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犹豫地吩咐下属去进行转告,然后说:“那你稍等等,今天这里都是贵宾,如果孟总想见你,你再进去。”
“好,我就在外面等他的消息。”孟思期特意找了一个亭子,这是酒店外的露天休憩区,里面有石椅,孟思期坐下安静等待。
半个小时后,酒店大门涌出一批人,孟思期猜测那应该是今天参会的贵宾,但是又等了两个小时,她还没有收到孟庭哲的回复,她再三询问保安组长,对方只说让她等,孟总在忙。她口干舌燥,浑身热汗,眼看着这个下午就过去了。
忽然保安组长向她招了招手,孟思期站起,走了过去。走进酒店,里面的空调冷气让她出汗的身子产生一阵寒噤。
她跟着一个陌生西装男子一直上了六楼,走过几道金碧辉煌的过道,走到一扇大门前,门口的西装男子推开大门,说道:“孟总就在里面,你进去就能看见他。”
孟思期进门,发现这里是一座大型游泳池,面积开阔,碧绿的池水里空荡荡的,水波粼粼,她朝远处望了望,池子边果然有个人影。
她快步走过去,越走越近,发现是一个穿着比基尼服的妙龄男子,正恭敬地站在池边,池边有一张矮圆桌,还有一把躺椅,躺椅里躺着一人,因为躺椅背面向她,她没有看清。
她转过去,躺在躺椅里的人终于露出了面目,她一眼就认出了他,五十多岁的男人,就是年轻的孟庭哲,加了胡须,舔了皱纹,但容光焕发,他披着一身白色浴袍,黑头发还有些湿漉,额前头发稀少了一块,看起来是老了许多。
他应该是刚刚在这里游泳完,躺着休息了会,闭目养神,桌上有不少果盘,还有烟灰缸,以及半杯冷饮。还有一只金边的眼镜。
“坐吧。”孟庭哲闭着眼,语气漫不经心,“怎么有空过来。”
圆桌旁还有另一把椅子,孟思期坐下,“孟总很忙吧。”
孟庭哲缓缓睁开了眼,像是在她一身警服上打量了下,“是不是穷得没衣服穿。”
“今天就是顺路来看看你。”
孟庭哲又瞟了她一眼,“你的病好了?”
他从躺椅里直起身子,伸出手,比基尼男子连忙将桌上的眼镜递给他,孟庭哲拿在手上。
她望了望池水,这足有两三米深的池水,孟庭哲却喜欢在里面畅游,那说明他根本没有对于当初跳江逃生差点殒命的应急障碍反应,说不定那次跳江在他眼里是一次杰作。
也许今天的孟庭哲会告诉她一些细节呢?她问道:“三十年前,1994年8月13日傍晚……”
“妹妹,以前的事还提做什么?”孟庭哲打断她的话说,“你老了,趁这次过来我叫两个金牌技师给你做个全身按摩……”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想知道什么?”孟庭哲挥了挥手,比基尼男子会意,走开了,他面色微暗,“当年的事不是已经定案了吗?你是不是又发病了?”
“你不愿意和我解释一下吗?”
“我和你解释什么?”孟庭哲把两只脚交叉搭在桌上,满脸威严,“你一个小小档案室保管员,我有什么好和你解释的?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是什么身份,不说市里,省里许多大人物也得给我面子。”
孟思期一改强硬的语气:“我不管你是谁?那也是我的父母,我要知道当年事情发生的所有细节。”
“所有的一切我都和警局说过了,你有必要跑来我这里废话?你是不是心里不甘心?觉得孟辉没有留给你一分钱?我曾经就告诉过你,孟思期,孟家没把你当回事,你也不要把自己当回事。”
他笑道:“你看看我今天的商业帝国,你看看,那是孟辉一辈子都想象不到的,他把所有的财产留给我,说明他眼光起码是对的,如果给了你,那和给个废人有什么区别?你看看你,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三十年,我都后悔有你这样的妹妹。你这辈子连个男人的手都没牵过吧,你就是孟家的一个笑话,当初我给你介绍对象你不要,我还以为你能找到好的,结果呢……如果想要男人,我可以给你安排!”
