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絮愣了愣。
原来,夺取气运的方式,是做出影响他气运的事,这件事主谋不在她,但她确实影响了他的气运。
等他完成这场大屠杀,那气运绝对会全到她身上。
秦放却全然不知。
他反过来,握着她的手,迈过一具具尸体,哄小孩般,说:“今晚害怕,我就陪你睡,反正若有恶鬼索命,也只管找我,不连累你。”
突的,他听到身后的人,声音轻了几分:“不杀了剩下的人,行吗?”
秦放步伐一顿。
如果不是他发现,那个坠崖的人的手帕,根本不是兰絮的手帕,他或许会疯了似的到山下去找她,就会错过找她的时机。
这些人就算只是个放哨的,看门户的,全都是隐患,都得死。
就算得罪隆光帝。
秦放既是做了,心内坦坦荡荡,可他差点忘了,这虽然是他一概作风,但堪称残忍至极。
他回过头,问:“为什么?”
兰絮闭了闭眼,说:“我害怕。”
她不止一次和他说过,她怕。
假的害怕那么多,可这一回,这一次他能感觉到,她确实在害怕,害怕他因此被下大狱。
是为了他。
一瞬,这半日他积攒的暴戾,在这一刻消散了,他心底一处变得格外柔软,突的一笑:“好。”
只为了她一句,这作风着实得收敛了。
而此时,气运的腾挪,也停止了。
第115章 不是嫂嫂11
正如兰絮所说,她好吃好睡,没半分折腾,回家都只绕了几步,省去车马劳顿。
只秦放知晓这一日她吃了不少蒙汗药,就让去请了郎中来,郎中垫着一张布巾,给兰絮号脉。
另一头,隔着帷幔,秦放和卫纲说话,卫纲也不知秦放这么胆大妄为,他着急:“这次竟死了十三个,该如何交代?”
秦放笑了:“我自有办法,其实放过不少。”
原是那所有掺和进来的人,不管职位大小,得有四十又七,只是他大发慈悲,不去明面计较。
接着,秦放吩咐卫纲一些猎场的事,卫纲领命,先走了。
秦放握着刀柄,走来床前,郎中起身说:“夫人心顺气稳,那蒙汗药发掉就好,未累及脾胃。”
秦放总算放心了,还是说了一句:“外面的东西不干净,以后别吃了。”
兰絮垫着枕头坐好,她斜秦放一眼:“都说我没事,就非得请郎中。”
秦放笑了,倒来一杯水,喂给她。
他早已换掉了血色衣裳,还是那一身飞鱼服,眼瞳再不见狠厉之色,兰絮却是亲自见他杀人,想起卫纲方才所言,她说:“秦放,我从不指点你的所作所为。”
秦放拿好水杯,混不吝似的说:“嫂嫂若要指点,我也爱听,日后还要嫂嫂多加指点。”
这是在说兰絮阻止他继续杀人的事。
她推开递来面前的水杯,说:“那我只说一点,你不要太狂妄,多加注意安危,不要太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秦放:“你是今日才发现我狂妄么?”
兰絮目光微动:“却是我第一次劝你。”
明白了她的顾虑,秦放捏她手指,说:“安心,我有把握,我杀了他们是会遭上面忌惮弹压,他们擅自行动,意图拿捏我,就不会惹上厌恶?”
他都说得这么明白了,兰絮摆手:“你忙去吧,我还有蒙汗药没发完,再睡会儿。”
说着收掉枕头,往下躺。
秦放等她躺好,俯身掌住兰絮下颌,用力咬她嘴唇,惹得兰絮打他心口,他心满意足了,哈哈大笑出门去。
兰絮嘴唇一阵发麻发疼,才感受他隐匿在平静下的愤怒。
被这么搅和,她的困意散了点。
她看向指尖,夺得的气运,光芒颜色暗淡,是远不如秦放自带的气运。
系统才连接,就问:“宿主为什么不全拿走呢,拿走咱们就可以离开这个世界啦,说回来,任务确实不难对吧。”
兰絮唏嘘:“系统,你说拿走就离开这个世界啊,是测算出秦放的下场不会好了?”
