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竹雨,再给沈四娘子满上!”顾锦华道。
“是。”竹雨低声应。
他趁着倒酒期间,对沈黛末露出苦笑:“娘子莫怪,华娘子就是这样的人,最喜欢结交朋友。我看出您不喜欢喝酒,我替您少斟点。”
说着他只给她的杯中倒了半分满。
“多谢。”沈黛末感激地看着他。
甘竹雨羞赧一笑。
冷山雁隔着屏风看着甘竹雨露出男儿家独有的羞涩温柔笑意,手中金盏差点被捏烂。
甘竹雨可是顾太爷身边的贴身侍从,这个时候在顾太爷身边伺候,却守着顾锦华,可见他们之间早已有染。
已经爬上了顾锦华的床,还蓄意勾引沈黛末,真是下贱。
冷山雁的注意力全隔着屏风落在沈黛末和甘竹雨上,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冷折月。
“嫂嫂考上案首,真是好了不得,连华娘子都上赶着敬酒,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中了举人。”冷折月阴阳怪气道。
冷山雁反应过来,执着梅花盏,冷漠道:“那是妻主上进,让我也跟着沾了光。”
冷折月捏紧了筷子,如果冷山雁老老实实的嫁给顾病秧子,他亲哥哥又怎么会沦落至此?
如今他哥哥哭哭啼啼地嫁了,冷山雁的日子却越过越好,他怎么能不恨。
“考上秀才算什么,如今秀才城里一抓一大把,像母亲一样,考上举人,免赋税徭役,有为官资格的才叫本事。”冷折月愤愤道。
就在他们说话间,冷母端着酒杯来到沈黛末身边:“贤媳,这些日子忙着风儿的婚事,没时间见你和雁儿,如今风儿已经出嫁,明日带着雁儿回家看看。”
沈黛末心想,冷母还真是会见人下菜。之前她没考上秀才时,带着冷山雁回冷家,冷母连个脸都不露,如今竟然主动请她。
心里吐槽归吐槽,沈黛末还是满口答应:“好,明日我一定带着郎君回来。”
屏风后,冷山雁微微勾唇,冷母对沈黛末的看中,直接打了冷折月的脸。
他不紧不慢地摇着梅花金盏,道:“母亲博学多才,相信有母亲教导,妻主一定受益良多。”
冷折月脸色涨红。
宴席散去,沈黛末一行人往家走。
不知道为什么,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沈庆云,回去的时候气冲冲的,像是谁惹了她一样,阮青鱼抱着兰姐儿直在后面追。
“大姐这是怎么了?”沈黛末面色酡红,身子歪歪斜斜。
“许是有什么急事吧。”冷山雁眸光一压,饱含深意。
胡桂华想让沈庆云在宴席上结交名流,沈庆云自己信心满满,以为得到贵人赏识,却突然发现自己在宴席上都不能跟自己的妹妹坐一桌,想必打击很大吧。
宴会时,冷山雁透过遮挡的屏风观察过沈庆云,她全程脸色不好,一散席就迫不及待的离开,仿佛受到奇耻大辱一般。
“这样啊,算了,不管他们,我们走。”沈黛末喝了太多酒,忍着胸口直犯恶心,没工夫管别人了,现在的她只想快点回床上躺着。
“妻主等等,车来了。”冷山雁拉住她说。
哒哒哒的马蹄声混着车辙滚动的声音,停在沈黛末面前。
沈黛末惊讶:“这是?”
