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让叔父费心了。”
随后,三人自青砖小路而过,很快便看到了明堂之中,来来回回忙碌的林亚宁和张柳儿。她们这会儿正在张罗着今日的年夜饭,忙的几乎都要脚打后脑勺了。
可是她们的辛劳也是有结果的,这会儿那八仙桌上,已经放着几个小篓的炸菜丸子、炸红薯条、炸肉圆子等炸货。
而徐远志也没有闲着,他穿着一身簇新的衣裳,这会儿正费尽心思的用筷子夹着炸货,在桌上的餐盘摆放出好看的花样。
忽而,徐远志只觉得眼前一暗,不由抬眼看去:
“齐哥儿!华哥儿!”
一下子又是大半月不见,徐远志心里早就想的慌,可是他到底是男子,只是激动了一下,便冷静下来:
“快快快,都来坐!”
徐韶华一边坐下,一边嗅着空气中的炸物香气:
“老远就闻到了咱们家炸肉圆子的香味儿,爹,给我尝尝嘛!”
徐韶华拉着徐远志的袖子,与素日沉着冷静的模样倒是大不相同,一旁的徐宥齐见状也是拉住了徐远志的另一边袖子:
“祖父祖父,我也要尝尝!”
徐远志本来还因为这两个月和两个孩子没有好好亲近,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可是这会儿看着两个小哥儿一左一右的扯着自己的袖子,当下便高兴的合不拢嘴:
“好好好,都有都有!”
徐远志拿着筷子,给这个喂一口,给那个喂一口,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早就已经忘记林亚宁分派给他摆盘的重任,过了约莫一刻钟,林亚宁终于炸完了最后一锅藕盒,等她端着热气腾腾的藕盒出来时,人未至,声先到:
“我听到华哥儿和齐哥儿的声儿了,可是老大把他们接……徐!远!志!”
林亚宁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徐远志乐呵呵的将方才炸了一小篓的炸肉圆子给两个小的吃了一半!
徐远志和林亚宁成婚这么久,夫妻俩感情极好,这会儿被林亚宁连名带姓的一叫,他忙抬头看去:
“咳咳,老婆子,你忙完了啊?”
“我要是再不出来,你怕是得给这两个小馋猫把肉圆子都吃光了!这个过两日还要招待亲戚哩!”
林亚宁头疼的看着炸肉圆子的竹篓里,那稀稀拉拉的模样,忍不住又瞪了徐远志一眼。
孩子贪嘴她就不说什么,当家的竟然也不看着!
再说,吃就吃吧,总不能逮着一个嚯嚯啊!
“知道了,知道了,老婆子你就别念了,是给咱家娃娃吃的,又不是……”
徐远志不由得摸了摸鼻子,这不是华哥儿和齐哥儿两个小的一直巴巴看着自己,自己怎么舍得让他们失望?
“你还敢说!”
林亚宁舍不得说徐韶华他们,这会儿直接将徐远志念的头都抬不起来。
而就在林亚宁训徐远志的时候,张柳儿悄悄的走出来,瞧了一眼战况,然后给叔侄两个装了满满一盘子刚出锅的炸藕盒:
“华哥儿,齐哥儿,快吃吧!”
厨房里,这会儿炖了汤,张柳儿也歇了下来,看到徐远志头都抬不起来的模样,低声对徐韶华道:
“华哥儿别担心,娘这是气前两日刘寡妇给爹送饼哩。”
随后,徐韶华这才知道,原来前两日家里搬了新家,柴禾不够了,徐远志自个上山砍柴,等快到山下的时候,刘寡妇正好也捡柴禾,却不小心扭了脚,被徐远志喊着林亚宁扶回去。
隔天,刘寡妇就烙了两张白面饼子送给徐远志,又好巧不巧被林亚宁给撞上了。
而这会儿,林亚宁也气咻咻饿说道:
“让你摆个盘,你把东西都给华哥儿他们吃,让你砍个柴,你勾的刘寡妇给你送饼!明明那天是我送她回去的,咋不见她给我送?我那天要是去的迟,你不是不就接上了?!”
林亚宁这两日一直憋着一口气,今日交代给徐远志的事儿又被他这般敷衍,可不就直接炸毛了?
徐韶华和徐宥齐二人闻言,缩了缩脖子,虽然吧,爹/祖父刚才给的炸肉圆子很好吃,但是这会儿他们就不掺合了!