系统:“……”
它大意了,以前任务完成,它没怎么催兰絮走,就是知道兰絮懒,可以在这些世界休息完,再去下一个世界。
可这个世界恐怕不行了。
本来它不想说的,就是兰絮虽咸但不蠢,一下就猜到了。
系统沉默时,兰絮解释了自己为何不拿:“我留气运给他,是让他去对付。”
说完,她微微一顿,原来,她在为他考虑。
或许和秦放感情的开始,有“这么帅的男人睡了不可惜”和“靠近他获取气运”的综合因素,现在不太一样了。
兰絮合起手掌。
晚上,这事就见分晓了——秦放是被抬回来的。
兰絮以为皇帝打了他板子了,可紧跟随来的卫纲,面上都是汗珠,道:“夫人,大人救驾,被贼子朝心口刺了一剑!”
看着他心口翻飞的血肉,兰絮脸色一白,转而捂唇。
原来下午,秦放和卫纲回到猎场,未等他去与隆光帝请罪,言明自己并非去猎虎,隆光帝已知道京中锦衣卫发生的事。
隆光帝盛怒,命人押住秦放,围猎兴致全无,决意回京,却在回京路上,遇到刺客。
当是时,没了秦放的锦衣卫,没了主心骨,显出谁也不服谁的迹象,还有好些吸入烟雾,身手迟钝,反被斩于刀下。
惊恐混乱中,秦放戴着镣铐,将他们斩杀。
也因镣铐,他心口也中了一剑,此时回到馄饨巷子,他竟还留有意识,见兰絮眉头紧锁,弯弯泛白的唇:“不碍事,值当这么大阵仗。”
兰絮:“你安静。”
秦放:“……”
前头她刚叫自己注意安危,后面他就出事,是自己理亏,秦放乖乖闭嘴了。
抬着秦放回来的兄弟,本一个个心情沉重,再看秦放被嫂子一喝,总算配合御医,他们终于安心了。
果然能制住秦放的,只有兰絮。
许是秦放有天运于身,御医为秦放收拾好伤口,他发过一回热,过两日,慢慢回转,就这么熬过鬼门关。
秦放意识回笼,第一件事就去看兰絮。
兰絮坐在榻上,一边翻书,她没有抬头,只说:“还疼么?”
秦放声音嘶哑:“有些。”
兰絮放下书,看他下颌生出的胡子,又看他胸口缠绕的白布,倏地笑出来道:“好大一道疤,如今还真八十一道疤痕了。”
秦放:“和尚是做不得的,做了也是酒肉和尚……咳。”
兰絮斜他,去叫人。
他醒来,家中又是折腾一番,汤汤水水端上端下,兰絮没帮上忙,便看秦放的心口,那一团气运,竟然更强盛了。
她本以为气运是抵御坏事的,可经过这轮,气运竟还能生,若加上她手上的这点气运,秦放这气运也有些逆天。
也是这逆天的气运和实力,让他有了救驾之功。
皇宫里,隆光帝也受伤了,他休养好后,圣旨也到了秦府:秦放戴罪立功,对他擅杀锦衣卫之过,罚俸半年,闭门一月思过。
这种惩罚力度,是轻轻放下。
半日后,皇宫赏下不少好东西,流水般送去秦府,封秦放为三品虎威将军和太子少傅,如此倚仗,相比惩罚,这奖赏不管实权,还是虚名,全给了。
秦放完全压过正指挥使,风头无两,炙手可热。
兰絮还好是没住在秦府,秦府门槛快被踏破了,热闹得紧。
因着他救驾之余,也救了不少文臣,文臣们的偏见在救命大恩前,再也发作不出来,也朝秦府送了谢礼。
自锦衣卫问世以来,地位未曾如此之高。
不过,有特殊门路的人,则会来馄饨巷子拜会。
如今宅子左右,全被秦放买下来,他没想换个住宅,一来折腾兰絮,二来也是他再不必担心政敌针对。
那些传给隆光帝的消息,全在他这儿过一遍,隆光帝也不会知道,他真正要藏的软肋。
就说秦放受伤三个月后,兰絮带着小娟出门,去巷尾的馄饨店,是小娟说着兰絮三月不曾出去,出来走走好些。
突的,角落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扑爬过来:“夫人夫人,求求您,救救我女儿啊!”
她没说完,就被暗处出没的锦衣卫拉走,兰絮拦住:“等等。”
那几个锦衣卫停下,还是把女人隔开,让兰絮和她隔着小一丈距离说话,兰絮便问:“你是什么人家的?”
