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帆布袋阿姨还在喋喋不休，然而没人在意她。
帐篷区距离草坪不远，玩家们很快就到了，空的帐篷的门是开着的，能让人一眼就看到里面的情况。
江湖大哥挨个帐篷都看了一遍，除了颜色区别，其他东西都一样，而且颜色区别也仅限于帐篷本身的颜色，和里面的用品无关。
没看出什么区别，江湖大哥犹豫再三，扣下了绿色的房卡，将其余两张塞到了一直跟着他的帆布袋阿姨手里。
“你们自己看着分，别来烦我——你们两个，进来。”
说完之后，江湖大哥带着牛仔裤和胖子进了绿色帐篷，关上门，隔绝了其它人的视线。
帆布袋阿姨扣下了蓝色房卡，刚要把剩下的房卡给其他人，就被一群眼神不善的男人围住了。
“都拿出来。”
“就是，凭什么你拿着房卡。”
“快点交出来，别逼我动手。”
挑头的几个人面色不善，目露凶光，性子急躁的已经上手去抢了，他们有8个人，把3个最弱的排除在外，刚好够分。
“抢什么抢！我看谁敢上来！”
帆布袋阿姨拿出抢促销产品的气势，左胳膊挎着帆布袋，右手对着那些人指指点点，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
“别以为我没念过什么书我就不懂，晚上没房子没床睡是要死人的，你们不让我活，你们也别想活，大不了跟你们同归于尽！”
细胳膊细腿的红裙女生看似柔弱，说出的话却一点都不软和：“就是，你们也不能不讲理啊，刚才那位大哥明明把卡给了阿姨，就是让阿姨先挑，你们别想抢。”
另一个也被邀请住一起的姑娘更直接，她脱下自己的高跟鞋握在手里，细细的高跟对准围过来的人，态度很明确，主打一个谁敢上来她就废了谁。
男人们有些僵住了，随后就是恼羞成怒，他们不敢招惹江湖大哥是因为畏惧对方的气势，同理，向帆布袋阿姨发难，也仅仅是因为她看起来最好欺负。
“跟她们废什么话，直接抢！”
说话的人伸手去拽帆布袋阿姨手里的房卡，有他挑头，其他人也哄然而上，有人去抓帆布袋阿姨，有人去抱红裙女生，还有人试图制服看起来最危险的高跟鞋姑娘。
“卧槽！！”
谁都没想到，献出第一血的是抢房卡的男人，他捂着渗血的胳膊又惊又怒，死死盯着帆布袋阿姨手里的刀。
阿姨双手握着刀柄，胳膊微微颤抖，眼中冒出狠戾的光：“都给老娘滚一边去！谁过来我就砍死谁！！”
这刀是她今天在菜市场买的，刚给完钱准备走，就有辆货车不知怎么地突然撞进了店里，然后她就来了这个地方。
她搞不懂自己为什么来，也并不理解脑子里那些关于“续命游戏”的信息，但她知道一点，如果今天晚上没能住进房子躺在床上，她就会死。
她不能死，女儿还在家里等她赚钱上学呢，她死了，她女儿怎么办，指望她那个混蛋前夫吗？
帆布袋阿姨一反刚才随遇而安的样子，再一次怒吼：“退后！都给我退后！！”
红裙女生对高跟鞋女生使了个眼色，对方微微点头，一边继续保持着警惕的姿势，一边带着帆布袋阿姨慢慢后退。
男人们惧于菜刀的威力，暂时不敢贸然上前，主要是他们有这么多人，谁也不想自己成为受伤的出头鸟，然后让其他人白捡便宜。
两方就这样僵持着，彼此的视线都集中在对方身上，直到红裙女生和高跟鞋女生两人突然发力，她们一左一右抓住帆布袋阿姨的胳膊，将人硬拽进了身后的蓝色帐篷里。
“这个帐篷我们住了！”红裙女生高声喊道，同时手伸进帆布袋里，拿出刚才阿姨塞进去的房卡，“剩下的你们自己分去！规则说决定房间和舍友后不能更换，也不能发生争执！你们要是想死，就尽管试试！”
仅剩的白色房卡被红裙女生丢出帐篷，“啪嗒”一声落在门口的草坪上，那些男人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个个脸色难看得仿佛生吞了苍蝇。
原本没反应过来，还在一边挣扎一边骂两个姑娘的阿姨这时候也渐渐平静下来，似乎明白自己已经安全了，喘着粗气不再乱动，一直握着菜刀平举的手臂也放松下来。
