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延彬也吓得脖子缩了一下,他慢慢舔了下唇,“我说,我说还不行吗?我认识一位相好的女的,我和她一直保持联系,昨天晚上我去找她了。”
相好的?钟延彬最近不是正在追求陈杰蓉吗?还和她两次相亲?孟思期简直不敢相信,这到底是弥天大谎还是他本性如此?
“我没有骗你们!”钟延彬肯定道。
路鹤也愣住了,他应该也不敢相信钟延彬所说的,无论他说的是真是假,那都让人不齿。
“是,”钟延彬像是自暴自弃地说,“你们肯定说我乱情,但是我没有结婚,我就是随便玩玩,只要我追到陈法医,我肯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去你他……”孟思期咬牙切齿,但后面的一个字被她禁住了,她真想一巴掌扇过去。
路鹤瞥了她一眼,眼底里露出几许宠溺的色彩,好在他控制了情绪,对钟延彬严厉道:“你说你去找相好的,谁来证明,她能证明吗?”
“你们可以去问问吧,大前天晚上我一直在她那,睡了一觉半夜走的。避孕套都用了,她怎么不能证明!”
孟思期无语了半晌,好在路鹤仍然很平静,他继续和钟延彬询问了细节,钟延彬也一一回答了。
最后,路鹤冷不丁把一个仿制的笑脸白色面具拿出来,问:“认识这个吗?”
孟思期仔细阅读钟延彬的表情,他好像愣了一下,然后像是和他们确认说:“这个是不是那个白面人面具啊?我为了写悬疑小说,知道一些。”
真是了解的够多的,但孟思期觉得这不能确信钟延彬和白面人的真实关系,路鹤说:“行,谢谢你的配合。”
问询后,路鹤让严春和梁云峰去钟延彬所说的相好那确认。
中午严春、梁云峰回来了,细节是能对上的,甚至连内衣颜色还有一些可能忽略的细节也对得上。孟思期总是充满怀疑,忙说:“路鹤,如果钟延彬和相好的提前串通了细节,这不能证明他完全不在场。”
路鹤说:“这些细节太小了,对得上确实不简单。不过也确实不能完全排除他的嫌疑。”
严春忽然神秘说:“路队,一些小见解,那个相好的,可能是一位性工作者,就是自己个人开馆子那种,有固定客户,很有可能,这就是钟延彬选择下雨天去那的原因,好隐藏身份。”
孟思期蹙着眉,不做评价,路鹤说:“这样吧,下午我们再审讯孟庭哲看看情况吧。”
当天下午,孟庭哲被传唤到了警局,但路鹤让孟思期回避审讯,因为孟庭哲是她法律意义上的哥哥,必须要做回避。
路鹤亲自参加审讯,孟思期一点也不担心。
也是凑巧,就在审讯孟庭哲期间,一个名叫高晗的二十五岁男子忽地来警局报案,自称是孟庭哲的朋友,说大前天晚上,孟庭哲要杀他,他有对方要杀他的证据。
路鹤临时从孟庭哲的审讯中抽身,考虑孟思期避嫌,让罗肖国和严春对高晗进行问询。
在问询室门口,孟思期看到了那名二十五岁的男子,他人较高挑,剑眉星目,长相也很漂亮,在他脖颈处,仍然能看见一道用绳子似的物品勒出的红痕。
她第一时间就确认了他的右手手腕,好像有绳子勒出的道道伤痕。那会不会是语婷口中的“疤”?