“您在宴席上喝了那么多酒,一定不舒服,我就让白茶去租了马车带您回去。”冷山雁道。
说话间,白茶已经把踏脚的凳子搬了下来。
沈黛末看着冷山雁,恍惚觉得此刻的他散发着圣光,忍不住道:“郎君,你真好。”
白茶站在一边偷笑。
“……妻主我们先上马车吧。”冷山雁耳垂微红,扶着沈黛末上了马车。
马车开始行驶,摇摇晃晃的马车,反而让本就胸口犯恶心的她更加难受,脑子仿佛天旋地转,像要炸了一样,马上就要吐出来。
就在沈黛末难受的要死时,一双手摁在了她的太阳穴上。
冷山雁坐在她的身边,修长而分明的指节轻轻在她的太阳穴上揉,轻柔却不失力道,瞬间缓解了她又涨又难受的脑子。
她睁开眼睛,直愣愣地望着他。
冷山雁微微垂眸,眸光有些不自然地闪躲:“妻主看我做什么?”
“你长得真好看。”沈黛末轻轻一笑,小声道。
冷山雁面容怔色。
如果其他女人这样说,冷山雁一定会认为这是轻薄无礼,拿他取乐,随即恼怒。
可沈黛末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眼里没有一丝污浊,甚至因为酒气熏染,笑起来都带着几分天然的真挚感,让人并不反感。
“郎君……”不等冷山雁反应,沈黛末又轻轻唤他,因为喝醉了酒,唤他时语调比平时更软,像情人间调情似的低喃。
冷山雁心一紧:“我在,怎么了?”
“这垫子梆硬,膈得我好难受,我能在你身上靠靠吗?”沈黛末黝黑莹亮的眼里都是他的倒影。
冷山雁瞬间别过头去,耳垂拿一抹软软的红瞬间烧到了耳根,他捏紧了手,半晌,声音沙哑得厉害:“……嗯。”
沈黛末开心得往冷山雁那边挪。
冷山雁双手放置于膝上,正襟危坐,仿佛一个即将行刑的坐立不安的犯人,全身上下绷得如铁板一般,紧张、慌恐,又期待。
就在他以为沈黛末会靠在他身上时,他忽然感觉袖子被扯了一下,他先是倒吸一口气,攥成拳的手微微发颤,随后预想中的靠近并没有出现。
他一垂眸。
沈黛末拉扯着他宽大的袖袍,像枕头似的团成一团,枕着他的衣袖,身子一歪,倒在他的手边。
“……”冷山雁的脸色阴晴难辨,紧绷的身体没有等到期待的降临,涌起汹涌又莫名其妙的火。
沈黛末是醉了,但还没有醉到失智,趁着醉酒占人家便宜这种事情她才不会做。
“郎君,你这衣袖枕起来可真舒服,软软滑滑的,什么料子做的?”她问。
冷山雁面色沉沉:“不知道。”
“哦。”沈黛末语气失望。
“……真丝提花。”冷山雁深吸一口气,嗓音发闷。
沈黛末抬眼看他:“你不是不知道吗?”
“突然间想起来了。”冷山雁望着紧闭的车窗,淡淡道。
马车内静悄悄,沈黛末无聊得快要睡着了,为了避免一会儿她喝醉了,他不好弄她回房,沈黛末一直强撑着精神,找话题聊。
“那个顾锦华拉着我喝了好多酒,要不是甘竹雨偷偷给我少倒,我这会儿估计已经晕得不省人事了。”她语气醉醺醺的说。
冷山雁的袖子已经被攥得快烂掉,竭力维持着脸上的端稳:“妻主,还记得竹雨公子?”
“当然,今天可多亏了他,真细心。”沈黛末低声,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冷山雁眼中寒光必现。
沈黛末还在喃喃自语:“我要是醉倒了,你一个男人力气不够,怎么把我弄回去啊。”
女尊国的男子虽然身高体型都跟现代差不多,但力气都普遍小于女子,而女子无论是爆发力,还是耐力都远远高于男子。
冷山雁眼中寒光消散,脸色微怔:“您在担心这个?”
