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楼梯的时候,她的腿脚明显有些软绵无力了,她好像今天爬了好多个珠穆朗玛峰,山顶却遥遥无期,那是没有目标的绝望。
路鹤特意等了等他,她又往上小跑了两步,路鹤说:“不要跑,慢慢来。”
他总是告诉她,不要跑慢慢来,这句话就像烙印在她内心。
这栋小区终于搜查完了,依然毫无所获,接下来还有三栋小区,在搜查到最后一栋小区时,爬到某栋楼的楼梯一半时,她直接趴了下去,她觉得自己一直在拖后腿,那种绝望在内心里生长到了极点,终于破裂了。
她趴在楼梯上,气喘吁吁,仿佛再也爬不起来。
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她的臂膀,他蹲在她的身旁,试图把她带起来,口中的语气有些许担心:“怎么样了?”
“路队,我可能真的爬不动了。”说这句话她都用了很大力气。
“没事,我送你回汽车里。”
孟思期失落地点了点头,其实她想和他走完整栋小区,和他一起亲眼看到证据浮出水面。她更想见证他的推断。
她知道自己一直在拖后腿,一直耽误路鹤的任务,早知道她就应该听罗肖国的话,回去休息等待消息。
是她看高了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她以为凭借自己的一腔热血就是破案,其实破案是没有任何感情的。
孟思期拼命爬起来,挤出一丝轻松的笑容,“路队,别管我,你去忙吧,我自己下去。”
“思期,你做得很好,在我这你是满分。”路鹤醇厚的语气像是安慰她。
他轻轻将她扶了起来,孟思期疲惫不堪地扶着楼梯栏杆,然而心里是温暖的,她觉得路鹤的内心应该不是孤独的,他那么暖和的一个人,他怎么可能有一颗孤独到绝望的心呢。
在孟思期高一脚低一脚迈下楼走向汽车的时候,她望着远方的云彩出了会神,她突然产生了一种幻觉,她听到了一种从远方朝她呐喊的声音,“孟思期!孟思期!”
那是路鹤的声音,孟思期一扭头,望向路鹤所在的那栋楼,但是声音却不是从那栋楼传来,而是从遥远的天边。
好像来自于另一个世界,遥远得让人猝不及防的心疼。
孟思期坐在车里平静了许久,她记得曾经有几次在梦里也听到了这声呐喊,就像是有人想将她从梦中唤醒,但是她并不记得那个声音来自于谁?来自于哪?
刚才那刹那间的重合,让她意识到曾经出现在梦中的声音是路鹤的呼喊。
她不知道为什么能在清醒的情形下听到那声呐喊,破碎而遥远的呐喊,也许只是她的幻觉,她太累了,累到听觉也出现了幻觉,一定是。
半个小时后,路鹤和警员们从小区门口走了出来,从他们的脸上看,这一趟无疑是没有所获。
梁云峰第一个拉开了门,看了她一眼,他满头大汗,一言不发,嘴唇微微弯了弯,像是勉强和她打了个招呼,孟思期也回了一个很浅显安慰的微笑。
路鹤随后上车,上车时,他也看了她一眼,但是目光中很淡,淡到没有一丝水花。
这一刻,孟思期产生一种深深的不甘心,那不仅是为路鹤今天推断失误的不甘,也是这件案子的停滞不前感到不甘。
另一名民警上车后,车子启动了,准备回程,孟思期望向了窗外,如血的夕阳染遍城市的上空,云朵绕上了金边,很快这一片天地就将变成黑夜,到了今晚十二点,路鹤的承诺就将作废。
“停车!”路鹤突然喊了一声。
车子缓缓靠边停住,孟思期迎向夕阳的目光慢慢下移,车子再次停在江南家园小区大门口,路鹤的表情凝重,他推开车门,走了下去,站在小区门口,站在红蓝交织的光芒中,血阳最后一团微弱的金光拓印在他周身。
梁云峰回头,疑惑的目光看了孟思期一眼,他没说话,也开门下车。
路鹤应该是很不甘心,他一定是思虑他今天推断的对错。
孟思期也推门下车,这时很多人从外面归家,回到名为江南家园的普通小区,他们望着警车,眼神里是敬畏、敬仰。但孟思期觉得,他们应该更多是失望,是对人民警察的失望。
她发现路鹤的橄榄绿警服衬衫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染湿,他早上穿着皮质夹克,因为一天的跑动早已换作了一件单薄的衬衫。
而梁云峰也一样,汗流浃背,衣衫湿漉漉贴着背脊。
后面的车陆续停了下来,三辆车排成一列,罗肖国坐在副驾问:“路队干嘛呢?”
