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亭突然有点渴了。
想咬一口。
只是,做这个动作之前,他陷入思考。刚刚他要摸她头发,她不肯,她很娇气的,其实是怕“脏”。
他自认自己已经很爱干净了,而且在狼群里,嘴巴互碰留气味很正常,可他已经摸出她的心思了,要是不管不顾,直接碰她的唇,她肯定要嫌脏,嘤嘤控诉。
他可以强迫和她嘴巴互碰贴贴,可那不是她发自内心亲近他,这样,自己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是什么?与“舒服”相反的感觉……不舒服?
对,就是不舒服了。
恰好此时,兰絮已经彻底服软:“行行行我知道了,我帮你把头发弄好,行吗?”怕他不懂,重复一遍:“头发,我给你弄好,保证舒服!”
戌亭:“……”
他又看了眼她的唇。
没关系,想吃果子,可以去树上摘。
他起来了,兰絮搓搓脖子,终于缓过神,也坐好了,又一次梳他头发。
她想早点和他实现沟通,毕竟每次观念不合,就被他按在地上,地上多脏啊。
她决定趁着有空,跟戌亭多多说话,便絮絮叨叨:“即使我吃喝全靠你,你也不能这么霸道。”
“我才不想每次都给你梳头发呢,你自己快学会嗷。”
“还有你要勤洗手,我给你摸摸头发也不是不行,洗手你知道么,就是把手,放水里,哗啦啦……”
“……”
戌亭垂着眼睛,又俊逸,又乖巧的。
就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晚点的时候,戌亭带着一群狼,打猎回来了。
没了胡子,头发也好好束着,他头戴狼首面具,看不太清他的上半张脸,下颌流畅俊逸的线条,以及胸膛被飞溅到的几道血痕,充满野性。
兰絮只关注他没有提什么鹿腿回来,松口气。
看来他接受她的胃口大小了。
他没有提鹿腿,却一只手夹抱一大捧树枝,近了看,树枝上摇摇坠坠的,居然是红彤彤的野生樱桃!
野生樱桃分布范围很广,这里有也不奇怪。
兰絮顿时口齿生津,说真的这几天的鱼真的太寡淡了,要不是戌亭不懂,她真的很想绝食抗议。
现在有了樱桃,她感动得想哭。
更感动的是,一大把树枝都是湿润的,戌亭在摘下樱桃后,拿去湖边洗过了。
她以后再也不嫌弃他啦!
她抱住他的手臂:“谢谢!”
戌亭微微颔首,眯起眼睛,对她的态度,相当受用。
野生樱桃个头不大,但核小,还甜滋滋的,兰絮一口气吃了十多个:“好甜!”
一饱口福后,见戌亭沉默不语,她摘了一颗红樱桃,递到他唇边。
他张开嘴。
兰絮:“很甜吧?”
戌亭:“唔。”
口舌之间,汁水四溢,从舌尖传递到大脑,倏地放松,这种滋味,就是她口中的“甜”。
兰絮继续往嘴里塞樱桃,被樱桃汁润过的小嘴,愈发鲜红水亮,随着她说话,一开一合:“就是有一点,下次不要把一整根树枝折回来了,不然来年它就不长了,喏你看,可以一颗颗摘下来……”
她示范给他看,纤细的手指,捻下一颗颗樱桃。
戌亭的目光,却还是定在她唇上。
他喉头突的微微一动。
他突然觉得,口中的樱桃,并不够“甜”。
那一刻他发现,没吃到的“果子”,好像才是最甜的。
午饭又是鱼,兰絮沉默地放下鱼肉,回洞穴瘫在地上。
系统已经察觉到兰絮情绪低迷,试着问:“宿主为什么不吃饭啊?”
