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灾—— by二道河桥
二道河桥  发于:2024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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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幕墙清洁工大多使用这种机械臂,能帮助他们在百米高空对建筑外墙进行清洁保养。而一些需要用到的特殊场合,比如需要暴力入侵建筑拯救人质的特种兵,又或是需要从高楼处救助险情的消防员,偶尔也会使用到这种机械臂。
至于伪装技巧,更是多种多样。
脑海里面蹦出的无数条方案,成功让霍华德眼前一黑。
只能说皇宫的防卫系统到现在都没有出问题,多少占了一些运气成分。
大家都在这件事上陷入了思维惯性,想当然的定义了外人能闯入的各种路线。直到不走寻常路的地球人的出现,打破了这个固有常态,他们才意识到原来还可以这样。
竟然这么简单。
此时还真不能说地球人不该出皇宫,可能在人家眼里,皇宫就像是完全大敞着门,不设防的状态,那确实是随时都可以出去。
说不定还得感谢人家,要不是地球人走这一趟,霍华德这些人还真以为皇宫的防卫做得有多好,洋洋自得,等到真出事的时候,那才叫被打得措手不及。
哪里像现在这样还有补救的机会。
于是在地球人确认了他们没有说谎以后,整个皇宫都为了这件事忙碌了起来。
反倒是地球人成为了唯一不用参与这件事的闲人,散完步,消完食,摊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星网,就去睡了。
他们倒是睡得香,只不过其他人是睡不着了。
皇宫的防卫系统有一部分有皇家制造局的参与,本来人家美美下班,正准备享受与家人相聚的美好时光,一则通讯呼叫过来,大家全部集体加班。
新升级的防卫系统能够对建筑的墙面进行侦测,一旦有不在系统名单保护下的东西出现在建筑外墙上,就会发出警告。
而皇宫的防卫系统每一次升级,都来自于各种突发事件,真正意义上的血泪教训。
对于尹青荇一行人来说,这件事早已经过去,他们关注的重点在星网上。
今天的星网属于地球,出自阿贝尔的宣传力量集体出动,就尹青荇一行人面见皇帝陛下这件事进行了大面积的报道,打开星网,首页就是尹青荇与阿贝尔皇帝格威特的高清半身像。
尹青荇辨认了好一会儿,这个合照的出处,这个角度下她似乎正与格威特对视,脸上带着浅浅笑意,仿佛双方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奇怪,她当时在想什么来着?尹青荇只记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发呆,完全没有照片上成竹在胸。
哦!她想起来了,她当时在想,格威特的皮肤好差啊。
他都不用护肤品保养的吗?
新闻标题上则写着地球领导尹青荇近日访问阿贝尔,受到阿贝尔皇帝的热情招待。
双方就日益紧张的国际问题上发表各自看法,在面对共和国的经济封锁上,皇帝陛下发表帝国不看好,不认同,不畏惧三个不态度……
帝国不接受仙女共和国的霸权主义思想,认为当前国际社会是多元化,平等化,合作共赢趋势……
在经济问题上,地球与帝国站在同一路线,双方在人文领域,经贸来往,建立多项多种合作……
尹青荇怔怔的看完整篇报道——皇帝陛下有说过吗?她怎么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她怕不是参加了个假的宴会吧?
她不就是上前摆了个pose ,拍了个照片……别说跟皇帝陛下达成什么合作了,她从头到尾都没听到皇帝有说过话。
你们阿贝尔的新闻记者有点东西啊!