妇人口齿清晰,一一说明,原是一户农女,女儿被荥王的刁奴抢去做妾,一家还没从中缓过来,那荥王竟安排刺客春猎行刺杀,遭抄家,女儿竟也要被发配去青楼……
兰絮说:“我知道了。”
那妇人一边磕头,一边被锦衣卫拖走了,兰絮又说了一句:“放她自己走就是。”
他们收手。
而小娟则捻着手上手帕,发觉兰絮的目光,她忙承认:“夫人,是我给她指的这条路……”
兰絮笑着摇摇头:“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
夜间,不用兰絮与秦放说,秦放早就知道了,兰絮只说:“爱女之心难得,你好好查查,不要让她家女儿这么葬送了。”
秦放想起兰絮是被“卖”到秦家的,知道她多少有些介怀,他亲吻她的鬓角,说:“晓得了。”
而后,他果然仔细查验,将荥王府内受牵连的女眷,从轻处理,手段怀柔得完全不是他的风格。
经过这件事,人们私底下传,天大地大,大不过冷氏的颜面,若能求到冷氏跟前,就是一条活路。
秦放倒是几分得意,大有要把权势分与兰絮之意,兰絮却越发不爱出门。
逢八月,秦放得空,他牵着一匹马,和兰絮来避暑,他们又一次来了碧天山庄。
上次来,整个山庄就一个老妪,如今光伺候的奴仆,就有三十多人,大片的地,也种上各色植物,一眼望去,绿意盎然。
秦放和兰絮共乘一匹马,观赏着,说:“听说春日是漫山花朵,可那时我太忙了,不然就可以带你过来采花。”
顿了顿,“几次让你和云梦几人出来玩,你怎么就懒得不来呢?”
兰絮冷笑:“我就是懒,你能拿我怎么办呢?绑着我来?”
秦放想到什么,压低声音:“姑奶奶,我可不敢,上次绑你一回,你是快活过了,却两日不肯多理我。”
兰絮耳尖倏地一红,腰间下意识发麻,却狠狠瞪他。
那不是能拿来光天化日之下说的,有他那么绑人的么,快活是一回事,可后来解绑,兰絮就是穿衣服,都又疼又麻的,只得披着丝绸薄被。
说她翻脸不认人也罢,总之她在他脸上咬个深齿痕报复他,叫他不能见人。
却也是自作自受,秦放没去衙署,也只待她房中。
目下,兰絮坚持下马,秦放跟着她,两人在河边走着,只看不远处,有一处道观,上回来还没发现,秦放指着它,问兰絮:“要不要把它改成观音庙?”
他如今钟情于观音庙,人人都猜是没有子嗣,正着急,却猜不到,他私心里觉得他和兰絮是在观音庙定情,便巴不得天底下都是观音庙。
兰絮拍下他的手:“别想一出是一出,人家好好修道,何必逼着改弦更张?”
秦放:“行。”
兰絮又说:“既然看到了,我们去上一炷香吧。”
这道观香火一般,只一位老道长,他一只眼睛白蒙蒙的,是个半瞎,不因二人衣着华贵而另眼相待,只备了一碗水。
兰絮喝了半碗,秦放也喝了半碗。
趁着兰絮去看道观的壁画,那老道对秦放说:“既你们不拘小节,我不妨透些天命给你们。”
秦放:“你说吧。”
老道开门见山:“你留不住那娘子。”
秦放脸色倏地一变。
兰絮正仰头看着太上清君的画像。
和壁画相比,她显得很渺小,连影子都淡而薄,好像要融入壁画,消失在斑斓的画面之中,然后轰然倒塌。
她看得痴迷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壁画上的内容,很熟悉,又很陌生。
很快,她眼睛酸涩,脑海里,系统也在说:“宿主你累啦,回去休息一下?”
兰絮“嗯”了一声,她正往回走,就看,秦放脸色不算好,他虽然掩饰了,可嘴唇的煞白,并不作假。
兰絮:“怎么了?”
