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吧。”他抽走明灿手里的水果刀,低声说,“你别碰刀了,当心划伤。”
明灿呆滞地点了点头,没想到他刚才会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手,她只是想展示刀工有多菜,并不觉得会弄伤自己。
他们两人的距离突然靠近,淼淼夹在中间,脑子晕晕的,塞满了爸爸惊叹妈妈怎么那么不小心手怎么那么软抓起来怎么那么舒服抱歉抱歉冒犯了的心声。
苹果来到池潇手里,他擅长用刀,游刃有余地削下薄薄的、连成长长一条的果皮。
厨房里传出沸水溢出锅浇到灶上的噼里啪啦声音,明灿忙不迭站起来,快步往厨房走,池潇正好削完苹果,把果子交给淼淼,跟着明灿走了过去。
“这是在煮什么?”
“焯水。”明灿戴上手套,站得离沸腾的锅老远,一边胆战心惊地伸长胳膊关火,一边对池潇说,“想煮个筒骨汤,可是骨头从冰箱里拿出来是冻的,这样就需要焯水吧?”
不是吧。
池潇怎么记得焯水不是解冻的意思?
他走近灶台,帮明灿把火关了,看了眼锅里灰白的筒骨和骨边肉,这颜色瞧着就让人非常没有食欲,还没开始吃,已经想剔牙了。
“你……”池潇站在明灿跟前,望了眼身上围着粉色围裙,美丽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无辜样的她,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话,“是不是不会做饭?”
明灿又一次惊讶了。她才刚开始煮,还没弄出什么祸害人的东西让他尝尝,他就已经坐不住,跑过来阻止她继续侮辱厨房了吗?
好一个厨房卫士!她需要的就是他这样的人才!
“是的。”明灿罕见地表现出难为情的样子,杏眼含波,柔声细语。“我以前没做过饭。寒假我们家保姆请假了,没人给淼淼做饭,我就想尝试做一下,没想到做饭这么难呢……”
厨房推拉门后边,淼淼抓着半个苹果,一边啃一边悄咪咪走过来,偷听爸爸妈妈说话。
池潇:“要不点外卖吧。”
“也行,但外卖也不能天天点吧?总得有人做饭。”明灿回头望了眼后边的电饭煲,“我饭已经煮下去了,今天还是在家吃吧。”
池潇:“嗯。”
明灿故作苦恼地说:“唉,我感觉我的手艺太差了,我应该离厨房远点的,要不我还是走算了……学长你会做饭吗?”
终于问出来了。
明灿自认为演技还是不错的,逻辑也很通顺自然,不至于被池潇看出她今天一整晚的操作都在给他下套。
刚才看他削苹果,刀法出神入化,想来肯定是会做饭的。
池潇望着明灿那双无比期待的、水光潋滟的眼睛,脑海里满是她刚才差点削到手的惊险画面。
他咬了咬后槽牙,点头:“我可以。”
他们身后不远,扒着玻璃门听墙角的某五岁小儿,脑子里响起一句令人心碎的心声:「我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饭。」
什么……
爸爸从来没做过饭?
那他为什么要撒谎?
他们三个人今天的晚饭该怎么办!
“淼淼,你怎么在这儿?”明灿一脸轻松地从厨房里走出来,边走边脱掉围裙,随手挂到椅子上,“厨房油烟重,别在这里待着。”
说罢,她将淼淼往客厅那儿推了推,回过身,顺手就把厨房的推拉门关上了,毫不留情,严丝合缝。
徒留一位英俊的少年呆立在厨房中,满脸迷惘,不知何去何从。
淼淼回到客厅,脑子里乱糟糟的,忽然间,他想起一段有关于爸爸妈妈做饭的,非常不愉快的回忆。
之所以刚才没想起来,是因为那段回忆实在太丢脸了,淼淼恨不得把它从记忆里完全删掉,再也不要回想起来。
那是一场家校联动的美食节活动,要求孩子的爸爸妈妈一起上场做菜,做出来的菜交给评委点评,决出高下,得分高的队伍会获得奖状和奖牌,小朋友还会得到小厨神称号。
淼淼的爸爸妈妈难得在这场活动里聚首,放下新仇旧怨,一起为了儿子的荣耀拼搏,努力做菜。
爸爸非常用心地把学校提供的胡萝卜和土豆雕成漂亮的造型,妈妈则一边研究食谱一边捣鼓调味酱汁,两个人通力合作,经过半个多小时,终于弄出了一份看起来还挺像样的“美味佳肴”。
淼淼真的很想忘记那天的可怕画面——
评委们兴致高涨地来到淼淼家长准备的美食面前,一人夹一大块,满怀期待地送进口中,还没嚼两下,所有人都吐了!