如果是孟庭哲的“男朋友”,他应该和孟庭哲拍过那种亲昵照吧。
孟思期仔细回想,在孟庭哲暗室的梳妆台抽屉里,相册里有许多男子的照片,但好像没有高晗的身影。
他们到底什么关系,他为什么来报案,声称孟庭哲在大前天晚上要杀他呢。
孟思期无法参加问询和审讯,她焦虑地坐在一队办公室等待审讯结果,一个多小时后,路鹤和罗肖国他们都回来了。
两人也把审讯的情况一一告诉她。路鹤说,孟庭哲至始至终都保持了一种高冷的态度,不太配合,但是听说高晗来报案后,他做出了妥协,供认了那天晚上他为什么出现在富平区。
原来他的爱好和正常男人不同,他说他是双性,也喜欢男孩子,而高晗就是他新交的“男朋友”。
他们喜欢做一些SM(性虐待)游戏,那天晚上可能玩得有点嗨,高晗哭着喊着要他用力,他一时手重了些,被高晗误以为他要杀他,实际上他很喜欢高晗。而且他强调高晗也虐待了他,他的小手手指被他咬伤了,差点断掉。
最后孟庭哲还请求警局为他保守这些秘密,特别是孟思期,他知道自己的兴趣爱好比较特殊,父母无法接受,所以一直都在隐瞒,即便外出也是偷偷摸摸,大前天晚上,正逢大雨,他就是借此机会隐瞒父亲去外面玩了玩。
孟思期说:“你们放心吧,孟庭哲的隐私我肯定不会私下告诉父母。”虽然孟庭哲是犯罪嫌疑人,但是个人隐私她必须尊重。
罗肖国又介绍了高晗的问询情况,高晗承认了和孟庭哲的关系很亲密,他在一次晚会上被孟庭哲相中,孟庭哲喜欢扮成女装,与他进行一些私密游戏,对他占有欲很强。孟庭哲手段强硬,又加上很有钱,他也是半推半就接受了孟庭哲的爱意。
但是大前天晚上,他提出孟庭哲给他母亲治病,想要一笔钱,孟庭哲没同意,所以高晗假装威迫他会把两人的事情告诉对方父母,两人因此吵了一架,孟庭哲当时非常气愤,要勒死他,要不是当时屋外有警笛响,他定然被孟庭哲勒死。
孟思期想起,大前天晚上的警笛很可能是蔡双玺他们寻找孟庭哲踪迹时发出的,因此高晗可能并没有撒谎。
高晗也说明了为什么时隔两天才来报警的原因,他说自己很害怕,越想越怕,他了解孟庭哲的为人,睚眦必报,心狠手辣,他知道孟庭哲迟早要杀了他,因此只能选择报警。
路鹤最后说,两人的证词没有漏洞,因此孟庭哲那天晚上很可能没有去过大世界台球馆。而高晗手腕上深深的伤痕,就是SM导致的。
孟思期却觉得不对劲,她说:“路队,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孟庭哲的把戏,他就是刻意安排高晗来报警,洗脱他的嫌疑。”
如果要彻底洗脱他的嫌疑,那么这种方法虽然有点“自损”的感觉,但是却十分奏效。
路鹤和罗肖国也陷入了沉思,罗肖国说:“小孟,你别急,我派林滔去高晗家收集证据了,我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
末了,路鹤也说了,两人都看过白色面具,但都声称不知道是什么,看表情并不假,因此路鹤也没有继续在面具上追问他们。
一个多小时后,林滔来了电话,说是在高晗家确实收集到孟庭哲的随身物品,还有他的指纹。在晚上十点半左右,家里突然停电,高晗去邻居家借保险丝,邻居的证词,那晚看见了高晗,也隐隐约约看到高晗背后有个男人的身影,但是没看清。
这说明那天晚上孟庭哲确有大世界台球馆的不在场证明。再加上没有证据证明孟庭哲去过大世界台球馆,所以孟庭哲伤害赵语婷的嫌疑等于是被动消除了。
虽然高晗声称孟庭哲想杀他,但是他们之间又确实存在SM行为,作为疑罪从无原则,所以孟庭哲伤害高晗的嫌疑难以成立。
虽然孟思期仍旧存疑,但是面对各种证据她只能选择相信。孟庭哲即便还关在警局,但十二小时后没有新的证据,他一样可以安然离开。
晚上七点多,孟思期去停车场推自行车,准备下班回家,她推车到警局大门口,刚要跨上自行车,身后传来一道喊声:“孟思期!”
孟思期回头一看,那人正是孟庭哲。孟庭哲下午被传唤到警局,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指正他的情况下,十二小时内会无罪释放,即便现在没有到晚上十二点,但因证据明显不足,路鹤决定提前释放。
七点多,外面光线尚好,眼前的孟庭哲站在警局附近的一颗樟树下,身材映在阴影里,他双手插在西装口袋,面色清冷,若非知道他喜欢扮作女装,她绝不相信他会是“双性人”。
她推着自行车走到他身前,发现他右手小指头绑着绑带,那应该是罗肖国提到的,孟庭哲和高晗在玩SM时,他被对方咬伤了。她还是友好地问候了句:“哥的手还好吧?”
“这个不需要你操心吧。”
她知道孟庭哲此时的心情定然是不好的,她也不想计较,“如果没有别的事,改天再聚聚吧。”
“妹妹这么急着想走,是不是迫不及待和爸爸告状?”