秦放:“没事。”
再看这道观,却没找到那老道,秦放的安静,带来些许的压抑,兰絮没多想,也当他累了,便催着他回去。
山庄里一切很舒适,夜里他们一起洗了个澡,秦放在她腰上捏出一道道红痕,兰絮哭了一回。
很快,兰絮睡了后,秦放却没什么睡意。
他看着兰絮,执起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也回忆起老道所言之语:“你不止留不住她,还会因她遇到人生中最大一死劫。”
秦放不爱听,自是冷着脸:“我从不信这些。”
老道给了秦放一个红纸黑字的符箓:“你身上有龙火庇佑,她有夺走你龙火的能力,这道符,能让你看到自己的龙火,你且再看看她指尖,她曾试图夺走。”
秦放在接过那符,果然看到自己心口的“龙火”,它们耀目如朝阳,分外蓬勃,在兰絮指尖,也有一抹龙火,只是因为少,若月色盈盈。
一霎,秦放脸色变了。
老道又给一道符:“若你要试探她,只要把这道符给她,看她会不会用在你身上,若会,就是要夺你龙火。”
“她不夺龙火,必死无疑,你失去龙火,亦是死局。”
秦放却嗤笑:“你这老道也是有趣,嘴上说看我们不拘小节所以告知于我,又让我去试所爱之人,这是不拘小节之人会做的事?”
老道那只半瞎的眼,突然动了动,只说:“端看你如何选择。”
秦放能走到这个位置,就是不吝于信任别人,也不吝于怀疑别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怀疑的种子,能如何轻易生根发芽,成为苍天大树。
从嫂嫂到自己枕边人的点滴,往日的亲昵,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突的想起,兰絮会无意识地轻抚他的心口。
原来是为了它,可是这又如何呢?她有事瞒着他,他何尝没事瞒她。
那便是,他不止砍头功夫一流,他还是凌迟的好手,杀人不过头点地,凌迟却是三千刀,一刀刀慢慢来,又要让受刑之人不死以受刑。
他一共凌迟人三次,都完美完成了。
如此极刑,才是秦放被所有人畏惧的原因。
望着兰絮恬静安逸的睡颜,秦放突的低低笑出声,自言自语地嘀咕:“你要这玩意?给你就是了。”
他不会试探她,因为试探她,就是拿刀凌迟她的心,他下不了这一刀,遂不疑,也不问。
不疑他除了气运,一无是处,无法获她青睐,不问她是否只为气运,与自己在一起。
这就足够了。
若两人之中,只有一人能活,秦放知道,不会是他。
把符放到她手中,按老道的说法,秦放咬破自己指头之血,抹在符上。
下一刻,一丝丝一缕缕“龙火”,朝兰絮指尖去,她皱皱眉,似乎在梦中有所感知,最终,它凝聚在她指尖,又隐隐消失。
秦放起身,烧掉那张符,他回来,看着兰絮,又一次重重亲了她一口。
随后,他安排了一些东西,便骑马走了。
第二天,兰絮起来后,耳中似乎响起什么,她没太去听,等洗漱完,才听系统声音复杂:“你不好奇任务为什么完成了吗?”
兰絮:“任务完成了?”
她再调出面板,沉默了,果然早上起来第一声播报,就是任务完成!
虽然睡着睡着任务自己完成,是她的梦想,可是当梦想真降临了,真让人有些恍恍惚惚。
兰絮突的察觉到,秦放不在,她问:“秦放呢,我没有夺他气运,气运怎么会到我身上?”
系统看得明明白白的:“昨晚秦放把气运转移给你了。”
兰絮惊异:“他怎么做到的?”
系统:“用符,符合这个世界的规则。”
兰絮懂了,那时在道观,有人告诉秦放这件事,难怪他回来路上,就怪怪的。
等兰絮收拾洗漱好,一个丫鬟拿出一包东西,说:“二爷让夫人回娘家看看,还说,把这个东西给夫人,夫人就会懂。”
兰絮接过包袱,里面是一些银钱和衣裳,还有官方的路引,给她捏造了三四个身份。
这是秦放的后路,或许他也有一份,但他没打算用了。
兰絮冷笑,骂了句:“发瘟呢。”
那丫鬟吓得一抖,把头缩到胸口,兰絮安慰她:“你放心,我不是骂你,是骂秦放。”
丫鬟:“……”她就是知道,才害怕啊!
兰絮想,大抵秦放也知道,气运转让给她,他一定会遭受反噬,他想让她离京,避祸。
只是,她是爱躺,却不是真瘫了。
她认真吃完早午饭,就坐马车,回到京城。
京城中,无端出现一种肃杀之感,各户人家都在议论着什么,兰絮怀疑,问系统:“气运影响这么大,该不会秦放已经出事了吧?”