兰絮:“作为咸鱼,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是,我已经吃了十一条鱼了。”
系统:“……”
兰絮默默流泪:“别说炸鸡汉堡了,我就想要米饭,炒青菜,蘑菇,火腿……”
在以前的世界,她出生在红旗下,就没挨过饿,何况国家的传统是“民以食为天”,幅员辽阔,美食是吃不完的。
现在对着这么难吃的食物,她能为了维持生命体征坚持这么久,真的很敬业。
系统:“再忍忍,忍忍就好了啊。”
它心情也沉重,如果能给物资援助,它早就给了,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人能完成这个任务。
兰絮两眼无神:“人类一周到十天的时间不吃盐,身体就会出现乏力的症状,我已经超过这个时间了,系统啊,你看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系统:“这个你放心,因为你吃的鱼肉,喝的水,都有盐等人体所需的物质,你身体数据我替你监控着,短期内,各项都没问题。”
兰絮:“……这该死的严谨。”
外面有脚步声。
不一会儿,戌亭拿着兰絮丢在外边的鱼肉,进了山洞,他眉尾微抬,在疑惑兰絮为什么不吃食物。
兰絮闻到淡淡的鱼味,赶紧捂住鼻子,瓮声瓮气:“我不吃。”
看到她眼角的泪水,戌亭搁下鱼肉,想查看她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但他在兰絮身上没闻到血腥味。
他也躺下,捧着兰絮的脸,想去吻她面颊上的泪水,安慰她,狼群会用舔舐来安抚同伴,或者伤痛。
这阵子相处,兰絮也不怎么怕戌亭了,现在她心情很不好,就摇头避开他,神情恹恹:“我没受伤,我就是不想吃鱼了。”
戌亭已经能理解“想”字的含义了。
但他不能理解,在所有动物都争着抢着吃东西时,兰絮为何对食物没有了欲望。
这是不行的,不吃东西会死,他都还没把她喂得肥肥壮壮的。
仔细想,她只是不想吃鱼,那其他呢?
戌亭出去了。
兰絮在洞穴里睡着了,不一会儿,戌亭就回来了,他握着她的手,想拉着她出去。
兰絮浑身无骨般使不出劲,戌亭拉她,她就软趴趴地滑下去,嘴里念叨:“不出去,我吃不下东西,得存点体力……”
突的,失重感让她一个激灵,等她回过神,已经被戌亭用一只手竖抱起来,一屁股坐在他手臂上。
这臂力,真的绝了。
也还好不是把她扛肩上了,这个姿势好受多了。
她嗔他:“干嘛呀?”
戌亭却已经用两三步,带她走出洞穴,这个视野,兰絮比戌亭高了一点点,外面阳光有点刺眼,兰絮眯了眯眼,只看地上,摆着十多种动物的尸体:
花鹿、山羊、兔子、鳄鱼崽、蟒蛇……
甚至还有鹰。
狼群本是在休息,嗅到血味,有好几头嘴馋的站在不远处,对着这些“小零食”,嘴巴微张着哈气。
只等戌亭一声令下,它们就当加个下午茶。
可惜这些不是给它们的,他轻轻蹭了下她下颌,示意道:“吃。”
兰絮:“……”
还好是在古代,不然山大王得荣获几十年牢狱。
但她吃不下,不是食材的问题,而是调味料的问题,哪怕只有一点咸味,她都能坚持更久。
她摇摇头:“我不要,它们没味道,还是不好吃。”
戌亭:“味、道?不好吃?”
兰絮的掌心搁在他心口,他难得连贯地说了句话,心口微微震动,让她掌心有点麻。
她收回手,“唔”了声:“比如,水果是甜的,甜是味道,有味道就是好吃,动物的肉,没有味道,不好吃。”
说完,她又叹了声。
想到自己就是嘴上说着饿死算了,最后还是会勉强自己吃那干巴巴的鱼肉,白白闹一场,她更想哭了。
就看戌亭考虑了一会儿,只说一个字:“好。”
兰絮:“?”
兰絮还有点恍惚,他就这么抱着她,走进森林里,这是兰絮第一次真正意义地进森林,她环顾四周,被周围景色吸引了注意。
戌亭对这片森林极为了解,步伐很快,即使如此,他走了半个时辰,兰絮从一开始的兴奋,到后面,都要趴在他身上睡着了,直到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落叶乔木。
兰絮:“这是……”
戌亭:“味、道。”
系统也在兰絮脑海里敲敲敲:“宿主,这是盐麸木!果子有咸味,嫩茎叶可以当野生蔬菜食用!”至于盐麸木在一些地方,是养猪的野生饲料这件事,它还是不告诉宿主好了。
兰絮脑海里捕捉到了“咸”和“蔬菜”。
她拍拍戌亭的手臂,指着青色的圆果,催促:“摘一下果子,我试试。”
戌亭扯了一个果实递给她。
兰絮着急得连“讲卫生”都忘了,就拂了拂灰尘,咬了一口。
真的有咸味!还很咸!