严春扶着方向盘回答:“大概率是心有不甘吧,每一次他不都是这样吗。”
“咱路队是强,有时候也很轴,要强。”罗肖国叹息,“一天真的太急了,路队不是神,他也是人。而且孟思期又拖累他。”
严春点点头,“听说孟思期最后累到趴下,回车上休息了。”
“还不如不来。”罗肖国说,“罢了,下车陪陪路队吧。”
两人下车,这时,其他车的人也都下了车,大家都站在路鹤的身旁,他的身后,罗肖国安慰了一句:“路队,今天的事情我去和刘局说吧,你好好回去睡一觉。”
路鹤没有回话,他依旧望着小区,像在思虑什么。
赵雷霆走到孟思期身边,朝她微微一笑,那笑容中有遗憾,有安慰。
她也淡淡一笑,就像是和自己的不甘化解。
当她抬头,望向路鹤的背影,望向远方的夕阳,就在这时,那种久违的晕眩感纷至沓来。
整个小区的砖瓦顿时化成沙砾,向天空飞腾,一副新的画面在她眼前如约而至……
就在沙砾消失之处,这小区的其中一栋房子,一座房屋,却在她的眼前放大。
她亲眼见到那座屋子里,一个年轻男人站在打开的冰箱面前,他双手捧出里面的头颅,轻轻在头颅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男人转身的时候,他掌心托起的,披着长发的头颅,面色卡白,眼珠漆黑,那一眼让她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男人小心翼翼将头颅藏进了一个布偶。
屋子里灯光不亮,但她看清了他的脸。
这是她在这种画面里第一次看清嫌疑人的脸。
画面转瞬即逝,在那一刻,她努力想抓住什么。
“孟思期……”赵雷霆喊她。
一阵天晕地转,孟思期恍然站稳,才发现路鹤扶住她的一只手臂。
“思期,你怎么了?”路鹤问她。
“我没事,路队。”孟思期摇了摇头,“可能太累了。”
“好,回去休息。”路鹤眼皮微垂,打算结束这次行程。
路鹤慢慢放开她的手臂,正当转身,她迫不及待喊了出来:“路队!”
“嗯?”路鹤站住,再次看向他。
“我能不能说几句话?”孟思期不知道怎么解释刚才看到的画面,她很疲惫,又因刚才的刺激产生了一些心颤。
“你说。”路鹤说。
这时,罗肖国有些不高兴,上前提醒:“路队,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孟思期,有什么话上车说吧,也不能老这样是不是?”
老这样?那就是工作时拖路鹤后腿,收工时又拖路鹤后腿,谁也不希望局里有这样特殊的人物。
孟思期根本没理他的话,她用力说:“路队,第十二栋,五零二房间,冰箱的第一格空间比较高,正好放下一个人头。我发现那层隔层要比下面的干净,应该是嫌疑人拿出人头后特意擦拭过。在屋子里,我们搜索过,没有发现,但在沙发扶手上,最显眼的位置上,我们都忽略的位置,有一个海豚布偶,那里面正好装下一个人头。屋子里有香味,是嫌疑人有意掩盖味道。嫌疑人打开过冰箱门,有他的指纹,我怀疑这个人就是李牧骁!”
