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絮:“谢谢!”
她要去机场。
路上,兰絮打电话给裴延,可是他关机了。
该不会上飞机了?他的航班是什么时候来着?为什么她不问问呢,为什么呢?
她死死捏着手机,手指抵着额头。
答案呼之欲出——因为她也不想和他离别。
终于到了机场,她看着天上一架飞走的飞机,一路狂奔。
刚到大厅,万幸,她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他正要从大厅出来。
两人迎面撞上。
裴延愣了愣:“兰兰……”
兰絮抱住他,贴着他的怀抱,呼吸微微颤抖。
裴延张开手臂,须臾,回抱着她,双臂的力气,慢慢加重。
失而复得后,兰絮又有点生气,哽咽:“怎么不接电话?”
裴延理顺她鬓发,说:“手机掉到杯子里,没法开机。”
说着,还把手机给她检查。
那确实怪不了他。
兰絮:“你飞机是什么时候……”
裴延顿了一秒:“下午。”
兰絮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下午的飞机,他十二点就在机场,她问:“现在退掉来得及吗……”
裴延:“嗯?”
兰絮加大音量:“我是说,你还想出国吗?”
裴延缓缓睁大眼睛,下一秒,他闷笑出声:“不想。”
很不想。
他从来就没打算出国,可是得打消她的顾虑。
心底里,又难免自私地想要她挽留他,只是,如果她今天不来,他也会灰溜溜地回去,再想办法。
而她回应了他。
这就足够了。
突然,兰絮也明白了:“你是不是没有订机票?”
裴延承认:“嗯。”
兰絮拧了下他胳膊,又气又笑,再没有忍住,转过身擦眼泪。
裴延登时一怔:“对不起。”
他手足无措地给她擦眼泪:“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兰絮在脑海里,听到一声播报:“叮,【少女啊,摆脱命运的桎梏吧!】进度:100%!恭喜宿主,任务完成!”
不再以原有世界线为参照物,就是摆脱了最后的桎梏。
无所谓,她会和裴延走出自己的世界线。
同时:“【少年挚友】裴延,进阶成为【人生伴侣】!”
他们从小时候到现在,相识的时间,已经超过他们不认识的时间。
而未来的人生,他们互相拥有彼此。
不远处,招生办的老师感动地擦眼泪,年轻真好啊。
更好的是,省文科状元兰絮身边的,是省理科状元裴延!
好好好,他们还愁不知道去哪找裴延。
一定要把兰絮拉进他们学校,这样裴延也会来了!
状元买一送一,真不错!
最后,兰絮和裴延一起进了T大。
收拾去大学的行李时,兰絮发现,裴延用一个巴掌大的密封透明盒子,装着一颗话梅糖。
盒子是定制的,左上有盒子内湿度温度统计,搞得非常认真,好像有把它保存一百年的意思。
可这不是奢侈品,是话梅糖,而且还是十几年前的牌子,现在市场不多见。
她记得,小时候她还挺爱吃话梅糖的。
兰絮问裴延:“这是什么啊?”
裴延笑了下:“你给我的定情信物。”
兰絮:“我可不记得我给过你话梅糖啊。”
裴延:“我偷的定情信物。”
兰絮:“?”
裴延笑了,解释:“有一回你去我爷爷家听我拉小提琴,困得睡着了,我把你带去我房间……”
女孩不小心把话梅糖落在男孩这儿,男孩本来应该还给她的,可是他贪心地想,能有一样她的东西,也是好的。
所以,他把话梅糖藏了起来,占为己有。
某种程度就是偷。
但现在,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把这段记忆讲出来,因为他的女孩,后来给了他很多很多话梅糖。
甜丝丝的。
兰絮只觉得他收藏一颗话梅糖,有点幼稚,又有点可爱。
她笑了出来:“想不到你还有这么童心的一面嘛。”
“对了,”裴延打开手机,“我们买个对戒吧。”
兰絮想了想,确实有必要。
大学比高中还要自由,他们已经确定关系了,戴个情侣戒指,可以省了很多事。
裴延挑了起来,把手机递给兰絮:“这款珍珠的,怎么样?”