孟思期嘴唇动了动,没再回话,因为这三十年,这个世界的孟思期过得真的很辛苦。
孟庭哲笑道:“我承认我是孟家人,孟辉的遗嘱我也没有忘记,他让我照顾你,可你不领情啊。今天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在三亚有套房,赠送给你,你过去养老,老老实实呆在那里,过完自己的余生,这样也算是我对孟家的一点回报。”
孟思期牙齿微颤,冷笑道:“孟庭哲,我承认你很有商业头脑,在今阳市,甚至在海江省,你也是许多人一生无法企及的高度,但是你真的光明磊落吗?你这些发家的钱真的都是清白的吗?父亲有没有把所有股份留给你,你心里没有数吗?”
孟庭哲笑笑:“你看看你,可悲可怜!你病得不轻了。该去医院瞧瞧了,精神病得治疗!”
孟思期大声说:“孟庭哲,三十年前,是你制造了那场灯塔事故,是你害死了我父母,还有常姨。你威胁郭照鸿和汤勇伪造了我父亲的遗嘱。二十五年前,汤勇被你灭口了,郭照鸿因为某种原因,苟活到了今天!”
孟庭哲嘴角忽地痉挛,又冷嘲热讽地笑道:“一个精神病人的臆想!你还真以为孟辉会给你遗产?三十年前,你就是孟家的弃儿,现在也一样,我知道你很不甘心,但有什么办法呢?你注定这辈子都被我踩在脚底,病殃殃的废物!孟家的可怜虫!”
“高晗你还记得吗?”孟思期冷不丁地问。
那一刻孟庭哲的笑脸渐渐地像被什么固定住,红润的皮肤如同敷上一层冰霜,慢慢灰暗。
孟思期回到这个世界后发现,高晗三十年前就失踪了,已经变成了一桩失踪悬案,他的命运和赵语婷一样,在这个世界也改变了。
即便赵雷霆告诉她孟庭哲没有红妆连环杀人案的嫌疑,但是孟思期总是一个喜欢充满怀疑的人,因为路鹤曾经告诉她红妆连环杀人案是两名凶手,所以她认为很有可能孟庭哲指使了另一名凶手犯罪。
在调查过程中她发现,三十年前,也就是1994年7月16日晚上,孟庭哲的“男朋友”高晗彻底失踪了。
高晗失踪的那天正好是赵语婷被害的那天,结合她的经历,赵语婷那晚被红妆案凶手劫持,而高晗却是和孟庭哲在一起。
她清楚记得,高晗隔两天后报警声称孟庭哲欲要杀他,不过当时孟庭哲反称是和高晗玩SM游戏导致误会,致使那件报警没有成立。
但这个世界结局不一样了,高晗失踪了,很可能已经死了。
她必须通过孟庭哲来试探那天晚上高晗是不是死了,正如高晗报警所说的那样,孟庭哲想要杀他,且在这个世界孟庭哲成功了。
但是孟庭哲和高晗的交往很神秘,几乎无人知晓,他应该也细心处理了杀人现场,这导致三十年来警方从来没有将他的失踪和孟庭哲联系起来。
今天孟思期突然提起高晗,孟庭哲的表情忽然变色,这足以说明这个世界他不但结识高晗,而且和高晗的死有关。
在孟思期提出高晗的名字后,孟庭哲久久没有言语,他瞪着孟思期的眼睛,眼底是狐疑和不可置信,因为那件事除了他,别人不可能知道。
孟思期说:“孟总,你真的没有印象吗?”
孟庭哲嘴角痉挛了下:“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好好想一下。”
孟庭哲笑了笑,但笑得很干:“妹妹,我想一定是你记错了。”他从躺椅里直起上半身,按了下桌上的按钮,“稍等,我给你叫点吃的。”
几分钟后一个年轻女服务员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她跪在地上,将盘子里的物品一件件放在桌上,盘子里很丰盛,有水果和饮料,还有高档香烟和零食,女服务做事小心,面带微笑,但是在拿饮料的时候她的手抖了一下,几滴饮料跌落在孟思期的鞋面上。
孟思期轻轻将鞋子收回,她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呼地一声,桌上的物品和瓶子突然被一只粗壮的手臂挥开,葡萄、芒果、各色瓜果顿时甩在女服务的脸上,她受到了巨大惊吓,趴在地上喊“老板息怒老板息怒”。
孟思期根本没有见过这般凌辱的行为,她刚想阻止,孟庭哲霍地站起,大步上前,抓起女服务员的头发,提起她的头,在桌上撞了起来,愤怒的脸上怒吼着:“没长眼是吧?不知道她是我妹妹?”
“邦邦”两声,女孩的脸上血花四溅,孟思期猛地抓起孟庭哲的小臂,呵斥道:“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打人!”