高跟鞋女生轻声安抚着阿姨，红裙女生则冷着脸从帐篷里甩上房门后上锁，将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隔绝在视线之外。
姜洄看完了上半程闹剧，对下半程闹剧毫无兴趣，污染区对所有活着的生物都饱含恶意，在这点上本地居民和外来者没区别。
如果她下手晚一些，在污染源的控制下，钱姐说不准就会将给她准备的房卡也拿出去……不，不是说不准，而是一定会这么做。
毕竟污染源讨厌有可能会成为破局者的自由人，更甚于那些外来者这一条，是论坛里公认的信息。
简而言之，姜洄会遭遇到更多的污染物、诡异、以及更多的危险。
分配完帐篷，接下来就要到集合的时间，按照流程，三角公司的老总会先讲话，然后会有专门组织团建的人，带领大家分组做游戏，用来促进同事们之间的关系。
姜洄的身份是临时聘请的司机，她不用去听老总讲话，后面的游戏也是想参与就参与，这段时间相当于被空了出来，她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比如探查一下污染源在哪里。
考虑到上一个污染区形成的原因与旧闻有关，姜洄打算去广场那边转转，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一些关于露营地的故事。
论坛上的帖子说，也不是所有污染区形成都有原因，有些就是莫名其妙就出现的，所以这只是破局的一个思路，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压在上面。
“我要去广场那边，你们可以跟着，也可以留在帐篷里休息。”姜洄说完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要是想找线索，就去参加他们的活动，危险自负，我没办法看着。”
两个医生立刻选择跟随，当姜洄的腿部挂件，他们买了保险服务，当然要一直跟在对方身边。
姜洄没再说什么，无视了那边打作一团的外来者——麻烦很快就会解决了，用不着她操心。
露营地禁止游客打架斗殴，这是规则。
很快就能平息的小打小闹不算。
毕竟人与人之间相处，总会产生摩擦，适可而止的行为不会违反规则，但当人数超过一定规模、且争执的时间过长，就会被规则注意到。
最多再有10分钟，规则就会介入，到时帐篷的所有权将不再重要，因为死人是不需要住宿的。
不知何时，通往广场的路有了变化，原本铺设着彩色鹅卵石的小路变得灰暗，枯萎的藤蔓和灌木四处疯涨，再加上随处可见的枯枝烂叶，硬生生塑造出一种时间线猛然拉后数十年的景象。
还是那种无人打理的数十年。
姜洄驻足，问身后跟着两个人：“你们看到的景象，是什么样的？”
女医生斟酌着词汇：“一个好长时间没人来过的地方。”
男医生紧张地捂住了嘴。
要不是突然想到规则的第九条，他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闹鬼的公园”了，还好还好，千钧一发之际，他拦住了自己。
姜洄：……感觉外来人都怪怪的呢。

得知在外来者眼里, 这一条路也是充满荒废气息后，姜洄就放心了。
她不怕这里被污染，反正是污染区, 被污染一点都不奇怪。姜洄只是怕自己被污染, 然后还不自知。
如果是那样, 就很麻烦了。
外来者的话也不能全信，污染会扭曲人的感知，如果此时自己被污染了, 对方说的“一切正常”, 也可能会被听成“这里好荒芜啊”之类的话。
就像是姜洄小时候偷看过的禁忌片, 其中有个情节就是有个女子要跳楼, 跳下去之前给自己的男朋友说了这件事，问她男朋友自己要不要跳。
男朋友回了一条【快点跳】的信息, 女子心生绝望就跳了下去。
而实际上，她当时的污染值已经临近爆表，感官彻底被污染蒙蔽，男朋友回的信息是【不要跳】，却被污染扭曲成了另外一个意思。
姜洄当时看完好长一段时间都疑神疑鬼的，总觉得大家说的话都不是真实情况，结果就是被爹妈混合双打后，送去医院进行了一次非常彻底的清除污染。
虽然她的污染值根本没多少, 但这个项目属于一旦启动就必须全部完成的类型，哪怕被治疗者的精神污染只有1, 也必须做完全套。