孟思期蹙眉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孟庭哲冷笑道,“你敢说你不知道?”
孟思期撇着嘴,没做回应。
“要不是你那个好母亲,我绝不会变成今天这样,这下你是不是满意了。”
孟思期疑惑说:“你到底想说什么?”
“还记得你去商场的那天吗?你进入了我的暗室,你别说你不知道你看见了什么?”
孟思期紧紧抿唇,心里也紧张了几分,她不知道孟庭哲是怎么发现了她进入暗室。
孟庭哲嘴角歪了歪:“行了,你现在迫不及待要和老头子说我喜欢和男人玩性游戏吧?”
孟思期几乎是冷斥:“孟庭哲,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你的那些爱好,我根本就不在乎,我不稀罕和别人说,你愿不愿意说是你自己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
“那些想把我秘密说出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高晗,我的确想杀了他,而且我还想把他埋到我们家的院子里,给养养花。”孟庭哲嘴角露出诡异的妩媚笑意,“可是我告诉了你又能怎么样,我就是想想而已。”
孟思期冷冷地看着他,他说这些话无非就是想警告她,不要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妹妹,我正好跟你讲个故事,我六岁那年,被孟辉从福利院带到了孟家,我当时还以为我迎来了真正的幸福,我回家才知道,我是你的替代品,我比你大五六岁,按理说,我不该是替代品,可是呢,就是你那个好母亲,整天给我穿裙子扎头花,而且她涂口红时还不忘给我涂一些。”
孟庭哲的语气从没有如就今天这样自嘲和气馁,他像是在倾诉曾经的不幸:“妹妹,你觉得我喜欢这样吗?要不是叶秀慧,我绝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至少,我以为,我起码还是孟家的人,可是自从有一天,你回来了,你不知道那段时间孟辉和叶秀慧有多高兴,我从未在他们脸上看到他们对我这么开心过,这说明我根本还算不上孟家的人。”
“因为你,我不得不十倍努力,我不得不全身心投入商场,日夜不停地做事,就是为了让孟辉满意。”孟庭哲忽地笑了笑,“事实证明,你父母骨子里就是重男轻女,只要我还能传宗接代,还能为孟家打拼,他们年纪越大,就越会看重我,越会依赖我……妹妹,即便你对我这个哥哥有多么心存芥蒂,即便你亲口告诉他们我有多么不好,你也得不到他们的爱,因为你是一个女人……”
自行车把手在孟思期的手心嘎吱一声,她控制了下情绪,冷笑道:“这就是你自诩为高尚的理论,这就是你自以为是的性别论?你说这么多,不就是想告诉我,不要把你的爱好公布出去吗?你大可放心,我不是你这样的小人。而且,你更要大可放心,就算我是孟家的女人,我——孟思期也要靠我自己,赢得一切!”
“哈哈……我真是小看了你,小看了,我没想到你竟得了三等功,让孟辉高兴好几天,我更没想到你能在警察局混得风生水起,我还是失误了……”
“孟庭哲,我对你的话根本就不感兴趣,”孟思期冷声道,“我还有很多事,再见!”
孟庭哲笑道:“你看你还在我面前装清高,你说你不在乎?可你却怀疑我和那件红妆杀人案有关,说明你一开始就带着有色眼镜怀疑我!”
“我是警察,”孟思期反驳,“今天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真相,怀疑就是警察的精神。”
“这个世界有多少我这种爱好的,你为什么不去怀疑?因为你孟思期,你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你是不是觉得当年是我让你报考错了志愿?可你不想想,以你当时的分数,你未必能考上警大,你刚刚来孟家,学校离家近一点,陪陪父母,那不该是你的愿望吗?你觉得我带你去给大老板陪酒,我有那个必要?几百块就能找一个陪酒女,差你一个?我是想让你见见世面,脱掉农村土包子形象。我一切都是为了你,可你呢?”
“所以,你都是为了我?把我介绍给姜建龙,把我介绍给江盛都是为了我?那是为了你自己的事业投资,为了你自私自利的人生。”孟思期用力握紧车把手,冷面相对。
孟庭哲的嘴角痉挛了下,笑了笑:“果然,你就是这个态度,你知道父母不喜欢你的原因吧,你,从来没有规矩!”