随后叔侄两人一人夹着一块巴掌大的藕盒坐在一旁,你一口我一口的吃着,时不时悄咪咪观望一下战况。
这炸藕盒又脆又香,藕片被炸熟的同时还保留着清脆微甜的口感,夹心的肉沫被炸的金黄的面糊锁住了水分,咬一口,那丰沛的汁水便在口腔中炸开,可谓是口齿生香。
徐远志挨着训,看到那俩小的那副享受的模样,忙道:
“老婆子你这说的什么话?那饼子我能接吗?你要去迟点儿,我就让她走了!
再说,今个不是除夕吗?孩子好容易回来一趟,你还这样……小心吓着孩子了。”
林亚宁看了一眼徐韶华和徐宥齐叔侄二人排排坐着看的模样,眼皮子抽了一下:
“哼!不和你计较了!”
等林亚宁又去厨房忙碌后,徐远志这才悄悄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那没义气的幼子,不由哼了一下:
“你们这两个小的,方才看的可高兴?”
“哪有,爹,快尝尝这刚出锅的炸藕盒,可好吃了!”
徐韶华递藕盒,徐宥齐去掰了祖父的嘴,徐远志想说的话被藕盒堵住,不由得瞪了叔侄二人一眼。
这两个小的上社学倒是上出默契来了!
徐远志没好气的将嘴里的炸藕盒嚼巴完,没忍住又拿了一个,看着一旁的徐韶华,顿了顿,缓缓道:
“华哥儿,你之前说的话,是对的。幸好当时决定用那五十两来盖房子了……”
一到年关,徐远志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问候,青兰村倒是不打紧,可是那些几十里开外的亲戚也都借着这个由头来借银子过年。
一张口便是十两银子,且看那模样,个个都是有借无还,等得知徐家拿银子盖了房子后,又是阴阳怪气。
而那刘寡妇,也不是第一个向徐远志示好的。
当初只觉得银子来的快,来的多,却不曾想过,财帛动人心。
徐韶华闻言,嚼了嚼,将口中的藕盒咽了下去,笑着道:
“爹的为人品性我是相信的,再说,即便没有我,我相信爹也不会让咱们家吃亏。”
爹可是连买菜买肉都要与人讲价计较的啊!
徐远志听了徐韶华的话,没来由的心中升起一丝自得:
“那是自然,就是老大……”
“爹,我咋了?”
徐易平正好还了牛车归家,他没听到前面的战况,这会儿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很是疑惑。
徐远志瞥了一眼徐易平,又看了一眼厨房:
“你甭告诉我,这两日徐老三家的闺女给你送点心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
徐易平摸了摸脑袋,不知道他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徐远志哼了一声:
“那点心呢?柳娘给咱们家生了齐哥儿,我就认她一个儿媳妇,你要是做了什么糊涂事儿……”
“我给柳娘了。”
徐易平一边说着,一边傻笑:
“柳娘说那点心味道不错,还要和妧娘学着做给我吃哩!”
徐远志:“……”
徐韶华听到这里,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果然,真诚才是必杀技。
而徐远志整个人呆了一会儿,又一脸惊奇的看了一阵徐易平,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自己这个木头似的长子,竟然这么会哄媳妇?
明明都是送东西,他被老婆子到除夕当天都要念,可轮到老大,柳娘那是一个字都不说!
这不公平!
随后,众人又笑嘻嘻的说起了这些日子叔侄俩不在家时发生的种种,倒是难得的一派和乐。
终于等到夜幕降临,林亚宁将最后一道红烧肘子端上了桌,徐家的年夜饭正式开始!
但见那张不大的八仙桌上,鸡鸭鱼肉,应有尽有,这里面的每一道菜,都是林亚宁在风洄的口述中琢磨出来的。
毕竟,这是林亚宁这辈子做的第一道这么丰盛的饭菜。
徐易平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水酒,给自己和爹各倒了一碗,婆媳两人也给自己准备了口味清甜的酒酿,还被徐韶华和徐宥齐各蹭了一碗。
风洄帮着摆好桌椅,便要离开,徐远志却道:
“风洄也留下吧。”
风洄闻言,面露惊愕之色,见徐家人并未有其他意见,不由得落下了一滴浑浊的泪水:
“哎!”
