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煌的灯火让沉浸黑暗多时的眼睛一时难以适应,一位女士巨大的裙摆在舞动中飞扬,在白青的视野里飞舞,如同一只蹁跹的蝴蝶。
这里是今夜举行宴会的孙家私宅,舞蹈依旧在继续。
那位堂哥搂着自己的老婆在舞动。
然而,伴奏早就停止了。
毕竟演奏钢琴的老二没有继续演奏。
“为何一直傻站着发呆?”
白青转过头,眼睛已经适应光线。她看到流了一地的血,鲜红的血。这样的出血量,要是属于一个人,这个人一定已经休克了。然而,血泊里躺着的是三个人,老大、老二和叶芝芝的小儿子。
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能动弹了。
老大的喉咙被划开一道口子,正好割破大动脉,鲜血像是喷泉一样涌出来。
老二的衬衣被扯破,前胸袒露,肚子上全是窟窿。大概是被丢在一旁的剪刀捅出来的,肠子都流出来了。
老三心口上插着一把刀,眼睛瞪大到极致。
说话的是叶芝芝,她手里抱着前夫的遗像,黑白照,照片中的男人脸上带着和煦如春风,热烈如艳阳的笑容。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叶芝芝冰冷的一张脸,她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连眼眸都平静无波。
白青问:“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
方媛姐告诉她,孙家是镇诡者家族,神秘莫测。结果第一次见面,孙家家主的三个儿子就要死在她的眼前。
这样的孙家需要她警惕吗?
叶芝芝纯白的丧服上没有沾到一点血,连拖鞋都是干干净净的。她说:“你发呆的时候,他们越打越凶,一时上头,动用利器,结果就变成这样了。”
白青问:“继父也不拦着吗?”
孙腾跃站得离血泊更远,一脸嫌弃的道:“你养的宠物要是又蠢又毒,小小的打闹就能演变为至死不休的械斗,你也会懒得管的。这仨没得救了,都是残次品。我觉得你更好,女儿才是贴心小棉袄。不要再叫继父了!你每叫一声,我都觉得你是在嘲讽我……”
叶芝芝冷冷地道:“你的感觉没有错。”
孙腾跃:“……”
孙腾跃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对白青说:“你直接叫我爸爸好了!我百年之后,孙家由你继承。”
叶芝芝看向白青:“听到他说的话没有?”
白青点头。
“听到了!但我不会叫他爸爸的。”
那对不起原主真正的爸爸。
叶芝芝蹙眉:“谁让你听这句啦?我说的是后面那一句——杀掉他!继承孙家。”
“……这么儿戏吗?”
“你不恨他吗?”
谈不上恨,但双方的确是有血海深仇。
白青说:“我会为爸爸报仇的。”
“那你还不杀掉他?”
“你看地上躺的三位,几句口角便能让一家子兄弟互殴到死。”
“这很奇怪?”
“有点奇怪,但并不是没有可能,毕竟人类永远不能高估另一些人类的智商,但旁边的人无动于衷就太虚假了。最重要的是我的诡牌还是召唤不出来,一丝丝诡能都调动不了。我没醒,还在梦里。”
白青说着,一头撞向旁边的柱子。
眼前一黑,身体急速下坠。
强烈的失重感让白青精神紧绷,恍惚之中,白青听到有人在喊她。
“青青……”
“青青……”
她挣扎着睁开眼睛。
这一次,灯光并不刺眼。昏黄、柔和。
她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床边坐着一个女人,正是身穿孝服的叶芝芝。
“醒了?”
叶芝芝见白青睁开眼睛,便扶着她坐起来。
白青问:“这是哪里?”
“小阳宅三楼,我的房间。”
白青打量着这间房。
房间很大,床是圆的,桌子是圆的,没有钝角,靠墙放着柜子和梳妆镜,都没有过于尖锐的棱角。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窗很小,纵是如叶芝芝一般纤细苗条的女性,也无法钻出去。
近距离接触,白青才注意到,叶芝芝其实很瘦,手腕细伶伶的。
白青下床,走到窗边,往外面看去。
窗户正对着人工湖,这里还是孙家的私宅。只不过,她从一楼来到了三楼。
白青转过身,问道:“我怎么在这?”
“你刚刚在楼下晕过去了。”
“我什么时候晕的?”
