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衣服,一层套一层,花纹繁复堆叠,工艺也做到极致,每一件衣服都轻薄,令人赏心悦目。
谢玉君:“那就拜托你了。”
兰絮:“小意思。”
为了未来一个月课业外包,她高高兴兴走了。
等她去到了奉灯使者的队伍里,谢玉君这才看向芳甸。
当着兰絮的面,她不好说太多,此时终于能对芳甸道:“原来,男子也能生得如花似玉的,半分不让女子模样。”
芳甸赞同:“是啊,十一郎生得可真……美啊。”
她之前在大街上,能一眼认出十一郎,就是因为万灯璀璨之中,连光都偏爱美少年,将十一郎衬得和玉做的人似的。
街上游玩的好些姑娘,乃至一小部分公子,禁不住打量她。
只是,十一郎光顾着对炒板栗流哈喇子了。
整备完毕,片刻后,舞灯会最后的游灯开始。
头灯是一座八角宝塔形的大灯,这是怀名的百家灯,由八个青壮年稳稳抬着,大灯后,是八个总角小童,提着荷花鲤鱼的灯笼,动静皆趣味。
第二台大灯,是代表谢家地位的金马踏云灯,谢家当年随太.祖马上得天下,虽然现在武不行了,这盏灯仍然是第二。
紧接着,又是八个小童提灯……
如此到第八大灯,三阳开泰灯,这又是谢家的大灯。
作为游灯的压轴,它是当年当今圣上登基不久,赏给时任吏部尚书的谢老太爷的。
此灯一出,万人空巷,锣鼓喧嚣。
兰絮在内的那八位奉灯使者,就跟在这台大灯后面走。
八人甫一出场,到底都是谢家儿郎,一个个都俊逸非凡,立时有人朝他们身上丢鲜花,这也是习俗。
只是渐渐的,行人目光都被第四排吸引走。
兰絮却没留意。
她手捧一盏莲灯,光忍住颤抖,就用尽了全部注意力。
奉灯使者的衣裳,光顾着好看,却丝毫不挡风,冷风簌簌从她袖口倒灌!
系统也束手无策:“这世界规则收束得厉害,火诀不能用。”
兰絮:“……”
还能怎么办,硬捱。
不止她,左右几个奉灯使者,也都牙关打架,为了不被看出来,只能努力挺直身体,做寒风里坚强的小竹子。
叫什么奉灯使者,不如叫抗冻使者。
冷风拂过兰絮的发梢,一股劲地吹向夜空,卷过了万灯楼檐下的铃灯,发出一阵阵“叮咚”脆响。
伴随着令人愉悦的响动,大敞的窗户旁边,傅洵与姚章相对而坐。
姚章替傅洵把清和与杭王笼络朝臣的罪证,呈上御案后,自己也没落闲,被指派去东南的省当盐差。
这可是个令人钦羡的肥差,明显的升官。
途经庆湖省,正好怀名元宵十五有舞灯会,姚章又来找傅洵讨一杯酒吃。
姚章本来有些担心,傅洵见自己升迁,会不会不平衡。
显然,他多虑了,傅洵这般性子,既能沉住气,在衙门当一个小小笔吏,又怎会因为好友升迁,心生妒忌。
是他又狭隘了。
姚章叹息:“你一直说等调任,但要是……没有调任呢?”
傅洵修长的指尖,握着一个瓷杯,此时,瓷杯里只有水。
他轻啜了一口:“那就不等,也不动。”
他奉行克己修身之道,快过亥时了,就不会喝茶,免得引发入睡困难。
姚章:“看来你觉得怀名这地不错。”
傅洵:“怀名么……”
他看向窗外,繁灯如星,游街将一粒粒星子,汇成银河,从看不清的远处来,到看不清的天边去。
世间的繁华啊。
想起兰絮念诗时,一副头头是道的模样,傅洵摩挲着瓷杯,说:“这里也就那样。”
不过人不错。
这句没说,姚章又不是很懂这位好友了。
突的想起什么,傅洵搁下瓷杯,说:“有一件事要问你。”
姚章:“什么事?”
傅洵:“你的痔疾可好了?”
姚章:“噗!”
他嘴里的酒水都喷了出来,赶紧用袖子掩面。
还好四周都被街上的热闹吸引,没人听见察觉,姚章老脸一热,说:“早好了!你、你怎么突然提这件事了?”