“对啊,不然我还能担心什么?”沈黛末有些不解,一个翻身懒洋洋的平躺着。
她看见冷山雁一直清清冷冷的脸上忽然一抹极为浅淡的笑容,但却怎么也压制不住。
“你笑什么?”沈黛末好奇地坐起来问。
冷山雁眼神闪了闪,语气轻缓:“没什么,妻主快躺下,一会儿又难受了。”
他扶着她重新躺下,修长的手指重新揉上了太阳穴,沈黛末舒服地眯起眼睛。
而此时,回到绿柳巷的沈庆云,跑到主屋里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分家!马上分家!”沈庆云借着酒意,在胡桂华面前把花瓶、桌椅板凳等等都砸了一遍。
胡桂华都懵了,看向阮青鱼:“云儿这是怎么了?”
阮青鱼也一头雾水;“父亲,我也不知道啊,云娘她一回来就这样。”
沈庆云不管不顾:“沈黛末成年了又娶了夫郎,早该搬出去住,立刻让她搬走!”
第23章 我的郎君很反差
胡桂华撑着身子坐起来,冲阮青鱼使了个眼色,阮青鱼立马将门窗都关了起来。
胡桂华问:“云儿,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沈黛末在宴席上给你不痛快了?”
“父亲你别问了,赶快分家吧!”沈庆云气愤地坐下。
沈黛末倒是没给她找不痛快,忙着跟人喝酒。但正因如此,沈庆云心里才觉得憋屈。
想当初沈黛末还未成婚的时候,成天有人上门讨债,周围邻居也觉得她晦气窝囊,现在人人都夸她好,有前途,把自己这个长姐的风头压了过去。
胡桂华为难道:“云儿,你病才好,又没个差事,如今家里柴米油盐等等,每日都需要钱。跟沈黛末住一起,好歹日常开销——”
沈庆云不乐意道:“父亲,您的意思是我养不起您吗?这个家难道是靠她撑起来的?”
‘怎么不是。’阮青鱼在心里道。
沈庆云不当家儿不知道柴米贵,一日三餐、柴火木炭,蜡烛灯油哪样不需要钱?之前他们是靠着席氏的卖身钱才勉强度日。
他们长房虽然还有些余钱,但如果扣除这些日常开销,要不了多久就真的揭不开锅了。
胡桂华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死扒着沈黛末不放,扣不到冷山雁的嫁妆钱,就扣沈黛末每月的份例粮食,自己则能省钱就省钱。
胡桂华语重心长道地劝:“云儿,父亲不是说你不好,而是——”
沈庆云忽然冷哼一声,泄愤似得说:“说起来,这房子本就是母亲留给我的,她算是拖家带口在我家里白住呢。”
胡桂华表情一噎。
“不说那些了,父亲,女子成年了都是要出去自立门户的,沈黛末还待在我家里确实不好,该让她搬出去了。”沈庆云说。
“可是,云娘——”阮青鱼道。
自从阮青鱼上次说过她‘没用、不上进’的话之后,尊严受挫的沈庆云看阮青鱼就一直不爽,直接摆手打断他。
“我现在是还没有找到一个稳定的活计,但不代表以后找不到。更何况他们一家子搬走之后,西厢房和仆人住的倒座房不就空出来了?如今城里那么多人买不起房子,咱们把房子租出去,每月受房租,不也是一块收入吗?还愁柴米油盐?”沈庆云说。
她这样一说,原本持反对意见的阮青鱼忽然觉得有道理。
是啊,沈庆云没有功名就怎么样?一套城里的四合院就够他们安身立命,沈黛末再争气,想在城里买一套房子,也得累死累活干上好几l年。
“父亲,您觉得呢?”阮青鱼心神动摇,试探胡桂华的意见,等待他最终发言。
胡桂华面色犹豫:“云儿,我觉得你把事情想得太容易了,租房子……”
沈庆云却一副拿定主意,谁也不能改变的样子:“这事儿就这么定了,尽快让她们一家子搬出去。”
说完她就直接推门而出,正好碰到喝得醉醺醺,刚被冷山雁从马车上搀扶进家门的沈黛末。
“大姐。”沈黛末朝她礼貌一笑。
沈庆云面色不虞:“父亲有话要跟你说。”
“?”沈黛末看向主屋:“好。”
“……不会又闹出什么事儿了吧?”沈黛末悄悄对身边的冷山雁问道。
冷山雁一看沈庆云郁闷的脸色,表情轻松:“进去就知道了。”
“父亲。”沈黛末推开门,在冷山雁的搀扶下朝着胡桂华微微鞠躬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父亲今日身子怎么样?”