“老大老二老三打起来的时候,你晕过去的。我要求让你在我房间里休息一会,孙腾跃同意了。刚才,医生上楼来给你做过检查。他告诉我,你只是睡着了。”
叶芝芝低下头。
“一个人怎么会忽然一下就睡着……一定是孙腾跃做的。这个王八蛋,素来爱给人下马威。”
白青说:“我刚刚做梦了。”
“等等,先不要说……”
叶芝芝伸手一招,一张诡牌出现在她的手中。随即,诡牌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一只毛色漂亮的鹦鹉出现在她的肩头。
叶芝芝伸出两根手指,抚摸鹦鹉的背脊。
鹦鹉张开嘴,说道:“非礼勿听!”
声音清脆,吐字清晰。
一根蓝色的羽毛从鹦鹉的身上脱落,漂浮在半空中。
叶芝芝说:“羽毛会逐渐褪色,在它变成白色之前,什么话都可以说。不管有多少只耳朵在听房间里的声音,也一个字都听不到。”
现代科技,诡异科技。同样不会起作用。
白青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看来,叶芝芝在孙家的日子过得一点都不自由。虽然名义上是孙家家主的妻子,但在自己的房间里说几句私密话,都需要防备着有人窃听。
“孙腾跃的身边有一个B等级的镇诡者,有一张诡牌名为‘梦魇’。只要与他人有近距离接触,便可以将这个人拉进梦中。梦境一共三层,从一层脱身容易,最怕迷失于二层,堕入第三层梦中,会致人死亡。我没猜错的话,你一共做了两个梦?”
“两个梦。”
“那就是进梦境第二层了。孙腾跃不会杀死你,他是想要招揽你,就算招揽不成,在小阳宅杀死你,也是不明智的。这就没办法和镇诡者总部交代了。”
“如果不是梦境第三层不能轻易让人进去,连‘梦魇’的主人也无法完全控制梦境,否则,他一定会让你进第三层。”
“既然是下马威,就要足够有威慑力才行。”
白青没说话。
叶芝芝面露担忧之色,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我在想,你是真实的还是虚假的,这会不会还是一个梦……我真的已经回到现实中了吗?”
白青已经召唤出诡牌, 黄蜂大帅和鸟嘴大帅窗外待命,黑白无常陪伴在身旁。
可是,这就能证明她已经脱离梦境吗?
召唤不出诡牌, 她一定还在做梦。
可能够召唤出诡牌,她却不一定不在梦中。
白青很快想到一个验证的方法,她屏气凝神, 闭上眼睛,想要回到意识海之中。然而,那种熟悉的感觉并没有出现,重新睁开眼睛,她还在房间里。
“我还在做梦……”
白青喃喃自语。
“不可能, ”叶芝芝说道:“你无法确定自己的状况, 但我可以。你晕过去之后, 我一直在照顾你……既然我是真的,你怎么会还在梦中。”
她自觉口说无凭,却还有证明的依据,说道:“纵然梦境是无序、混乱、充满想象力的。可你没有来过我的房间, 也从未见过我使用诡牌——我可以把其他的诡牌都召唤出来, 给你一观。如果他们外形各异, 技能不一, 就可以证明这是真实世界。毕竟, 凭空想象出的诡牌,难以具备合理性。”
说完,叶芝芝的手上便凝聚出数张诡牌。
一只灰色的鸟儿扑打着翅膀,在屋内盘旋片刻, 最后落在花窗上。
它出现时候,只有一阵轻柔到几乎可以忽略的阴风刮过白青的脸颊, 证明这张诡牌不具备威势,战斗力不强。好处是这样的诡牌也不易复苏,情绪稳定。
无需叶芝芝介绍,白青便知道,此鸟的品种为夜莺。
上一世,她是没有见过夜莺的,可能见过也认不出来。她对禽鸟并无涉猎,知识储备极其匮乏,只限于能分清从头上飞过去的是不是麻雀,以及,乌鸦是黑色的鸟。
原主,原主也不关注这个啊……
前段时间,白青到诡异大学校实验室给老教授打零工。获得许多诡异常识的同时,《鸟类百科》也被塞进脑中。
老教授研究的课题就是“鸟语牌对延缓诡异复苏的积极作用”,他说过,课题的启动来自一位拥有鸟语牌的镇诡者女士。
这位女士的鸟类诡牌攻击性很弱,但甜美的歌声能令人类和诡异消除戾气。长期沐浴在歌声中,诡牌状态更稳定,不易复苏。
内城大概是没有第二个鸟语牌的拥有者了。
看来,老教授口中的鸟语牌拥有者便是叶芝芝。
白青还记得,老教授希望鸟语牌的拥有者配合研究,这位鸟语牌的拥有者也愿意配合。然而,对方的丈夫不同意,她不能反抗自己的丈夫。
要素齐全,一切都对上了!
