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田大娘懵了,好半响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同时开始在脑海中搜寻所谓的族谱到底是不是梁清清口中所说的这样,但是她一个外村嫁进来的,哪能全记全?
“你怎么跟你小姑妈说话呢?等会儿回村了我可得问问你男人咋管教的婆娘。”梁清清拿手作扇给自己扇着凉风,还不忘学着田大娘的语气冷哼一声。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这年头拿女方老公压人最为管用。
果不其然,下一秒田大娘就扯出了一抹笑意,讪笑道:“哎哟,小姑妈,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别跟我过多见识。”
说完,见梁清清不为所动,还是面无表情的样子,田大娘心一横,咬牙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掏出一个饼子:“这是我今早上自己做的苞谷饼子,小姑妈你尝一个?”
梁清清还没来得及说话,手里就多了一个苞谷饼子,应该是混着粗粮蒸的,颜色不是很亮的黄,但看上去还算干净,正好她出来的匆忙,没带多少吃的,这个多多少少能应付一口,就当是田大娘“嘴贱”的赔礼了。
至于她是不是田大娘的小姑妈这件事,她怎么知道,纯粹靠瞎编!村里就这么大,大部分人家都拐着弯能称得上亲戚,谁还能真计较这里面的真假?
“行吧,以后别跟我开玩笑了。”
田大娘哪有不应下的,伸出手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见梁清清不是那种好糊弄的小姑娘,连忙找借口说自己头晕得吹风清醒一下,坐外面去了。
其他人围观了全程,又想起梁清清在十里八乡的名声,就算她身边那个位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位置,也不愿意挨着她坐。
梁清清乐得宽敞,撑着一把伞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这还是她第一次坐拖拉机,虽比不上各色豪车,但也算是别样体验。
“开车了啊,后面的坐稳。”
“行嘞。”
在一声声应答中,拖拉机发出刺耳的发动音,踏上了前往县城的道路。
从大坪村前往福晋县坐拖拉机得要一个多小时,清晨一过,热浪便滚滚而来,梁清清打着伞都觉得整个人昏昏欲睡,热得有些受不了。
梁清清缩在角落里,脑袋发晕,胸口也闷得很,像是被巨石压着,只能偏头望向路边时不时一掠而过的高大树木,绿油油的好歹能给眼睛降降温。
其实她没有晕车的毛病,但是再正常的人头一次坐拖拉机,还是在这种七拐八绕的盘山路上颠簸了近半个多小时,她还是有些受不了了,正准备开口让司机停车,就感觉身下的大铁皮安静了下来。
“范知青?你也进城去呢?怎么不等等车,自己走去多累啊。”有人冲着刚上车的人发问。
“早上有事去了一趟公社,又赶着帮村支书去城里送文件就走路了。”
熟悉的声线让“奄奄一息”的梁清清撑着一口气掀起眼皮朝来人看了过去。
“***”
这是梁清清看清来人后唯一想说的话,她上辈子是欠他什么了吗?那不然为什么每次都能在她最狼狈的时候遇到这个冤家!
也许是要去干正事,不同以往的休闲着装,他今天穿了一身得体的白衬衫和灰西裤。
他长得高,身材好,仅仅只是刚出现就吸引走了车上所有人的目光,那挺拔的身形里透着一股难以撼动的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认为他不应该站在这土气的拖拉机上,而是应该站在金碧辉煌的写字楼最顶端去叱诧风云。
面部线条干劲利落,眉眼冷峻,垂眸时能瞧见又浓又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些许细密的汗珠,薄唇轻抿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帅哥穿正装等同于王炸,能炸翻一群颜狗,而“颜狗本狗”——梁清清承认这句话有几分道理,她确实炸了,不过是炸毛的炸!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干干净净,她灰头土脸,凭什么?