在场的人全都震惊在那,不但罗肖国严春瞠目结舌,连路鹤也微微吃惊。
第98章 [VIP] 花博物馆无头分尸案(14)
即便在人声嘈杂的街道, 他们的周围却落针可闻般,直到赵雷霆说:“路队,孟思期一定说对了, 我相信她。”
路鹤大声说:“十二栋五零二, 马上过去。”
一群人冲向小区,冲到那栋屋,这座房屋今天已经来过一趟, 屋中无人,房门的锁之前打开过。
七八个人冲进屋内, 蔡双玺和严春第一个冲到沙发前, 严春双手捧起了海豚布偶, 在他手中,重量的确比想象的重了许多。
罗肖国依旧不相信, 他之前还碰到过海豚布偶, 但真的没有在意,到此刻为止, 他仍旧不相信凶手会变态到将人头藏进一个布偶里。
沙发上除了比较大一点海豚布偶,还有几只小一些的布偶, 有企鹅, 海星,好像都和海有关, 这栋屋子装修风格简洁, 但屋子里的布置和衣物鞋子能让人看出是一个女孩子居住过的地方。
之前罗肖国就打开衣柜检查过,是一个年轻女性,有漂亮的裙子, 花白衬衫,还有女性内衣, 整个房间充溢着香水味,透露着几许温馨,和残忍的男性凶手根本无法搭上联系,更何况这些男女朋友恋爱时才会赠送的布偶,怎么可能会藏进一颗人头。
罗肖国伸手打开冰箱门,打算亲自确认一遍,冰箱的最上一层果然要比其他层干净,是特意擦拭清洗过的。就好像有人真的擦拭过血迹一般。
“头发!”蔡双玺惊骇地说,罗肖国一回头,发现严春手里的布偶,被蔡双玺用剪刀剪开,一片乌黑的头发滑出来。
就在这一刻,罗肖国扶着冰箱的手突然发起颤,一种惊惶失措的感觉,从脚底向上涌起。
他缓缓望向孟思期侧脸,这个他从来瞧不起的女孩,毫不起眼的女孩,在这一刻好像脱胎换骨了般,他拼命吞咽了几下,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这种感觉他记得在很多年之前曾有一次,当时刚从海江省警察大学毕业的路鹤刚来警局,他就质疑过他的能力,因为有些人读了不少书,实际上却不学无术,没什么能力,不像他从派出所靠着立功表现被市局录取,是靠一步一个脚印踏出来的。
可是那次侦破悬案时路鹤凭几个支离破碎的细节找到了真凶,当时就是那种感觉,那种让人惊愕失色的感觉。
他从此认识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破案天赋的人,但他们不仅仅有天赋,而且比普通人更努力。
严春捧着人头的手也在微微发抖,他眼睛发红,激动得说不出话:“这就找到了?”
罗肖国的嘴角扯了一下,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是啊,路队猜中了……”
大家都知道罗肖国的话没有说全,推算这个结果的并不仅仅是路鹤。
蔡双玺从惊讶的状态中回过神来,“小孟啊,你是怎么发现的啊!你让我想到了绿茵场上伟大的……马尔蒂尼!”
孟思期还停留在见到人头的愕然中,虽然在画面中看到了,但亲眼见到人头被缝在布偶里,里面雪白的棉绒被血浸染,那冰冻得变形的五官敞在空气里,她依旧久久不能平复。
蔡双玺赞扬的话将她木然的状态缓解了几分,她知道自己的能力,和路鹤他们不能比,如果没有这个“未知”能力,她不可能找到人头。但是找到人头,她心里释然了,那是为路鹤的推断而释然,也是为案件取得进展而释然。
路鹤承诺的一天破案或许很有可能,只要逮捕李牧骁就可以问出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这场震惊今阳市乃至在海江省掀起风波的无头案就可以揭开真相。
这时,路鹤微微转头,镇定的目光望向了她,他嘴角微弯,这是他在今天紧张的搜查工作中第一时间展露轻松的状态。
路鹤说:“思期,做的不错。”
孟思期终于消除内心的全部不安,给路鹤同样的轻松笑意,“谢谢路队。”
“林滔,”路鹤瞬间严肃起来,吩咐道,“马上联系法医和痕检,到现场勘察,大家保护好现场。”
林滔回答:“好。”
“梁云峰,找物业要名单,确认死者身份。”
“好,路队。”
“孟思期,我想问你,你为何确认凶手是李牧骁?”这次路鹤的语气明显在工作状态,字字有力。
孟思期瞬间打起精神,但是她一时语塞了,因为李牧骁是她从画面里看到的,她根本无法推测李牧骁是不是真正的凶手。
她愣在原地时,空气一下子变得沉静,这时,冯少民说:“小孟,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有什么细节让你推断凶手是李牧骁?”
孟思期缓缓点了点头,她一直在高速运转自己的大脑,寻找曾经可能错过的细节。
大家的目光统统看向她,让她一时有些紧张。路鹤的语气淡了些:“思期,慢慢想,不要紧。”
“小孟啊,”罗肖国突然上前笑脸说,“你肯定累了是不是,路队,我申请先送小孟回去休息,我去给她买点吃的,现在都六点多了,小姑娘肯定饿了,她今天跑了一天,身子骨能和我们这些粗汉子比吗,她这种精神值得我们每一个人学习。”
赵雷霆表情木了木,他看着罗肖国的笑脸,突然觉得不认识他了。这还是那个曾经拿孟思期迟到一事大做文章的罗肖国?又是那个因为女孩子身板弱大做文章的罗肖国?显然他不是了,以至于赵雷霆都觉得自己的社交本领在罗肖国面前不值一提。
严春似乎看出了罗肖国的意思,马上说:“是啊路队,小孟今天摔那一跤,太让人心疼了,肯定蹭破了皮,咱局里得给小孟报个工伤……”
路鹤望向孟思期的膝盖,裤子上确实磨出了痕迹,抬眼问孟思期:“是不是受了伤?”