“妹妹,别以为孟辉给你了十万块钱就是对你的爱,你知道商场值多少个十万,那只是孟辉觉得你为孟家带来了一点小小的荣光,他对你的一点点补偿。”孟庭哲在提到“小小”、“点点”的时候,反复用兰花指比拟了下,他笑道,“但你要记住,孟家,所有的一切,都会是我孟庭哲的,你以后得不到孟家一分钱!”
“孟庭哲,这些话你不用跟我说,”孟思期反而愈发冷静,她面对过无数的审讯,此刻的她冷静无比,“孟家不是你的,那是我父母的,你要永远记住,我才是真正的孟家人,你——不是!倘若你好好的,我还会善待你,倘若你打什么鬼主意,我会揭开你冒牌货的标签!”
孟庭哲的兰花指忽地颤抖了起来,他咬牙切齿:“孟思期!谁是冒牌货!谁是!你尽管等着瞧!”
孟思期斩钉截铁地说:“我警告你,不要做任何犯法的事情,否则我会第一个逮捕你,我们孟家,是不允许出现败类的!”
孟庭哲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喉咙,脸色僵硬发白,他在极力控制愤怒,紧握的拳头在轻轻颤动。
树叶浓烈的阴影压在他的脸上,让他看起来整张脸灰暗难看。
孟思期冷哼了声,一转头,推着自行车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走进一片暖黄的灯光。
第170章 [VIP] 红妆连环杀人案(23)
一周时间过去, 红妆连环杀人案的进展仍旧焦灼。然而好消息是,赵语婷完全恢复了健康,出院回了家, 赵雷霆也顺利回到警局上班。
孟思期最近一直在一队办案, 但是回到二队办公室发现赵雷霆不在,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幸好赵雷霆回来了,看外表好像比以前成熟了许多, 然而没半天,他就开始在她面前各种闲话连篇, 好像比以前还依赖她。孟思期只得肃了肃脸, “赵雷霆, 你没看见我现在挺忙的吗?”
“噢,确实, 孟大警官你先忙, 我先不打扰,等你忙完了我再来找你谈话。”
“有什么话得一宿一宿地谈?”
“那不一样啊, ”赵雷霆感叹道,“你不知道, 在语婷住院的几天, 我有多么想你。”
“打住,打住, ”孟思期挥了挥钢笔, “你这话让人听了会产生误会的。”
“不会的,我已经想好了,我决定正式把路鹤让给你, 我准备追林敏嘉!”
“……”孟思期头脑一阵发麻,“好了, 我知道了,快去追吧。”
赵雷霆离开后,孟思期摇头笑了笑,再次翻看着笔记,她在笔记里发现了一件事。
谭筱霜去电视台面试前,刚刚毕业,和男朋友也刚刚分手,分手的原因是因为父母反对,当时这件事发生后,她男朋友还到谭筱霜学校里闹了一阵。
而赵语婷也发生过类似事件,那次事件她见过,在图书馆前,一名叫邓含亮的男学生表白被拒,欲要跳楼,后来黄飞翔诽谤赵语婷打邓含亮耳光,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
孟思期印象中,红妆连环案的受害者普遍美丽动人,家庭条件极好,备受家人宠爱,应该说人生路途极其顺利,无论在学校还是单位都是宠儿。
但是这种条件的女性在今阳市有很多很多,如果找不到其它共通点,也就很难找到真正的内因。
但是谭筱霜和赵语婷都有相同的经历,那就是感情上的“背叛”,实际上那并不是背叛,也许只是人生感情的一些小插曲,但是可能在凶手的眼里,那是背叛,如果凶手杀人的依据是以美好女性的“背叛”作为犯罪动机,那么这似乎解释得通。
假定是这种犯罪动机,至少在锁定犯罪嫌疑人的画像上能够精进很多,前两名死者杜怜熙和殷默是否也是类似经历呢?她之前没有关注,她现在必须去一队办公室了解一下。
她刚起身,赵雷霆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股跃跃欲试的劲儿,像是带回了什么好消息,走到她桌前,小声说:“思期,告诉你一件事儿。”
“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梁云峰知道吧,他竟然是省厅下派到基层锻炼的。”
孟思期先是惊讶了下,但想想这不意外,梁云峰就是省警察大学毕业的名牌大学生,他应该是省里人,去年刚毕业就跑这么远来市局,那一定有他的原因。
“而且啊,”赵雷霆神秘地说,“据说啊他爸是省里政法机关领导,看不出来吧,这小子将来可出大息了。学校好,能力不错,又跟着路鹤在基层锻炼,将来要回省里,那可不是风生水起,我得去跟他打打关系。”
孟思期撇了撇嘴:“赵雷霆瞧你那出息。”
“嘿嘿,我这是政治觉悟你不懂。”赵雷霆声调大了些,“由于啊一年基层锻炼过去了,梁云峰可能要调回省厅了。”
“啊,云峰要走了吗?”
