坐落在她的对面。
“蒲英,你这脸色看起来有点不太好,怎么,昨晚梦到席崔缠着你了?”韩枫随口调侃一句。
但她不知道自己调侃的内容真实发生在蒲英身上。
蒲英脸色一言难尽地抬头看着韩枫。
韩枫看见她沉默的脸色,脸上调笑的神情慢慢收起,她略错愕地说:“不是吧,蒲英,我都说对了?”
“那你这次套到什么有用信息?”她连忙追问。
蒲英抿了抿嘴,说:“席崔不是玩家,祂是货真价实的邪神。”
韩枫挑了挑眉,她敏锐地问:“这件事我们上次不是已经推理得差不多了吗,不过你又是怎么确定的?”
蒲英又抿了下略干的唇瓣,解释:“昨天在收到你信息之前,我梦到他来找我……”
她隐去席崔在她身上做了什么的亲密细节,只告知韩枫自己通过预知梦的形式,和后面她在清醒时也听到对方说话的细节确认。
听完这些事,韩枫若有所思地点头,“那就是了,寻常人哪能只对你说话,边上人都听不见他说话的内容。”
“听他的意思是,你下次要进入的副本,祂将以玩家身份进入?”韩枫再次确定。
蒲英点点头。
韩枫沉吟半刻,最后对此只说了一句:“那你可得小心一点了。”
“看样子,席崔是直冲你去,不过说不定也不是指冲着你来,毕竟你身边还有你哥哥蒲白、韦棠野这些身份复杂的人,席崔也有可能明面上表现出接近你,但实际是想试探你哥哥和韦棠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