孟庭哲一用力推开她,孟思期才发现自己老了,就这样被推倒在地,她拼命爬起来,抓起地上的烟灰缸,朝孟庭哲的后脑勺砸去。
“邦!”
孟庭哲摇晃了一下,他终于松开了惊恐哭泣的女孩,慢慢用手摸了摸后脑勺的头发,发现手上没有血,孟思期的力气已经没那么大。
孟庭哲吐了一口唾沫,转过头,“妹妹,我在为你打抱不平,你竟然打我?”
“孟庭哲,”孟思期厉声说,“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在警察面前打人,你犯了故意伤害罪,我现在依法将你逮捕!”
“逮捕?”孟庭哲笑了笑,“逮回你们警局喝杯茶?你怎么这么可爱,你问问她,我打了她吗?”
孟庭哲踢了脚蜷在地上的女孩,“问你呢?”
“没有,没有。”女孩打着哆嗦哭着说,“是我自己不小心撞的。”
“你听见没有!我没有打她。”孟庭哲笑了笑,躺回椅子里。
孟庭哲点起一支烟,又按了下按钮,很快两个西装男子走过来,孟庭哲说:“拖走,不能死在这里。”
很快,女孩被两个男子带走,孟思期久久没有平复,可能身体的原因,她的双手在微颤,整个人都在轻微抖动,她意识到,孟庭哲是在警告她,警告她不要多管闲事,否则她就是这样的结局。
“孟庭哲,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她厉声道:“我是不是警告过你,不要做任何犯法的事情,否则我会第一个逮捕你,我们孟家,是不允许出现败类的!”
孟庭哲狠狠地掐灭烟头,笑道:“那就等着瞧!看看你这个精神病人能对我怎么样?”
孟思期头也不回,起身向门口走去。
待她离开,孟庭哲又点了一支烟,忽然他抬起脚,发狂地猛力踢向孟思期刚刚坐过的椅子,他又站起,狠狠地踩,直到踩得稀巴烂。
市局走入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一位五十岁左右,一位三十岁左右,两人步履矫健,精神矍铄。
他们的手臂里都夹着厚厚的文件夹,走路带风,如同有一桩紧急事情即将发生。
赵雷霆马上放下手头的工作,接见了两人,邀请二位坐进沙发,送上茶水后,他郑重道:“欢迎调查组同志莅临今阳市指导工作,陈组长,热烈欢迎。”
陈组长严肃道:“老赵同志,这次过来,我们的目标是今阳市最大的涉黑团伙,以孟庭哲的大庭集团为首的黑恶势力。”
赵雷霆肃了肃神情说:“请陈组长指示。”
“我们收到了多份举报,大庭集团涉黑严重,但是调查了三个月,没有找到任何孟庭哲犯罪的线索,我们踢在了一块铁板上。我们怀疑他的背后势力错综复杂,在今阳市乃至海江省,都有盘综错节的关系和保护伞,如要铲除,必须从孟庭哲的内部入手。”
“陈组长既然到了市局,将这些重要机密告知赵某,我相信陈组长一定有你的计划。”
“对,我们发现市局的孟思期同志是孟庭哲的妹妹,我想能不能由孟思期同志这个点找到突破口,以点概面,撕破防线。”
赵雷霆犹豫了下,担忧说:“其实孟思期并不是孟庭哲的亲妹妹,他们应该说二三十年没有怎么来往,孟思期很清贫,她没有接受孟庭哲一分钱的恩惠,估计她给不了太大的帮助。”
“老赵同志,这就是我们坚定选择她的原因!”陈组长语气铿锵,“接下来,我们调查组依然会深入调查,我想你能不能找孟思期同志谈谈话,让她想一想孟庭哲发迹的这三十年,他到底有什么弱点,当然如有必要,我们也会亲自找她谈话。”
赵雷霆缓缓点了点头,“陈组长,这件事我应下了,我会和孟思期同志谈一谈,你放心,我们会全力配合你的工作。”
交谈了一阵,陈组长起身,主动握手道:“老赵同志,辛苦了。还有事,不久留了,后会有期。”
“陈组长,我送送你。”
晚上, 孟思期回到江阳小区的居所,她准备下点面条随便吃一顿。
她深深记得一件事,上一个世界, 虽然高晗没有死, 孟庭哲却和她说过一句话,她记得他的原话是——
“那些想把我秘密说出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高晗,我的确想杀了他, 而且我还想把他埋到我们家的院子里, 给养养花。”
无论哪个世界, 她觉得孟庭哲的原始想法一定是不变的,如果他真的杀了高晗, 那么他一定很有可能将高晗的尸体带到自家院子, 因为这是他认为最安全最保险的地方,而且他一定记得埋尸的位置。
也许孟庭哲随时可以毁坏尸体, 但是不巧的是,2010年, 那次拆迁破坏了这里的标记位置, 于是孟庭哲失去破坏尸体的机会,他不得不盖了一座新房, 来掩盖这里的秘密。
但也许, 他就是想把尸体永远埋在老宅底下,因为当初这座老宅的地基打得很浅,只要没人敢动老宅, 就永远没有人知道地底的秘密。
正当孟思期吃面条时,门忽地敲响了, 她猜想可能是期期,站起身走到门口,但是门外没有任何声音,她又问了一声:“哪位?”