第29章 西语
回到客厅, 淼淼瘫坐在沙发上,像只暴晒在沙滩上的咸鱼,茫然, 绝望, 圆溜溜的葡萄眼中还隐隐含着一丝恐惧。
客厅另一边, 明灿脱了围裙一身轻松, 悠闲自在地捡起手机,倚靠着吧台,边喝水边刷朋友圈。
淼淼看到妈妈这副不知大祸临头的样子, 小小的身体感到深深的无力。
十几年后的爸爸妈妈就没有一丁点厨艺, 做出来的东西能把评委老师都吃吐。
十几年前的爸爸妈妈有可能比未来的他们做得更好吗?
连他这个五岁小孩都知道, 不可能!
另一边,厨房内。
由奶油色大理石制成的流理台,宽阔光滑,流动着金色和米色的纹理,横亘在厨房中央, 旁边站了个身量极高的少年,修长劲瘦的臂膀支撑在台面上, 臂肌微微紧绷,弓着肩,整个人透出一股莫名的颓废。
他年纪还轻,头发茂密, 在这一刻, 却感觉自己真的要秃了。
多数人逞强,都是实力不足, 半吊子水平装高手,而他, 何止是实力不足?他根本就没有实力,旱鸭子跳进海里,后果可想而知。
事已至此,池潇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去找明灿收回他刚才说的话,独自硬撑弄出一桌子黑暗料理也是绝对不行的,摆在眼前的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场外求救。
在脑中搜罗一圈,池潇很快锁定了一位会做饭,和他关系又不错的目标人物。
微信电话打过去,对方仿佛住在手机里,秒接。
“舟哥。”池潇深吸一口气,尽量用谦逊的语气说,“江湖救急,教我做几道菜。”
“……”话筒那头的人沉默了会儿,声音拉远,“现在诈骗ai的声音能模仿得这么像了?”
池潇无语:“真是我。”
“不信。天塌了我都不信你要做菜。”那人说,“开个视频看看?”
电话那头是池潇的舍友盛南舟,前阵子在宿舍里给女朋友织围巾的就是他。他女朋友是博士学姐,科研工作忙炸天,他不仅给女朋友织毛衣,还经常在她没空去食堂吃饭的时候提前做好饭菜送去实验室给她吃,一手上好的厨艺全是谈恋爱之后在宿舍里支个小灶小锅练出来的。
盛南舟做饭的时候,其余两个室友偶尔会去他那儿蹭两口,有时也借他的锅具自己煮点什么,唯独池潇,口腹之欲很低,对下厨更没有半分兴趣,一天三顿都在食堂速战速决,回到宿舍就埋头学习或者做手工,从来没有参与过舍友们的做饭活动。
池潇想了想,等会儿要教做饭,开视频聊会方便些,于是打开摄像头,以一个死亡角度展露出360度无死角的帅脸。
盛南舟:“我靠,ai太强了,视频都能伪造!”
池潇:“……”
宿舍里其他人闻声都凑了过来,屏幕上挤了三颗脑袋,叽叽喳喳:“这是真的吧,总不能微信都被盗了。”
“潇哥,说句话?”
“你在哪呢?突然想学做饭总该有个理由吧?”
池潇:“在朋友家。”
视频那头安静了一下,转瞬,三人默契地意识到什么,一哄而起:
“沃日啊,老实交代,什么朋友能让你到他家做饭?”
“这还用说,肯定是女朋友啊!”
池潇无奈:“不是,别乱说。”
朱奕达拱到镜头最前面,恨铁不成钢:“大哥,搞半天你还没追到,现在又要给人家做饭,备胎当上瘾了是吧?”
池潇额角跳了跳,懒得和他们废话,只对盛南舟说:“前阵子听你在宿舍说,寒假想和学姐去雪场度假?我家投资了个雪场,就在北城北郊,明天给你弄两张豪华度假游的票,几天几夜都行,食宿滑雪全包。”
话音方落,盛南舟立刻变脸,一手一个把旁边两个碍事的推开:“潇哥,你是我唯一的哥,你想做什么菜你说,我手把手教你,包你成为备胎中最结实最暖的那个胎!”