胡桂华皱了皱眉头,用帕子捂着鼻子:“怎么这么冲的酒味?”
冷山雁:“中午宴席上,顾家的华娘子等人一直给妻主灌酒,盛情难却,她这才喝多了。”
胡桂华冷了冷眼,他的云儿那么爱喝酒,这次回来身上的酒气却很淡,和沈黛末一比反差强烈。
他明白过来,云儿这是在宴席上受了冷遇,憋了火气,这才闹着要分家。顾家喜宴去的都是上流人物,他让云儿去参加本是想让她见世面攀权贵的,谁知却刺激了她。
胡桂华叹气。
“大姐说父亲有事要找女儿,可是有什么事吗?”沈黛末问。
“倒没什么大事。末儿你已经成年,又娶了夫郎,按理说也该分出去自立门户了。”他说。
沈黛末的脑子原本醉的混混沌沌,胡桂华一句话就像是一剂兴奋地解酒药,让她迷糊的大脑瞬间清醒过来。
“分家?”她脑子里仿佛有烟花炸开,耳朵人有人在高唱今天是个好日子,心想的事儿都能成。
妈呀,终于可以分出去了吗?
胡桂华看沈黛末的反应,瞬间脸色挂不住。他心知租房的法子行不通,但沈庆云闹得这么厉害,他也不想再给宝贝女儿心里添堵,只能妥协。
“是,你们看什么时候搬出去吧。”胡桂华无奈道。
“是。”
沈黛末上扬的嘴角比Ak还难压,直到冷山雁搀着她回到西厢房,她才放肆笑了起来:“今天可真是个好日子,收拾收拾东西,我们马上走。”
沈黛末醉醺醺地开始收拾东西,将被子褥子抱起来。
“妻主不急这一时。”冷山雁将被子抱了回去,重新铺回床上。
“不行,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沈黛末担忧。
“可能您现在连路都走不稳,怎么出去看房子?”
沈黛末:“……对哦。”
她连房子都还没有找到,现在搬出去不就露宿街头了吗?
忽然她的肩膀被人轻轻按着坐在了床边,如玉的指骨将她的外袍衣襟褪到手肘处。
“抬手。”他说。
沈黛末懵懵地哦了一声,抬起双手,冷山雁将她的外袍脱下,折叠好挂在衣架上,然后扶着她躺在床上,将被子给她盖好,他如绸缎一样柔软的墨发从肩头滑落,在她的脸上扫过。
“您先休息一下,我去给您熬一碗解酒汤来。”冷山雁放下床幔,淡白轻薄的床幔虚掩着他的轮廓,让她看不清他的面容,但他颀长清瘦的身形仿佛散着淡淡的白光。
沈黛末眼睫微微一颤。
大约是酒气上头,大约是喝醉了有人照顾的感觉很不错。之前看原著,她对冷山雁的印象是那种美艳又阴毒,劲劲儿的恶毒寡夫,但现在隔着朦朦胧胧的床幔看他,忽然觉得他好温柔,浑身上下散发着人夫味。
诶不对,他嫁给了她,他本来就是人夫啊。‘我真是醉懵了’。沈黛末捂着额头想。
午后的阳光好,西厢房里都是阳光的味道。她喝了酒,又被这种暖烘烘的感觉包裹着,岁月静好的困意涌上头,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迷糊间,她仿佛感觉到额头有一片冰冰凉凉的东西贴了上来,像发烧时的退热贴,很舒服。
喝了酒之后的一个反应就是身体发热,沈黛末又是个一喝酒就上脸的人,脸颊绯红滚烫,感受到这种舒爽的冰凉就不跟放,直接抓起‘退热贴’,贴在了脸上。
冷山雁端着沆瀣浆坐在床边,右手被沈黛末强行贴在脸上,因为酒气而滚烫的脸颊像炭火一样烧灼着他的指尖。
冷山雁身体绷直,想要收回手,但她抓的很紧,像抓住了宝贝不肯放松,甚至还翻了身,将他的手掌当枕头一样直接枕在了脸下。