肚子里没点货,还真编不出来这些。
尹青荇知道领导会面大多都是形式上大于实际效果,真正需要洽谈的东西是不会摆在明面上的。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直面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一边吐槽,一边当乐子似的把整篇报道看完,对于新闻上没有多少真货这件事意识到更加清楚外,毫无收获。
都在演戏,没一句是真的。她甚至没忍住,对比特吐槽道。
而对于比特来说,他的目光从来不会注视到这些细节,那些人类眼中需要谎言,需要费尽心思得到的一切,在他的眼里都无关紧要。
所以面对尹青荇的吐槽,他有种百忙之中投来尊贵一眼,根本看不懂且完全不理解的样子。
“不明白。”他很直接的说。
尹青荇觉得怪好笑的。
在没真正跟比特正式接触之前,她内心把他描绘成最终幕后大BOSS ,野心勃勃,算无遗策那种。但等真正接触过后发现,这是什么单纯无知的懵懂生命啊。
“因为真相一般不是很好听,他们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目的,就会选择对大众撒谎,等到这种事情习以为常以后,他们就忘记该怎么说真话了,一个谎言包住另一个谎言。就会像现在这样子,成为了一个流水线,演员一个个上台,心不在焉的应付观众,而观众呢,他们甚至都不往舞台看上一眼。”
比特真心实意的发问:“有什么意义?”
尹青荇哈哈大笑:“意义?对,没有半点意义!”
笑过之后,她又沉默了,整个人像是突然被人给揍了一拳。因为宇宙不过是一个放大过后的地球,宇宙上没有新鲜事,不过是人类一遍又一遍的重蹈覆辙。
她叹息:“人类大部分时间都耗费在这种毫无意义的表演中去,你骗我,我骗你,大家都活在虚幻的现实里。”
“我不理解。”比特说:“你们的寿命那么短暂,眨眼间就流失干净,为什么还要在这样的事情里浪费时间。”
“对于你来说很短。”她说:“但对于我们来说,却很长。”
“我不懂。”比特说:“你的观点很矛盾,时间是不变的恒量,它不会因为观察者不同而改变。”
“你确实不懂。”尹青荇说:“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快乐是短暂的,而痛苦是永恒的。我们所有人都沉淀在无穷无尽的痛苦之中,只有死亡能够终止一切。 ”
比特这一次没有立刻回应尹青荇。
他过了很久,久到尹青荇都快忘了自己随口说出来的哲思,他突然冷不丁的冒出来一句:“死亡只不过是懦弱者无可奈何之下选择的逃避。”
尹青荇过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前一句说了什么。
忽然意识到,比特跟她所见过的各种生命完全不同,他永远不会遭遇死亡。所以在尹青荇熟悉并习以为常的东西,在他眼里则是完全新鲜的,且并不了解的。
比特不懂死亡。
所以他才会有这种死亡是在逃避的见解。
说不出来那一刻,尹青荇心中浮现出的到底是愤怒还是觉得可笑的心情,但确实是觉得荒谬的情绪占据了上风,她没忍住心中的嘲讽,笑出声来。
“我们选择不了自己的生,也选择不了自己的死。”
比特这一次也意识到两者之间存在的差别。
他再也没有出声了。
尹青荇不理解另一条时间线上的自己对比特产生的感情,那到底是喜欢,还是对一个物体的映射。
是的,物体。
比特完全不像一个有感情的生命。
她喜欢的是比特,还是一个自己虚构出来的人物?
那条时间上的尹青荇因为放弃自我融入她的身体里,已经彻底消失,无法再回答她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爱情这种东西吗?
尹青荇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像十六岁的自己那样坚定。
十六岁的自己曾相信这个世界上存在钻石般的美好爱情。
但活了不知道多少个十六岁的自己却认为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谎言。
也许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这种东西。
而她则要利用这个谎言,去哄骗一个从来不知,也无法理解爱情的古老生命。
一个连爱情都不相信的人,竟然试图利用爱情去哄骗连感情都没有的生物。
这真的能做到吗?