是某款奢牌的潮汐系列戒指。
洁白温润的珍珠,在眼底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兰絮笑了一下:“好。”
大学入学那天,他们在校门口又拍了照片。
这回,他们依偎在一起,笑着看镜头,双手相扣,尾指都戴着珍珠戒指,珍珠在太阳下,光泽闪烁。
中午12点,黄金新闻:【本届会议,邀请到实业家裴延……】
陆冬婷坐在医院的椅子上,很是烦躁。
听到“裴延”的名字,她看向电视。
十七八岁后,人的长相不会有太大的变化了,电视里,裴延果然和中学时代一样帅气,也更加成熟,有魅力。
对比她现在,陆冬婷心内酸酸的。
她在某家金融机构工作,月薪不低,本来一切挺好的,直到她爸爸出事了。
陆爸当了二十年讲师,还是不认命,总捣鼓着歪门邪道。
这下好了,陆爸被诈骗了50w,没了半辈子的积蓄,还在学校丢了大脸,成为大学生的笑谈。
陆爸气得呼吸不过来,现在送到医院抢救。
也是这次,陆冬婷才知道,原来高中的时候,她爸还去联系了宁兰絮那个负债的爸爸,透露了宁兰絮在新图读书,说是这样可以破运晋升!
真是疯了!
还好当时没出什么事,不然她都想自己去死。
真按陆爸的迷信程度,现在也算遭报应了。
她揉太阳穴,原生家庭是一道劫。
既然想到兰絮……
说不嫉妒她是假的,可是,也掺杂着佩服。
她偷偷翻去兰絮的朋友圈。
兰絮不常发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不过陆冬婷运气不错,就在一小时前,兰絮刚发了一条。
配图是兰絮抬起手机自拍的视角。
幸福会在人的身上留下痕迹,女人眼眸明媚,还是那么漂亮,而她的爸爸妈妈坐在餐桌旁,桌上是丰富的大餐,裴延也在。
他穿着围裙,手上端着一盘鸡翅,笑意盈出眼尾。
陆冬婷忍不住抬头,对照电视里。
在经济峰会上,大佬云集的地方,裴延西装革履,英俊非凡。
可朋友圈里,他居然穿着围裙,非常居家。
而兰絮的文案是:【七夕快乐!】
今天是七夕。
共友全都点赞了,苏明磊还在评论区上蹿下跳:【我刚分手就看到这个,羡慕的泪水从嘴巴里流了出来。】
还有人发了爆哭的表情:【每次对爱情失望,就来看看延续cp!】
更多人回了“七夕快乐”这几个字。
陆冬婷看了好一会儿。
她轻轻叹口气,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也随大流,回了四个字:“七夕快乐!”
过了一会儿,陆冬婷的朋友圈跳出好几个红点,她有点后悔了,肯定是共同好友在点赞回复。
早知道她晚点点赞了,不会被共友骚扰。
却看,是兰絮回复了她:“你也是,七夕快乐!”
几乎能想象,她心情如何轻快。
陆冬婷笑了一下。
白茫茫的空间里。
系统在兰絮脑海里播报:“叮,【少女啊,摆脱命运的桎梏吧!】任务成功,获得奖励,300积分!”
“总分1300,排行榜上升578名,现在位于9500名!恭喜!”
兰絮两眼一亮:“哇哦,有什么奖励吗?”
系统:“没有……”
兰絮:“哦。”
那她对这个总积分排行榜,还真没什么期待。
系统嘿嘿一笑:“总之世界完成啦,咱们看看下一个世界?”
兰絮:“生产队的牛都不敢这么干啊。”
系统:“放心,下个世界轻松点,咱们穿越局是【缝七必降难度】……”
兰絮:“你上次这么说的时候还是【三大一小】。”
什么三个大世界后,给一个简单的小世界。
但最后还是灰溜溜给了她300积分,远超一个普通世界的30积分。
看透了,穿越局就是针对咸鱼。
系统:“虽然【三大一小】不管用了,但【缝七必降难度】这个倒是真的,下个世界古代世界,任务直接不整文字游戏了。”
这狗穿越局也知道自己每次任务都在玩文字游戏啊。
兰絮:“什么任务?”
系统:“【夺走气运之子秦放的光环】!”
兰絮:“秦放是谁?”
系统:“你小叔子~”
入夜,客栈门扉窗户半掩,一墙之隔,暖融融地烧着炭火。
身穿暗蓝色衣袍的汉子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的单脚踩在凳子上,吃酒划拳,好不放荡快活。
客栈楼上留宿住户,却无人敢吭声,更不敢退房,怕平白招惹麻烦。
而绕过客栈的木楼梯,柜台后后厨,客栈张老板从柜子里,翻出一包白色粉末砒.霜。
他揭开酒缸,颤抖双手,将粉末一概洒了进去。
老板娘刚到后厨,见状,扑到老板跟前,一叠声:“东家,东家,竟真要走到这一步么!”