那可是四五年前的事了,真是丢人!
傅洵不觉羞耻,神色如常:“想了解一下。”
姚章打量傅洵,震惊:“你?”
傅洵解释:“不是我,是一个学生,前段日子流了许多血,被我撞见了,他这种情形当如何?”
姚章:“许多血?”
垫子被兰絮收走了,血渍确实明显,傅洵思索:“是许多,渗透了冬衣。”
姚章抬高声:“严重啊,当然严重了!”
傅洵:“怎么严重了?”
姚章收收表情,小声嘀咕:“你既然说是学生,年纪应该不大吧,就算得了,也不是大问题,又怎会弄出‘许多血’?”
姚章了解痔疾,傅洵却是才明白,寻常痔疾,不至于流那么多血。
怕好友被学生欺瞒,姚章左右看看无人偷听,又小声说:
“我听刑部的王主事说,他以前在地方时,曾一个小倌,因……不妥当,流了许多血,止不住而丢了命。”
傅洵:“……”
他一点就通:“你是说……”
姚章推测:“崇学馆不是有舍馆吗?”
傅洵:“……”
姚章:“……”
一瞬,两人都皱眉,脸都黑成铁锅底。
只不过,和学生们相处一年,傅洵对每个人的品性,都有所了解,他们既读圣贤书,非浪荡子,知礼守礼,不至于行淫.乱之事。
尤其是谢兰序,虽然懒惰成性,但胆子没他指甲盖大,她不是这种人,也绝对不会这么做。
若说她被人欺辱……
三万三的束脩不是白交的,不至于被人欺负了不敢吭声。
但不管如何,有这种可能。
傅洵端起杯子,却一口水也喝不下去。
他道:“不一定,疾病本就因人而异。”
姚章也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是啊,不至于,不至于。”
没了吃酒的雅兴,姚章干脆看向路边。
突的,他道:“这谢家人,确实各有俊朗模样,诶你看,那边第四排的,像不像你学生?”
傅洵跟着他指头瞧去。
姚章只见过兰絮一面,但印象很深。
此时,街上少年们手捧莲花灯,行止之间,风一吹,白色广袖袖摆飘扬,足尖层叠的衣角旋转,像落入人间的云之君。
傅洵眯眼,那人确实是谢兰序。
别的郎君敷粉,她没有,因为不需要,她双颊白皙分润,眉眼细腻如画,容光昳丽甚胜,风姿卓绝,仪态翩翩。
行人将那些粉的白的鲜花,一朵朵往她身上丢。
其中一朵,直朝她门面扔去,她没躲,鲜花攀在她鬓边,柔嫩花瓣贴着她眼角。
她抬眸,眼底光华流转,风流无双。
姚章:“可真是……”
傅洵不知为何,心腔倏地一紧。
他搁下杯子,动作不重,水珠却些微溢出,沾湿他指尖。
他拿帕子擦擦手,抚袖起身,对姚章说:“我还有事,失陪。”
街道另一侧,是谢家搭建的观灯台。
游灯开始后,谢骢带着一众儿郎,聚到窗边观灯玩乐,说笑不断,只是随着第八台灯的出现,声音渐渐少了。
他们都看呆了。
坐在谢骢对面的秦锐问谢骢:“第四排那个,是谁?”
谢骢自是认出了兰絮,心里蓦地奇怪,还好,这里只有他一个崇学馆的。
只不过,他笑笑,回秦锐:“这我哪知。”
秦锐:“这八人不都姓谢?”
谢骢条理清晰地回:“确实,但是他们是从庆湖各地的谢家选的,我不认得也寻常。”
秦锐是谢骢的表兄,是北地望族秦家的嫡子,是个顶顶会玩的主儿,犯了事,到怀名避祸的。
谢骢母亲给谢骢交代过,秦锐好美人,荤素不忌,警惕秦锐接触姊妹。
谢十一是男性,和谢家关系虽出了五服,但也姓谢。
就算不说平日在学馆的相处,谢骢也不能卖了小十一,何况他和小十一关系尚可。
没多久,秦锐和其他人玩起双陆,谢骢也忘了这茬。
秦锐输了几回,说:“没意思,不玩了。”
叫上小厮走了。
队伍绕着沿街的临时看台,走完一圈,才算完成游街。
原定终点是一处宅院,也安排了各种热汤,马车接送,但还没到地方呢,前面停了。
一个谢家管事匆匆跑来,对这八个谢家子侄说:“游街虽已结束,但前面人还是太多,走不动。”
这种事往年也常发生,大家只能自认倒霉,也没多少人埋怨,因为一张口,攒着的热气就跑了,更冷了。
管事:“诸位看是要……”
兰絮在犹豫要不要自己走回去,好累哦。
系统在她脑海里算:“按怀名地图,这条街和崇学馆,不是很远,也就二三里地。”
一点多公里。
兰絮怕真冻病了,对那管事:“我自己回去了,衣服回头让人送去谢家还给你们。”
管事:“诶!”