尹青荇不知道。
这个世上,能让她真心实意感到困惑的东西已经不多了。
但人类的感情却依然时不时的冒出来,试图左右她的想法。
既然她都无法完全克服,那么比特自然也无法完全豁免。
没有感情的比特是这个世界上最完美,没有任何破绽的生物。
而一旦他拥有了感情,他就从一个“神”变成了一个人,是人,就会有自己的私心,自然就会出现各种破绽。

该如何去骗一个人的感情。
尹青荇在这上头没有任何经验, 她的恋爱经验不能说完全没有,只能说根本没来得及开始。
而偏偏留给她犯错的机会并不多,所以她在这上头表现得很谨慎, 几乎没有任何进展。
好在, 由于比特的生命足够长,所以她在时间上极为充裕。
于是,在没有足够的把握下,她并不会对比特随便发起攻势,以免引起比特的警惕。而作为一个文明的首领,她也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去谈情说爱。
随着地球在宇宙中逐步展露头角,她对于整片宇宙的野心也愈发的强烈,不再掩饰。
本来地球这一次访问阿贝尔, 需要进行极为繁琐且复杂的流程,这倒不是针对地球, 而是任何一个文明想要访问阿贝尔, 都要进行这套流程。
就跟尹青荇祖先最喜欢折腾的那一套儒家礼仪一样,越是发展到文明末期,那些礼仪的设计就越发的复杂繁琐。
整套礼仪的中心思想无非就是为了扩大皇权在人心中的地位,但有句话怎么讲,只有底气不足的人,才会心虚,才越要从面子上找补回来,通过不断强调自己来彰显自己的身份。因为除了那套“身份,他们什么都没有。
就是因为皇权在人心中的地位旁落, 所以为了扩大皇权影响力而准备的礼仪变得越发的声势浩大。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皇权在人心中的沦落与丧失, 是因为作为皇权代表人物皇帝,对人民, 对臣子的失责,从而引发了人心中一系列的,对于皇帝这个形象的崩塌,而这份失责,并不会因为一套繁杂的礼仪而找补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但没有人会去提醒那个沉浸在皇帝新衣的皇帝。
这也是为什么在封建帝制的统治下,往往会围绕皇帝这个人物发生各种荒谬,可笑的事情。指鹿为马的事情层出不穷,大多数人因为对皇权的畏惧惯性,不敢说出真相,陪着上演一出又一出黑色幽默喜剧。
这就是封建帝制的局限,皇权不断膨胀的后果,一旦没有人敢说真话,那么就会出现皇帝新衣的现象。
本来尹青荇一行人的流程还没走完,还有一套极为复杂的仪式,但是上到皇帝格威特,下到侍从,都不太敢留地球人在皇宫待着了。
于是在众人的齐心合力下,原本至少要三天的流程不到半天就跑完了。很多东西直接省略到了,只为了把这群神仙给送走。
尹青荇等人发现原本接待自己的女侍不见了,全部换成一水的冷面侍卫,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逻,走到哪里就有人跟到哪里,生怕再一个错眼,人又给跑不见了。
其实真没必要,尹青荇一行人逛了一圈,发现四周没啥好逛的,本来接下来就没打算再出去。
等到终于要告别的时候,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松了一口气。
尹青荇最后拜别皇帝格威特的时候,两人是私下见的面,她终于见到格威特不面对镜头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这个雄狮帝王在私下表现得很放松,看起来没有镜头前那么僵硬,终于看起来像个活人了。他先让尹青荇不用行礼,直接坐下就是,然后开门见山道明来意。
他想要找尹青荇借两本书。
说实话,这有点出乎尹青荇意料,她有些没反应过来:“书?”