“你好,我是煤气公司来检测煤气的。”
孟思期伸手拉开铁制门栓,但是在拉开的一刹那,她停住了,她印象和孟星海在这栋楼至少住了三年以上,这里每月检测煤气都是月底,何来月中就有检测煤气的习惯。
也许是煤气公司比较勤快,但是孟思期经历了许多刑侦工作,她总会多想一点,她特意在猫眼里望了一眼,外面是一个煤气公司制服的男子,身材高大,戴着制服帽子,头低着,帽檐很大,遮盖了整张脸,她看不清来人的模样。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会不会是孟庭哲派来的人,今天孟庭哲当着她的面用那种残忍的方式警告她,但是他一定后怕什么,因此斩草除根是最保险的。
以她现在的身份,确实对孟庭哲没有威胁,但是她知道的秘密,对孟庭哲一定是威胁。
她不由紧张了几许,故意问道:“不是前些日检查过煤气吗?”
“是这样的,近期有些用户出现煤气泄漏,我们再来复查下。”男人声音沉稳,就好像预备了这样的答案。
“噢,能不能改天啊,我准备洗澡,等我老公在家再来吧。”
门外像是迟疑了一会,在孟思期看来,他可能在思虑新的信息,屋主人是否是一个人在家,还有如何应付她的话。
门口出现脚步声。
“哎,姑娘,我是煤气公司的,给你家检测下煤气。”男人像在问一个人,又咳嗽了两声,“有点感冒了。”
“行啊,稍等我开下门。”传来期期的声音。
孟思期顿时心脏提到嗓子眼,对方是不是对期期图谋不轨?她必须阻止。
她马上打开门,“进来吧。”
男人终于抬起头,帽檐下是一张精瘦冷漠的脸,眼睛里闪着寒光。而且他还带着一副黑色口罩。
“行。”他像是在冷笑。
“孟姨你在家?”期期看见她很开心。
“期期回来了。”
“孟姨晚上过来找你聊天。”
“嗯,期期。把门关紧。”
期期笑着点点头,将门关上。
“不好意思,有点轻微感冒,所以戴了口罩,我检查完就走。”男人走进屋门,背着一个挎包走向厨房,说话时转头瞥了她一眼。
孟思期快速走出门,往楼下跑去,怎知后面一阵风扑来,男人应该是发现她逃走,追了上来,他跑步极快,顷刻间就抱住她的身体,快速伸出手掌抱她的嘴巴,男人想控制她的声音,也许手套里还有迷幻药物。
千钧一发之际,男人“啊”地一声,手掌被尖刃刺中。孟思期刚刚特意将门栓藏在了手里,待男人突发而至的时候,举手戳进他的手掌。
这老旧小区她的这间房,门栓是用一根长长的粗铁钉反栓住门,没想到今天帮了她一把。
趁他发痛,孟思期拼命挣脱,向下跑去,后面那阵劲风转瞬即至,要是再被他抱住,他绝不会放过她。
跑到二楼下坡,她跑得太快,猛地一个趔趄,向前扑去,这要是摔在地面上,后面的人一定逮个正着。
忽然,眼前冒出一个人影,一把将她双臂托住了,这个人身材结实,是赵雷霆。
“怎么回事?”他担心道。
“有人追杀!”孟思期终于站稳,心里也吁了口气。
后面的劲风并未消失,他冲了下来,因右手受伤,左手里出现了一把明晃晃的刀,他猛地朝孟思期的后背刺来。
赵雷霆反应极快,将孟思期推向一旁,那把刀正正好擦过他的手背。
歹徒反手一刀,又刺向赵雷霆。
孟思期被推开,惊魂未定,一转眼就看见歹徒和赵雷霆在楼道里撕打起来。这楼道狭窄,转身极难,孟思期上不了前,更帮不上忙。
歹徒匕首乱刺,赵雷霆拼命躲避,口中喊:“思期快走!”