老板指着毡布外热烘烘的世界,目眦欲裂:“有何不可?我就眼睁睁看着这群混账畜生,害了我们儿子么?”
说到儿子,女人不得不松手。
原是这对夫妻在京城住着,有一老来子,宠溺非常,前年,却被锦衣卫抓进牢里,死得不堪看,下.体.那.根都断了!
这叫他们如何不恨,搬到周边的县里,就一直伺机报复。
如今终于等来这机会。
老板又说:“你放心,我们杀了他们这群畜生,街坊邻里诸多百姓,只会为我们拍手叫好。再者,把酒水卖给他们的,又不是我们,只待那沽酒人把酒水端出去,我们就赶紧逃!”
老板娘苦笑:“只怕是走不掉。”
老板:“若逃不掉,我们就死了也罢了!”
话音刚落,后厨开在巷子的木门,传来“笃笃”敲门声,并一声:“张伯父可在?我来取酒去卖。”
老板与老板娘目光渐渐坚定。
于是,老板娘捡了个长柄铁勺,在酒中搅了两下,把酒舀进酒坛子中。
那厢老板去开门,迎沽酒人。
夜色渐浓,唯有屋内烛台光影,倏地映到门外人面上。
只看姑娘正值二八年华,额发全部拢起,束着青色布带,一身布裙,未曾有粉黛,却实在玉琢粉雕,双眸明媚,檀口轻启,贝齿盈盈,嘴角勾起的三分笑,便叫人无端生出三分醉意。
老板很是呆滞,他以前竟从未留意过,沽酒人有这副好样貌!
多了这层姿色,那些个锦衣卫放松警惕,不愁他们不吃这杯酒。
他热心地招呼道:“冷家丫头,今日可来迟了啊。”
门外这姑娘,姓冷小名唤兰絮。
论起来,冷家和张老板有些亲戚关系,实在贫寒,不得已,把女儿送到张老板这儿给客栈卖酒。
前头倒还好,只是冷家七八口人嗷嗷等吃,她白日卖再多酒,这钱不够用,家里就瞅上夜里卖酒的营生。
白日和夜里卖酒,是两个价钱。
夜里卖得二两酒水,她便可得四枚铜钱,以此维系家中开支。
此时,兰絮打量着老板脸上夸张的笑。
这种笑是为了掩盖僵硬的肌肉,但凡收起表情,他脸上肌肉一定会断续抽搐。
再看屋内,老板娘险些打翻酒坛子,不敢与兰絮对视。
似乎是哪里不太对劲。
兰絮保有疑虑,她扬起笑,说:“今日在家中做针线,却忘了看时辰,实在对不住。”
张老板:“无妨无妨,就是外面那些爷们,恐要你多担待,今晚可要把酒水多多地卖出去。”
里间,兰絮撩起毡帘,隐约看到大堂的景象。
十来个锦衣卫,竟反客为主,把客栈大堂全占了,也真是霸道。
目下锦衣卫可谓臭名昭著,这些小本生意人家,接待他们服侍得好,没什么好处,若服侍不好,叫锦衣卫发难,一家子胆战心惊,好不折磨。
难怪老板老板娘如此紧张,兰絮暂且压下心中疑虑。
她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就站在门外,系统又是一问三不知,现在要去搜索线索了。
她与老板、老板娘打过招呼,抱起一坛酒,掀帘出去。
她甫一出现,满座的哄闹戛然而止。
汉子们抬眼打量着她,眼底或惊艳,或呆愣。
也有的已经露出了然之笑,女子当垆卖酒已是十分抛头露脸,趁夜色在客栈卖酒,岂非叫人遐想联翩?
这其中,唯有坐在西北角窗户边的一人,未曾抬头。
一刹那,兰絮的脑海里,系统“叮”了八.九声,刷新角色人名。
兰絮没有仔细听,因为她就算记住这么多人名,也对不上脸,直到——
“叮,刷新新角色,【气运之子】秦放,任务对象出现,请宿主留心!”