“不提备胎会死?”池潇头疼欲裂,拿着手机走向冰箱,“简单点的。先看看有什么食材吧……”
外边客厅,明灿靠在吧台边,离厨房不到十米。
手机玩腻了放松眼睛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厨房里头传来不止一个男生的声音,被推拉门隔档着,含含糊糊,听不清在说什么。
明灿有些好奇,缓步走过去,慢慢拉开门。
池潇这会儿正准备做一道香蒸鸡翅中,刚调好腌翅中的酱料,举着手机给盛南舟看这个颜色对不对。
厨房里很吵,电饭煲喷着气,炖锅滚着水,抽油烟机运作着,舍友们聒噪地指指点点,池潇完全没听见厨房玻璃门打开,有人轻手轻脚走进来。
“你在干什么呢?”
身旁突然传来清甜的女声,池潇一怔,下意识转身望向她。
手机开着后置镜头,视频里,少女美艳绝伦的脸庞一晃而过。
视频另一边的男生们顿时沸腾了,齐声嚎了起来:“嫂子好!!!”
池潇眼疾手快,在他们出现鬼叫迹象的那一刻立即息屏,然而还是慢了一点,被明灿听见一两个字眼:“扫,扫什么?”
“扫地。”池潇一脸淡定,“快离校了,他们在做大扫除。”
明灿狐疑:“你一边做饭,一边连线看他们做大扫除?”
池潇:“嗯,远程参与一下。”
明灿:“……”
池潇:“我出去拿个东西。”
他抓着手机,快步走到玄关,打开玄关柜,从外套口袋里摸出蓝牙耳机,戴上一边,回到厨房对明灿说:“还有半个多小时才能做好。”
“哦,好。”
池潇虽然没有明说,但潜台词似乎是让她出去。明灿仅是好奇进来看看,并没有搭把手的意思——在她眼里池潇是会做饭的,而她自己显然是越帮越忙的存在,于是便从善如流地退下了。
就在刚刚,池潇戴上蓝牙耳机的那一刻,舍友们激烈的狗叫声便一句接一句传来,炸得他耳膜生疼——
“救命,这个妹子也太美了,瞅着像电影学院的,不仅脸漂亮,一晃眼过去还超有气质,妥妥校花级别,潇哥你给人当备胎不冤啊!”
“何止不冤,能去人家家里做饭,等会儿再和人家一起吃饭,简直爽飞了好吧!”
“我太好奇了,虽然是备胎,但人家都让你进家门了,你们总该有点进展吧?打啵了吗?手牵了吗?”
厨房里的闷热程度陡然提升,池潇额角沁出了汗,有种想把耳机手机通通扔进垃圾桶的冲动。
客厅沙发上,淼淼担惊受怕半天,终于还是决定抛弃对爸爸厨艺的哪怕一丝幻想,保住自己的小命要紧。
“妈妈……”他凑到明灿身边撒娇,“我想吃达达家的黑松露披萨,你给我买好不好?”
明灿:“再等等,就快吃晚饭啦。”
淼淼:“妈妈,其实我刚刚想起来一件事情,就是我以前吃过爸爸做的东西,我记得不太好吃呢。”
“是吗?”明灿诧异,“可他说他会做饭呀。”
他骗你呢!其实他啥也不会,故意在你面前装大款罢了!
淼淼不好戳穿爸爸的心事,只能说:“反正我不太喜欢吃。”
明灿考虑了一下,眼看现在时间也晚了,早过了淼淼平常吃晚饭的时间,而且还不知道池潇什么时候能做完,让孩子一直这么饿肚子确实不太好。
“行吧,我给你买个小的。”明灿妥协了。
淼淼:“买个大的,超大的吧!”
等会儿他们三个人说不定都要靠这个披萨活呢!