就在梁清清气得牙痒痒的时候,那双幽深的大眼睛遥遥望来,在对上她的视线之后缓缓弯成月牙状。
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梁清清扶额苦思,却实在猜不出他这到底是讽笑还是见到“老熟人”后的兴奋,但她觉得肯定是前者,因为这货能对她产生什么好心思?不当面揶揄出声都算他给面子。
思及此,梁清清狠狠闭上眼睛,把伞往下压了压。
“让一让,我进去坐。”
“范知青要不坐外面吧?那边坐着……”有人好心提醒了一句,但是一想到梁清清之前的“战绩”,后面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没事,我就坐这儿。”
没一会儿,梁清清就感觉身旁挤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动作间两人裸.露在外的手臂时不时碰撞到一起,接触过的皮肤跟火烧一般灼热,太过亲密的距离让人不自在地往旁边躲了躲。
或许是他走了一段山路的缘故,身上带着些不浓不淡的汗味,不难闻但是也不好闻,萦绕在鼻尖极具存在感,梁清清皱起眉头往旁边挪了挪身子,上下唇瓣碰撞,突然想要喝点水润润嗓子,却苦于现今别说矿泉水了,就连装水的水杯她都买不起。
“不舒服?”
低沉嗓音传进耳朵里,梁清清略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睛看向身侧,就瞧见范彦行正偏着脑袋看着她,眸光关切,令人感到意外的是这次里面居然没有带着嘲弄。
“关心我?”哟,铁树开花还是公鸡下蛋了?
可话音落下,范彦行却没有按照她想象中的反讽回来,反倒局促地清了清嗓子,眼神飘忽,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时间长了,梁清清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话多多少少有点儿暧昧,耳尖爬上一丝红晕,自顾自顺着往下说道:“是有点儿晕车,想喝水。”
人一心虚,嗓音就容易往下压低,再加上本来就不舒服,那声音有气无力的,跟撒娇似的。
范彦行听着梁清清软软糯糯的嗓音,指腹下意识地磨蹭了一下掌心,随后偏头看向她,那乖巧靠在车壁上的虚弱模样跟以往的跋扈完全不一样。
手中的动作比脑子快,几乎是一两秒的功夫他就打开扣子把装在包里的水壶递了过去,但刚递过去他就后悔了,要知道他是有点儿洁癖的,放在平时无论如何他也绝对不会跟人用同一个水壶,更别提对方还是一位异性了。
因为这样的行为在他看来,有些逾矩。
可是水壶已经递出去了,总不可能收回来。
但好在下一秒,梁清清主动摇头拒绝了他,“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不用了。”
闻言,范彦行重重松了口气,重新把水壶装进了包里,可再次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狐疑的漂亮眸子,意识到大事不妙,他刚要张嘴解释,就被人打断了话头。
“我突然又想喝了,你把水壶给我。”她还没嫌弃他呢,他居然先嫌弃起她来了?既然嫌弃,那把水壶递过来是干什么?自己打自己脸?还是想羞辱她?
白皙的手掌伸到面前,经脉分明,骨节修长,是一双极其好看的手。
他怎么忘了,梁清清这人就喜欢跟他唱反调?
“里面没水了。”憋了半天,范彦行只憋出了这一句。
“呵呵,呵呵。”梁清清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就算再难受,但是只要看见范彦行吃瘪,她就高兴,心里舒坦了,那身体自然就跟着舒坦了。
两人之间陷入难以言说的沉默和尴尬,范彦行手掌停在斜挎包的扣子上,好半响都没能将其打开,犹豫片刻后,终是低头道:“进城后我请你喝汽水。”
“两瓶。”
“……成交。”
听到这两个字,梁清清才收回自己的手,重新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
晃晃悠悠的拖拉机继续前行,黑白光影不停掠过身上,留下虚实的图画,范彦行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时不时往某个方向瞧。
以前梁清清是这样的吗?