这最后一声,则是因为她看向了窗边的男人。
秦放,也就是系统说的“小叔子”。
却一点都不小。
他与众人一般穿着,蓝色棉袍,头戴乌纱帽,黑色腰带处系着一柄弯刀,只那身形,比其余人还要高上几寸,偏又不是竹竿身材,衣袍束出的宽肩窄腰隐藏的力量,随时待发,若虎狼之仪,不动便足以令人心生畏惧。
再看他长眉入鬓,星眸狭长,鼻若悬胆,面若刀削,一脸的冷峻,正一手捏着一份宗卷,正就着桌上的烛台,一字一字读着,丝毫不受周遭变动影响。
这般气势,不愧是英雄人物。
兰絮只是瞥他一眼,他就察觉到了,悠悠卷起案卷,她忙收回目光。
有没有毛病啊,跟他抢气运?
她已经举白旗了。
系统在脑海里说:“可能有点难,等之后接触,我们再一一攻破他的缺点!”
兰絮回:“让我先躺躺。”
只看这堂上一时安静后,又是呼啦啦一片喧嚣放浪之声:
“好姑娘,这酒如何卖啊?”
“给我来一坛!”
“嚯,李老二,你是要买酒呢,还是要买人家姑娘的轻声软语啊?”
“……”
兰絮抿起唇角,朝最开始要酒的男人走去,问:“大人可是要一坛?”
那男人顿时一张脸红透了:“来,来!”
众人拍桌敲碗,沸反盈天。
不待兰絮放下酒水,只听得一声沉稳的:“慢着。”
就一声,满室沉静,前头笑闹得再欢的锦衣卫,也如老鼠见了猫似的,不敢造次。
西北角的窗户旁,秦放站了起来,几乎快比窗户还高,果然分外高大。
那案卷被他卷起来,一下又一下地敲着手掌,目光却如刀如霜,让兰絮后背无端发出些微冷汗。
秦放只说:“这家客栈老板姓甚名甚?”
这一点兰絮还是知道的:“姓张名讳孝国。”
秦放:“哦,原是京城人士,还有一个儿子,叫张耀宗的吧。”
这一点,兰絮不太清楚。
旁的总旗问秦放:“秦大人,这张孝国张耀宗,犯了什么事?”
兰絮心里也嘀咕,记得这么清楚,该不会这客栈老板有问题?
秦放又是冷笑:“犯事的是他儿子,奸.□□女,叫我押去北镇府司断了根,没成想是个软脚虾,自己吓死了。”
兰絮:“……”
满堂男人都觉得下面隐隐一痛。
秦放盯着兰絮:“你这酒,确定不会有问题?”
兰絮:有!问!题!
她脑海里,迅速浮现刚在后厨,老板和老板娘的不自然,加上这段旧恨,她是被卷进来了。
倘若她不知情,倒了酒,锦衣卫总会有先喝后饮的,先喝先发作,他们愤怒之中,一刀就能拿走她小命。
可现在直接承认酒有问题,她也会被卷进去。
锦衣卫可不管她无辜不无辜,都先押去大牢再说。
才不想蹲大牢呢。
瞬息之间,兰絮绽出一笑:“大人好生奇怪,我不过一沽酒人,如何明白这里面恩恩怨怨?”
她塞上酒盖子,轻哼一声,又说:“大人不喝便罢了,这酒我也就不卖了,省得白白遭受诬陷。”
遂要转身。
身后,闻得秦放又:“我倒也肯买,你只消喝一口,若无事,我便把整个客栈一年的酒水,全买了。”
总旗们又是各种呼喝:“秦大人豪爽!”
兰絮看清他眼底的挑衅。
怪道锦衣卫不好惹。
秦放偏得理不饶人,脑子转得也忒快,这句话一出,她喝了就得死,她不喝,那就这酒一定有问题,又得抓她去牢房。
还好,不是没有破局的办法,她得摔了酒坛子。
兰絮:“既如此,我敬大人一碗。”
说着,她迈开步伐,穿过几名锦衣卫,径直朝秦放走来。
一瞬,秦放眯了眯眼。
汉子们坐姿轻狂浮浪,双脚斜放比比皆是。
兰絮目视前方,眼角余光却没闲着,瞅见其中一人的脚,故意踢上去,旋即“哎呀”一声,酒水抛洒,酒坛子摔了,身形也稳不住了,眼看就要跌倒在地。
突的,一只手攥住她的手腕,稳稳地扶住她。
他那掌心,就像粗糙的砂砾地面,皮又硬又厚,光是贴着兰絮手腕,就又痒又磨人的。
她颤巍巍抬眸,撞进秦放眼瞳之中。
男人分明看清她的把戏,眼中带着戏谑:“这戏折子,我不是第一次见。”
兰絮:“……”
下一刻,只听得外头一阵喧哗,两个总旗押着客栈老板和老板娘,踢门而入:“大人,人我抓来了。”
原来,兰絮刚提酒坛到大堂,老板和老板娘就拿着一包细软,跑了。
但不说兰絮,就是其余锦衣卫,竟也没发现,秦放早就令人蹲守着。
老板指着兰絮:“不是我们下的毒,是她!”