明灿摇头:“你自己吃就行,妈妈不饿。”
淼淼听见妈妈的心声,她说她也有点饿了,但是她得留着肚子吃爸爸做的菜。
淼淼很诧异,以前听妈妈心声,大部分时间都在数落爸爸、排斥爸爸,没想到今天,爸爸和妈妈站到一边去了,都想留着肚子吃对方做的东西。
这其实很好理解,为人父母,即便关系再差,互相之间也是能感同身受的。明灿和池潇现在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都在为了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宝贝学做父母,虽然她现在为了自己能轻松些,想尽办法让池潇多干点活儿,但是池潇为了孩子付出的时间精力、做出的成果,也是不可以被随便浪费的。
达达披萨的门店离家很近,明灿在手机上下完单,不到二十分钟就送到了。
淼淼吃了一块披萨,肚子垫到半饱,明灿就把披萨收起来,藏到柜子里,还嘱咐他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别露馅了。
又过了十分钟,池大厨终于拉开厨房玻璃门,上菜了。
拢共三菜一汤,都是非常简单、非常家常的新手菜,西红柿炒蛋、蚝油生菜、香蒸鸡翅中,还有一道玉米排骨汤。
明灿扫了眼,莫名觉得今晚仿佛在吃素。
家里伙食费给得多,张姨每天都会买新鲜海鲜放冰箱冷藏,今天之前,他们每天的饭桌上,至少都会有一道单价四位数以上的鱼、虾或蟹,各种山珍野味也是应有尽有,因此,今晚桌上的这四道菜,莫名让人有些……食欲不振。
明灿收敛了情绪,率先举筷,夹了块西红柿吃。
“……”
“怎么样?”
池潇坐在她对面。在厨房闷了这么久,他冷白的肌肤沁上一层暖色,整个人像刚跑完三千米,累得不轻,但强撑着,等候终点处的裁判发落。
“……有点淡。”明灿评价道。
这玩意,若非让明灿评价,那只有五个字:吃了死不了。
“是吗?”池潇站起来,“我去加点调料。”
做的时候他就怕口味弄得太重,心想反正淡了还能再加料,干脆就往清淡了弄。
他走进厨房,拿了盐、味精和糖出来,挨个加了点,再用公勺一扮:“这样行了吧?”
明灿总觉得做完了再加料的行为有点怪怪的,但她没做过饭,并不知道这是不是正常操作,既然池潇这么做,那应该是OK的吧。
淼淼围观了一会儿,默默地抱着饭碗,挪得离那碗可怜的西红柿炒鸡蛋远了一点。
加完调料,明灿一尝,味道更怪了。
感觉食物和调味是完全分离的,还有其他几道菜,都有这个问题,各种不同的滋味在嘴巴里打架,一点也不和谐,但是要说食不下咽吧,那也不至于,只要别嚼太多下细细品味那种怪异,勉强还是能硬吞下去的。
小朋友的味蕾娇贵,淼淼即便再喜欢爸爸也做不到像妈妈一样硬着头皮吃这些怪怪的东西。他只在桌边坐了五分钟,喝了几口汤扒了几口饭,就说自己饱了,逃也似得跑回了客厅。
“这就吃完啦?那行吧。”明灿跟过去,给他找了部西语动画片看,边看边学语言。
回到餐厅,两人相对而坐,气氛寂静。
池潇什么也没说,他自己有嘴巴,知道做出来的东西什么滋味。
挺神奇的,他好像能做出浅尝一下还行,但是越吃越难吃的料理。
虽然兄弟们很用心地教了,但是厨房里动手的到底只有他一个人,一个彻彻底底的新手,在端着菜走出厨房门的时候,他就已经做好心里准备,淼淼吃一口就被难吃得大哭,明灿黑着脸质问他是不是根本不会做饭……
眼下,她还愿意坐在他对面继续吃,已经是莫大的恩赐。
客厅电视机里传来动画片的声音,挺大声的,餐厅这儿听得一清二楚。
说实话,池潇现在的心情不算太差,听到动画片里的角色吵架的声音,内容挺搞笑的,他轻轻笑了声。
“你听得懂?”明灿忽然问,“听得懂西语吗?那是淼淼的二外。”
池潇:“嗯。我的二外也是西语。”
“我也是。”明灿诧异,“难怪淼淼会学西语。”
因为爸爸妈妈的二外都是西语,所以他也学这个,他在穿过来之前就已经开始学了。
似是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让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明灿忽然清了清嗓,头抬高,用流利的西语对池潇说了句:
“你做的东西好难吃啊。”
池潇抬眸,望见她微仰着的美丽面庞,有点傲慢,有点骄纵,睫毛卷翘的弧度都带着风发意气,像个盛气凌人的大小姐,不留情面地批评他献上的晚餐。
“对不起。”池潇也用西语答复她,“我以后会努力学的。”
他的声音很低,褪去了一贯的冷淡,变得谦和,恭顺,像被砂纸轻轻摩挲过,带着几分清冽的磁性,说外语的时候,竟然显得分外性感。
流淌进明灿耳朵里,她心口莫名有点痒,睫羽轻颤。
两个中国人用西语交流,好像在交换只有对方听得懂的密码,明明正儿八经面对面坐,却平添一种窃窃私语的感觉。
他说他会努力学的。
明灿有些惊讶,觉得这位外表看上去无比冷峻不近人情的帅哥,乖得让人出乎意料。
不过,她喜欢被人捧着,于是骄矜地点点头,用西语回复他:“加油。”
吃到半饱就结束这一餐,明灿放下筷子,主动承担收拾残局的责任。
然而,才收到一半,一通来自家里的电话便打断了她的动作,明灿拿着手机,走进书房接听。
来电人是她的父亲明铮,下周有一场规格很高的商业酒会,他希望明灿能和他一起出席。
明铮在电话里直言,明家和池家的合作已经抬上日程,这场酒会池家也会参加,池家老二一家确定出席。
话里的潜台词很明显,合作抬上日程,联姻也要进一步确定了,明灿和池曜需要在下周的酒会上见面,联络感情。
听到这里,明灿忍不住捂住额头,头疼得要命。
她现在这个情况,怎么可能还去和池曜发展什么感情?