这一趟花了好多钱。
是一个让姜洄刻骨铭心的价格。
因为爹妈觉得为了让她长个教训不再去看禁忌片, 所以决定这笔钱从她未来的零花钱里慢慢扣。
于是姜洄足足有一年零八个月没有拿到零花钱, 怎么能不刻骨铭心呢。
说起来，那时候的禁忌片是怎么拿到手的？理论上这种东西根本不可能给小孩子看。
算了, 不重要。
姜洄晃晃脑袋，收回过去的思绪，带着两个外来者沿着长满青苔和杂草的破损鹅卵石路继续往前走。
广场还在原来的地方，两侧的商店变得破旧不堪，墙壁斑驳，一阵风吹过，砖石“簌簌”掉落一些粉末，让人忍不住担忧如果风再大一些、再多一些，它们会不会直接化为齑粉，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商店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真正格格不入的只有管理员的小屋，在四周一片荒芜肃杀的景象中，只有它还保持着原本亮蓝的色调。
管理员穿着他的同款色调工作马甲站在门口，脸上挂着热情的笑，抬着右手像是廉价木偶一样，机械且有规律地左右摇晃。
女医生有点不想往前走了，刚才一路走过充满荒芜气息的小路和庭院时，她都没有现在这么害怕。
太反常了，在荒芜的地方，突然出现这么一间色彩饱和度超高的建筑，她从心底感到不安和恐惧。
直接给她看一间粘满藤壶的克系教堂，可能都比现在的感觉要好。
男医生也站住了，他倒不是对建筑有意见，而是本能觉得那个工作人员很怪异，他要是有蜘蛛感应的话，浑身汗毛应该都立起来了。
姜洄没管他们俩，自顾自走到管理员面前，完全无视了当前环境的诡异和对方的格格不入。
用正常的理由解释诡异的事，人家就是喜欢色彩绚丽的屋子又不违反规则，管理员小屋本来就是露营地里最重要的建筑之一，色彩明亮引人注意多正常啊。
“诶，感觉今天客流量不多啊，是不是赶上淡季了？”姜洄环视四周，一副很闲的样子，“不忙的话，能聊会吗？”
管理员停下早就麻木的手，低头看向姜洄，眼里闪过一抹惊讶，随后就是浓浓的感激。
天知道他这样做多久了，还以为自己要累死在这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救星，他怎么可能不高兴。
之前选气垫床的时候，管理员还以为也是污染源安排的，现在看来对方似乎有什么特殊能力在身上，所以才能不被控制，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怀揣着对方可能是调查员的想法，管理员的态度十分友好，对于姜洄的问题，在允许的范围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咱们这个露营地是新建的，才5年，我是刚建成的时候就来了，没听说过有什么异常。”
姜洄“哦”了一声，有些失望，婚礼庄园历史悠久，期间几经改造，所以才有那张旧报纸。
露营这种休闲方式，也的确才时兴起来没多久，有5年的历史已经很了不起了，她不能指望这里再淘到一张旧报纸。
听管理员的意思，开业至今也很平稳，除了违反规则被回收的倒霉鬼，从来就没发生过事故，看来这次成为污染区也是偶然，她应该把重点放在寻找污染源上，而不是探究过去。
“我第一次来这个露营地，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吗？”姜洄问，“人家公司搞活动，我这个外人参与进去总觉得怪怪的，不如你给我介绍介绍，我带着朋友自己去玩。”
她就是个外聘司机，还是临时的，真没必要跟人家公司员工打成一片，虽然公司老总和钱姐都邀请她了，但那就是客套话，谁信谁傻。
这个问题不触及污染区相关，也不触及危险，并且是属于管理员职责范围内的，他回答起来越发顺畅。