兰絮怔了怔,惊讶万分:“张伯父,你怎么说这种话,酒里竟是有毒么?”
秦放身旁的锦衣卫,立时亮出刀来。
秦放冷冷一笑,问那张老板:“你分两年,在养生堂买了八回砒.霜,这事,不用我帮你回忆吧?”
一瞬,老板脸色惨白。
秦放又说:“这姑娘不过上个月初七来做帮工,况且我们都还不晓得是否有毒,你就笃定酒里有毒,不打自招。”
兰絮倒是惊奇地看了秦放一眼。
这人还是个青天大老爷呢?
没有狡辩的余地,张老板破口大骂:“你们这群不得好死的……”
话没说完,一总旗上去邦邦两拳,把他打得面部凹陷,鼻血横流,一命呜呼。
那老板娘不知道哪里来的气力,猛地挣脱锦衣卫的束缚,舔起兰絮摔打在地的酒水。
不过一瞬,她翻着白眼,口吐白沫,魂归西天。
余下总旗们也没了吃酒的兴致,踹翻桌椅,骂了句“狗日的”,四五人去后厨里间搜查,四五人跑上楼,要抓老板的“同党”来审,夜宿此客栈的百姓叫苦不迭。
一时,偌大的大堂,就剩兰絮和秦放。
兰絮看着不远处的尸体,喉咙猛地动了动,别过眼。
秦放瞧她,笑了声:“害怕?”
兰絮侧首,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脖颈,并没有回他的话。
秦放眼神一黯,不由想起,方才攥住她的手腕的触感。
去年,他升千户时,周佥事送了一块羊脂玉,又软又滑嫩,仿佛多摸几下,他手上的疤痕、厚茧,就会划坏它。
所以他把它锁在了抽屉里,只偶尔得空,拿出来也不敢多把玩。
秦放捻了捻指尖。
一时,他瞧她顺眼几分,便看她方才洒了酒水在衣襟处,秋季衣裳就算厚一些,湿了也不成体统。
秦放便脱下蓝色外袍,搭在兰絮肩上,他外袍宽大,轻易就将兰絮裹了起来。
兰絮愣了愣。
秦放毫不掩饰目光中的攻击性:“衣服暂且借你,来日,我会来取走。”
饶是表面上,他认为兰絮是无辜牵涉,但对她依然充满警惕与防备。
给她衣裳,就是变相警告她别乱跑,他会盯着她。
兰絮缓缓呼出一口气。
什么青天大老爷,分明就是多疑臭男人,拿衣服当标记呢。
她撇下身上的外袍,双手递给他。
秦放挑眉。
反正都是得罪,兰絮低头,声音冷冷清清:“不是飞鱼服,我不要。”
秦放:“……”
如今这时代,并非所有锦衣卫都能穿上飞鱼服,只有中正三品,以及皇帝御赐,才能穿飞鱼服。
这是故意把他话语里的“取走”曲解成“娶走”,兼嫌他官阶低。
秦放却不恼,世人皆畏飞鱼服,独她想要。
他也对飞鱼服志在必得。
于是,他放声大笑:“不错,我这棉袍,是比不上飞鱼服!”
兰絮本以为自己把他得罪狠了,但看他如此笑,有些搞不懂气运之子在想什么。
紧接着,秦放抓走自己的衣服,重新披在自己身上,对兰絮挥挥手:“我且先放你一回。”
既然得了机会,兰絮连忙福身:“多谢大人。”
等兰絮离开客栈,秦放的心腹总旗卫纲小跑来,问:“大人,可要派人盯着她?”