池曜他哥现在就在她家里帮她带孩子呢!
“不行,爸。”明灿拒绝,“那天我刚好有事,乐团要举办寒假音乐会,我在音乐会上任首席提琴,不能缺席。”
明铮:“刚好是同一天吗?”
明灿:“对。”
其实不是。
明铮:“那你试试把音乐会推掉?这场酒会挺重要的,音乐会下次还可以参加,况且,我记得你最近不是不怎么拉琴了吗?”
明铮心里有些奇怪。他印象中的女儿,即使和家里关系不怎么好,凡事只要涉及到家族利益,她一定会认真做考量,很少像今天这样一上来就拒绝。
明灿:“……”
说到最后,谁也没有说服谁,通话不欢而散。
离开书房,明灿正好碰上池潇,他被淼淼拉着,要去参观淼淼的卧室。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遇上,明灿眼底的烦躁极为清晰,池潇不由得放慢脚步,想和她说点什么的时候,就见明灿弯下腰,捏了捏淼淼脸蛋:“宝宝先自己玩会儿行不行?”
直起腰,明灿的视线直白地落进池潇眼底:“学长,我有点话和你说。”
他们两个从今天开始既然要一起养娃,那么某件剪不断理还乱的事儿,必然也需要摊牌说清楚。
淼淼乖乖跑进卧室自己玩,明灿则领着池潇来到阳台落地窗前,将紧闭的窗户轻轻拉开一条缝,让室外寒凉的冷风挤进来,吹一吹她现在纷乱的思绪。
池潇立在一旁,高大挺拔的身影投映在窗玻璃上,比身前的少女高了足足二十公分,甚至更多。
“学长。”明灿颇为纠结地启口,“有件事,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
“什么事?”
明灿吸了一口气,嫣红的唇紧紧抿了下,和盘托出:“我父亲和你们池家最近在谈合作,为了巩固家族关系,可能还要联姻,恰好我父亲和池延越池总的妻子李总是旧识,他们私下谈过,彼此都有意,联姻对象就是……”
“你和池曜。”池潇垂着眼,眸底深暗,低声说,“我知道。”
“你知道啊。”明灿感觉轻松了些,“今天之前,我在星河湾十周年庆典上已经见过池总和李总,现在他们可能想继续推进这场……合作。”
池潇:“你刚才接电话,说的就是这件事?”
“对。我觉得这件事情得和你同步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就是让你知道,我和你弟弟有个……潜在的婚约。”明灿平静地对他说,“下周有场酒会,我父亲希望我参加,和池曜继续相亲。鉴于我身边多了个淼淼,我实在没有力气应付……”
“不要去。”
客厅里并不安静,电视还开着,播放着叽里呱啦的西语动画片,池潇的声音短促又冷淡,刚挤出喉咙,一下子就被覆盖过去,随风而逝。
明灿愣了下,像是没听清:“你说什么?”
“我说。”池潇垂眸凝视着她,声调偏冷,字字清晰,“下周的酒会,你不要去。”
话落,一线寒风从狭窄缝隙中涌入,尖啸着从他们中间穿过。
第30章 拥抱
明灿拉开落地窗吹风, 本意是想让凌乱的思绪安定下来,谁知,无论是突然闯入的寒意, 还是身前之人对她说的话, 都让她的神思变得更加混沌, 整个人呆立在原地, 糊涂了片刻。
“为什么?”