格威特点了点头,他并没有遮掩自己在共和国安插情报人员这件事:“我知道你曾借给共和国议员两本书。”
尹青荇这下是真的完全意外了。
要知道共和国跟地球合作谈崩的对外原因就是因为对于双方制度不同从而产生的分歧。
而地球制度的核心思想大部分则是脱胎于尹青荇送给喜马拉雅的两本书。
哪怕是尹青荇在虫族身上建立的蜂巢系统,其中很大部分也有借鉴这方面的内容。
讲真,在借给喜马拉雅这两本书的时候,她当时真的对喜马拉雅是抱有期待的。因为看到喜马拉雅不同于其他精灵,接受能力上也比其他人强,算是思想比较前卫的那部分人,走在很多人的前面。
她有些期待这些书能够给喜马拉雅一些启发,也许会有少量的可能,让喜马拉雅走上这条道路,成为她们的同志。
哪怕只有很少很少的可能,她也不愿意放弃。
至少这能够证明,哪怕在宇宙,地球也是不完全孤单的。
但很显然,喜马拉雅也许确实看了地球送给他的书籍,但这并没有引起他的重视。
其实尹青荇明明知道共和国来者不善,但是她依旧做足功课,很认真的讲解,就是想要让共和国能够去了解,去认识地球的制度是什么样子。
即便是在最后关头,她依旧抱有最后一丝期待。
哪怕她已经做好了谈崩了的准备,但是她也不是说完全放弃了,靠诚意打动共和国,说服共和国的可能。
直到她讲完了所有,认清了共和国虽然是在制度上似乎表现得要比阿贝尔先进,但是他们的思想依旧是固执且保守的现实。
他们明明拥有着超过普通人类的长久生命和智慧,却不肯进行任何改变。
从某种意义上,他们依旧是封建的。
而之所以这样不思进取的文明至今屹立不倒,没有被其他后浪扑灭在沙滩上,尹青荇不知道是以为其他宇宙文明更烂的缘故,还是因为作为因子人的世界树出手镇压了其他文明的缘故。
如果真是因为这样,那么作为宇宙BUG存在的因子人,不仅不能帮助人类进步,反而是抑制了人类文明发展的可能性。
那么借此机会逼出存在于幕后的因子人,也能让高高在上的共和国意识到这一点,为了自救而做出改变。
反正路已经给他们铺好了,到时候不变也要变。
尹青荇很贪心,她所做的每一步都是深思熟虑过后,要么一箭双雕,或者三雕的。
但是并不是说她所有的事情都能预料到,比如此时格威特的要书就是完全不在她预料之类。
谁能想到一个封建帝制的帝王会在这上面表现得比共和国的精灵还要有进取心呢。
她短暂的怔愣过后,觉得这件事过于可笑了点。
不仅没有拒绝格威特,反而是笑得更灿烂了一些,她之前就翻译过一遍,留有原件,只需要把翻译成共和国版本的两本书交给格威特就行。
在翻译共和国语言上,人家估计比她还要靠谱得多。
格威特明显看过,他一点都不生疏的翻阅了一遍,还问尹青荇:“还有别的吗?”
尹青荇真的有点惊喜了,她说:“别的还没有翻译过……”
格威特摆了摆手:“这个没有关系,我们有专门破译地球语言的翻译,常用的文字已经没有任何困难,你们文明的语言其实不难。”
尹青荇想起曾经被人说世界最难的语言,此时在格威特嘴边却是一点不难,就觉得很有趣。
她也不藏私,把原版的资本论送给了格威特。
这个看起来更愿意使用暴力来达成自己目的的皇帝,在对文教上的重视表现出让尹青荇都侧目的决心。
他是真的认为尹青荇给他的那套理论很有用。尹青荇丝毫不怀疑他有革/命的决心。
尹青荇不得不旁敲侧击的提醒他:“以阿贝尔目前的情况,如果要做出什么动作,必须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她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阿贝尔目前的情况就像一个泥沼,身在其中的人很难挣脱。
格威特摆了摆手:“我自然再清楚不过。”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闭上了嘴,半边身体沉在阴影里,以至于尹青荇几乎分辨不清他的神色。
“我很清楚,”他又一次强调:“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也不知道他清楚的到底什么,尹青荇意识到他前后两句话所代表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但是再继续说下去,就有些交浅言深了,她只能按捺住自己略有些激动的心情。她很想说如果需要帮助的话,她是不吝于伸出援手的。
但是她内心又很清楚,格威特的骄傲不会让她帮。
带着略微遗憾的心情,她踏上了返途。
比特察觉到她心情的起伏,他有些好奇:“你似乎很高兴?”
这让尹青荇有些意外,因为比特很少会对什么事情发表看法,似乎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牵动他的情绪。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表现出好奇。
“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她反问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我是在高兴?也许我是难过,或许是在生气呢?”
比特是不懂得撒谎的:“因为你难过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
“你难道还见过我难过的样子?”尹青荇真的不解。
比特却说:“你不说话的时候,要么是在难过,要么就是在生气。”
尹青荇不承认,实话总是不那么好听的,她都被气笑了:“胡说八道,我不说话的时间多了,难道我整天都在难过和生气中?”