“咱们露营地主要分为露营区、烧烤区、游戏区和景观区4个地方。露营区就是帐篷区，你已经去过了，烧烤区也在附近，方便大家回帐篷拿东西。游戏区在烧烤区的正对面，提供一些简单的娱乐器械，给客人们消磨时间用。最后的景观区，要从这边走，种了好多花花草草，能拍出很好看的照片。”
姜洄接过管理员递过来的宣传页，看了几眼后，随手递给身后的外来者，对方都买保险服务了，给他们一份地图也是应该的。
帐篷区已经看过了，除了规则之外，姜洄暂时找不出问题。
烧烤区也简单，等三角公司那边做完团建活动，晚上参与进去就能从近距离观察了，现在不急，准备期间靠近不好，万一有人以为她在食材上动手脚怎么办。
现在广场这边也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可疑的，除了会让胆小的人害怕的气氛之外，都挺正常的。
哦，对了，得让买了保险的客户记一下管理员相关的规则，省得麻烦。
“你们两个，看到窗口那挂着的规则吗？过去看看，能背下来最好，背不下来记住要点也行。”
姜洄朝着那个白底黑字的规则呶呶嘴，示意他们自己去看。
两个医生赶忙上前，拿出他们当年上学啃专业书的精神，逐字逐句看了过去。
规则不长，大部分都是一些他们在现实世界里也知道的规则，例如租赁物品的方法和价格，归还物品的时间，损毁的赔偿等等。
看下来，只有几条是需要特别注意的。
【管理员必须身穿工作马甲，且工作马甲为亮蓝色。】
【夜班管理员将身穿橙色荧光马甲，如遇到身穿亮蓝色马甲的管理员，请假装没看见，千万不要与他进行交谈。】
【管理员都是经过严格培训的，所以他们不会向客人发出求助信息。如果客人不小心答应了对方的求助，请找借口离开，并尽快到管理员小屋说明情况，真正的管理员会解决这个问题。
在管理员解决问题期间，不要离开管理员小屋，直到问题解决后，必须尽快返回帐篷睡觉。】
两个医生对视一眼，心里觉得不妙，规则看似简单明了，其中却蕴含着不少矛盾的地方。
他们想问问，又不敢当着管理员的面问，只能彼此嘀咕几句，准备待会单独问问姜洄。
姜洄跟管理员的聊天也已经到了尾声，对方能说的都已经被她掏干净了，她想去别的地方转转。
比如游戏区，又比如景观区。
说走就走，告别依依不舍的管理员，姜洄带着自己的两个大号人形挂件往距离比较近的景观区走。
大约走出十来米，姜洄顿足回头，透过层层枯萎的植物，看到管理又像是刚才那样，在阴暗的天空下，站在荒芜广场上唯一一间有颜色的小屋前，机械地朝这边挥着手臂。
是的，这边。
管理员更改了他的朝向。
姜洄面无表情转身继续走，身后同样看到这个场景的两个医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诡异，太诡异了，他们无法形容出此时的感受，只想着越快离开越好。
周围一片寂静，三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踩在鹅卵石小路上的脚步显得越发清晰。
——啪嗒啪嗒。
姜洄继续往前走。
——哗啦哗啦。
姜洄深吸口气。
——咔嚓咔嚓。
姜洄忍无可忍站住脚步转身，身后没有外来者的身影，只有两个由藤蔓和枯枝扎成的假人在亦步亦趋。
姜洄冷静地想，终于出问题了。
这就好比会计对不上账，如果查阅所有账目会令人崩溃，但若是此时有问题的账目自己出现了，那处理起来就简单多了。
她一点都不怕有问题，怕的是走上一大圈，什么问题也发现不了。
这才会是最麻烦的问题。

在姜洄的眼里, 两个医生变成了藤蔓和枯枝组成的怪物。
在两个医生的眼里，姜洄才是真正的怪物。
或者说，除了他们自己之外, 其余的两个人都是狰狞可怕的怪物。
姜洄还能保持理智, 两个玩家第一次遇到这种事, 难免有些慌乱，得益于他们的职业，尚能保持理智, 不至于像是个被恐惧技能击中的玩家, 尖叫着四处乱跑。
说真的, 比起某些血肉模糊到快要不能辨别的病人, 枯枝藤蔓怪物养眼多了，如果能修剪一下其中不太和谐的地方, 再加一些元素，做成手办可能也会有人买单。
两个玩家没有攻击自己的同伴，而是仅仅后退几步，让彼此处于一个安全的距离。