天无绝人之路!她感觉自己活回来了,她很兴奋:“太好了!呜呜,小戌子,你真好。”
一边说着,她又忍不住泪眼汪汪,早知道有咸味调料,她何必忍那么多天呢!
戌亭看她活泼起来,心中也明朗几分。
她这次流泪却也带着“笑”,是开心的。
他心里默默想,她的眼泪,一般不是因为受伤和生病,而是伤心哭,开心也哭。
他抱着她的这个姿势,自己一仰头,就能轻易舔到她的下颌缘,柔嫩的脸颊,以及那些苦涩的,并不算好吃的泪水。
他还是仰头了。
更令他惬意的,是她没有躲开。
戌亭喉头:“咕噜噜噜……”
兰絮被他微凉的唇密密地蹭着,软软的,她又拱拱身体,催促他:“我们摘些野菜和果子回去。”
她这一动,戌亭怕她没坐稳,单手调整了一下位置,将她往上抱了点的同时,掌心无意间蹭了下她的臀肉。
似乎觉得奇怪,他掐了掐。
兰絮耳尖一热,小小地挣扎:“我要下去。”
戌亭:“不、要。”
兰絮:“……”
怎么还抱上瘾了呀。
索性兰絮坐好后,他就没再做什么,而且回去的路太远,兰絮确实没想自己走。
他知道兰絮喜欢这种嫩叶和果子,手掌一过,把它们薅了下来,眼看几秒内,他差点把一丛矮盐麸木给摘得断子绝孙了,兰絮急忙拍拍他手背:“够了够了,够吃了!”
见她阻止自己,戌亭收手。
兰絮说:“不够吃了再来。”
戌亭似懂非懂般地点点头,要不是颜值在那撑着,是有点儿呆呆的。
兰絮自己小腿晃了晃,说:“那我们回去吧,我想吃东西了!”
戌亭:“唔。”
临走前,他似是无意间地回了下头,看向后面五十米外的草丛。
兰絮捧着食物正高兴,便没有留意到。
草丛里,两个彪形大汉神色惊讶,等戌亭和兰絮走了,壮汉一:“这种狗不拉屎的地方,居然真的有人迹?”
壮汉二:“嘶,我们发现线索了,一千金是我们的了!”
壮汉一露出猥琐的笑:“可是你看到没,那个女人那么美,比我们以前杀过的女人都美!”
壮汉二:“就是那个男人不好惹。”
壮汉一也犹豫了。
他们是亡命之徒,杀人如麻,已经能从体态、发力方式,分出对方的强弱。
那个男人,就是再来二十个他们一起上,也打不过。
他们是为了张府的赏金才上君子山的,张府承诺,只要他们能够找到重要的线索,就运作一下,让他们重新获得良民的身份。
有了张府的庇护,要奸杀什么女人没有?
所以他们放弃跟踪他们,决定就此下山。
君子山很大,又人迹罕至,为了不迷路,他们身上绑着绳子,顺着绳子一点点摸下去,走了两个时辰,天全黑了。
突的,壮汉发现,他们手上的绳子,居然断了!
今夜无月,骤然出现的风,带着一种令人惊恐的寒意。
壮汉一:“他娘的,谁搞的!”
话音刚落,密密麻麻的草丛里,出现了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足足十几双那么多。
壮汉二惊悚:“狼!”
壮汉一:“冷静点,我们先背对背,不要拿后背对着它们!”
他们靠在一起,准备应对狼群,突的,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壮汉浑身冷汗下来了:“还、还有人?”
黑漆漆的草丛中,逐渐显现一道戴着狼首面具的身影,他仪态放松,步调轻缓,好似在狩猎的空隙时,发现了好玩的玩具。
壮汉认出来了,是让他们知难而退的少年!
想起他是似乎能够沟通的,壮汉一求饶:“我们只是路过,并非有意打扰……”
话音未落,他的头被拧了下来。
壮汉二身上被溅了很多血,他甚至没看清少年是怎么在十来步开外的距离,一瞬到他们面前的。
然后,他的头也被拧了下来。
半夜三更,兰絮睡得软软香香时,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搬到一块硬硬的“石头”上。
她迷迷糊糊睁眼,瞧着是戌亭。
他最近带狼崽们狩猎完回来后,喜欢把自己抱到他身上睡。
今晚比较特殊,他特意洗过澡,有股几乎闻不到的锈香,只是头发沾着水汽,搭在他肩头,将他坚毅俊美的面庞,衬出几分柔软。
这“柔软”也是薛定谔的,事实是,他的肌肉真的梆硬,有种温润的软玉质感。
兰絮还是嫌硬,只是懒得挣扎,就当趴在玉上睡觉好了,咕哝了一句:“好困,你洗澡了?”