原来,早在白青刚到来内城的时候,便已经在冥冥之中与叶芝芝产生联系了。
夜莺开始唱歌,一时高亢激昂,一时低沉婉转,倾诉着被困在小小房间里的苦闷,向往着重回天空自由自在飞翔的快乐。旋律悠扬,节奏明快,犹如天籁。
一只画眉鸟在叶芝芝头顶盘旋,清脆又悠扬,如同银铃般悦耳,又似清泉流淌般柔和,充满生机与活力。
伴随着叶芝芝手中的诡牌一张张消失,一只只诡鸟出现,展开歌喉。
任何一只鸟的加入都不突兀,任何一种鸟的叫声都极为美妙。它们看似各自唱着各自的歌,合起来却一点都不嘈杂,反而像是一曲排练过多日的交响乐,那么的和谐,那么的动听。
歌声像是一只温柔的大手,抚平白青心中的愤怒,便是连被困梦境的焦灼都消失不见。她的头脑更加清明,思维更加敏捷,连日以来奔波涉险的疲惫都消失不见。
一旁的黑无常和白无常对视一眼,却是连连后退,几乎已经退到墙根处,退无可退。
白无常高瘦,弯腰捂住黑无常的耳朵。
黑无常矮胖,但白无常弯下腰,他也就能用衣袋塞住好友的耳朵。
鸟语牌的歌声好听吗?
白青没有听过这么美妙的曲子,黑白无常也没有。
可他们不能多听。
继续听下去,恐怕获得编制之日将遥遥无期。
鸟语牌是能稳定诡牌状态,延缓复苏的存在。
无常二爷的心中的呐喊被白青听到,她对叶芝芝说:“可以了。这些诡牌的确是我想象不出来的……”
即使对鸟语牌有一些了解,再加上一些想象。
场景也应该是模糊的,不可能如此清晰。
如同第一重梦境里,白青对巴士行驶途中的街道景物没什么记忆——那时,她的注意力都在和方媛姐的通话之上。故而,梦境中的街道都是模糊的。
连清晰地看见都做不到……更不可能听到如此美妙的歌声。
叶芝芝说道:“现在你相信这是现实了吧?”
“不,”白青摇头:“现在我确信,并非我一人被拖进梦中。”
叶芝芝:“……”
白青继续道:“你我都在梦中。更准确的说法是——我在你的梦里。”
叶芝芝眸子不自觉睁大,她能听明白白青在说什么,也不愿意去怀疑自己的女儿。可是,白青的话的确匪夷所思,不过,她没作声,而是让白青继续说下去。
“我之前被困的两个梦境,或真实或虚假、或癫狂或抽象,难以捉摸,逻辑混乱,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每一重梦境的场景都无法切换。”
“要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在梦中,尝试进入意识海吧。
能进,这里就是现实。
不能进,这就是梦境。”
叶芝芝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睁开眼睛。
她对白青摇摇头。
果然如此。
叶芝芝问:“为何能确定是你在我的梦里。”
白青说:“因为,你的房间我没有来过,我想象不出来。”
“哦,这样啊。”
叶芝芝说完,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一把刀,没有片刻迟疑,便将刀刺进脖子里。用力一拉,脖子上的血管全部断裂。鲜血喷涌而出,叶芝芝无声地笑起来。
饶是白青都觉得她笑得十分瘆人。
不是因为这个笑容癫狂诡异,而是因为她的笑容里满是对死亡的向往。
叶芝芝看起来很平静,但已经疯了。
伴随着叶芝芝倒在地上闭上眼睛,熟悉的眩晕感再一次到来,白青身体急速下坠。
这一次她不着急了。
她在想,等出去之后,该怎么讨债。
讨她遭遇袭击被困梦境的债。
讨杀父的债。
讨囚母的债。
白青再一次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灯光并不刺眼,昏黄、柔和。
床很大,旁边躺着一个人,正是叶芝芝。
这里是小阳宅三楼,叶芝芝的房间。
房间里的一切都和梦中一般无二。
这里毕竟是叶芝芝生活多年的地方,她对这里无比熟悉,梦里房间里的一切都很真实。
圆的桌子,圆的床,没有任何钝角的家具。
亲眼看到过叶芝芝自杀的一幕,白青已经知道房间里为何有这些布置了。因为,布置这间房的人需要防止叶芝芝自残。
她也知道房间的窗户为什么很小了。
因为,将叶芝芝关在房间里的人,需要防止她逃跑。
只要心念一动,白青便能回到意识海之中。
这里终于是现实了!
