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抱你。”明灿卷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脸颊莫名地红了,乌黑的眸子上仰着觑他,嘀嘀咕咕道,“你太……了。”
“太什么了?”
“……”
其实池潇听清了。
见她好像他再问一句就要原地爆炸的样子,池潇不再逗她,颇为诚恳地说:“睡觉又不使劲,大部分时候都是软的。”
明灿:“我又不是没抱着你睡过觉。跨年那天硌了我一整晚。”
从胸肌到腹肌再到……总之哪哪都像石头似的,她心理上其实挺愿意抱,但是生理上,确实硌得慌。
“那是因为我那天晚上没怎么睡着。”池潇说,“一直绷着。”
“你干嘛不睡?”
“你说呢?”他有点好笑地瞅着她。
明灿把包在身上的被子扯高了些,脖子也结实地裹住,闷声说:“既然你和我在一起都睡不着,干嘛还要我抱你。”
“习惯了就好了。”他低眸,声音也低低的,“以后没事儿多抱抱我。”
明灿一怔,眨了眨眼睛,拼命将唇角压下来,轻轻地“噢”了一声。
算是答应他了。
几日后,到了四月初,清明假期,满城烟雨。
天未亮的时候,明灿就到淼淼房间照顾他起床洗漱,从柜子里挑了件纯黑的套头毛衣给他穿。
吃过早饭,太阳刚升起,三人便启程前往郊区的墓园扫墓。
阴云遮蔽天空,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墓园里又湿又冷,鹅卵石地面覆着一层雨水,池潇牵紧了淼淼的手,免得他不小心脚滑摔跤。
这一片是私人墓园,环境安静幽雅,苏稚宁的墓碑伫立在玫瑰花丛和其他常绿灌木之间,前后有松柏,碑石很简约,上面只写了她的名字,没有冠以夫家的称谓。
淼淼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尽管墓园常有人打扫,到处都很干净,他依然麻利地卷起袖子,和爸爸妈妈一起拂拭姥姥的墓碑,清扫刚落下来不久的花瓣和树叶。
四周清静至极,鸟雀似乎都还没醒来。明灿之所以来得这么早,是因为不想和父亲或是其他明家人撞上。
其余时候,她可以若无其事地扮演父亲的乖乖女,至少在这一天,她决计不愿意与父亲同行。
“妈,你才四十三岁就有外孙了。”明灿站在苏稚宁墓前,闲聊似的说,“他名叫淼淼,是世界上最乖的小朋友。”
淼淼在妈妈身边站得板正,忽然看到一只蜻蜓从墓碑后面飞了过来,翅膀似乎被雨点打湿了,它飞得不高,发出嗡嗡振翅声,好像在说话。
蜻蜓:「飞啊……飞啊……飞到树顶上去……飞到更高更远的天上去……」
淼淼仰头看着蜻蜓飞走,又听到妈妈开始介绍爸爸。
明灿:“妈,这位是淼淼的爸爸池潇,也是我的男朋友,他……是个好人。”
“……”池潇等了一会儿,“就没了?”
“好人还不够?”明灿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是对我很好的人。”
“但是,我喜欢他不是因为他对我好,而是因为他这个人好。”明灿的声音低了些,“家里现在又发生了一些事,我想,我和他在一起,应该不会……”
“肯定不会。”池潇牵着明灿的手,笃定地说,“肯定不会过得不好,肯定不会不开心,肯定不会让你后悔。”
明灿抿唇笑:“你口气挺大的嘛。”
“在未来岳母面前,当然要有决心。”
明灿听到“岳母”这个词,手在后面捶了池潇一下。
他们才谈了几天,他就喊岳母?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没羞没臊的人。
蜻蜓飞到看不见的地方了,淼淼收回目光,不知瞥见什么,忽然扯了一下明灿的袖子:“妈妈,那个人是不是太姥姥?”
明灿循势望去,只见清晨的薄雾中缓缓走出一个身着黑裙,气质优雅的老人,遥望见明灿和一大一小两个男生站在一起,她的目光也是一愣。
“灿灿?”