系统:“不然怎么叫气运呢?”
果然,兰絮回到宅子,卫纲来了,说:“夫人,昨日有人敲登闻鼓,状告大人。”
兰絮:“是谁?”
卫纲:“大人的母亲。”
江氏竟敲了登闻鼓,将秦放告到朝堂。
她纵是挨了三十大板,依然中气十足,哭声彻天,直呼秦放不孝不悌,不忠不义,不仁不善,违背伦理纲常,实在非人之行径。
别说本朝,就是前朝,哪曾遇到父母长辈状告儿子之事,且这儿子,还是京中新贵!传闻秦放和嫂子在一处,真是让人遐想非常,就算是嫂子与兄长和离了,可这天下哪有先和兄长成婚,后又和弟弟成婚的?
于是就是锦衣卫威仪再重,手段再狠,也架不住人人都在传。
这事专挑秦放休沐出京而起,昨夜他回来,就被大理寺带走,由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处理,可见隆光帝大为光火。
江氏和秦秀才,也被刑部派来官兵保护,兰絮和他们见上一面,十分艰难。
不过好歹是见上了。
江氏手指快指到兰絮面上:“自进京,家中钱我是半分没拿到,你大哥的病也始终没好,一定是他记恨我,所以不给他大哥请好御医……”
卫纲掰开江氏的手指,江氏惨叫一声。
兰絮问:“秦放不是你亲生的孩子吧?”
江氏满脸心虚:“谁说的?他就是我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生下来的!”
兰絮又说:“那好,你知道秦放倒台后,等你们的是什么吗?没有人跟你说清楚吗?”
江氏不自然地看向别处,捋着袖子,藏起手臂上一个金钏,说:“大郎说了,阿放有官做,也没我们的威风,他没官做,我们自然也没损失。”
想来是秦秀才和江氏受人蛊惑,拿了钱财,要秦放赔命。
兰絮好笑:“你问问秦秀才何谓‘连坐’么?你们都别好过了。”
江氏:“什么意思?”
兰絮不欲多说,秦秀才又躲起来了,放一个江氏和她对峙,也没意思。
秦秀才最好祈祷,他一辈子能一直躲在母亲身后。
而兰絮没能去到大理寺那边,秦放被严加看管了,因为紧随其后,御史弹劾秦放贪污受贿,结党营私。
江氏敲了第一块砖,上来敲砖的人,只会一窝蜂,而扶墙之人,远扛不过墙倒的趋势。
正所谓,盛极必衰,物极必反。
万事万物,两极反转,不过瞬间。
三天后,卫纲跪在地上,求兰絮:“大人曾嘱托我,若走到今日这一步,让我护送夫人,速速出京!”
那是秦放很早以前的部署。
他得罪的人,不计其数,就算能勉强自保,也想先送兰絮出去,何况,他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未防兰絮遭人报复,着实得出去。
兰絮看着之间那团气运,它早已随着任务完成而消失。
于是,她安排小娟几人走了后,忽的问卫纲:“你们有营救计划么?”
大理寺大牢内,宦官念完圣旨,看着眼前吊儿郎当坐着的男人,当初春猎遭遇刺客,他得亏秦放,才没死于刺客之手。
不过短短半年,秦放站到了权力顶峰,又一朝坠落。
他难免不忍,道:“陛下也是出于无奈,大人的母亲和长兄勾结势力反污大人,不会好过的,只是三日后,请大人一路走好。”
秦放笑出了声。
江氏和秦秀才,自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而他的下场,他们倒给他选了一个很适合他的死法——他的荣光从砍头开始,那就到砍头结束。
秦放下意识看手心,骤地想起,兰絮说过,他没有生命线,没有成功线,没有姻缘线。
他缓缓合起手掌,似乎到最后,他什么都没抓住,没有了气运,他什么也不是。
还好,她现下应也被卫纲送出京城,看不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秦放松了口气。
三天时间一晃而过,而秦放到底曾救驾有功,没遇到什么刑罚,最后,他吃了一顿好的,戴上长枷,穿着囚服,离开大理寺牢狱。
路上平民百姓,都被远远隔开,也算给他留了最后的体面。
登上断头台,秦放目光一扫,却在远处,看到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她抬起手,按压了下帷帽,免得被风吹起。
即使看不见脸,即使半个月不见,他还是一眼认出来,那是兰絮。
直到此时,他方蓦地低下了头。
她没有走。
他很难说清楚心里的滋味,他果然没错,他并非一无是处,她是喜欢自己的,就算不因为气运。
可是来不及了。
秦放转而有些后悔,若是早知会到今日这程度,他不该不告而别,至少,好好和她吃一顿饭。
只半月不见,双方就到这个境地,他一哂,又有些心寒,饶是千百般嘱托卫纲送她走,可如今失势,谁也不听他的了。
又想她无论如何也没走,那点心寒又不算什么了。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送刽子手钱,让刽子手既给他一刀痛快,又留一层皮,之后好入殓。
她若给自己入殓,秦放又觉得死得不是那么难看了。
他心内百种滋味。
终究是不舍,秦放便又抬头,看向远处的女子。
直到死的最后一刻,他也要一直看着她。
不过,兰絮动了动帷帽,这个动作,让秦放心生疑惑,因为它看起来像一个暗号——
下一刻,人群喧哗中,几个黑衣人冲上断头台!