风洄坐在了最下首的位置,擦了擦眼泪,脸上却不由得扬起一抹笑容。
上首,随着徐远志一声动筷,众人纷纷笑意盈盈的夹了一筷子喜欢的美食送入口中。
徐远志和徐易平一碗水酒下肚,皆是红了脸,徐远志这次争气的没有醉,只是推杯换盏间,伏案喃喃:
“十载勤学向寒窗,一朝意气散,空余恨,错错错!!!”
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徐远志一时哭,一时笑,徐家人看着这样的徐远志,心中一时也颇为不是滋味。
原来,当初徐远志并未完全释怀。
眼看着原本欢乐的气氛就要跌落至冰点,却不想徐远志指着徐韶华和徐宥齐,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任他小人龌龊,我有儿孙扬志!来!喝!新年大吉,岁岁朝朝,平安喜乐!”
徐家人面面相觑一番,徐韶华含笑端起了酒酿:
“新年大吉,烟火延年,时暮有余!”
“新年喜乐……”
“新年……”
众人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碗,连年岁最小的徐宥齐都喝了半碗酒酿,随后看着对面的徐韶华,奇怪道:
“咦,一个小叔叔,两个小叔叔……三个四个,不对,娘,我好困。”
谁也没有想到,徐宥齐竟然继承了祖父一碗倒的体质,甚至比之更甚,一碗酒酿便撂到了他,这会儿已然趴在张柳儿的怀里呼呼大睡起来,逗的大家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
去岁一年,有喜有悲,有愤有乐,可也随着月亮的西斜,翻了篇。
社学规定学子们于正月十六回去上学,这半个月里,徐韶华和徐宥齐两个小的日日都吃着林亚宁和张柳儿精心准备的炸物。
徐韶华还好,他日日练剑,随着九霄功法的递进,每次练过剑,总会出一身的汗,过后又要喝好些水补上,倒是没有大碍。
可是,徐宥齐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一连数日的炸货吃的他的上了火,这会儿徐韶华正在练剑,他便哭唧唧的端着苦苦的下火茶在一旁候着。
“呜呜呜,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吃,怎么就只有叔叔你不上火?!”
那下火茶根本就不是人喝的,又苦又涩,一口下去,徐宥齐恨不得连胃囊里的食物都要吐出来了。
徐韶华结束最后一个动作,缓缓垂下手,这才看向徐宥齐:
“这两日,我倒是瞧着齐哥儿都要乐不思蜀了。”
“哪,哪有……”
徐宥齐目光游移,社学里的读书辛苦,好容易放了假,他也想松快松快。
“哦?今日已经是初十了,齐哥儿可曾翻过书?”
徐宥齐的小身子直接僵住了,这人啊,不能歇,越歇越想歇。
随后,徐韶华缓缓走了过来,笑眯眯的看着徐宥齐:
“齐哥儿,茶凉了,你看是我灌还是你自己来?”
徐宥齐犹豫三息,随后直接捏着鼻子,一口气喝了下去。
早知道就不找小叔叔哭了,娘还会给他蜜饯呢!
可是这会儿,徐宥齐只将注意力放在了小叔叔发现自己懈怠的事儿上,一时半刻还没有去想旁的。
原本因为下火茶苦涩而导致紧皱的眉头不知不觉也松了开来。
“还苦吗?”
徐宥齐懵了一下,似乎口腔里还有一丝苦味,可是也已经不明显了。
“去读书吧,若是让我在社学里听到齐哥儿你学问退步的话……”
徐韶华笑的人畜无害,只是徐宥齐对上小叔叔这个眼神,结结实实的打了一个哆嗦,随后便迈开小短腿朝自己的卧房冲去。
之后的五日,徐宥齐紧赶慢赶,才险险将先生留下的任务全部完成,一面庆幸,一面还时不时偷看小叔叔,也不知他满意否。
一想到小叔叔会用失望的眼神看着,徐宥齐不由得猛摇了两下头,他才不要那样呢!
随后,徐宥齐思索了一下,拿着书找上了徐韶华:
“叔叔,这几日我已经将先生要求的任务完成了,还请叔叔考校。”
徐韶华也没有含糊,翻了一下徐宥齐的书,随后随口便来,徐宥齐起初还有些磕绊,但最后也跟了上来。
等一刻钟后,徐韶华将书还给了徐宥齐:
“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齐哥儿,不日我便要下场县试了,待过了府试、院试,我又有多少时日能与你一处,盯着你的?