“恩,你现在就是在生气。”比特说。
尹青荇直接被他这句话,把怒火都给憋回去了,她甚至觉得自己气得莫名其妙,跟他计较什么,他什么都不懂。
“为什么?”比特却问。
“什么为什么?”尹青荇都无奈了。
比特:“为什么又生气了,因为我吗?”
“知道还问。”尹青荇不想搭理他。
“我不想你生气。”他说。
尹青荇“哦”了一声,根本没当一回事。她正要继续做之前被比特干扰而停下来的事情。
结果就听到比特说:“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高兴,这样我就知道怎么能让你高兴了。”
尹青荇动作一顿。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这一次比特反问她。
尹青荇说:“为什么想要我高兴?”
比特说:“因为我不想你生气,你是我选择的未来同伴,但是没有谁会愿意跟一个总是让自己生气的人做同伴。”
这一次尹青荇没有问为什么。
她意识到他们互相问为什么的样子挺搞笑的。
她问为什么,是一边警惕着比特,一边又想要了解比特。所以每件事都要刨根问底。
而比特问为什么,是因为他需要了解自己未来的同类。
在比特没有说出真相的时候,她确实有一点想法,会想着比特是不是对她有了特殊的感情。
但现实很骨感,一切不过是她在自作多情。
也许是有点恼了,她没忍住自己的攻击欲/望:“如果我不答应做你的同伴,你会生气吗?”
比特思考了一下:“我不知道,我没生过气。”
也许是这几天的交流,给这个AI喂了足够多的内容,他突然就机灵了一下:“你是希望我生气,还是希望我不生气?”
尹青荇:“……”
“我希望你闭嘴。”
比特不吱声了。
反而是尹青荇没办法静下心,她越处理工作越是心烦,干脆把事情丢到一边,让其他人去弄,自己一个人放空大脑,望着飞船外的星空。
“虽然你让我闭嘴,但我认为你现在应该想要一个人陪着你。”
尹青荇正要讥讽他,你以为你是谁?
她扭过头,就看到窗外的星空,被金色的线条穿过,时间禁止,她抬起头,再次看到了那个巨大的金色螺旋。
金色的螺旋沉浮在宇宙中央:“我很熟悉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尹青荇顺着螺旋往上爬,她看到了星辰在自己的脚下绽放。
“孤独,寂寞,安静。”比特说:“整片宇宙只有我一个人。”
“那是你,”尹青荇向来嘴硬:“我才不是一个人,我有万亿虫族子民,他们在我意志下随我前行,迟早会踏遍整片宇宙。”
但是这句话欺骗得了尹青荇自己,骗不了比特:“是这样吗?”他有些不解:“他们连跟你说话都不敢。”
尹青荇差点被问没了声音,她努力寻找自己的语言,为自己辩白:“……我不需要人跟我说话,只要有一部分人能够继承我的意志,并坚持走下去……”
“你知道,他们成为不了你。”比特看穿了尹青荇的色厉内荏:“就算有可能,那个可能也极为渺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你跟我一样,我们都在找同类。”
“我知道你为什么高兴,因为你看到那个叫格威特的人类,你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可能,就像我从你的身上发现一丝可能一样。”
“一样的欢喜,一样的高兴。”
“只不过你在找的是过去,而我在找的是未来。”
“过去已经过去,但是未来终究会来。”比特有些怜悯的望向尹青荇:“在概率学的角度上分析,我成功的概率要比你高,高得多。”
“你要的未来……”尹青荇没想到这么快就图穷匕见:“是毁灭这片宇宙,让它迎来终结。”
比特说:“宇宙会毁灭,而你,会在毁灭中新生。”
“这种新生,我不需要!”尹青荇其实已经被毁灭过不止一次,只是每一次在彻底死亡之前,都被比特逆转了时间。
“已经快了。”比特向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是最有可能的一次。”
“你根本不懂。”尹青荇说:“你们这些因子人早在漫长生命中疯掉了,只不过他们疯得更彻底,你疯得更理智。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再一次失败了呢?”