明灿下意识反问,脑子里回味着池潇刚才说的话,实在不像他平常淡漠疏离的口吻, 相反, 他的语气短促、有力, 仿佛不容置喙。
还有,他刚才是不是冲她皱眉了?
明灿:“你在命令我?”
不知她如何得出这样的结论,池潇感到迷惑,想想又似乎能理解,他方才脱口而出的两句话, 的确不在理智管辖之内,也许语气没控制好, 显得比较冲。
“没有。”池潇抬手将落地窗完全合上,让那丝缝隙消失,寒风闯入带来的尖锐噪音也消失,耳边重归寂静。
他稍微调整了下呼吸, 目光顺着根根分明的睫羽落在明灿脸上, 心平气和地说:“我只是想到,现在我们身边多了个淼淼, 需要花许多精力照顾他。而且他的出现,多少预示了你未来的……婚姻生活, 所以,我认为你没有必要浪费时间精力在不太可能有结果的事情上。”
得知家族有意让明灿和池曜联姻之后,池潇想了非常多。
淼淼的存在,让他相信他和明灿在未来大概率会成为夫妻,和明灿联姻的是他而不是池曜。
那么,这场联姻是怎么落到他头上的?是家族经过考量,把联姻人选从池曜换成了他,还是他不满长辈的决定,自己去争来的?
根据现在的情况看,叔叔中意明家,而父亲一心想和老友楚家结亲,两位掌权人的联姻计划像两条平行线,完全没有打乱的迹象,所以池潇认为,和明灿的婚姻是他自己争来的可能性,远远大于家族安排。
自从高二那年,池潇向明灿告白,被她狠狠拒绝之后,直到最近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再也没有主动靠近过她,也不再幻想能得到她的垂青。
在别人明确拒绝你之后远远走开别惹人烦,是一位追求者基本的素养,池潇也是这么想的,一辈子很长,也许哪天就放下了,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但是,如果未来的路径中出现了出乎意料的进展——他在某一天忽然得知明、池两家要联姻,对象分别是明灿和池曜,而且明灿也并不喜欢她的联姻对象池曜——不用怀疑,无论处在哪个时空中的池潇,心里一定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反正她都不喜欢,那么,这个联姻对象可以是池曜,为什么不可以是他?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就会像最致命的毒药,不可控制地游走他全身,占据全部思绪。
池潇认为自己大概摸清了未来的走向——
是他不顾兄弟情谊,同室操戈,夺走了本该属于池曜的姻缘,和明灿结为夫妻,诞下一子。
即便他再不愿意承认,即便他一直以来都把兄弟之情看得很重,但是心底最深处的欲望释放的魔音更加震耳欲聋,他想要和明灿在一起,这个愿望在他心里的地位,超越了一切。
至于现在。
淼淼提前来到了他和明灿身边,就好像给他喂下了一颗来自未来的定心丸。池潇更加确定,自己必须走这一条路。
这些话他没法和明灿直说。他们现在才二十岁上下,未来还要深造,婚姻是很久以后的事情。而且他的打算,明灿根本不在乎,淼淼都穿过来了,她还只想和他当同事,其余方面划清界限,甚至说未来都是未知数,他和她不一定会在一起。
这样排斥亲密关系,排斥异性的女人,你说你想和她结婚,除了惹她厌烦,不会有任何作用。
他的念头会深埋心底,独自实践,只希望她下周别去参加那劳什子酒会,相那劳什子亲了。
“这些我都知道,用得着你说?”明灿凉凉地答复他。
人类的叛逆心有时候来得毫无道理,越高傲越容易滋生叛逆,自己完全能想到的事情,经旁人之口提醒出来,就容易产生一种“你以为我不知道吗?瞧不起谁呢”这般的恼怒心理。
明灿的高傲人尽皆知,刚才若不是池潇突然冒出一句“不要去”,她就要告诉他她会拒绝赴宴了。他急着阻止她,难道以为她会是那种放着孩子不管,在外面和别的男人乱发展关系的女人吗?
真是越想越气。
两人的思维根本不在一条线上,池潇尽量顺着她:“我只是建议。”
明灿:“行吧,那我也建议你一句,管别人之前先管好自己,我有联姻对象,你就没有吗?”
“……”池潇被她噎了下,眉头轻轻皱起,沉声,“我绝不会接受家里安排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