其余七人也不犹豫了,都要回去,只是和兰絮不顺路。
兰絮独自钻进一条巷子里,她捧着手中莲花灯,汲取温暖。
这个莲花灯是琉璃的,挺贵的,兰絮想了想,还是塞进袖子里藏好。
外面有多热闹,巷子就有多偏僻,兰絮打冷颤:“不会有劫匪吧。”
系统:“应该不会……”
话音刚落,就看前面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英俊男子,身边还带着两个小厮。
兰絮不认得他,触发了系统播报:“叮,刷新新角色,雁北望族秦家嫡子秦锐,年二十。”
没有标注任务对象要求,那就不用管。
兰絮低头要绕过去,却被秦锐拦住。
他朝她笑:“我叫秦锐,小公子叫什么?”
兰絮:“谢兰序。”
秦锐:“谢兰序……好名字,可要随我去夜游广河?”
兰絮拒绝:“我有事,下次一定。”
她撇开他继续往前,他身边的小厮却把路堵了。
秦锐近看兰絮,对她的容貌,更为满意,他志在必得,道:“我只是想认识你,你不要不赏脸……”
兰絮不再废话,冲撞开那两个小厮之间的缝隙。
小厮去抓她肩膀,垫肩脱落,小厮呆了呆。
兰絮一招金蝉脱壳,灵活地避开他们的手,跑了出去。
秦锐脸色一沉,叫小厮:“你们守着大街口,我去追。”
兰絮隐约听到了,更无语。
她本来就猜,他是北地望族之子,会来南方,这死鬼模样,八成犯过事,再看这人知道堵大街,还是个老手!
得快跑。
兰絮埋头猛冲,下一个拐角,却又有人!
她刹不及,迎面“嘭”的一声,撞了上去,那人被她撞得后退几步,没把住,两人跌倒在地。
有人惊呼:“大人!”
有肉垫,兰絮不疼,就是昏头昏脑的。
甫一抬眼,身下,傅洵剑眉紧蹙,向来寒凉冷漠的眸子,与她相对的一瞬,似乎一动,又很快恢复寻常。
她撞倒了傅洵。
祖宗诶!
兰絮几乎是跳着爬了起来。
傅洵身边的小厮,也扶起傅洵:“大人没事吧?”
兰絮:“先、先生?你还好吧?”
傅洵起身,掸掸衣衫。
被她撞倒了,倒也不见狼狈,他微抿唇角,不悦道:“慌里慌张的……”
秦锐的喊声传来:“站住!”
没有哪一刻,兰絮庆幸自己遇到了傅洵,不然她都要花积分了。
她忙对傅洵说:“老师,这个人,他非要拉我去夜游广河……”
一副告夫子的口吻。
还没等她说完,傅洵将她往身后一带,护在了身后。
追上来的秦锐见不到人了,对傅洵嚷嚷:“先来后到,那个是我看上的!”
傅洵:“……”
要是以前,他或许还没那么快懂秦锐的意思,但刚和姚章聊完那种话题,一下就明白怎么回事。
瞬间,他面色黑沉下去,给小厮使了个眼色。
小厮可是练家子,他冲上去,秦锐没过两招,就被小厮拧着双手反剪在身后。
秦锐挣扎:“你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就着月色,傅洵打量着秦锐的脸,道:“雁北秦家,秦兴河的儿子。”
秦锐骤然听到老子名,仰头正视傅洵,似乎有些眼熟。
如果巷中灯光更亮一点,或许他就能看清,这是五年前,曾去雁北调查矿工命案的傅钦差。
连他爹都敬着畏着的大人。
但他记性没那么好,呛了回去:“我爹乃雁北大将军,你快放开我!”
傅洵对小厮说:“送去衙门。”
秦锐:“……”
他就没见过,有谁能把自己忽视得这么彻底的,怒骂:“狗屁玩意,你把我送去衙门,衙门也关不住我!”