秦放:“不必。”
他眼底露出几分兴味,他是从底部一个小旗,慢慢爬到这个位置的,手上沾的人命,不知凡几。
他什么人都见过,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女子。
一般人的眼睛,还真看不出她有何不同,确实,冷兰絮一副中原人的模样,行为举止口音,全无差错。
但秦放就是觉得,她与他们不一样,甚至,他能从她身上,感觉出一丝丝针对。
这是很客观的,不是他主观臆想。
当真有意思,明明只是个弱女子,胆子却大得很,还敢和他做戏。
秦放暂且压下所有探究,把案卷塞给总旗,说:“我们先去缉拿要犯,三日后回来,我再看情况。”
兰絮没卖成酒水,今日颗粒无收,挨了冷家父母一顿骂。
冷家母亲还能干点刺绣补贴家用,父亲卧床,无工作能力,家里还有五个弟弟。
穷得揭不开锅了。
兰絮还不会刺绣,冷母让她绣个东西明天给她,她补了两针,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听到外头媒婆说亲的声音。
系统叫兰絮:“宿主宿主,上正轨了!”
兰絮揉揉眼睛,隔着一扇门细听。
那媒婆说:“隔壁县的秦家,你们是有所耳闻的,他家小儿子做……那个的,日进斗金,钱都往家里拿呢!”
冷母兴奋:“那是给他家小儿子说亲?”
媒婆:“不不,他家有个大的,也是一表人才,还是个秀才!”
冷母摇头,秀才都穷。
可媒婆转手拿出一包银子:“秦秀才虽然没钱,可他弟弟能干啊,这里面是二十两,若您答应了,回头等女儿嫁到秦家,我们这边再给您剩下的三十两!”
五十两够冷家一家几口不愁吃喝三年!加上秦家有钱,以后何愁没有进项?
可把冷家一家高兴坏了,也不去怀疑这秦家,为何急着给老大娶媳妇,倒比那要冲喜的还着急。
兰絮情绪倒也还好,一来这种原生家庭不好待,二来只有嫁给秦家后,才能谋求下一步。
又过一日,两家没选吉日,随意打点打点,兰絮才刚起床,换上不合身的大红衣裳,涂上脂粉,被匆匆塞上轿子。
一路唢呐吹吹打打,从早上走到晚上。
那媒婆方觉不对劲:“莫不是走错路了?”
有长随探路回来,说:“是走错了,要翻过这片山林,才能到隔壁县哩。”
媒婆:“天色都黑了。”
她敲敲轿子的木槅窗,问里头新娘:“新娘子,天色这么晚了,咱们就近歇息一夜吧?”
兰絮本来在打盹,听到媒婆这么说,就应了声:“好。”
这附近有个菩萨庙,庙内供着送子观音,有两个尼姑,媒婆给了钱,她们去安排住宿和吃饭。
一伙人放下轿子,兰絮盖着红盖头,被媒婆和临时置办的丫鬟扶着出去,作为新嫁娘,她们几个住一间。
她坐好,想掀开红盖头,媒婆忙阻止:“新娘子诶,你的红盖头只能等丈夫来掀!”
兰絮:“好吧。”
盖着盖头,不影响吃饭睡觉就好。
突的,外头一阵跑步声,又是嘈杂的喊杀喊打,把屋外的轿夫们吓得屁滚尿流,屋内,媒婆忙念阿弥陀佛:“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可别找上我们啊!”
下一瞬,“砰”的一声,她们房门被踹开。
踹门者正是一锦衣卫小旗。
媒婆忙说:“大人,我等是良民啊,只是路过此地,借宿一晚,绝对和这些尼姑没有牵连!”
小旗举着火把,道:“今有贼人躲入庙中,我们奉命前来搜查。”
媒婆跪地磕头:“打进这屋子里头,只有我们仨,绝对没见过什么贼人。”
丫鬟也颤颤巍巍跪下:“是,是,没见过。”
那总旗仔细打量了房间,又抬头看梁上,见确实无人,正要退出,却听一声懒洋洋的声儿:“当真没见过?”
媒婆和丫鬟分明没做错事,身体却打起摆子。
兰絮侧耳倾听,总觉着有点熟悉。
下一刻,他就又说:“那里不是有个盖着红盖头的么,底下若是贼人呢?”
竟是秦放。
兰絮放在桌边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没想到出嫁路上,居然也会和他撞上。
媒婆虽收了秦家的钱,却是不认得秦放的,只忙说:“回大人,这位是我们新嫁娘,一看就是姑娘家的身姿,与贼人并无旁的干系……”
秦放轻笑,语含轻蔑:“那你恐是没见过易容缩骨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