“姥姥?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明灿的神情还算镇定,来之前她就和池潇还有淼淼讨论过如果不小心碰到熟人该怎么应对,其中碰到姥姥的概率最大,因为母亲和姥爷相继去世后,姥姥就搬到埋葬了丈夫和女儿的墓园附近的山庄居住,老人一向起得早,清明节这天,她有可能一大早就步行来到墓园看望逝去的亲人,这就很容易和明灿他们撞上。
十几年后姥姥还健在,淼淼认识她,这对明灿而言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明灿和姥姥很亲,但是她还是决定向姥姥隐藏淼淼的身份。最近这段时间,她和池潇都有预感,淼淼有朝一日可能会离开这里,回到原来的世界,到时候难过的只有他们就足够了,不要让老人也体验亲人离开的感伤。
明灿向姥姥介绍淼淼,没提姓氏,说是池潇的弟弟。
至于池潇……
赵晏如年近古稀,鬓染白霜,眼睛却清澈如青年。她仔细地上下打量池潇,含笑点头:“是灿灿的对象吧?真是好模样。”
又看淼淼:“兄弟俩长得真像。”
小男孩帅气又可爱,赵晏如越瞧越亲切,牵起淼淼的手说:“晚点要不要去姥姥那儿玩?”
淼淼不得已把“太”字去掉,跟着爸爸妈妈喊她姥姥:“好的呀,谢谢姥姥!”
明灿母亲那边的亲人,和明家那边的亲人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赵晏如亲切平和,相处起来叫人如沐春风,让池潇不由得想起小时候在乐汀老师家见过的苏稚宁。
她的女儿明灿脾气那样火爆,像一枚威力十足的小炸弹,她却截然相反,温和柔软到骨子里。正是有这样的妈妈,才能宠出明灿那样张扬自信的孩子。
赵晏如没有像明姝那样对池潇审视来审视去的,她觉得孩子谈恋爱是他们的自由,开心最重要,而且几十年来处世识人的经验告诉她,池潇这孩子虽然和明铮一样,帅得有些过头了,但他眼风清正又坦荡,落到明灿身上时又变得分外温柔,一时间好像再也看不到别人。明铮看稚宁的时候,可没有这样的专注和缱绻。
明灿三人跟着赵晏如到姥爷墓前也祭扫了一遍,天色总算亮些,太阳的光芒似要穿云而出,赵晏如带着他们步行来到她的山庄别墅。
苏稚宁生前多才多艺,会很多种乐器,最出彩的则是画作,是北城小有名气的画家。赵晏如的别墅里有一条长廊,挂满了女儿的画作,明灿每次来姥姥这儿,都要在那里流连很久。
今天也不例外。
长廊里挂的画多是色彩明快、立意活泼的作品,池潇和淼淼跟着她一起参观,走到一幅色调暖黄的水彩画前,明灿突然停下脚步。
“这是……”
画上的景色有些眼熟。
高大蓊郁的树木围绕着一个儿童活动中心,暖融融的余晖温柔地包裹着天与地,一男一女两个小朋友面对面赤脚蹲在儿童活动中心的沙坑里头,似乎正在用沙子堆城堡。
男孩子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女孩子穿着粉色的蓬蓬纱公主裙,明灿记得自己小时候似乎有一条这样的裙子。
“有点像我以前住的小区里的儿童活动中心。”池潇站在旁边,忽然说道,“你那天穿的,好像就是这条裙子。”
明灿立刻意识到他说的那天是哪天。
这些年来,她在这幅画跟前走过无数次,直到今天,才发现画上的两个小朋友可能就是她和池潇。
没猜错的话,画的应该是他们初识那天,一起堆沙子的场景。
乐汀老师说过,那天她和苏稚宁找到他俩之后,笑着在旁边围观他俩玩了很久。想必就是在那个时候,妈妈心里产生了画作的灵感。
明灿和池潇对视了一眼,一种奇妙的宿命感在心中无限蔓延。
“茶泡好了,你们还想吃点什么吗?”赵晏如从客厅走过来,“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姥姥,这幅画……”明灿深吸了一口气,对赵晏如说道,“我可以带走吗?”
“当然可以。”赵晏如道,“你妈妈的东西,本来都是你的,只是先在我这儿放着而已。”
茶水在茶桌上滚着,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赵晏如没有细看那画,招招手让孩子们跟她去喝茶吃东西。
明灿往前迈了几步,低头发现淼淼没有跟过来,还站在那幅画下面呆呆地望着。
她走回去,弯腰牵起淼淼的小手:“宝宝在看什么呀?”
“又是这幅画。”淼淼指了指墙上的画,“好神奇啊。”
明灿不明所以:“什么好神奇?”