傅洵挥挥手,小厮将一只臭袜子塞进秦锐嘴中。
兰絮一眼没朝那边看,她还在喘息,实在跑得太厉害了,出了身虚汗,风一吹,更冷了。
她不由抱着胳膊颤抖着。
下一瞬,肩上落下一道温暖的,带有松香气息的披风,将兰絮浑身裹在一片暖洋之中。
是傅洵的披风。
反正傅洵比自己抗冻,兰絮心安理得接受了:“谢谢小傅先生!”
傅洵:“不必。”
她问:“不过你怎么在这啊。”
傅洵:“要去一下崇学馆。”
兰絮:“哦,也是,到处是人,这里好走一点。”
傅洵不置可否,负手往前走去。
半个时辰前,他突然辞别姚章,然而,下楼之后,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周围挤挤攘攘,不少人随着游灯的队伍行走,想着既然无事,他的步伐,就顺着人行,漫无目的地走。
这一顺路,就到了附近。
眼看游灯结束,他本来是要走了,但兰絮钻进了小巷后,秦锐带着两个小厮跟上,他直觉不对,跟了进来。
巷子黑漆漆的,又四通八达,他本想确认兰絮回了崇学馆,自己也回宅邸,却遇到这种事。
再想起秦锐方才的话,傅洵无声攥紧拳头。
他一直知道,谢十一长得很好,如今更是相较一年前长开了,但那是他的学生,一个堂堂男子!
秦锐竟敢如此挑逗谢十一,他进了衙门,就休想出来了。
秦家犯的事,可不少。
傅洵缓缓呼吸,沉住不满。
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最近潜意识里留意男风,以至于总是遇到相关的。
书单也是,人也是。
甚至还有男性的……
傅洵压下这个念头,不管如何,他都无法想象那个画面。
他思虑过多,以至于走了好几步,才发现兰絮没有跟上,她在他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不知道又在做什么。
傅洵突的停下脚步,习惯了她在鼓捣什么坏的,他回过头,眼刀锐利。
像往常每次,要抓她小动作一般。
只是,今时今日,映入眼中的少年,披着对她而言,有些宽大的披风,她从袖子里掏出一盏莲花灯,经过这么折腾,它竟没灭,亮着微弱的光芒。
这点光芒,将她下颌和双手,圈了一个圆。
光圈往外扩散,光泽渐渐变弱,而她五官眉眼的存在感,却越来越强,尤其那双眼眸,若七八点星光闪烁。
她突的朝他一笑,喜滋滋的:“这盏灯没事诶!”
傅洵:“……”
多少次,傅洵在她眼中看出狡黠,看出心虚,看出生气,看出小人得志,看出惴惴不安。
这一刻,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喉结蓦地一动,然后看向前面,唇角紧紧绷着。
身后“哒哒哒”的,兰絮追了上来,跟在他身后,这盏莲花灯没事,她步伐都轻盈许多。
不多时,他们快走出暗巷了,左手边是个客栈,上面斜斜插着两三面旗子,突的簌簌作响。
兰絮步伐一顿:“什么声音?”
今晚她是有些被秦锐吓到了。
傅洵回过头,示意她看那些旗子,道:“是风动而已。”
兰絮反应过来,原来是穿堂风。
《坛经》中,惠能大师关于风吹幡动的议论,可是流传千古。
哼哼,偷偷考她是吧。
她跟着抬眼,忽的笑道:“这个我会,其实是心动。”
傅洵:“……”
正月十六。
学馆中大家提不太起劲,昨个儿许多人吃了酒,今天都在揉额,打呵欠,感叹喝酒误事,古人诚不欺我。
兰絮却神清气爽。
她背着小挎包,一步三跳,迈进后门。
刹那,众人都精神了,围了过来把她摁在原位:“谢十一,昨天好大风头啊!”
兰絮弱小可怜又无助,拱手讨饶:“各路英雄好汉,小弟不过班门弄斧,学问甚浅,怎么能和诸位比?”
众人:“不能再让这小子再装下去了,大家别给他骗了!”
“就是!”
“你现在做一首七言律诗。”
兰絮:“……”救命!
正好,谢玉君和姊妹们刚进来,见状忙来解围:“不准欺负小十一!”