“小姐,你醒了。”
说话的人站在床边,白青早已注意到他。
这是一个陌生人,他穿着西装,手里提着药箱。
“我是夫人的家庭医生。”
自称医生的西装男人在床边蹲下来,拿出药物,挂在床头,然后取出一次针具,说道:“夫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很虚弱,我需要给她输一些营养液。小姐,你能帮我把夫人的手固定住吗?我怕一会针扎下去,夫人动弹起来弄伤她。”
叶芝芝比白青先脱离梦境,但还没醒。平静的睡着,睡得很安详。
白青问:“营养液是绿色的?”
一般的营养液是蓝色。
西装男人说:“诡异医院出品,特配版营养液,就算不吃东西,一直用它,小命都能吊住,而且不会营养不良。夫人是惯常用着它的,使用好些年了。”
“可你刚才说,她长期营养不良。”
“夫人并不会配合输液,而且夫人长期失眠。一个睡不着的人,身体怎么会好呢。”
白青固定住叶芝芝的手,西装男人动作熟练的找到血管,把针扎进去。
叶芝芝好像并不觉得疼,睡梦中也没有动一下。
白青说:“扎针技术这么熟练,你不是真的医生吧?”
西装男人:“……小姐,你话是不是说反了。”
“我没说反,医院里扎针的是护士。”
西装男人:“……”
“你在诡异医院里假装医生,又在孙家假装家庭医生,这都不清楚吗?”
西装男人没有露出讶异的神色,在叶芝芝的手上贴上防止移针的贴纸。站起来,说道:“白小姐,我是为了你才来到孙家的。”
“我以为是自己眼力好,才能认出你。原来是你故意让我认出来的吗?”
白青刚穿进诡异世界,就遇到诡异降临,方媛为拖住路诡受伤,诡牌濒临复苏,被送到诡影医院。
白青探望昏迷的方媛时,遇到一个自称是方媛主治医生的男人。与其数次见面交涉,还在他的引导下,想到制作孟婆诡牌,来帮助方媛渡过危机。
然而,直到方媛醒来,她才知道,这位自称主治医生的家伙,根本就不是诡异医院的医生。
那时候的白青初进诡异世界,什么都不懂。
现在已经知道,对方料准方媛醒来的时间,凭借的不是医术。
现今的诡异医学还没有达到破解诡异复苏的影响的高度,他凭借的是预知的能力。
以及,此人容貌成谜。
白青面对面看着他,没觉得他的容貌有什么异常。
这是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没什么记忆点。
可若是让白青立刻描述出他的长相,白青描述不出来。
你可以看到他,但不能记住他。
好奇怪的人。
“我看到自己出现在这里……”
说话也古怪。
“你需要我的帮助。”
白青:“……怎么称呼?”
“见过我的人都称呼我为先知。”
“所以你能知道未来的事情?”
“未来有很多种可能,我只是能看到其中的一些可能性。”
“你能帮我什么?”
“我能告诉你,梦魇是谁。”
“你应该是多此一举吧。叶芝芝……我妈知道梦魇。”
“叶夫人知道梦魇,却不知道梦魇是谁。梦魇的身份是一个秘密,孙家外家知道他是谁的只有孙腾跃。”
“等等,孙家外家是什么意思……孙家,还有一个内家?”