戌亭:“洗了。”因为脏了,不洗的话,她不给抱的。
也正常,爱卫生就是好孩子,兰絮:“睡觉吧……”
戌亭蹭蹭她的发顶。
须臾,他吐出一口气,紧紧环住她的腰身:“……睡觉。”
又有一条绳索,停止前进。
张员外跟县里借了一名典史来绘制舆图,他根据绳索长度,在地图上,标了一个圈。
圈已经越来越多,被杀的人也越来越多。
张芝如脸色很难看。
这次重生后,她直接去和父亲坦白自己做了个梦,梦到君子山的野人,是镇北王的幼子。
在她口述的“梦”里,后来戌亭灭了张家满门,她还预言了两个未发生的事件,张员外不信也得信。
张家是靠镇北王才有今日,本应替镇北王寻回他遗失的幼子,但如果未来,戌亭要杀了他们张家,他也不能坐以待毙。
张芝如想先把戌亭“骗”下山,还得让镇北王认回他,但不在山下动手,而是在没有他的君子山上做手脚。
因为不管多少次,一年后,戌亭都会回到君子山。
她必须利用这一点。
按照她以前的经验,等镇北王发现自己儿子是被人偷换过的,还得三个月后,然而,她无法安逸享受这三个月,只怕戌亭突然发疯,突然下山杀了她。
她必须快点找到戌亭。
姜还是老的辣,张员外以“绘制君子山舆图”为由,发布赏金,让人按照路线,进君子山摸排。
所有人身上都绑着拇指粗的硬绳,山下固定一个缠绳子的木桩,绳子如果没用完,就不再动,说明遇到意外。
而这些进山之人,只要那种穷凶极恶之人。
一来他们不会轻易死于别的意外,如果死了,大概与戌亭有关,二来,这种人死了就死了,不可惜。
这一点上,张芝如和父亲不同,她巴不得张府全部奴仆都进山,更快。
可张员外不肯。
来应的通缉犯毕竟不多,导致已经过了十来天,戌亭的位置还没明确眉目。
张芝如有点烦躁,正要回去,官兵押住一个骨瘦如柴的瘦子,瘦子求饶:“各位官老爷,我冤枉啊!”
张芝如:“他是谁?”
官兵:“张小姐,这人鬼鬼祟祟的。”
瘦子瑟瑟发抖:“我、我看这么多人上山,没人回来,想告诉小姐,肯定是女鬼作祟!”
张芝如:“女鬼?”
瘦子信誓旦旦:“张小姐可以问问张财哥,张府是不是有个李什么兰死了,那天我拉她上去乱葬岗,途中她突然醒来了!一定是她化成女鬼,来索命!”
张芝如右眼突然一跳。
是李兰絮。
李兰絮不是失踪?诈尸?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想不起李兰絮的模样了,连个身影都是模糊的。
肯定哪里不对。张芝如自己也是经历了穿越,自然起了疑心。
但要怎么样找李兰絮?
正好,丫鬟云萍端着茶盏进屋,张芝如抬眼,叫住她:“云萍,你和兰絮的关系挺不错?”
云萍:“……是。”
李兰絮刚失踪那阵子,她努力找过,也哭了好多日。
张芝如笑了:“正好,你上山找她吧。”
隔天,兰絮撑着眼皮,盯着火光犯困。
大头和四只小狼崽耍着,它们在抢一样东西,扯来扯去。
兰絮目光扫了一眼,收了回来,一刹之后,又立刻看了过去,因为它们在玩的,是一截很粗的绳子!
这很明显就是人造的,兰絮一个虎扑,加入绳子抢夺战局,大头它们只跟她争了一下,知道她是首领罩着的,就让给了她。
她捻起没被狼口水污染的一段,确定是绳子,忙叫戌亭:“大王!”
戌亭正在打理狼首面具,闻言抬眼。
兰絮拿绳子问:“这个,是哪里来的?”
戌亭指指地上。
兰絮:“在地上捡的吗?”
戌亭面色不改:“嗯。”算是吧。
兰絮缓缓睁大眼睛。
这附近有人!还能做出这么精细的绳子!自己说不定能回归人类社会,米饭炒肉炒菜蒸肉包子,洗热水澡,看戏曲话本!