冷山雁盯着沈黛末的惬意的睡颜,眼底仿佛有狂风吹过,灼热的温度上升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高度,从指尖一路燃烧到全身。
冷山雁深吸几l口气,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注视着窗外的阳光。
时光静静流淌,照进房里的光线缓慢轻移,一缕光照在他的身上,他放下沆瀣浆,伸出没有被沈黛末抓住的手,放在阳光下,看着暖光将他冷白的指尖照出微红的血色。
直到沈黛末自己闻到一股甜滋滋的香味,眼皮一动,悠悠转醒:“什么味道,好甜啊?”
趁着她刚睡醒,迷蒙的间隙,冷山雁立刻将手抽了回来,低头假装无事握住勺子:“这是我用甘蔗为您熬的沆瀣浆,喝了可以解酒。”
沈黛末坐起来,端过碗尝了一口。
清甜清甜的,像糖水一样,却不会过分甜腻,喝起来很舒服。
“好喝,不过如果是刚煮好的话,不应该是烫的吗?”沈黛末捧着碗,一边喝一边问。
冷山雁起身背对着她,宽袖下双手紧握,右手手背压痕清晰可见。
“夏日里有人会特意喝冰镇过的沆瀣浆,觉得滋味很是清爽醒神,所以我煮好之后特意放凉了端来的。”
这样啊。沈黛末一口气将一整碗沆瀣浆全部喝完,果然顿觉神清气爽,喝酒之后的疲惫乏累全没了。
“郎君你的沆瀣浆真管用。”她起身说,自己穿鞋,穿好外衣,从柜子里拿出小陶罐子,将里面的钱都倒了出来。
“郎君,你想要什么样的房子?”她问。
冷山雁摸着手背上的压痕,有瞬间的迷茫。
沈黛末比划着:“就是你对房子的要求偏好啊,喜欢的朝向、多大的面积,周围的环境、临不临街这些。”
就像现代人租房子,除了最基本的交通要求,对房子的质量也有考量,她就喜欢有大阳台,可以远眺的房子。
冷山雁摇摇头,平静道:“我没想过,妻主决定就好。”
他从不对未来有什么期待,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喜好,未出嫁时在冷家就是如此。
“算了,那你跟我一起去吧。”沈黛末将帷帽塞到他怀里。
“妻主?”冷山雁的眼神从迷茫到平静再到惊讶:“选房子这种大事,您决定就好。”
“就因为是大事,所以才需要你啊,你不是我的郎君吗?你的喜好和意见非常重要。”沈黛末拉着他往外走。
冷山雁被她拉着,像在茫茫天地间游荡的野魂,突然间得到了牵引。
第24章 我的郎君超厉害
沈黛末凭借着‘沈黛末’从前在当街溜子的经验,很快就找到了古代版房屋中介,对方带着她逛了许多间房子,差不多跑遍了半个城,沈黛末拉着冷山雁感觉腿都不是自己的了,但都没有看中合适的。
主要是冷山雁不太满意。
虽然他带着帷帽,全程几乎不说话,任凭中介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说着房子优点,他都不吭声,沈黛末就觉得他不感兴趣。
一个人喜不喜欢房子,虽然嘴上不说,但也能从肢体行为上看出来。比如喜欢大卧室,就会忍不住在卧室里多打量一下,看看屋子里的摆设之类。但冷山雁就像例行公事一样,瞄一眼就转身,没有多流连。
既然他不喜欢,那就撤,反正房子这么多,再看其他的呗,而且这一圈下来沈黛末自己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沈四娘子,看看这套房子如何?”