淼淼回忆了一下,认真地说:“妈妈,我来到这里的前几天,也和你一起去看望了太姥姥。”
明灿愣了愣,反应过来他说的“这里”指的是“这个世界”,后半句的“你”指的是原来世界的妈妈。
意思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前几天,曾经和那个世界的明灿一起来看望了太姥姥。
“然后呢?”
“那天。”淼淼望着墙面上的画,说,“你也问太姥姥要走了这幅画。”
第92章 玩我
姥姥走在前头带路, 池潇回头望见明灿和淼淼停在那幅画前不知在说什么,没跟过来。他犹豫了下,决定先跟着姥姥出去, 免得老人家白跑一趟。
“我爱喝红茶, 你尝尝, 这是焙透了的正岩肉桂, 温补。”赵晏如亲自给池潇斟了一盏茶,“灿灿他们怎么还不出来。”
“谢谢姥姥。”池潇双手接过茶盏,拿到唇边抿了一口, “好香。”
赵晏如瞅着他笑, 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实诚、干净, 不像豪门富室淫浸出的那些纨绔。
不一会儿,明灿牵着淼淼走出来,在池潇身边坐下。
池潇见她神情有些恍惚,低声问:“怎么了吗?”
明灿拿起属于她的那杯茶,暖热的温度透过茶盏熨在手心。她凑近他, 低声说:“淼淼刚才告诉我,未来的那个我, 也把刚才那幅画要走了。”
池潇怔住,半天才说:“巧合吗?”
“可能吧。”明灿说,“但是,这里挂了几十幅画, 怎么那么巧, 她也拿走那一幅呢?”
年轻版的本人就坐在这里,池潇不必揣测那个明灿是怎么想的, 直接问她:“你觉得呢?”
明灿盯着红褐色的茶水,水面映出她的倒影, 她凝视自己的眼睛片刻,轻声说:“我觉得,她应该已经知道了小时候的事情,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她的心情和我现在的心情有点像,才会想要把画带走。”
池潇眨了眨眼睛,问:“你现在什么心情?”
“我……”明灿瞄了眼坐在对面,正含笑看着他俩嘀嘀咕咕的姥姥,忍不住脸一热,嘴硬道,“我讨厌你。”
她将茶水一饮而尽,暖意沁入脾胃,全身都活泛了。
十几年后的她和池潇的关系,似乎并不是无解的。尽管他们在淼淼的描述里是一对十分生疏的夫妻,但是,夫妻到底是夫妻,只要不分手,未来日久天长,总有一天会走到一起的。
也许未来的她从姥姥那儿带走那幅画,就是冰雪消融的契机。
将近午时,阴雨彻底停歇了。
明灿站在落地窗边,望着窗外草木葳蕤的院子。
赵晏如走到她身边:“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出去玩?”
她用下巴指了指院子里的池潇和淼淼,两人弯腰站在一颗香樟树下,不知道在观察地上的什么。
“他们在研究虫子。”明灿一脸无语地说,“我就不去了。”
赵晏如笑了笑,和明灿一起望着窗外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她今天才认识池潇,不好对他的人品作风下定论,不过,有一个优点是毋庸置疑的:“小池很会带孩子嘛。”
明灿听完,会心地翘起了唇角:“是吧。”
漫长的细雨方才停歇,每片树叶都是一个微小的池塘,恰逢一阵风刮过,在无数个小池塘噼里啪啦地落雨之前,池潇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了淼淼的脑袋。
水珠很快砸湿了手背,他抬头望了眼密密层层的树冠,默默地把淼淼领到空旷一点的地方玩。
午后,三人准备离开了,赵晏如一直送他们到停车的地方。
明灿怀里抱着画,池潇手上也拎着赵晏如硬塞过来的茶叶和点心,淼淼牵不了爸爸妈妈的手,就牵着太姥姥,一路上都在分享刚才研究虫子的发现。
赵晏如越看这孩子越像明灿小时候。或许漂亮的小朋友儿时都是一个模样,她没有多想什么,只是让淼淼以后有空多来她这儿玩。
“我会经常来的!”走到车子旁边,淼淼挥手和赵晏如告别,“太姥姥,你也要身体健康,活到八百岁!”
赵晏如乐不可□□我岂不是变成老妖精了?”