“内城豪门都有内外家之分,外家活跃在大众视野之中,掌管着世俗的生意,乃是内家的傀儡。内家横行于诡异世界之中,是豪门立足华夏的真正倚仗。梦魇是一个B等级的镇诡者,像他这样的镇诡者,孙家还有很多个。A等级的镇诡者,我知道的,孙家就有两人。”
白青听得蹙起眉头。
据她所知,总部九个特遣队只有一半的队长是B等级镇诡者,其余只是C等级的镇诡者。
一个孙家就几乎能和总部比拟!这样的实力,怪不得叶芝芝多年以来被困死找不到出路。
与老教授的相识,明显就是她的一次试探。
显然,这次试探的结果让叶芝芝失望了。
已经知道孙家的部分底细,那粗暴的报仇手法并不适用。今天不能一口气把债讨回来……
白青问:“你为什么要帮我?”
她和孙家相比,简直是蚂蚁和大象的体积差距。
双方又没有交情,他何必冒险。
“原因我不能说,但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说话说一半,日后没老伴。”
先知抿唇一笑:“谢你吉言。”
白青疑惑:“我是在诅咒你。”
“不,你是在祝福我。我这一生最怕的就是早亡,只要能活到老,有没有老伴我不在意。”
白青:“……”
“叶夫人快醒了。我不能让她看到我,长话短说。梦魇是内家派到孙腾跃身边的护卫,不擅长与诡作战,但擅长杀人,而且死在梦里的人,常规的诡异的手段根本发现不了。他真名为米运华……”
白青问:“他是两个迎宾中的哪一个?”
先知好像根本不会为任何事情而吃惊一样,白青将梦魇的范围缩小到二选一,他也不经验,顺势道:“左边那一个。”
其实梦魇的身份不难猜,叶芝芝说过,梦魇拉人入梦,必须和此人有过亲密的接触。白青从来到此处开始,靠近过的人就那么三个。堂哥……他是梦魇的可能性很小,以他的身份,不方便随时护卫孙腾跃,而且太显眼了。
那就只有门口的两个迎宾了。
他话音刚落,床上的叶芝芝口中溢出一声呻吟。
等白青再看向床边的时候,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这是现实吗?”
叶芝芝醒来, 先问最关键的问题。一边问,一边闭上眼睛,来到意识海中, 等退出意识海,不必白青回答,她心中已经有答案了。
“这是现实……”
叶芝芝伸手扯掉手上扎的针, 鲜血一下子飞溅出来。她毫不在意,再次召唤出鹦鹉诡牌,将空间封闭起来。
白青觉得,在这里说话应该很安全,先知才走, 他在此什么话都敢说。可见孙腾跃是在探听房间里的声响, 但想要屏蔽这种探听并不难。
她思索片刻, 将土地公公请出来。
土地公公放下庙宇,将此处划为他的辖区。地面上泛起黄色的光,这光芒只有白青和她的诡牌能够看见。
土地公公化作一道烟钻进地板,片刻之后, 伴随着地上冒出来的一道白烟出现, 对白青说:“外面的墙上贴着一只诡耳朵, 小老儿已经把它塞住了。二位有话尽管说, 不必担心有一个字传出去。”
双重保险之下, 叶芝芝松一口气,说道:“我没想到,姓孙的王八蛋打的竟然是一箭双雕的主意。既想给你一个下马威,又想从我这里获得鸟语牌的秘密。”
梦境里面, 母女二人的对话,梦魇肯定有办法逐字逐句窃听。没准, 梦魇还能在梦中引导她们,说出孙腾跃感兴趣的秘密。
孙腾跃最感兴趣的秘密是什么?
叶芝芝知道答案。
“孙腾跃偶然知晓我的妈妈,”叶芝芝没有看白青,看着涂抹成蓝色的墙壁说:“也就是你的外婆,拥有的诡牌全部都是鸟类,而你的外公并不受诡牌复苏的影响。二老从前的邻居更是能够证明,不论白日黑夜,二老的房子里总有鸟儿鸣叫的声音传来。”
没有一个邻居觉得鸟儿的声音吵闹,为此找二老的麻烦。
不管什么时候,鸟鸣声响起来,都和噪音沾不上边。
“孙腾跃怀疑鸟语牌有遗传性。诡异特性遗传,在镇诡界很稀有,极为少见,但并非没有先例。不过,二老早已过世多年,真相如何无从查证,你制作的诡牌又无一张鸟语牌,已让孙腾跃打消这一想法,但他没有彻底放弃,再次生出复刻鸟语牌的念头。”
既然叶芝芝的用词为“再次”,就证明孙腾跃不是第一次尝试复刻。
“鸟语牌无法复刻吗?”