正在这时,一刀不偏不倚扎进赵雷霆手臂。
赵雷霆隐忍痛苦时,歹徒猛地推开他,一刀朝孟思期扎来,孟思期拼命后退,眼看那刀尖就要刺中她。
歹徒身后,一道巨影扑向了他。赵雷霆将歹徒扑倒,机会难得,孟思期一脚踩去,将歹徒手掌的匕首踩落,快速踢开匕首。
歹徒猛地起身,将赵雷霆掀翻,往前一跃,撞得孟思期七零八碎,朝门口疯狂跑去。
“他妈的!”赵雷霆爬起追去,孟思期也跟在后面跑,待她气喘吁吁跑到小区门口,赵雷霆微微弯着腰,喘着气说:“妈的,跑了!”
孟思期望着车水马龙和行人如织,缓了好一会,她觉得自己真的老了,刚才这一折腾,仿佛全身零件都要散架。
她目光微微下移,就看到赵雷霆手背和手臂上流淌的血迹,她急忙说:“快点去医院。”
赵雷霆抬起臂膀望了望,又看向她脸上的担忧,笑道:“这点小伤,没事。走,去你屋里坐坐。”
“你们为什么总是这样!”孟思期吼了一声,她记得当年路鹤、韩队受伤,都是这幅不在乎自己的表情。
为什么你们都喜欢用这种方式让她不担心,你们根本不知道,她心里有多痛。
“对不起,”赵雷霆连忙道歉,“对不起,我现在就去消炎包扎。你看这门口不就有一家卫生所。”
如今这也是最快的办法,孟思期点了点头。
一起到了卫生所,医生剪开赵雷霆小臂上的衣布时,她才发现这伤口深好几厘米,差点见白,殷红得让人心疼,他还说没事。
两人穿着便衣,医生处理伤口时忍不住问:“这是和人打架了?这么严重。碘伏有点疼,忍着点啊。”
“没事,”赵雷霆淡淡一笑,“小事儿。”
“啊?”赵雷霆忽地啊了一声。
孟思期又想哭又想笑,看来也只有碘伏能治他了。
看他,眼睛里都有了眼泪。什么时候变得逞强了,记得当年,他没这么勇啊。
赵雷霆表情痛苦地抬头看向她,慢慢地发出笑容来。
他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特别心疼,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也只有他可以保护她,如果有路鹤还有冯哥在,他们一定会保护她,可现在只有他一个人,他绝不能让她有任何意外。
他忽然、忽然好难受,泪水跌了出来。
今天他跑到小区门口,他忽然发现自己身体不支,他知道自己也老了,他跑不动了,他追不上歹徒了。
他担心以后不能再保护她。
如果年轻三十年,如果他们还年轻,那该有多好,他还想和她一起办案,一起追求真相。
“赵雷霆,你看你,真没用,敷个药就哭了。”
孟思期突然特别想哭,她知道赵雷霆根本不是因为这个哭,她转过身走向门口,站在马路上,抱着自己的脸,不想让眼泪流出来。
小半天,她缓解了许多。
“怎么了?”后面传来赵雷霆的声音。
孟思期连忙带上微笑,转过头说:“走,去家里坐坐。”
两人慢慢地走回小区,走回七栋楼,在楼道口,孟思期将摔在两辆电动车底的铁制门栓和匕首捡了起来。
“这个你要不拿回去检测下。”孟思期将沾染着歹徒血液的铁制门栓递给他,“也许通过DNA能检测出身份,虽然不一定能给他定罪,但也许能确认他是受谁指使。”
“想杀警察!一定可以给他定罪。”赵雷霆切齿道。他出门就有在口袋里随身携带证物袋的习惯,他将门栓装入物证袋,又笑了笑,“思期,没想到你的本事不减当年。”
“当年我也不行啊。”
“哈哈,你不行那谁又行。”
两人走回302,孟思期关上门,又给赵雷霆泡了一杯清茶,赵雷霆问:“思期,你认为谁可能追杀你?”
“我也不知道,我觉得有可能是孟庭哲。”
“孟庭哲?”赵雷霆疑惑道,“他已经知道你在帮调查组?”