众人笑了,也不好再逼着兰絮。
其实,昨晚在船上笑谢十一的,大部分是乙等的,甲等大家都知道谢十一什么样。
她能脱颖而出,虽是因傅探花一激,但没有的东西,还真拿不出来。
自然,从此往后,他们心底里,也不再看小谢十一。
兰絮松口气。
谢玉君过去纬纱那边前,朝兰絮眨眼,兰絮也笑。
昨晚兰絮回舍馆,崇学馆都没人,她让小书童去给谢玉君报信。
总算舞灯会完满落幕。
兰絮打个呵欠,从书盒里拿笔,眼角余光,却看到谢骢朝自己走来。
谢骢是谢家的三房的嫡长子,今年十六,少年承了谢家的好样貌,浓眉俊目,在甲等中学问也名列前茅。
因谢玉君,兰絮和他有过交谈,仅限同窗之情,像这样专门来找她,比较少。
兰絮先问:“怎么了?”
谢骢目光微微闪烁:“小十一,昨晚还好吧?”
兰絮:“好啊。”
昨晚上,谢骢顾着招待别人,秦锐走了许久之后,他才发现的。
后来秦锐一直没回去,谢家着小厮出去找,才发现秦锐被扭送衙门,关着呢,再一问,傅洵出手的。
这下可就大麻烦了。
他们没弄懂秦锐怎么得罪傅洵,谢骢却直觉,和兰絮有关。
昨天暖融融的光华之中,双手奉灯的少年,逐渐与眼前懵然看着他的影子重叠。
是啊,他怎么才发现,兰絮的好看,像是一口清甜鲜香的果酒,初尝惊艳,越品越醇,唇齿留香。
于是,兰絮就看着谢骢,突的红了脸。
谢骢:“没、没事就好。”
他匆匆回去了。
兰絮:“……”
兰絮问系统:“我做了什么吗?”
系统:“没有啊,不过,谢骢的反应符合判定,絮絮可以乘胜追击,再加把劲!”
兰絮撑着下颌,幽幽叹气。
系统:“他十六了,你们出了五服,合适的,你该不会还要咸吧?再过一年本届崇学馆学子各奔东西,就难办了!”
兰絮确实想咸,不过,她不想对谢骢出手的理由,还不是这个。
她道:“谢骢心性一般,今年八月就乡试了,我现在出手,考前谈恋爱,不就害了他?”
断人科举,堪比谋财害命。
兰絮:“所以等考试完后再说吧。”
系统:“行吧。”
它还是相信一下宿主,她的安排一般不会出错。
兰絮抬起手,伸了个懒腰。
她还没能全舒展开筋骨,就看傅洵一身石青衣裳,身形玉立,眉宇冷然,双目若渊,进屋的第一眼,向着最后一排的她。
兰絮:“……”
兰小鸡好像被老鹰盯上了。
她赶紧乖乖放下双手。
这个月除了元宵,也没什么好日子。
兰絮尚未过童试,甲等里,除了谢玉君等女孩,其余人都过了童试,有秀才的功名,都在准备八月的乡试。
几个学究出题,也全都跟着乡试,兰絮可是上了一回难度,类比是小升初还没过,直接中考。
也还好没课业,让她偷了好几回闲。
二月里,兰絮过了童试,成为一名秀才,这有赖庆湖省童试的搜身没那么严格。
二月十八这一日,江之珩回来了,果然如傅洵所说,最迟是二月。
只是他出现在崇学馆,大家都有点不敢认,之前俊俏水灵灵的少年,暴瘦一大圈,双颊凹陷,竹竿似的,没了精神气。
卫国公府的情况,从北及南,传了过来——
卫国公府历经千辛万苦,从杭王案里摘了出去,不至于落到被流放发配的下场,却也大伤元气。
卫国公被褫夺一等国公爵位,贬为卫伯。
卫伯府上,在朝为官的几个叔伯,全遭贬谪,好一点的去地方县上当城防统领,坏一点的革职在家。
这还只是男人的,女人被波及的,闻者无不心惊痛惜。
卫伯的大女儿,江之珩的嫡亲长姊,本是宫中的淑妃娘娘,怀胎八月,因家中变动,动了胎气难产而薨。
卫伯家中待嫁的女儿,除了一户不背信弃义的,其余都退了婚,恐怕再难在京中谈婚嫁。
卫伯府失了帝心,就此湮灭,也就比抄家流放好一些了。
屋中,江之珩放下书盒,一片安静。
有人想安慰,不知如何开口,也有人干脆不看不听,怕与江之珩走得近了,卫伯府的风波会祸及自家。