显然,没人能给他答案。
进入县城城区,路肉眼可见的平坦多了,周边的建筑也多了起来,但是不同于后世的各种高楼大厦,现在就连二层小楼都很难见到,大部分都是只有一层高的平房。
自打进城后梁清清就缓过来了,黑亮的眼珠子左转转,右转转,恨不得生出十双眼睛来,这里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有趣的,看了一路都看不够。
但是时间长了,她也渐渐感到惆怅起来,国内这个时期实在太过贫穷,太过落后。
不光街道灰扑扑,人也灰扑扑,大街上最常见的就是黑白灰三种颜色,难得见着一抹艳丽色彩还是墙上写的大红色标语。
“哎,你是知青,那你从哪儿来的?”人一旦无聊起来,就容易给自己找点事干,梁清清用肩膀戳了戳范彦行的胳膊,随口问了一句。
第10章 他喜欢她
听见这话,范彦行诧异地看了一眼梁清清,这个事情不是刚到村子里的时候,大队长就当着大家伙的面给介绍过了吗?
但依照着梁清清这脑子,忘记了也很正常。
想明白这点,范彦行缓缓吐出两个字:“京市。”
“首都大城市啊。”梁清清眸光一闪,难得看了一眼范彦行,这小子居然是首都的,跟她前世算是老乡,以后回城了那就是京市户口,几十年后可值钱了。
但是这年头能下乡插队的,估计家里条件也就一般般。
“嗯。”范彦行眼睛尖,没错过梁清清那惊喜的眼神,又想到她嫌贫爱富,一心想攀高枝的风评,一时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最近她不跟在苏津川屁股后面跑了,该不会是想转换目标……
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前面司机就开始赶人下车了,“动作都麻利点,下午四点我在这儿接人,没赶上的只能自己走回去了。”
范彦行顺着人群下车,都已经落地许久了,梁清清还在车上磨蹭,似乎短时间下不来,他便移开视线开始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判断着供销社在哪个方位,好去给她买汽水。
但是身子刚刚一侧,就感觉到衣角一沉。
这熟悉的动作,不用猜都知道是谁。
“哎,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别忘了你还欠我两瓶汽水。”
“没忘。”是他跑得快吗?明明是她太慢了,再说了,他像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吗?
显然,在她眼里,他就是。
“那现在就去买,不拿到手里我不放心。”
面前的小姑娘穿着深蓝色的对襟上衣,皮肤白得发光,红唇一张一合表达着自己的观点,乌黑长发扎成一个麻花辫垂在胸前,勾人的狐狸眼盛满不信任地盯着他瞧,生怕他会跑一样。
俏生生的美人,偏偏只视他为小人,范彦行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行行行,现在就去买。”范彦行从她手中救回自己的衣服,拍了拍上面的褶皱,率先往前走去。
“这还差不多。”梁清清高兴地勾了勾唇,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往前走。
县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从停车点前往供销社有些距离,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大路上,明明没有肢体接触,甚至连话都很少说,但是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将他们联系到一起。
“他们盯着我们捂嘴笑干什么?”在经历不知道第几个人的注目礼后,梁清清没忍住冲着前方的男人发问。
“……”她是装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
范彦行喉结滚动两下,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转头勾唇道:“他们看热闹呢。”
“看什么热闹?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梁清清伸出手摸了摸自己滑溜溜的脸蛋,满脸疑惑。
伞面替她挡去大半刺眼阳光,显得面部格外柔和,腮边两缕碎发随风拂起,那双狡黠灵动的眸子望着他,好似在这个世界上她的眼中只装了他一样,说话时粉嫩舌尖微露,平添几分诱惑的风情。
“你倒是说话啊?”
再次的呼唤唤回了范彦行的思绪,他的视线顺着她指尖的轨迹上下移动,倏然停在那张不点而赤的唇瓣上,娇艳欲滴的粉色,像是春日里灿然盛开的桃花。
大拇指在掌心摩挲两下,视线蓦然狼狈转开,只觉得耳垂开始发烫发痒,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绊绊回答她的问题:“不,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梁清清已有些不耐烦,觉得范彦行是在使坏,故意吊她胃口。
“看热闹是因为他们觉得我们是……”后面的话如鲠在喉,范彦行轻咳一声,挠了挠额角,深吸一口气,明明是早就想好拿这话来调侃她的,但如今望着她单纯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不好意思的反倒成了他,真是见鬼了。
“爱说不说,哼。”见范彦行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梁清清已经没了听下去的欲.望,越过他继续往前走。
见她气恼,范彦行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犹豫片刻后还是咬牙把后话说了出来:“他们觉得我们是刚谈对象的小年轻,明明想一起走,却不得不保持距离,他们都是过来人,看着好笑……”
话音刚落,气冲冲走在前面的梁清清脚步慢了下来,猛地转过身来,指尖指向自己,不敢置信地哭嚎道:“他们什么眼光啊?我们两个看起来怎么可能会是男女朋友?”