若是他日我去了府学,我最不放心的便是你啊!你我是家里唯二的指望,若是有朝一日,我有个万一,你便是唯一可以扛起徐家门楣的人……”
徐韶华轻轻叹息着,眉头紧锁,他不由得捏了捏鼻梁,很是疲倦的模样。
徐宥齐哪里见过小叔叔这幅模样,难过的都快要哭出来了:
“叔叔,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定不会这样了,您别这样……”
徐韶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徐宥齐,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我信你的。”
随后,徐宥齐怀着沉重的心情回到了隔壁,不多时,火折子的声音响起,徐韶华却是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
家里的爹娘他们,徐韶华并不如何担心,唯一担心的便是齐哥儿。
齐哥儿年幼,如同一棵刚长出枝桠的小树苗,旁人怎么修,他便怎么长。
虽说,徐韶华清楚侄儿一直与自己心连心,可他却也要和他玩一玩脑筋的。
当日,徐韶华起夜的时候,看到隔壁的灯还亮着,遂过去敲了敲,下一刻,那灯光便做贼似的灭了。
“身体重要,齐哥儿。”
徐宥齐没有吱声,只是捂在被子里,默默留下了一滴泪水。
小叔叔县试迫在眉睫,可他还要让小叔叔担心,实在不该!
翌日,徐远志将二人送到了县城,又转悠着准备去扯些花布哄媳妇开心。
而徐韶华也再一次投入了紧张的学习之中,新年伊始,随着县试报名的开始,温显臣的课程也愈发紧迫起来。
但好在此前温显臣的不留情面,再加上这半月不少学子的私下打磨,他们也渐渐变得游刃有余起来。
不过,这里面仅次于徐韶华的竟然是身体最为孱弱的胡文绣,他虽然在破题之上不及徐韶华敏锐,可是其对四书五经的熟悉度大大提高,倒是能得温显臣几句夸赞。
而安望飞想来也是在年假时下了苦功夫,等到课后请教徐韶华的时候,对于一些题目已经可以说出自己的独特见地了。
除此之外,还有数人逐渐崭露头角,倒是让温显臣不由得欣慰不已。
特一号学舍的学子们现下也已经都无心去思考其他事宜了,整个学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而与其不远的甲号学舍倒还是在先生的教导下,按部就班的学习着。
待晨课结束,徐宥齐身边已经围了几位学子:
“小徐同窗小小年纪,对于先生的回答便能旁证左引,实在不凡,想来这次年假没少下功夫。”
徐宥齐听了这话,只觉得脸颊一热,若不是小叔叔提点,今日上课他只怕都要答不出先生的提问呢!
“我……不过是侥幸罢了。”
“小徐同窗这是谦虚了,不过有大徐同窗那样非人哉的叔叔,小徐同窗这样也是情有可原。”
徐宥齐闻言,不由得弯了弯唇:
“是,若不是叔叔,我也不会得先生夸赞。好了,不与几位同窗说了,我还要和叔叔一道用饭。”
随后,徐韶华有礼的告辞离去,留下几人面面相觑。
而膳堂里,徐韶华今日被几位同窗缠住解题,徐宥齐略等了一会儿,便自己取了饭食。
只是,等徐宥齐快要吃完的时候,一道黑影落了下来:
“今日小徐同窗不曾和大徐同窗一道用饭吗?”
“叔叔他许是临时有事吧,林同窗是有事要找叔叔吗?”
徐宥齐看向自己面前之人,林亭闻言只是微微一笑:
“并非,只是看到小徐同窗一人在此,心生怜意罢了。”
徐宥齐有些不解的看了林亭一眼,并未接话,林亭又道:
“今日在课上,小徐同窗一番作答可谓是颇有风采。”
林亭先是一夸,随后看着徐宥齐慢悠悠道:
“不过,有大徐同窗珠玉在前,大家提的最多的,也不过是大徐同窗罢了。
小徐同窗能有大徐同窗这样的好叔叔是一件好事,倒是不必太过辛苦,我听说小徐同窗夜里房内的灯都要至子时才熄,真真是太过劳累了。”
林亭一边说着,一边看着徐宥齐,他知道徐宥齐年幼,有些话通过这样明夸暗贬的方式说出来,他更容易听进去。
徐宥齐听完了林亭的话,神情恍惚了一下,但随后,他看着林亭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不行,我不能让叔叔担心。”
林亭:“……”
“林同窗慢用,我先回学子舍了。”
徐宥齐随后起身,朝学子舍而去,这会儿膳堂的饭食剩不了多少了,他还是给小叔叔叫点旁的吃食吧。
之前安乘风给的一百两银子被徐宥齐交给了林亚宁,林亚宁并未全部收下,而是给他了些铜板碎银,每月都有。
可是,徐宥齐平时并未有太高的物欲,基本上都用来投喂小叔叔了。
等徐宥齐叫了三碗馄饨,四碗素面上来没多久,徐韶华便回来了:
“叔叔,望飞叔叔你们回来了?快来吃饭,刚送上来的!”