“话是这么说啊,他爸在省里,他迟早要回去,而且他在基层锻炼应该也非常优秀了吧,回去比很多年轻人要强。”
那倒是,本身学历、能力都很强,在这里干了一年,又是路鹤亲手带的,那回去一定超过一大批同龄人。
赵雷霆意犹未尽道:“刘局也是良心用苦,因为梁云峰要回去,马上给一队补了个新人。而且今天到岗了,现在一队七个人,比我们多俩。不过你放心,刘局肯定不会偏心,我们二队今年肯定会补新。”
孟思期也觉得不意外,去年她和梁云峰一起来市局,今年可能有新大学生或者地方派出所提拔的同志。
“我跟你说件事啊,”赵雷霆笑了笑,“我也是听罗肖国说的,他们新来的那位同事,好像是从哪个派出所调过来的,这人还挺有意思,你知道吧,他竟然在农村一个茅厕旁蹲了七天七夜,一个人在臭气旁蹲了七天七夜,”他描述时带着不敢置信的口吻,鼻子皱了皱,“受了七天臭味把嫌疑人逮住了,了不起啊。”
孟思期听着听着脸色就沉了下去,她忽地想起有一天她问孟星海:“爸,你当时是怎么去的市局?”
“说起来你不信,我在茅厕旁蹲了七天七夜,我连吃东西都蹲在那儿,还是大热天,浑身湿臭,这事过去好几天身上的味都去不掉,我立了功然后就被提拔了。”
“爸,吃饭时能不能别说那么详细。”那时,她还小,孟星海那次说得特别骄傲,然而因她的皱眉嫌弃再也没有提过那件事。
她的鼻子瞬间有些酸,仿佛时光重新回到了三十年后,让她越发心酸。赵雷霆问:“思期,你怎么了?”
“没事?”孟思期笑了笑问,“他叫什么?”
“孟星海。”
孟思期不声不响走开,快速走出了办公室门,她怕赵雷霆看到她失态,但是刚走出门口,她就忍不住捧着自己的脸哭了出来,赵雷霆在后面喊:“思期你干嘛去。”
孟思期哭得越来越凶,她怕被人看见,特意躲在一个柱子后面抽泣,好半天才舒服了些,她又破涕为笑,心想这难道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吗?她和二十六七岁的孟星海相遇了。
孟思期抹去眼泪,调整了情绪,又整理了下衣衫,走到了一队办公室门口,里面传来孟星海和罗肖国的谈话,他们笑谈着那次七天七夜的英雄壮举。
孟思期站了半天,终于鼓起勇气走了进去,那个人就站在那儿,穿着一身干净整洁的短袖警服,整个人精神抖擞。
就像是老年孟星海年轻了好几倍,他没有白发,黑发浓密,脸盘红润,眼睛明亮,个子精瘦,比罗肖国高一点点。
其实他长相一般,孟思期看过他年轻时照片,照片比真人好看,他长得真的不好看,牙齿也并不整齐,眼睛不大,鼻子还壮,长得显老,只是因为灿烂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很和蔼,很善良。她不知道,这样的长相怎么能生出那么好看的女儿。
办公室就罗肖国和他两个人。“小孟,”罗肖国一眼瞧见她,“快点过来,你们还是本家姓呢,给你郑重介绍一下,新城县派出所提拔到我们一队的优秀警员孟星海。”
孟星海转过身,面向着孟思期,保持标准的微笑。罗肖国又介绍说:“孟星海同志,我也和你隆重介绍下,这位年轻警花就是我们市局最优秀的警察孟思期。”
孟星海眼放光亮,好像听到这个名字十分感慨,在孟思期不敢想象、十分紧张的时候,他快步走到她身前,敬了一个礼,笑着说:“孟警官,我在派出所就听过你的大名,你屡破奇案,风姿飒爽,今日有缘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竟然被老孟夸了,孟思期压抑着自己的酸涩,慢慢地抬起手,拍了下他的臂膀,这是她曾经一次次拍老孟的习惯动作,她语气有些微微的哽咽:“老孟,你,你终于来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啊?”孟星海一头雾水似的。
罗肖国也有些不解,忙问:“小孟,你们不会认识吧。”
岂止是认识,但孟思期却不能解释,她笑着说:“噢,因为我早就听说了你的事迹,你七天七夜蹲在茅厕旁抓捕凶手的光荣事迹。”