他们身手很好,一副劫囚的态势,铿铿锵锵之中,兵器交接,百姓奔逃的奔逃,看热闹的看热闹,场上一片混乱。
可要秦放死的人太多了,他们做好了万全准备,于是一下又冲出禁卫军和锦衣卫,阻拦黑衣人。
处于中心的秦放,微微怔愣,就看风吹起的帷幕下,女子微微弯起朱唇。
双方打做一团,没一会儿,黑衣人很快败退。
那官兵几人正惊疑不定,怕再无端生事,主理案件的大理寺少卿,丢下斩令,厉声:“时辰已到!即刻斩首!”
刽子手举起刀,对准了秦放的脖颈,砍下。
“嘭”的一声,秦放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几圈。
远处,兰絮再度按了下帷帽,离开现场。
卫纲几人跟着秦放爬上高层的,确实对秦放不离不弃,本也准备好劫走他,也准备好打不过就当场自戮。
秦放真交了一群生死相随的兄弟。
兰絮参与进了这一场法场劫囚之中,来了一招偷梁换柱,她在商城换了稻草人,能够替身。
但不能是秦放还在囚车里换掉他,因为稻草娃娃不是人,行动凝滞,很容易被刽子手发现异常,只有等秦放到了台上。
这些黑衣人潜到秦放周身,只要将稻草人碰一下秦放,就能完成互换,而互换后的秦放,一开始是稻草人的身体,等之后就会恢复。
一开始卫纲他们不太信,兰絮拿出两个稻草人,先用其中一个做试验,他们也信了。
现在卫纲几人对兰絮,既有感激,又有恐惧,这是哪来的巫蛊之术!
兰絮也没多解释。
此时,他们一行人七八人,卫纲为首的骑马,而兰絮和秦放,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上,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
看着男人刚毅的面庞,略显憔悴的眉眼,兰絮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眉眼。
他眉峰一动,倏地睁眼,看向兰絮。
似乎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秦放目中微微震动:“你……”
兰絮轻嗤:“这儿不是天庭,也不是阎王殿。”
秦放缓缓坐起身,摁了摁脑袋。
兰絮:“从此往后,秦放就不再是秦放,你得改名换姓,还得到南方,更南方去。”
秦放沉默了一下,道:“谢谢。”
兰絮:“是我该说谢谢,毕竟那气运你说给就给了,这么大方。”
秦放猜到,她口里的气运,是自己所听说的龙火,再听不出她的嘲讽,也是白活这么多年了。
而她嘲讽,是生他的气,她生他的气,就是在乎他,她在乎他,就是爱他。
幸而是不曾疑她,不曾试她。
一刹那,秦放沉静的目光,蓦地燃起一簇新火,好一会儿才找回声音:“絮絮,我错了。”
他发现她瘦了一些,这段时日,她确实没有过得很好,可从最开始,他就是想给她最好的生活,却让她受累了。
他想握住她的手,兰絮却避开了。
她喉头微微一滞:“你别和以前一样卖乖,不中用的。”
秦放还要说什么,兰絮又说:“反正你以后自己生活,也省得做这种事来气我。”
秦放听出她的分别之意,眼瞳微动:“那你呢,你要去哪?”
兰絮:“或许天南海北,走一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