闻言,原本还忐忑不安的范彦行瞬间被气笑了,瞳孔放大震惊地看向梁清清,他打死都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现在男女关系是敏感问题,大部分人,特别是女孩子看待此事都是保守矜持的,所以正常情况下女生听见旁人误会她跟男生的关系,都会害羞或者生气,怎么就她不一样?
如此坦荡荡平常心也就罢了,第一反应居然是尖声反驳。
他范彦行哪里配不上她了?居然惹得她如此反感?什么叫做他们怎么可能会是男女朋友?怎么就不可能了?
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问出来了。
听见这话,梁清清差点就开口将他的那些缺点一一列举出来了,比如说嘴贱,恶趣味,喜欢跟她对着来,一点儿都不绅士……
但是她脑子还算清醒,知道对方可是要给她买两瓶汽水的人,现在还不能得罪,万一他恼羞成怒后出尔反尔不给她买了怎么办?所以她思虑片刻,双手环胸,扬起下巴直接把问题抛了回去,“怎么,你想跟我处对象?”
“为什么不想……”
话音落下,两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梁清清唇瓣微张,看向范彦行的眼神都变了,环胸的双手下意识地抬起挽了挽耳边的碎发,同时脑海中的思绪不停转换着,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他居然喜欢她!
“你也太幼稚了吧?我知道我漂亮又优秀,特别招男人喜欢,但是你这种追女孩子的手段……”
喜欢一个人就要做出让对方讨厌的事情,从而获得别样关注,这种类似于小男生故意揪女孩子辫子,把她弄.哭又开始哄人的方法也太土了吧?放在后世,小学生都不用了。
所以梁清清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个可能性,因为范彦行再怎么样,那也是一位成年男性,而且还是一位看起来有些聪明劲的帅气男人。
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居然会直男到这种程度,用如此撇脚的办法来引起她的注意。
但该说不说,成功是成功了,现在问起村里的男人,她第一时间就能想起他!但那也只是让她对他恨得牙痒痒而已!毕竟她是正常人,又不是受虐狂!
对于他喜欢她这件事情,梁清清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但是在得知这一事实后,她终于想通了一直想不通的问题。
她就说怎么可能会有男人在面对她时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后,梁清清叹了口气,往前走了一步,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但由于他太高了,她拍起来有些费劲,便改为拍了拍他的胳膊,然后按照以往拒绝追求者的惯例,开始给对方发好人卡。
“喜欢我,我不怪你,这很正常。”
“其实我觉得你这个人抛开一切来讲,还是很不错的,是个好人,但是我目前没有谈对象的想法,继续喜欢我只会是浪费时间,所以你还是别喜欢我了,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当朋友,你说对不对?”
说完,见范彦行表情扭曲,不知道在想什么,梁清清权当他突然被她拒绝一时之间有些想不开,本来不想搭理了,可是沉吟片刻后,看在那两瓶汽水的面子上,她头一次耐着性子安慰道。
“乖,别多想了,你现在觉得难过,天都快塌了,这无可厚非,但是过几天就会好了,这个世界离开谁不能正常运转?日子该怎么过,咱就怎么过。”
没多少安慰经验的梁清清能说这么多已经是破天荒了,见说完范彦行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也不觉得是自己的问题。
随着时间的流逝,气温越来越高,热得人都有些站不住脚,梁清清换了只手拿伞,皱起眉头建议道:“你看天气这么热,我们两个干站在这也不是个事儿。”
“要不,先去把汽水买了,我们分开各自去干自己的事,你也能一个人消化消化。”
见梁清清一口气说了那么多废话,终于住嘴安静了下来,但还是没有忘记那两瓶汽水,范彦行有些哭笑不得,深吸一口气,无奈扶额问道:“说完了?”