白青已经知道,并非所有诡牌都能复刻。她是上过大学的人,很清楚能够复刻的诡牌只占诡牌总量的三分之一。
很多的诡牌都具备独特性。
一个例子说明一切——亲人诡!
复刻外形,复刻不出来内核,等于复刻失败。
叶芝芝答道:“嗯,不能。鸟语牌的制作,靠的是血脉传承。”
白青微微一僵。之前方媛姐给她讲述原主母亲这边的家族传承特性时,她心里就暗叫糟糕。如果她的身份有被发现的可能性,那就是在这一刻了。
“放心,我知道你是我的女儿。”
对于叶芝芝来说,家破人亡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但她和女儿分别之时,有留下只有自己才能看到的烙印。这是为了避免孙家随便找个人来冒充女儿,她却被蒙在鼓里,也是为日后相认做准备。
她能从眼前这个年轻的姑娘身上,看到烙印。
叶芝芝说:“你是我亲生的,不是我和你爸抱养的。挺遗憾的吧!血脉至亲是这样的情况,害你摊上一堆破事。”
白青对叶芝芝尖锐的言语充耳不闻,她知道叶芝芝是生病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她问:“那我的情况怎么解释?”
“基因突变吧!挺好的。如果你制作的也是鸟语牌,就会像我一样被关起来,不像现在……呵呵……你很强,强到孙家要在你变得更强之前,或招揽你,或解决掉你。也许不一定是基因突变,只是你爸爸的基打败了我的基因。故而,比起我,你更像你爸爸……挺好的、挺好的。”
白青同样笑起来,说道:“是的,挺好的。”
叶芝芝不笑了。
“哪里好?
现在的你,只是孙家随时可以摁死的蚂蚁。若是不想小心应对,我下一次看到便会是你的尸体。”
“知道你的活着,挺好的。”
白青看着叶芝芝的眼睛说:“我会替爸爸、替你和自己报仇,也会尽快救你出去。你等着我。”
叶芝芝沉默下来。
她从白青的眼神中,看到她的决心。
这份决心的分量很重。
可叶芝芝开始恐惧了。
她害怕白青会死掉。
那她十一年以来的忍耐还有什么意义。
叶芝芝很清楚,凭借自己的力量是无法报仇的。哪怕仅仅拖着孙腾跃一起去死,她都做不到。她能做的仅仅是杀死自己,让孙家内家痛失鸟语牌,问责孙腾跃。
可为了让白青活着。
她不能死。
要死的话,她早就死了。哪能容得仇人利用她诡牌的特殊性,受内家赏识。从一个外家普普通通的少爷,摇身一变成为外家的家主。
不过,她心里恐惧着,说出的却是完全相反的话。
“你才成为镇诡者不到三个月,便有雄心对抗孙家。好啊!我等着你,等你一起上路。”
白青淡淡道:“的确需要一起上路,到时候中心城肯定不能再待下去,你想去哪?”
她平淡的态度安抚住叶芝芝心中的疯狂。
叶芝芝不用思考,便道:“回家吧。我想回家。”
“好,要不要带上老三。”
老三,孙腾跃的第三个儿子。七八岁的年纪,看起来像个小王子,但在叶芝芝的口中,那是一个小恶魔,没准有反社会人格。
“那孩子只是和我有血缘关系而已,但不是我生的。孙腾跃是个孬种,我不介意他上榻,反正结婚证都领了!呵,他却不敢和我同床。”
我的娘哎。
你的枕头底下放着一把剪刀,孙腾跃敢碰你是嫌命长。
现今的科技还没有达到体外孕育胎儿的高度,要想获得一个孩子,还需要女性孕育。白青略一思索,便知道老三是怎么来的了。
代孕,但的确可以是叶芝芝和孙腾跃生物学意义上的儿子。
“他的出生是为复刻鸟语牌吗?”
“这是其中一部分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的存在可以向镇诡者总部证明,我的确是孙腾跃的妻子,并非一个被囚禁的稀有镇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