孟思期不解问:“什么调查组?”
“这次调查组下来就是为了调查孟庭哲涉黑团伙,陈组长想从你这边寻找孟庭哲的突破口。”
原来是这样,看来孟庭哲一定做了许多违法乱纪之事,但是又做得密不透风,导致调查组无计可施,所以想从孟庭哲的亲人寻找突破口。
孟思期郑重道:“所以你是来寻求我的意见。”
“思期,你有什么想法吗?特别是这三十年,你对他可知道一些秘密。”
“赵雷霆,我知道孟庭哲一个重要的秘密。”
“什么?”
“1994年失踪的高晗很可能是孟庭哲杀害的。尸体就在孟家住宅地底下。”
“你怎么知道?”赵雷霆惊讶问。
“我也最近才靠往事慢慢推测起来的。但是即便我们挖出高晗的尸体,也未必能给孟庭哲定罪。”
赵雷霆点了点头,“对,尸体就算在孟家住宅地底,并不能说明是被孟庭哲所杀。”
孟思期说:“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什么?”
“我今天去见过了孟庭哲,我故意提醒了他,所以他晚上就派人来暗杀我,她一定觉得我知道了他的秘密,因为这个秘密没有别人知道。他想灭口,但是歹徒已经失误了,所以他今天晚上一定会再次行动,我们可以抓他一个现行。”
赵雷霆兴奋道:“思期,你太聪明了,好,你说吧,我怎么配合你。”
赵雷霆走后,孟思期感觉有些疲惫不堪,赶紧洗了个澡,九点多,忽然门敲响了,她很警惕,不知道又是什么人。
她走到门旁,看了下猫眼,顿时怔住了,门口的人就是孟庭哲,他戴着一副墨镜,正看着猫眼,大概见一直没有动静,提了提手里的袋子,笑着说:“妹妹,你在家?哥哥带了点吃的过来,想和你聊聊天。”
孟思期没说话,她不知道孟庭哲又要打什么鬼主意,孟庭哲好像知道她在门背后,故意往后退了退,摸了摸红色衬衫口袋和裤子口袋,表现他没有带什么危险品,又打开袋子给她看,袋子里是一份份透明的饭盒,他大声说:“是常姨做的味道!”
那一刻,孟思期的泪腺有些敏感,常姨已经死了,她不相信孟庭哲,她根本就不相信他。
孟庭哲再次把袋子提起,往前走到猫眼前,面孔对着猫眼说:“妹妹,我没有骗你,这是常姨的女儿做的,味道一模一样,都是你那时候爱吃的。”
常姨的女儿?孟思期知道了,孟庭哲拿常姨的女儿要挟她,她大声回答道:“孟庭哲,你找我什么事?”
“妹妹,我是你哥哥,是你亲哥哥,我就是过来陪你坐坐,我是真心的。要不我请常姨的女儿亲自过来给你做饭?”
孟思期决绝道:“你不用来找我了。回去吧。”
孟庭哲继续说:“实话说,常姨女儿做的味道的确不及她妈妈,我让她专门学习了一段时间,终于有点样子了,都是你喜欢吃的,有红烧排骨,你年轻时多喜欢吃这道菜,当时常姨给你做红烧排骨,你必定多吃一碗饭。还有红烧鱼,可能路上走得急了,汤丢了一些,但味道,你闻闻……”
孟思期站在门内,她的确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就是常姨做菜的味道,但是没那么浓烈了,她闻得出来不是一个人做的。但是她的眼睛还是有些难受。
“妹妹,你愣着干嘛,赶快开门,哥哥还带了酒,你记不记得,每逢过年,咱爸最喜欢喝的红酒,今天哥哥陪你喝一杯。”
孟思期没有言语。孟庭哲说:“妹妹,咱爸妈都不在了,常姨也不在了,如今只剩下我们兄妹相依为命,哥哥这些年对你照顾不周……”
孟思期问:“说吧,找我什么事?孟庭哲,你不会对我这么好……”
孟庭哲收敛了笑容,“妹妹,这是你的不对,这三十年,不是我对你不好,是我对你的好,你从来都不接受,你宁愿住在这间破房子里,也不接受我的一分钱,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亲兄妹的感情分得这么干净……”
“亲兄妹……”孟思期冷笑道,“我们是亲兄妹吗?”
“谁敢说不是?我如今是大企业家,谁敢说你不是我亲妹妹?我赚了这么多钱,我不给你给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