一时,只有江之珩在收拾笔墨纸砚的声音。
直到兰絮从后门溜达进来。
她嘴角带着刚吃完的肉包子油水,看到江之珩,眼前一亮:“江兄,你可算回来了,这个月的课业,大家帮你记着呢。”
江之珩朝她一笑。
及至此,四周众人动作才敢大起来,谢骢和冯嘉,把江之珩欠下一个月的课业,塞给他,大家说笑了几句。
氛围稍缓,一切似乎恢复寻常,除了江之珩那过分瘦削的身材。
他回来了,但兰絮还是没了饭搭子,因为他根本就不怎么吃饭,一天吃个包子,喝点水,就算吃得多了。
没两天,谢玉君找到兰絮。
兰絮看谢玉君这几天也不好过,眼圈红红的,她感慨,女主是个重情义的,对周围的人这么好。
她宽慰谢玉君:“江兄不会一蹶不振的,只要过这一阵,都能好起来的。”
不止她这么认为,蔡老和傅洵也是。
此事之前,蔡老和傅洵都看好江之珩,这几日,他们观察着,若江之珩垮了,他们身为师长,已仁至义尽。
若他咬定青山,顽强生长,他们亦会助他重上青云。
事情没到最坏的时候。
兰絮:“你想想,还有八月乡试。”与抄家流放三代不能科考那种不同,他至少还能参与科举。
谢玉君攥着手帕:“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他把玉佩还给我了。”
兰絮:“?”
兰絮:“什么玉佩?”
谢玉君咬了下唇,她拿出一对青玉花鸟纹玉佩,一花一鸟,雕工精细,实为上品。
谢玉君:“原先是我持鸟,他持花的。”
兰絮目瞪口呆。
什么,谢玉君居然喜欢江之珩,不对,信物都换了,这是两情相悦!
她感觉自己脑门上飘过很多个“啊”,疯狂思考这两人何时看对眼。
结果,自己就是他们的鹊桥。
比如吃饭时,谢玉君偶尔会带着芳甸,和他们拼桌。
或许他们有过眼神交流,兰絮却只顾干饭。
又比如,一月一休,是谢玉君和江之珩同时邀请她外出游玩,她嫌麻烦,把两人的邀约合并同类项变成一个……
难怪,谢玉君还让她询问傅洵卫伯府的事。
兰絮:“你、你糊涂啊!”
崇学馆是读书的地儿,对儿女之情,管得可严了,这也是原主谢兰絮会混成万人嫌的缘故之一。
谢玉君:“是,我作为谢家之女犯了馆律,若你不喜,请去告发,我不会怨你恨你……”
兰絮又气又好笑,向来是谢玉君帮自己躲师长责罚,没想到,今日轮到自己帮她。
她说:“别整那些虚的,我怎么会去告发你们。”
谢玉君眼角一润,她就知道小十一人好,怀着歉意,道:“我们不是故意瞒着你的,本打算过完年就说。”
可惜出现这样的惊天变故。
可江家出这样的大事,谢家绝不可能将嫡长女嫁过去,谢玉君跟着江之珩,也看不清未来。
江之珩明白这点,谢玉君还没说什么,他快刀斩乱麻,先断了两人的感情。
兰絮震惊过后,回归现状,问:“那你现在是?”
谢玉君已经伤心过了,说:“他不信我能共患难,我不会追着他‘共患难’。”
兰絮松口气。
他们都是她朋友,可吃大亏的是女方,还好谢玉君清醒。
谢玉君又说:“只是,他与我断了情,却还连着朋友之义,我怕他想不开,小十一,你住舍馆方便些,能看看他吗?”
兰絮:“这自是可以的。”
江之珩也是她朋友嘛。
接下来几日,江之珩看着还好,有兰絮硬拉着他互为饭搭子,他吃的,也稍微多了点。
三月的上巳节,这日崇学馆一样休假。
十来天,江之珩都没异常,兰絮也松口气。
休假前一日,兰絮来月事了,身体还年轻,不疼不酸,疲惫却如影随形。
当晚,她回了自己宅邸,怕自己一睡一整天,兰絮叫系统:“你得叫我起来。”
系统很有自知之明:“我放弃。”
兰絮:“你智能生成一段画面,植入我潜意识的梦里,这样,我就会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