目送孩子们上了车,在苍翠山色中渐渐远去,赵晏如才反应过来,刚才淼淼喊的好像是太姥姥。
不知为何,她第一时间竟然觉得这个称谓很合适。
又过了一会儿,走回家的路上,她忍不住拿出手机照了照脸。
明年才七十,就被五六岁的小朋友叫了太姥姥,看来最近有必要再去做一次除皱项目了。
明灿的生物钟十分稳定,早晨一般都会在闹钟响之前就醒来,尤其当次日的工作任务比较重时,她会习惯性醒得更早。
这天清晨,天还蒙蒙亮,明灿迷迷糊糊睁开眼,窗帘紧闭的房间难辨晨昏,她盯着黑黢黢的天花板,在脑中过了一遍今天的日程——
七点半送淼淼上学,八点开始四节课,中午学生会值班,下午两节课,课后去学院团委开会,傍晚参加创业大赛初轮评审,要上台演讲,晚上还有选修课……
今天的日程过完,明灿瞬间清醒了,睡意全无。
她正侧躺着,活动了一下肩膀,才发现怀里紧紧抱着某个人的胳膊,两条腿也蜷起来,夹住了他的手。
黑暗中,男人仰面平坦,呼吸规律匀长,除了胳膊被她抱着,其余的身体部位都离她有一定距离。
又是这样。
自从让池潇住进主卧,明灿几乎每天醒来都会看到这样的情形。
之前就听淼淼说过,爸爸不喜欢和别人一起睡觉,睡着之后他就变得冷冰冰的,完全不理人,更不会主动抱他。明灿还想着,既然是池潇主动要求和她一起睡觉,那他多少会变得热情一点,没想到还是这个鬼样子,每天晚上都只有她单方面地缠着他,好像抱着一具漠然的尸体。
闹钟还没响,明灿不急着起床,没好气地凑到池潇耳边喊了他一声:“喂,姓池的。”
“……”
“你抱我一下会死?”
池潇眼皮动了动,显然是被她吵醒了,启唇低低地“嗯”了一声。
下一瞬,他抽出贴在明灿怀里的胳膊,绕到她腰后,猛地将她整个人搂了过来,结实地撞上他胸膛。
明灿脸贴在他心口,心满意足地埋了埋弹性十足的胸肌,唇角翘起来,贴着他的心脏细声细气地说:“我今天早上想喝热牛奶,配牛排吧,五分熟,你再给我做一杯水果燕麦酸奶杯,我带去学校吃……你听见了吗?”
“……嗯。”
她说那么长一句,他就回答一个字,明灿严重怀疑他根本没在听:“那你复述一遍。”
“……”
回应她的只有沉稳的呼吸声。
“喂!”她推他。
“嗯……”
“嗯什么啊你?”
就着昏暗的光线,明灿看见池潇甚至把头往远离她的方向偏了一丢丢,这就不是单纯睡不醒的问题了,这简直是有起床气啊。
难以置信,一个白天根本没脾气,好像对什么事情都不介意的人,睡着了竟然会搞冷暴力。
明灿又气又好笑,眯着眼盯着他冷淡又欠揍的脸,心下不由得冒出坏水,水蛇似的手往下滑去,把握住他。
几乎在同一时间,池潇睁开了眼。
他眉心微蹙,眼皮折出深而长的褶皱,往下是一双幽暗的眸子,在昏昧无光的房间里,像是纯黑色,属于夜行野兽的眼睛,捕获住她。
“醒了?”明灿得逞地冲他笑了下。
池潇喘了口气,声音很哑:“热牛奶,牛排五分熟,水果燕麦酸奶杯。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得。”
明灿愣了愣,撇嘴:“那你刚才干嘛不说?我看你就是懒得理我。”
池潇:“没这回事。”
醒了之后的他连自己有起床气都不认。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明灿已经出手了,就这么收回,显得她像是无理取闹的那个。
“总之,你的陪睡服务,我不太满意。”明灿脸烫得要爆炸,强压下忸怩,抓了一下他,轻佻地说,“小潇潇比你听话。”
说完她就要松手,谁知手腕忽然被攥住,不让她离开,紧接着池潇身子侧过来倾向她,连带着环在她身后的手臂一起将她压制得牢牢的,头低下来在她唇上亲了两下,哑声问:“小?”
明灿心跳如擂鼓,忙不迭把脸别开,嘴硬道:“不然叫什么?”