“齐哥儿辛苦了。”
徐韶华揉了揉徐宥齐的头发,笑眯眯的说着,随后便和安望飞坐在桌前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安望飞也是这些日子偶尔和徐韶华在一起用膳时,才知道自家华弟竟是个大胃王,想起以前徐家的苦日子安望飞将自己的心疼藏在心里,只是自己的房间里也时时准备着点心。
等到桌子上多出来了七只空碗,安望飞让小厮还了碗,又上了茶水,这便拿出了一包点心来:
“华弟,尝尝这珍食楼的新点心如何?”
正是才过了年,这珍食楼的点心也是红红火火的,看着颇为喜庆。
徐韶华也没有和安望飞客气,道了谢便取了一块,三人一边吃点心,一边喝茶聊天。
徐宥齐犹豫再三,还是将今日林亭的奇怪说了出来。
安望飞闻言,端着茶碗的手不由一顿:
“华弟,此人莫不是想要接齐哥儿来影响你县试?他会不会是胡……”
安望飞几乎下意识便想到了胡文锦,而徐韶华听了这话,只是轻轻的抿了一口茶水:
“不尽然。特一号学舍的同窗皆知我与胡同窗不和,若是谁想要影响我,胡同窗便是最好的替罪羊。”
徐韶华随后,顿了顿:
“况且,胡同窗心直口快,并不是会这般行小人之举的人。”
心直口快?
安望飞差点儿没笑出来,这是说胡文锦那是个只长了嘴的蠢货罢了。
“可若是如此,那又会是何人想要对齐哥儿下手?”
齐哥儿年幼,下场最起码还需三年之久,谁又会对一个六岁的孩子动手?
而从他入手,唯一的可能便是冲着与他同在社学,却即将下场县试的叔叔罢了。
毕竟,若是徐宥齐松懈了学业,徐韶华少不得要费些心力教导,到时候他做学问的时间也会大大缩小,届时便是他因此搁置了县试都是有可能的。
可,此人为达目的竟然意图诱骗一个六岁孩童,实在是让人不齿至极!
安望飞越想越气,徐韶华定了定神,道:
“还请望飞兄将学子舍的名册借我一观。”
“华弟是怀疑此人是学子舍住着的学子?可是,纵使如此,华弟素日也不与人结仇,反而广结善缘,谁会这般……”
徐韶华摇了摇头:
“我记得曾经在学子舍看到林亭的身影,不过他家境贫寒,只在一层居住。
如今眼看我要下场县试,林亭仍在甲号学舍,未有下场之意,他与我并无利益纠葛,又为何诱导齐哥儿?”
徐韶华顿了顿,随后缓缓道:
“只怕,是有人以利许之。”
而对于出身贫寒的林亭来说,金银是其最需要之物。
安望飞闻言,随后立刻让小厮将学子舍的名册拿了上来,说自己要盘账。
随着安望飞的手指在名册上移动,不多时,他急急道:
“找到了!年前……林亭一直在一口住着,可等过了年,他便为自己定了二楼的房间,还定了半年!”
“对上了!可是,究竟是谁,要这么做?”
安望飞只觉得不寒而栗,只是一个县试罢了,便这般手段频出,何至于此?
徐韶华亦看着名册,淡淡的垂下眼帘:
“还请望飞兄托叔父替我查一查,就查……特一号的同窗们吧。”
安望飞点了点头:
“华弟不说我也准备让我爹去查一查了,如今县试在即,学舍里却有这么狠毒之人,若是谁不幸与他结保……”
徐韶华点了点头,声音温和:
“那便有劳望飞兄了。”
安望飞忙摆了摆手,而在一旁听了全程的徐宥齐,这时才知道自己方才听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为的是什么。
这会儿,徐宥齐不由得微红的眼眶,拉着徐韶华的袖子:
“叔叔,我不会伤害你的,你相信我!”