在日落黄昏时,中介带着她进入一套小院子。
这套房子看起许久没有住过人,比较老旧,但门一打开,刮起一阵风,风中带着淡淡幽香。院落的正中央生长着一颗挺拔的玉兰树,因为多年没有人住,玉兰树肆意生长,树干粗壮一位成年人都环抱不过来,枝丫自由的朝着四周生长,快要超出屋顶,白到净透的白玉兰花盛开在树梢,打眼一看,仿若瀑布白雪,极为壮观。
沈黛末内心惊叹。
“沈四娘子,我们这个院子地段好,离最热闹的街市仅隔了两条街,既不会太吵也不会太偏僻。这院子虽然看起来小,但是五脏俱全。一推门,就是下人住的倒座房。左右两边是厨房和杂物房,主屋虽然没有耳房,但是它自带阁楼。”中介带着他们上楼。
沈黛末抬脚跟上,却发现冷山雁还停在原地,望着白玉兰树久久没有挪开视线,仿佛在出神。
“郎君?”她唤他。
“来了。”冷山雁反应过来,跟上她的脚步。
中介带着他们上二楼,期间不停的介绍房子优点:“您要是租下这房子以后一楼就可以接待客人,二楼当卧房,这二楼虽然是阁楼,但一点也不闭塞,几乎与一楼一样大,宽敞明亮,而且视线好。”
说着中介推开二楼一排窗户,夕阳淡橘色的光线洒了进来,照进空荡荡的二楼,薄薄光线能清晰看见空气中细微的尘埃,淡淡的风从窗口灌入,比房子还高的白玉兰树枝几乎贴着窗户生长。
窗户一打开,一朵朵雪白的白玉兰花就伸了进来,活脱一幅雅致的玉兰图,给这小院子增添了生动意蕴。
因为中介打开窗户时无意间碰到了树枝,一朵白玉兰整个骨朵掉了下来,落在冷山雁的脚边。
冷山雁垂眸,静静看着。
“就要这个了,多少钱?”沈黛末问。
中介眼前一亮,激动道:“500文。”
沈黛末:“500文?”你怎么不去抢?
中介解释道:“如今外头打仗,好多人往咱们城里涌,房价自然跟着涨。京城一套房子月租可要15贯呢,这套房子算很便宜了。”
“可我们这儿又不是京城,能跟最繁华的地方比?”沈黛末道。
“300文。”冷山雁忽然开口。
中介都被他吓了一跳,随即笑道:“300文?您可真会说笑,这都快折了一半了。”
冷山雁淡淡道:“300文,不行的话我再跟妻主去看其他家。”
说着冷山雁就要走。
“400文!郎君,400文可是现在最优惠的价格。”中介立马拦住他。
“300文。”
“郎君,您别为难我,这样,看你们两人年轻,我给你们最优惠的价格360文。”
“300文。”
“330文,真的一文钱都不能少了。”
“300文。”冷山雁始终不为所动。
“行行行,300文就300文吧,就当交个朋友了。”中介叹气,隔着帷帽盯他。
真是奇了怪了,这男的怎么能把市场行情研究的这么清楚,让她想多赚一点都不行。
沈黛末全程瞪大眼睛。
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把敌人杀的丢盔卸甲,比小时候跟着妈妈去菜市场,看妈妈跟买菜大妈杀价还要厉害,佩服佩服!她在现代因为不擅长砍价又怕被坑,买东西基本都网购了。
趁着中介去准备租房房契的时候,沈黛末偷偷对他说:“郎君,你好厉害啊,一下子就省下了200文。”
得到沈黛末的夸赞,冷山雁眼尾上挑,面色流露出愉悦的神情。