话落,搂着她的修长臂膀忽然收得更紧,掌心绕过来扪在她心上,汇拢住。
下一瞬,那事物立刻变得更过分,明灿的数学脑下意识地估算数据,可谓是龙骧虎峙。
她几乎用尽了毕生的努力才没有落荒而逃,眼尾浮上一抹狡黠,手指蜷着,掌控着,装得漫不经心,好像在菜市场挑选瓜果。
沉重的呼吸声错落喷洒在她耳廓,男人眉心的褶皱更深,终于流露出无法忍耐的样子,沉沉地凝视她眼睛:“动作快点。”
明灿“哦”了声,心说走马观花可挑不到好货,于是故意变得更慢更细致,弹棉花似的,玩弄于股掌之间。
不多时,男人宽大而滚烫的手掌覆上她手背,握紧了,带着她像攥住缰绳,粗粝的绳索束缚着世上最野最擅颠簸的一匹马,非竭尽全力不能将他驯服。
“知道该怎么玩儿了吗?”男人嗓音低哑,倒是很有物化自己的兴致,“这样是不是更好玩?”
明灿低着头,脸埋在池潇怀里,一时间搞不懂到底谁才是主导。
无良商家,简直是强买强卖。
大半天过去,B大一间报告厅里,明灿坐在参赛选手席位等候上台发言,目光不自觉落到手上,下意识觉得掌心还是很红,那一层薄薄的血色好像怎么也褪不掉。
疯了我。
身在明光赫赫的公共场合,竟然还在想那档子事。
明灿拍了拍脸蛋,并不觉得羞耻,只是痛恨男人能够肆无忌惮地侵占她的大脑,真是被拿捏了。
今天早晨,因为一直忘不掉玩儿男人的感觉,她干脆给池潇改了个新备注,对冲一下。
这会儿手机震起来,明灿看见新消息——
不好玩:【晚点回家吃饭吗?】
这名字怎么这么招笑……
明灿揉了揉唇角,打字回复:【你们吃吧,我晚上还有课】
不好玩:【好】
不好玩:【比赛加油】
日月火山:【小小初赛,不在话下】
放下手机,十几分钟后,轮到他们团队上台介绍项目了。
明灿是主讲人,一袭修身的薄荷绿西装裙勾勒出纤细高挑的身材,刚走上讲台便吸引了无数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先进工业制造”这一创业赛道的参赛队伍很多,前面十几个项目落脚点都不大,明灿这个项目一上来就拿亿级别的工厂做改造案例,评委一开始听得头大,以为是闹着玩,但很快,看到这个团队拥有的技术专利,紧接着又听明灿讲到公司起步阶段的发展计划和融资计划,非常详尽且高瞻远瞩,不仅不是闹着玩,简直比B大创业孵化园里的大部分公司都要规范,评委们顿时正襟危坐起来,手里的创业计划书哗哗哗地翻动,看得很勤。
与此同时,报告厅最后一排的角落位置,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慢悠悠地落了座。
“不是让我见明灿吗?”年长的男人沉声道,“来这里干什么?”
池潇转眸望向报告厅讲台:“她就在那里。”
池延鹏循势望去,只见讲台上站着一位明艳动人的少女,比五官更抓眼的是她的气质,无比的自信、干练,正面向评委侃侃而谈,有逻辑、有主次,更有胆识地介绍着她的参赛项目。
池延鹏原以为的会面,是面对面地,坐在某个安静的餐厅里。
他今天特地抽出时间来到大学城,没想到竟是被这小子骗来,坐在成百上千的观众中,仰望他的心上人在讲台上发光发亮。
“您可以听一下她的项目。”池潇说,“挺有远见的。”
池延鹏没回话。
走进报告厅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听了,那时他还不知道讲台上的女孩是谁,单纯因为她所推介的项目有勇气也有意思,让他眼前一亮。
商海沉浮多年,池延鹏看创业项目的眼光非常准。很多创业公司,只要在技术、资源、经营头脑这三点上面拥有一到两点,就能做出不错的成绩。但是明灿这个项目不一样,各项成本都很大,不仅需要技术、资源和经营头脑,主创人员还需要极强的魄力和耐心,才有成功的可能。
“有点幼稚。”池延鹏给出评价,“也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您觉得哪儿幼稚了?”池潇问。
“很多。”池延鹏说,“最主要的一点,前期投入会很大,资本哪里来?”
“她自己有钱,加上学校的扶持,其他资本的天使投资。”池潇说,“我应该也会投资。”
池延鹏不屑一顾:“你有多少钱?”