“嗯?嗯。”梁清清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范彦行张了张嘴,余光瞥见她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细密汗珠,最终还是先将长篇大论给咽了回去,随后抬步往供销社的方向走去。
“我不喜欢你,别想多了。”
“哦,不喜欢就好。”
话虽然附和着他说了,但是那语气显然是没相信。
范彦行只觉得跳进黄河估计也洗不清这个误会了,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脱口而出那句话?真是自找苦吃。
只是梁清清凭什么这么笃定自己喜欢她这件事情?真不知道该说她自信还是自恋。
范彦行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在她的侧脸上,漂亮,精致,白皙……
见状,他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有这个资本笃定。
还有,梁清清刚才说她特别招男人喜欢?看她的反应,甚至都已经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难道有很多人追求过她?范彦行对村里的这些八卦新闻不感兴趣,以前他从未了解过,但是从现在开始他觉得以后有必要该多关注关注了。
想到这儿,范彦行脚步停顿两秒,眉头微微皱起,他为什么要关注?
第11章 维护
县城里的供销社无疑是全城最气派的建筑之一,两层的砖房全刷上白色,侧边的墙体上写着红色的几个大字——为人民服务。
一排排货架整齐有序的排列着,一楼大部分是常见的生活用品,比如说锅碗瓢盆,粮油酱醋茶,蔬菜荤菜,水果……
二楼则是少见偏贵的大件,布匹,缝纫机,手表……
这年头买东西,光有钱还不够,票也很重要,要是有钱没票或者有票没钱,缺少任何一样,那售货员根本都不带正眼瞧你的。
梁清清惦记了很久的汽水就在正门口摆着,这会儿人不算很多,但是装着汽水的大箱子前面却围满了一群小布丁,叽叽喳喳叫着,可真正会花钱买的却没两个,都是赶着凑热闹,感受一下箱子揭开时的那一瞬间凉气。
冰可是稀罕物,不是每天都有的,他们今天倒是运气好,能喝上冰汽水。
“不买别在这儿围着,你们爹娘呢?赶紧把孩子领走,挤在一块热死人了。”
售货员穿着统一的深蓝色制服,胸前垂着两条油光发亮的麻花辫,俏丽的五官被熊孩子们烦得皱在一块儿,显然是不耐烦到了极点。
现在的工作都是铁饭碗,能干一辈子,也没有所谓的业绩说法,卖多卖少每个月都拿一样的工资,所以如今根本就没有顾客是上帝的说法,相反顾客还得看售货员的脸色,生怕得罪人了,下次想买点儿稀罕东西,人给使绊子就买不到了。
一听到售货员开始赶人了,在供销社里面买东西的家长们也不好当睁眼瞎了,纷纷开口把自家孩子给叫到了身边。
“过来,前些天不是刚给你买了一瓶?今天不可能给你买了。”
汽水就跟糖果一样,偶尔给孩子买来尝尝鲜便差不多了,这些玩意儿又吃不饱,还死贵,普通家庭哪能天天吃得起?
明白这个道理的懂事孩子都不说话了,只剩下少有的几个调皮蛋还在缠着自家家长吵着闹着要买来喝,哭喊声混杂着家长的教育声,一时间令整个供销社都闹闹哄哄的。
梁清清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三步并作两步趁着汽水摊子上人变少的空隙赶紧挤了进去。
“有什么味道的汽水啊?”
装汽水的大箱子上面盖着一床大棉被,灰黑的颜色也不知道用了多久,此刻棉被被俏丽的售货员压着,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听见问话,俏丽的售货员眼皮子都没抬,把玩着自己的指尖,语气鄙夷:“以前没买过吧?咱们这就一种汽水,爱喝不喝。”
“哎,你这什么服务态度?”出身优渥的梁清清从小到大在外购物都是被销售捧着的,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眼高于顶的售货员,当即气得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服务?什么服务?没听过。”俏丽的售货员拿起一旁的扇子给自己扇起了风,端的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梁清清冷笑一声:“这外面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你看不见?主席语录没读过?”