他上一世执掌中馈十几年,大小事务都理得清楚。为了杜绝有下人中饱私囊,就连时令蔬菜水果的基本市价都派人打听清楚,每月对账,对不上就把分管的管事人拉来问责。
顾家产业很多,其中包括房产,在最热闹的繁华地段拥有许多商铺,因此他对租房市场行情都一清二楚,这个地段的房子也就这个价位。
签好房契,拿到钥匙,沈黛末立马带着他回家。
“娘子,怎么样,咱们租好房子了吗?”白茶一遍收拾着东西一遍问。
沈黛末点头:“房契已经到手,明天一早去把新房子打扫一下,就可以搬进去住了。”
“太好了!那我也去收拾收拾我的屋子。”白茶掩饰不住的高兴,离开阮青鱼一家子,他感觉自己都能多活几年。
倒座房里,他哼着小曲儿,把房间收拾干净,忽然想到院子里还有白天晾晒的衣裳,哼哼着走了出去。
“哟,要搬走了,这么开心?”阮青鱼抱着兰姐儿说道。
白茶突然想起之前冷山雁特别嘱咐过他,不要表现太过兴奋,以免节外生枝,惹得他们反悔。
白茶瞬间收敛笑容,嘴里哼哼变成哼哼啼啼,像是男人在小声嘤嘤叹气:“你管我?”
阮青鱼听出他的声音似乎不太像是笑声,试探道:“小妹她今儿下午出去看房子了吧?看中了吗?一个月房租多少钱?她付得起吗?”
“谁说娘子付不起?不就一个月几百文的房租嘛,她一时给不起,还有我家公子呢,”白茶一下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维护着主子的尊严,但又‘无意’间把房租透露出来。
阮青鱼顿时得出两个信息。
第一:沈黛末给不起房租,需要冷山雁的嫁妆补贴,长期入不敷出,钱肯定会花完。
第二:现在房子这么值钱?以后把西厢房租出去,他们的生活也就不愁了。得出这两点结论后,阮青鱼得意洋洋的往屋里走,忽然这时有人拍打着大门。
白茶开门,是穿着顾家下人装扮的仆人,气喘吁吁的站在门口。
“怎么了?”白茶问。
“我们家大小姐,走了。”仆人面容哀戚。
“什么?”白茶惊讶道。
沈黛末站在西厢房门口,听到这个消息,心道:果然还是走了。
原著里,就是这一晚,冷山雁从举人家的嫡长公子变成了克妻的丧门星,被锁在暗无天日的祠堂里饱受折磨。
冷清风也会遭受这样的待遇吗?
不一定。
冷山雁被顾太爷虐待,先是因为顾大小姐死的太凑巧,偏偏就死在了他们成婚的当晚,其次是因为冷家的漠视,没有人帮他撑腰说话,甚至继父辛氏巴不得他过得不好,所以顾太爷有恃无恐。
可冷清风是辛氏的亲生儿子,应该不会冷眼旁观吧?
“通知冷家了吗?”沈黛末问道。
仆人道:“已经通知了,冷家的家主和辛主君已经往我们家去了。”
果然如此。
沈黛末偷偷转身,看向西厢房门口站着的冷山雁,夜色下他的身形清幽孤冷。
真是没爹的孩子像根草。
如果原著里冷山雁的生父还在世,生父一定也会像辛氏一样,连夜赶去顾家撑腰吧,而不是任人打骂,连下人都可以肆无忌惮地欺负他。
越这样想,沈黛末越觉得孤零零站在门口的冷山雁分外可怜。
“多谢通知,还请顾太爷节哀,我们明日就去吊唁。”她送走仆人,拉着冷山雁进屋,关上房门。
冷山雁全程眼神泛空,像是有沉重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