“我没有多少钱。”池潇说,“但我会尽可能帮她。”
听到这儿,池延鹏忽然沉默了。
他意识到池潇今天叫他来这里,不止是为了让他看到明灿有多出色,希望他能收回之前关于联姻的那些条件,让明灿自由地发展她自己的事业,还想要告诉他,他不仅在精神上支持他的女朋友,经济上也会尽一切可能扶持她的事业。
池潇现在什么身份?他是池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他未来会拥有星驰集团的一切,所以,他说他会尽可能帮她,指的并不只是他现在拥有的那三瓜两枣,还包括他未来拥有的整个池家的资源。
明灿的这个项目,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池延鹏听了这么久,渐渐发现,她的目标可能是整顿整个明氏的工业系统,然后由此上位,和她的大伯二伯争夺明氏掌权人的位置。
“有点意思。”池延鹏摸了摸下巴,唇边露出笑意,眼眸却变得更加深沉,“但是,我凭什么要承担这个风险?”
一旦联姻落成,池家出手帮助明灿,可不仅仅是帮她创业,而是投资她成为明氏家主。这可比他现在和明铮合作的生意,要耗费的成本大得多得多,风险也高得多得多。
顿了顿,池延鹏接着说道:“比起投资一个十九岁的女孩成为明氏家主,我更倾向于逼你放弃这场联姻。”
池潇闻言反应不大, 像是早就料到池延鹏会这么说。
池家如今的辉煌成就都是父亲打拼下来的,而池潇只不过是一个大学都没毕业的继承人,凭借与父亲的血脉联系, 才有幸能够继承这偌大的家业。所以, 他凭什么要求父亲拿他大半辈子辛辛苦苦积攒的财富, 投注进明家这个一看就是个无底洞的夺权纷争中?光凭这份深浅难料的父子情谊吗?
与明家的这场联姻, 本就是池潇用父子关系胁迫父亲才得到的,他现在还想让父亲允许明灿发展她自己的事业,甚至让整个池家给明灿做背书, 就必须拿出能够真正能说服他的东西。
池延鹏之前之所以希望明灿婚后不要插手明家的事儿, 也是因为他一直以来对明家的未来都不看好, 所以不希望儿媳妇继续蹚这趟浑水。
自从进入报告厅后,池潇一直在观察池延鹏,发现他对明灿的项目似乎挺感兴趣,也对明灿的才华有了新的认识,这或许能让他产生一些改观, 但还不够。
池潇正色道:“爸,我知道您觉得这场联姻风险太大, 毕竟家里的一切都是您的,我不该仗着是您的孩子就挥霍您的资产。所以,我想说的是,希望您给我一些时间, 让我证明我不是只能吃您的老本, 也能给池家创造新的财富。”
池延鹏扬眉:“你也要创业?”
“嗯。”池潇说话很谦虚,“算不上创业, 就是在集团现有技术基础上,做一点新的东西。”
池延鹏:“哪一方面?”
“大模型。”池潇说道, “现在国内还没什么风声,但是美国很多高新企业和高校都在研究了。我猜测,不出十年,大模型会变成大势所趋,甚至席卷每一个行业。”
池延鹏摸了摸下巴:“你接着说。”
池潇:“我研究生应该也会做这块,还可以通过A大的平台为公司吸纳人才。这个项目一旦做起来收效是指数型的,如果您也觉得有前景,可以多给我投点钱。”
“……”池延鹏蓦地沉默了下。
这小子从小闷闷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鸡贼,不是要他给他女朋友投资,就是给他自己投资。
“我会考虑的。”池延鹏说,“然后呢?”
池潇:“您给我几年的时间,到研究生毕业之后,如果我做起来了,也就证明我是有能力为公司扩大财富的。我和明灿本来就打算研究生毕业之后再结婚,到时候我们池家再为明灿站队,如果出现了任何风险,我会担着。”
池延鹏捋了一下逻辑。也就是说,最近几年他不用管明家的事儿,要投资的话只投资他自己的儿子,如果池潇赚了钱,证明了他的能力,那么今后他扶持明灿上位所需要的资本就不用全由他这个老父亲拿了,就算全部亏掉,也让他相信了池潇有能力赚回来,败家的风险降得很低。
明灿那丫头的年纪本来就小,创业项目的时间周期也比较长,她要在明氏上位也不是这几年的事儿,池潇算是打了个时间差,通过他自己的努力,为未来的这场联姻补足合作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