她禁不住的激动,主动凑到戌亭面前:“可以带我去捡绳子的地方吗?”
戌亭望进她的星星眼:“唔。”
对兰絮的要求,只要合理,他都会答应。
他单手抱起兰絮后,她就圈住他的脖颈,已经完全习惯了,山大王牌永动代步车,好用又实惠。
不需回想,他熟门熟路,把兰絮抱到了“发现绳子”那附近。
兰絮蹬蹬双腿,从代步车身上跳下来。
她一只手在眼睛上方搭了个棚,眺望。
远处雪山冒尖,重峦叠嶂,翠绿的草坪上,高高的乔木,错落有致,一阵风拂动这片大地,婆娑作响,是天作的节拍。
如果到这个地方野营,是蛮好的。
就是没有文明的痕迹。
兰絮:“……”
一路积攒的期待,被一盆冷水兜头一浇,她站在原地,眺望远方,半空中,米饭炒肉炒菜蒸肉包子热水澡和戏曲话本,长着翅膀飞走了。
此时一个穿越者悄悄地碎了。
她喃喃:“没有人啊……”
戌亭愣了愣。
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也没哭,但他心内,空了一瞬。
她要“人”,去哪里给她找“人”呢?
兰絮叹了口气,既然是空欢喜一场,她没想多逗留,戌亭却一直看着她。
少年低头,他后脑勺的马尾辫,从脖颈滑落,凉丝丝的头发,落到兰絮肩膀上,似乎一缕缕地,缠住了她。
他盯着兰絮,目光微沉,发出一声急躁的:“呼噜噜噜……”
兰絮:“……”
她懂了他的意思,他在问自己,他要怎么做才好。
她戳戳他的脸颊:“我都没生气呢,你生气什么啊。”
戌亭一直盯着她的眼睛,他眼睑微动,攥住她戳他的食指,放到口中,轻轻啃了一下,缓解焦虑。
兰絮:“……”
她抽回手指,拿他几块腹肌当抹布,擦了擦。
算了,有这么帅的男人在身旁,这种野人日子,也不是不能坚持。
兰絮笑了声:“回去吧。”
突兀的,风捎来远处的树林里,传来隐隐的哭泣声。
兰絮微微皱眉,怀疑是自己听错,戌亭敏锐地盯着树林,蓦地眯起眼睛,眼中溢出浓浓的杀意。
随着一阵窸窸窣窣,哭泣声越来越明显,树林里,走出来个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女孩。
兰絮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系统比兰絮还要着急,见到人,那么离开君子山的概率骤升!
它赶紧说:“宿主,真的是人!”
兰絮还没来得及回系统,身旁,戌亭手臂上的肌肉,骤地绷紧,蓄势待发。
她立刻拽住戌亭的手,急促:“不要!”
戌亭动作停住。
等兰絮瞥清楚他的手,吓得咽咽喉咙,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攥着一个尖锐的狼牙,按戌亭的臂力和准头,要是掷出去,女孩肯定会被爆头!
等一下,他浑身上下是这么一块狼皮,从哪里掏出狼牙的呢?
系统:“他是把狼牙别在大腿那边的狼皮!还有,现在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吗?”
兰絮心虚:“哦哦^_^。”
按下戌亭后,她朝女孩望去,女孩也看到了她,呆在原地,一瞬迷茫后,变得惊喜:“兰絮,是你吗?兰絮!”
女孩叫住兰絮的名字时,系统刷出目前能观测到的信息:
“王云萍,李兰絮的好友,二人同为张府的丫鬟,云萍是【女主】张芝如的贴身丫鬟。”
兰絮:“女主?什么女主?”
系统:“?你该不会忘了自己有个主线任务,是比男女主活得长吧?”
兰絮沉默一秒,格外真诚地说:“当然没忘,只是测试你记不记得,看来你真是个优秀的好系统,和你搭档我好安心,可以把事情多多交给你,你真好。”
还从没有员工这么认真夸过自己,系统:“哼,我当然优秀啦。”
以后还是尽量照拂照拂宿主吧,唉~
而眼前,云萍朝她走来,两眼泪汪汪:“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没事!”
可瞧清楚兰絮身边的男子,她赶紧捂住双眼,尖叫:“啊!流氓!”