对于初入续命游戏的玩家来说，哪怕那个脑中声音说得再严肃，没直面其中可怕之处的他们，就始终有一种不真实感。
有时候，这种不真实感会直接让人送命。
而有时候, 这种不真实感会让玩家保持理智，牢记身份, 不会轻易做出违背法律常理的疯狂行为。
比如下狠手去攻击自己的同伴, 或者——直接杀人。
姜洄很满意对面的情况, 也因此分析出自己现在遭受的污染不深，属于非常容易消除的那种。
真正的污染, 是不会让本人轻易察觉的，被污染的人只会越来越疑神疑鬼，然后在其他正常人眼里，开始做各种疯狂且不正常的事。
而且污染浓度很高的地区，或者说本人污染值很高的时候，只有单人保持理智并没有什么意义。
因为所有人的话和动作都会被污染扭曲，询问会变成恐吓，躲避会被当做攻击，哪怕有人不想伤害别人只想自保，也会被扑面而来的恶意逼到不得不反抗。
还好，现在并非处于那种境地，而且3个人都保持了理智，在最初的缄默之后，由姜洄率先开始试探。
“回答我，我们的帐篷是什么颜色的？”
女医生听出姜洄的声音，心头一松，立刻给出答案：“是灰色的。”
姜洄点头，又提出第二个问题：“我在跟管理员说话的时候，让你们去做什么事？”
“看规则！”男医生生怕自己被怀疑，赶紧回答，“不对，是背规则，我都背下来了，不信你可以问我。”
姜洄再次点头，不等他们问自己，直接自证：“你们是花1000怪谈币买了保险的两个人，用项链付款。”
至此，3人的身份验证完毕，在姜洄的追问中，又相互描述其各自眼中对方的样子。
姜洄：原来大家都一样，这我就放心了，只要不是我自己丑就行。
“别在意，别慌乱，记住你们是人类，也只能是人类。”姜洄向自己的客户传递着解决这种幻视污染的要领，“你们有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两只耳朵，一张嘴……你们有五官，也有四肢，去回忆你们的手指，你们的脚趾，你们身体上的每一个地方。”
在怪谈世界里，自我认知非常重要，它就是人们精神中的锚点，当迷失的时候，要尽快找到自己，并且绝对不能产生怀疑。
“你们是活生生的，不是死物，也没有即将死去，不要去想任何阴暗的东西，不要幻想，不要想象力，你们只要如实回忆自己本身即可。”
说到这里，姜洄顿了顿，想到了老师讲过的案例。
当然是不好的那种。
“千万不要欺骗自己，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不要偷偷篡改记忆，不要把自己变漂亮——任何虚假的外表都是隐患。”
案例中的人想要一双大眼睛，于是在某次需要自我认知的时候，偷偷认知了一双，外貌因此有所改变，终于有了一双梦中情眼。
7天后，那个人被自己的眼睛杀死了。
原因很简单，大眼睛是诡异。
怪谈世界的居民要经常记忆自己，主要是五官和肢体数量，几乎所有本地居民都会存一张自己近期的照片，在需要自我认知的时候照着来。
当然，疤痕和皱纹之类会增减的小问题不用去管，诡异只会伪装成重要的器官。
理论上人们可以替换自己年轻时的样子，《怪谈日报》的头条给出的建议是“尽量不要”，并没说死绝对不行。
据说有人大胆试过，成功了，并且又活了好多年。然而大部分人还是不敢冒险，不去尝试只是看上去老了点，真要是不小心触犯了禁忌，那就可能就没有再老下去的机会了。
孰轻孰重，大部分人还是能分清的。
在姜洄的循循善诱中，两个玩家渐渐找回自我，作为初学者，他们恢复的速度很慢，而且很生疏，期间再怎么小心，也不是很成功，外表多少有了些变化，而且是好的变化。
比如至少大一圈的眼睛，增白至少一个色号的皮肤，以及原本没有的腹肌等等。
姜洄叹了口气：就很难评。
无所谓了，反正他们是外来者，姜洄尽量乐观地想，还好她的保险只承诺在露营地范围内“尽量”保证对方安全，只要不死在这里，就跟她没关系。
在“认知自我”期间，姜洄没有停下脚步，她一直带着那两个外来者往前走，想看看是不是因为误入高污染区域的原因。
姜洄手头线索不多，她在用排除法，而且运气非常不错，第一次就找到了原因。
那段路有问题，因为从那里离开之后，姜洄敏锐地感知到周围气息和刚才不一样了。