比特不会因为尹青荇的三言两语而动摇:“我有足够多的时间去迎接失败。这一次要是还不行,那就下一次。”
尹青荇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扭转比特的意见,他不为任何人的意志而改变,指望通过感情来让他改变想法,根本不切实际。
好在她也没指望过。
“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尹青荇说:“并不是成为了因子人就一定能成为你想要的同伴。人类有那么多同类,但是真正能够成为同伴的少之又少。”
“也许你需要的是知心的朋友,是贴心的爱人,只有他们,才能冲散那难解的孤独。”她苦口婆心。
她想要告诉比特,你需要的同伴,并不应该局限于因子人,毕竟因子人的数量太少了,而且每一个又都很有性格,偏偏比特运气又差到极点,就那么几个因子人,别说做朋友了,关系差得都成你死我活的敌人了。
宇宙那么大,那么多生命,总有适合你的一款,眼光大一点,不要那么局限。
犯不着毁灭宇宙对不对。
大家就不能一起共存吗?
尹青荇内心很清楚比特要是真的是能够嘴炮解决的,就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但是当她张口的时候,依旧抱有一丝希冀,希望比特能够放下执念。
然而执念之所以是执念,就是因为它难以放下。
比特对她说:“我不知道什么是朋友,什么又是爱人。”
“你们世界虽然短暂,却也璀璨。”比特说:“但是我的世界却是永恒不变的,永恒的孤独,永恒的痛苦。”
“自我意识到孤独的那一刻起,它就像无法被治愈的病痛存在于我身上,我意识到只有找到同伴,才能够从这份痛苦中挣扎出来。”
“而一时的同伴,短暂的快乐并不能治愈这份痛苦,反而会让这份痛苦变得更加让我无法忍受。”
“你说我们都疯了,我们确实疯了,每一个因子人都在这种痛苦之中变得面目全非。”比特低声道:“他们甚至想要通过死亡来逃避。”
“我曾杀死过其中一个,祂是我们之中,最聪明,最敏感,但也是被这份孤独折磨得最深的因子人。”
“祂求我杀死祂,让祂能够彻底的安息。但是因子人是不死的,哪怕我杀死了祂的身体,祂的灵魂碎片依旧在这片宇宙中,在其他生命的身体里挣扎。 ”
“我们日日夜夜听着祂发出的哭泣与哀嚎,死亡对于其他生命是回归于最终的安宁,然而对因子人来说则是不断地重复一遍又一遍的痛苦。”
“我们无法通过死亡来逃避,有些人选择自我流放,在宇宙中沉沦,有些人试图通过跟宇宙其他生命建立联系,汲取他们身上的感情来暂缓孤独。”
“你告诉我,如果是你,站在我的位置上,你会怎么做?”
尹青荇站在金色螺旋上,她仿佛再一次身临其境,成为了那颗永恒不灭的恒星。
它在爆/炸中毁灭,又在毁灭中新生。
无数的星辰从它的身边略过,它在那片黑暗里度过了亿万年。
直到它忽然感觉到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孤寂,如同海啸一般扑灭了它。
它意识到自己的不同,它是这片宇宙唯一拥有智慧的生命。
从智慧诞生的那一刻起,它就伴随着这片宇宙最沉重的痛苦。
尹青荇从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挣扎醒来,她垂头,看到摆在自己桌前的水杯,应该是其他人看到她睡着了,给她送过来的。
她揉着胀痛的脑袋,站起来。
体验比特的痛苦,对于她来说,有点勉强了。
她甚至有那么一刻产生了想要毁灭一切的心态,如果那痛苦再维持久一点,她都说不好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而比特却是一直生活在这种痛苦情绪之中,那是能把人逼疯的落寞,是能够吞噬一切的情绪黑洞。
尹青荇叹了一口气。
想要与这份纯粹的负面情绪抗争,得是什么样的正面情绪力量才能够做到啊。
仅是朋友,或者爱人,都有些太过于浅薄了。
那些存在于人类之中的正向感情,全部都汇聚在一起,都很难与其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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