“我自然相信齐哥儿。”
徐韶华抬手将徐宥齐脸上泪水擦去,叹了口气:
“这次,是叔叔连累你了。”
不管这幕后之人想要做什么,可就凭他不敢正面冲着徐韶华来,反而对一个小孩子下手,徐韶华便不会放过他!
徐宥齐狠狠摇头,随后,徐韶华又温声道:
“齐哥儿素来勤勉,年假之时为何懈怠了功课?”
徐宥齐咬了咬唇,缓缓道:
“因为,放假前两日,我偶尔听到有人在竹丛后说话。他们说……”
徐宥齐看了徐韶华一眼,低低道:
“他们说,我不及叔叔多矣,何必日日装腔作势?我,我……”
“所以你便赌气想要放弃了?”
徐宥齐低下了头,他虽然早慧,却也只有六岁,乍然听到这话,本是想要让那些人瞧瞧自己的厉害。
可是,他又知道小叔叔天生过目不忘,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与小叔叔一较高下。
是以,心中郁郁之下,徐宥齐生了退意。
徐韶华没有责怪,只是牵起了徐宥齐的小手:
“是我这些日子疏忽齐哥儿了,但你我叔侄,同出一门,同为一体,荣辱共担,还望齐哥儿日后能与我叔侄一心,同力断金。”
“叔叔……”
徐宥齐没忍住,扑进徐韶华的怀里哭了一场,安望飞看着这一幕,心中却不由得升起一丝羡慕。
要是,他也有这样的兄弟叔侄就好了。
但随后,安望飞又回过了神,他与华弟也是除了齐哥儿外,最亲近之人!
这次的谈话,徐韶华让徐宥齐和安望飞先不要张扬,随后他们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转眼又是十日,正是县试报名之日。
温显臣虽然外在严厉,可是却已经为众学子考虑的妥妥当当。
“赵秀才、刘秀才、孙秀才三人品性端方,有他们为汝等作保,应是万无一失,只不过他三人还需要亲眼见过你们,故而今日休课半日,汝等可前去拜访。”
瑞阳县的廪生本就稀少,可是听温显臣所言,社学已经告知了三位廪生,如今只需要他们拜访走个流程,众人自然皆是拱手称谢。
徐韶华和安望飞决定拜访的是赵秀才,这位赵秀才也是当初安乘风多方打听之下,本欲请他为安望飞作保之人。
赵秀才住在城东较为偏僻的小巷里,二人前去的时候,赵秀才正在练字,二人被书童请进来后,只安静在一旁等在。
约莫过了一刻钟,赵秀才这才停下了笔:
“来,你们也来写一个字。”
安望飞和徐韶华对视一眼,随后率先走了上去,安望飞习的字浑厚圆润,赵秀才看了一眼,抚须点头:
“不错,吾愿为你作保。”
随后,赵秀才看向了徐韶华,少年那张过于张扬的容貌让赵秀才眼前一亮,不由哼笑一声:
“这样的容貌,若是予以大才,只怕他日吾在这穷乡僻壤也会听到你的名字。”
赵秀才这话虽是赞扬,可反之若是徐韶华才不比貌,那自然是一事无成。
徐韶华闻言只是拱手写过,随后便从提笔蘸墨,赵秀才看着那少年纵使被自己那样夸赞,也并无丝毫骄躁之态,不由心中满意。
随后,徐韶华提笔写下了一个字。
“一。”
赵秀才定定的看了一下,随后眼中迸溅出惊喜之色:
“一为始,世人只道此字最易,可最易者,亦是最难者,你这字中直如许,却隐含锋芒,有绵绵不绝之意……”
赵秀才一时赞不绝口,过了许久,这才道:
“待你考过,可愿与我一道论这一字之深?”
“学生,求之不得。”
赵秀才抚了抚须,满意点头,随后让他们快些回去读书,莫要耽搁时候。
而等徐韶华和安望飞回去的时候,特一号学舍尚且还空无一人,二人对视一眼,随后决定回学子舍自行温书。
只是,等二人刚到学子舍,便看到了等待许久的安乘风,安望飞不由有些惊讶:
“爹?您怎么在这儿?”
安乘风没看安望飞,反而看了一眼徐韶华,道:
“我为徐贤侄而来。”
安乘风的声音压低,徐韶华扬了扬眉,便知道是之前让安乘风调查的事情有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