听见这话,俏丽的售货员手中扇风的动作顿了顿,终于抬起头看向了前方,在瞧清梁清清的模样后,眸中闪过一丝惊艳,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快速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见土的掉渣,衣服裤子也不是什么好料子,一颗心瞬间又放了回去。
“少给我扣帽子,要喝就给钱给票,不喝就赶紧走人,天气这么热,你不买有的是人买,别挡道。”
听见这话,梁清清还没来得及开口,站在她身后两步距离的范彦行就皱起了眉头,声线冷冽抢先开了口。
“不管以前买没买过,你都应该尽自己的职责,好好回答问题,好好卖货,而不是傲世轻物。”
范彦行说话时不卑不亢,明明声音不是特别大,但是却格外有震慑力,话音落下后周围熊孩子的哭闹声都小了许多,其他人更是纷纷侧目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吵起来了?”
“怎么回事啊?有谁能说说到底发生什么了吗?”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涌入耳中,俏丽的售货员见大家都在看她,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当即把扇子往装汽水的箱子上重重一拍,拔高音量冲范彦行喊道:“你谁啊你,跑这儿教训人来了?”
虽然两人穿的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这男的一看就跟这女的是一起的,不然这么维护她干什么?乡巴佬的朋友肯定也是乡巴佬,没什么得罪不起的。
“我是谁不重要,但是我记得你们售货员上岗前都有培训吧?你领导没教过你怎么任职?培训没做好,就回去好好学了再上班。”
范彦行将愣在原地望着他的梁清清扒拉到自己身后护着,一只手学着俏丽的售货员往箱子上一拍,这时候个子高的优势就出来了,再加上他身材极好,又板着脸,光只是站在那儿都有股说不出来的威压。
“怎,怎么,你还想打人?”
视线从范彦行挺拔的身形上一扫而过,俏丽的售货员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人怎么会知道他们供销社内部的事情?
难不成人不可貌相,他是有什么大来头?
他们上岗前的确给每个员工都进行了培训,但也只是走个形式,正式工作后并没有人会去抓这点,所以大家都没将这事给放在心上,甚至都快忘记了,如今冷不丁地被对方正式提起来,说真的,她还有些心虚。
“不想打人,也不会打人,但是你今天必须道歉,不然我可要问问你领导到底怎么给你做的培训了。”他的黑色瞳孔如同一汪幽深的暗潭,沉沉盯着你的时候,会让人忍不住心底发慌。
俏丽的售货员握紧掌心,正准备骂回去,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都聚在这儿干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身穿同样制服的中年女人从供销社里面走出来,视线从所有人身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范彦行脸上。
这么大的动静她要是听不到才奇了怪了,一开始她只是旁观,想着没多久这一对年轻男女肯定会让步,但是没想到他们反而更较真了。
要是她再不出来,依照着小田的性子,估计要酿成大祸。
再者,她阅人无数,这小伙子言行举止非同凡响,怕不是个简单人,而这女孩子虽然穿得简单,但那脸蛋和气质,也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
莫非是上头派人审查来了?不不不,这应该不可能,不然她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收到?
但不管怎样,今天这事都要小事化了了。
见像是经理的人出来了,范彦行没再跟那人纠缠,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梁清清在旁边补充,都是实话实说,没有半分添油加醋。
“小田他们说的对不对?”中年售货员听完,转头问了一句俏丽的售货员,后者原本还想辩解两句,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觉得脸烧得慌,只能憋着不肯点头,也不肯摇头。
看见她的反应,中年售货员哪里还有不懂的,叹了口气,勉强笑道:“这事确实是小田做的不对,你赶紧道个歉,然后去里面看糖柜去。”
中年售货员边说,边拉了一把俏丽售货员的胳膊,又递了个眼神,显然是在给她送台阶,同时也是在警告她别再起幺蛾子。
见状,在同一个屋檐下相处这么久,俏丽的售货员自然看得懂对方的暗示,她咬了咬唇,知道这件事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这样了,不然要是真的闹到上头领导那儿去,不光她挨批,估计丽姐也要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