原本她将之归纳为直觉，后来从论坛上得知这就是高精神力的一种表现，姜洄不知道自己的精神力到底有多高，只有调查员的地方有资格测试这个。
“我们现在是去景观区，对吧？”
女医生经历了刚才那一场“变装活动”，对这个副本的真实性增加了不少，她很不安，导致不安的主要原因来自于火力不足的恐惧。
物理意义上的战斗，打不赢还能跑，但这种精神攻击，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应付。
“对，景观区，我要去找东西——你们要是害怕，不想跟了，也可以留在这里。”姜洄指了指道路边上脏兮兮的长凳，“就在这里，别乱跑，也别做奇怪的事，谈奇怪的话题，就不会有危险。”
女医生犹豫了，探询地看向自己的同事。
男医生想了想，决定跟上，他还有问题想问。更重要的是，姜洄从见面起就表现出一种强大的自信，非常有安全感，他不想跟她分开。
“我跟你走，我有几条规则看不懂，能跟我说说吗？”男医生先表达了自己的意愿，随后才劝自己的同事也跟上，“别分开，分开不好，你看那些电影……对吧？”
女医生秒懂对方没敢说出来的话：“我知道了，我也跟着走。”
恐怖片里，分开必死，她怎么就忘记这个了呢。
“那就走吧。有什么问题就问，能说的我会告诉你们。”
姜洄没既拒绝他们跟随，也没拒绝他们的聊天请求，她也想趁此机会旁敲侧击一下关于外来者世界的事。
不能直白去问，会引来规则的注视，但自己推理出来的不会。
男医生述说着自己看到的规则漏洞，女医生也跟着补充自己的发现，外加关于露营地的一些疑问和顾虑。
姜洄听完之后，略微整理思路，一一给予解答。
“每人一张床，才能做到床是自己的，与人合用就没法确定床的归属。”
“12点后熄灭所有灯，如果遇到异常要去找管理员，就摸黑去，别开灯。”
“去找管理员的时候，别自己去，至少再多带一个人陪着。如果实在找不到人，就别去广场那边，藏起来等管理员夜巡过来再说。”
“白班管理员和夜班管理员穿的衣服不一样，牌子上不是写了换班时间么，记住了就行。”
“还有就是如果真遇到管理员求助的事，就去管理员小屋，等事情解决之后，别管几点，立刻回帐篷睡觉，一般来讲睡够30分钟就行了。”
姜洄解释的时候很耐心，她希望这两人回去后帮自己宣传，她没法在外来者世界打广告，只能寄希望于他们的口口相传。
所以这两个客户必须活着，不然开新市场太难了，毕竟只有慕名而来的人才会多多的准备怪谈币和贵重物品，才会有大额消费。
答疑解惑的过程很愉快，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姜洄旁敲侧击得知了不少关于外来者世界的消息，虽没触及核心，但也挺有意思的。
比如外来者世界有神奇的化妆术，还有能改变人外表的手术，他们连拍下来的照片和视频都能换脸，怪不得认知自己的时候那么困难。
姜洄觉得很有意思，对方能毫不在意地修改自己的外表，是因为胆大自信，觉得认知自己没问题呢……
还是说，他们的世界，根本不存在需要随时认知自己的情况？
姜洄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距离真正了解外来者世界，又近了一步。

第26章 露营地（8）
按照管理员的说法, 景观区种植了很多漂亮的花，也安排了很多好看的缩微建筑，为的就是让游客能拍出漂亮的照片。
但现在这个情况, 照片漂不漂亮先放一边, 姜洄就想知道有哪个游客胆子那么大, 敢在这里拍照。
这地方都不能说是诡异了，简直称得上是恐怖，再加上阴沉沉的天, 再来点电闪雷鸣就更是绝配了。
姜洄“啧”了一声, 问自己的客户：“你们想拍照吗？”
男医生清了清有些发干的嗓子：“想不想的, 都得拍一张。”
姜洄疑惑脸, 不太懂为什么，拍照还有强制要求吗？又不是毕业合影。
女医生解释道：“任务要求我们必须拍照留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