“孟警官过奖了,那就是一件小事,千万不要再提了。”孟星海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罗肖国接过话:“老孟,这可不是小事啊,这是一种职业精神,我们市局非常需要你这样的职业精神。”
“谢谢罗副,也谢谢孟警官,我一定在市局继续发扬吃苦耐劳的精神。”
孟星海说得激情昂扬,孟思期却特别想笑,她仔细看着他,年轻的他真好。
“哎对了,孟警官……”
“老孟,”孟思期马上提醒,“以后叫我小孟吧,或者叫我期期。”
“不敢当不敢当。”孟星海连连摆手。
“不过孟警官,”孟星海表现出了一贯好的谈吐,“我跟你说句实话,可能你不大相信……”
“嗯?”孟思期很好奇。
孟星海说:“虽然我还没结婚,但是这几年老觉得自己会牺牲在工作岗位上,所以我就提前给我未来的女儿起了一个名字,我当初啊想的是,思念归期,但没想到哇,名字和你有些像,所以我决定以后就叫女儿思归。”
“等一下,”孟思期几乎脱口而出,“不能改老孟,就叫思期,小名期期。”
“这实在是折煞我,怎么能侵占你的名讳。”
孟思期执着说:“老孟,就这么定了,就叫孟思期,你要不答应,我对你意见很大。”
孟星海愣了一下,罗肖国站在一旁笑道:“老孟,这没有关系,因为局里很少有孟姓,孟警官可能觉得你亲切,而且现在同名的很多,大不了,以后叫你女儿小名期期,你女儿期期呢就叫孟警官孟姨,多好。”
孟星海终于点了点头,“那也行,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但孟思期深深记得,三十年后的一次饭后,她问孟星海,我的名字有什么含义吗。老孟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什么含义,那天我第一次见到你孟姨,她告诉我,一定要取这个名字。
接下来,孟思期实在无心做别的,在孟星海收拾桌子时,问了问孟星海个人情况,实际上孟思期知道,孟星海还有几年才能遇到她的亲生母亲,两人很快成亲,在2000年以后小孟思期才会出世。
她又问他这次英雄壮举的事迹,孟星海说,那次茅厕行动后,很多人离他都站得远,生怕被他身上的味道熏到了,反而是市局同事,还有她,对他不一样。
这时,路鹤走了进来,罗肖国提醒:“老孟,是路队。”
孟星海麻利地跑到路鹤身前,行以正礼,慷慨有力道:“今阳市新城县派出所警员孟星海向路队报道!”
路鹤回道:“孟星海同志你好,欢迎你加入一队,今后我们一起努力,同舟共济,完成光荣使命!”
“是,孟星海领命!”
那一刻,孟思期忽地低下头,眼眶湿润,她想起了孟星海卧病在床时的那句话。
“我去市局报道的那天,我见到了路鹤,他是刑警一队队长,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我很荣幸能成为他的下属……那天,我还见到了你的孟姨……”
“今晚一队聚个餐吧,思期你也一起。”路鹤提议。
“好久没聚餐啊,”罗肖国笑道,“正好新人报道,还有小梁同志……哎,我去安排吧。”
晚上聚餐时,孟思期喝了不少酒,她特别高兴,就好像这辈子什么都如愿的感觉。
餐后是路鹤将半醉的她送到了住房,抱到床上的时候,孟思期拉紧他的手,含醉说道:“路鹤,知道吗,你知不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我要你们都好好的,你们都不要出事……好不好……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
“我答应你……思期。你先休息。”路鹤一边说着一边将她鞋子脱了,去取热毛巾给她擦脸。
路鹤很快回来了,就像做一件熟悉的事情,用温热毛巾轻轻擦拭她的脸庞,又轻轻拨动她的头,擦拭脖子和耳根,他动作很温柔,也像做刑侦工作那么一丝不苟。
孟思期始终偷偷瞧着他,她还记得上一次是淋雨后被他带回了家,他也是这般擦拭,不过那时候她有些不情不愿,今天,她感觉很幸福,她希望这样的日子平凡而永久,她希望是细水长流的,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