戌亭的穿着对古代而言,还是太超前了。
兰絮对戌亭说:“我去找云萍,你先别过来。”
戌亭皱了下眉头,她要靠近那个发出尖叫的两脚兽?他攥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他可以在一瞬拧断那两脚兽,但他下意识不想让兰絮靠近它。
兰絮安抚地拍拍戌亭的手,放缓语气:“她叫云萍,我们认识,不会伤我的。”
戌亭低头,从鼻腔里,不满地“哼”了声。
却也松开手。
云萍背着身,不敢回头,兰絮走过去的时候,一边观察她,她身上带着个包袱,腰上缠着一圈粗糙的绳子,跟她发现的绳子是一样的。
她先开口搭话:“云萍,你怎么上君子山了?”
云萍:“是小姐逼我上山的。”
她自幼对君子山怀有敬畏之心,轻易不进深山,如果不是张芝如说她不上山,就让她老母亲代劳,她宁死也不答应的。
万幸,她找到了兰絮。
她拉着兰絮双手,观她云鬟雾鬓,柔桡嫚嫚,眉眼精致细腻,虽不着钗环不施粉黛,却不损半分美貌,遂放下心。
又问:“那个流氓是谁?”
兰絮回头。
戌亭对这边虎视眈眈,只要云萍动作一个不对,他就能将她一击毙命。
兰絮:“……”
他武力这么不科学,还是不要让他知道流氓的意思好了。
她对云萍说:“他是这一片的山大王,多亏他,我才能活下来。”
听罢,云萍才收起对他的偏见,说:“那我们下山吧!”指着绳子,“顺着绳子,就能下山了!”
兰絮眼前一亮,她苟了这么久,就等这一刻!
不过这件事还得和戌亭说一下,她迫不及待地走回戌亭旁边。
看着她,戌亭垂了垂眸。
直到这时,他对云萍的敌意,才稍稍收敛。
但那只是表象,实际上,他对那两脚兽依然难掩憎恶,因为兰絮与那两脚兽甫一见面,就又拉手又说话,那么亲近。
要知道,兰絮不是什么时候,都能给他牵手,必须他洗过手。
他心里酸得直冒泡,就是一张脸绷得紧紧的,眉目冷潇,叫人绝对察觉不出半分不妥。
兰絮就也没发现。
她跟他说:“我要跟云萍一起下山,你要不要一起?”
戌亭歪了歪脑袋。
他不太能理解“下山”,兰絮干脆说:“我们跟云萍一起走。”
这下戌亭听懂了,只是跟着那两脚兽走一段路,他“嗯”了声:“好。”
然后,他单只手抱起兰絮,兰絮也习以为常,只云萍悄悄瞥了一眼,满脸通红——这,这也太狂浪了!
但不知为何,就,还挺合适的?
不是话本里的郎才女貌,而是天然与野性,水乳交融。
她摇摇头不再想,自己在前面带路,山大王抱着兰絮,殿后。
她上山时,不眠不休花费六个时辰,下山反而很简单,神奇的是,那些伺机而动的动物,全都不见了,半分不敢造次。
她不知道是因为山大王这个人形动物驱散器,只以为是山神助力,赶紧加快脚步。
这就省了不少时间。
兰絮靠在戌亭身上,睡睡醒醒,醒醒睡睡,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三个时辰。
此时,他们进行最后一次休息,戌亭给兰絮摘了好多果子,云萍水囊里没水了,兰絮把果子分给她。
云萍也拿出她带的一张饼子,分给兰絮。
饼子是用猪油烙的,金黄金黄,上面撒着葱花,又咸又香,连放久了的硬,都变成特有的嚼劲。
兰絮吃着吃着,一滴眼泪倏地溢出眼眶,从面颊滑落。
天啊,这是什么人间美味。
这滴泪看得人心酸酸的,云萍忍不住把剩下的饼塞给兰絮:“都给你吃,别哭了。”
戌亭比较直接,既然是饼子导致兰絮哭,那也就是两脚兽的错。
他冷冷瞪了眼云萍,把云萍无端吓一哆嗦,好在兰絮捏了下他脸颊,撕下一块饼,塞到他嘴里:“尝尝。”
戌亭嚼嚼嚼。
兰絮双眼如蓄一泓清泉,期待:“怎么样,好吃吧!”
对戌亭而言,饼子索然无味,他喜欢带着余温的生肉,浓重的血水,滑入喉咙,那才是极致的美味。
但她说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