孟思期一时有些不知所措,这现场大家不应该是关注案情吗,她马上摇头说:“路队,我没事。真没事。”今天是摔了一跤,不过蹭破点皮而已,但那根本算不上事儿。
路鹤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好,大家先出去,保护现场。”
“好。”众人响应。
罗肖国走到门口的走廊吩咐,“那个,双玺啊,你到小区门口给小孟买份面包,有肉松的那种,补充能量,还有水,什么牛来着。回头钱我给你。”
“行。我马上去。”蔡双玺马上就赶下楼去。
“唉……”孟思期正想喊住他,她现在没食欲是一方面,第二方面,刚才蔡双玺亲手取出的人头,虽然戴着手套,但让她马上吃他带回来的面包,总有些膈应。
天边的斜阳快要落山,天渐渐灰暗,大家得在这里封锁现场,等待法医们前来勘察,现场的指纹、痕迹都很重要。
要想指认李牧骁,不是仅凭她的一句话,她扶着走廊的栏板,遥望着远方。
林滔和梁云峰都回来复命了,林滔说法医和痕检正在赶来的路上,梁云峰手里拿着本子,急着说:“路队,死者的身份查到了,这里就住着一个女孩,名叫阮梦樱,今年二十二岁,是个白领,具体工作不清楚,在这儿住了小半年了。房东在外地,还在联系,不清楚他知不知道女孩的具体情况。”
“好。”路鹤说,“后续的工作你继续跟进下。”
“好的路队。”
孟思期把梁云峰汇报的情况都听得清清楚楚,虽然布偶的人头看起来有些恐怖,曾在手提箱内四分五裂的尸块让人不适。但是想到死者是一个二十二岁青春少女,她一定爱惜自己的容颜和身体,可是死后却被人肆意侮辱践踏,她的内心忍不住产生痛楚和遗憾。
这时赵雷霆走到她身边,朝她竖起大拇指,“思期,今天你真厉害。”
孟思期淡淡地说:“我那都是侥幸发现的。”
赵雷霆低声凑近她耳边:“你看看罗肖国和严春也服气了,他们这两个人可是谁都不服,这局里他们就服路鹤一人,可能今后,你是第二个人。”
孟思期没有回应,只是清浅地宛然一笑,她并没有在乎谁服不服气她,不过总比有人针对她好一些。
楼外的夜色里传来小孩子的喧闹声,有两个小孩子在玩耍,一个孩子说:“我先躲起来,你别看啊……”
“你藏好了没。”
“没呢,你急什么。”
转而又出现一个大人的声音,“大晚上还不回家,警察都来了,怕不怕被抓去!”
显然小区里还不知道命案的事情,只是以为警察来这里查什么,所以小孩子们还在外面玩。
藏?藏?孟思期突然觉得这个字特别显眼。
“唉,小孟,面包和水都买到了。”蔡双玺喊道。
“给我吧。”罗肖国的声音响起,“唉,我不是让你买带肉松的。”
“没了罗副,就剩这个带甜乳的,老板说女孩子更喜欢吃,不信问问小孟。”
“行吧,小孟?”罗肖国朝她走来。
孟思期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转过头来,面色严肃,“路队!”
罗肖国身子一顿,拿着面包的手停住。
路鹤正望着远方思虑什么,这时蓦然转过身来,孟思期的眼神很明亮,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就发现这个女孩眼睛里的光芒太纯粹了,就像被清水温润的珠玉。
孟思期说:“上次我在审讯李牧骁的时候,他一直很厌躁,有一回他拿出脖子里的链子摸了摸,我看到了他链子吊坠,是海豚。”
藏,小孩子藏猫猫的玩耍让她想起这个细节。李牧骁将海豚吊坠藏在脖子衣服内,因为拿出来一次,她看见了,她也记住了。
罗肖国再次深深吞咽,手里的面包被他的指甲捏出一个手印,幸好隔着薄薄的塑料袋。
就在大家以为孟思期仅凭如此小小的细节锁定凶手时,孟思期并没有停止阐述,她极其认真地说:“除此之外,路队,我还有一些发现。”
不知道是被孟思期的描述吸引,还是被她拓印在最后一道夕阳微光里,带着光晕的样子吸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脸上。
孟思期说:“嫌疑人小丑脸上使用的妆容是一种油彩材料,油彩因其成本不同,本身的质量区别很大,劣质油彩颗粒粗,涂抹到脸上有干涉感,还有小块硬结颗粒,还可能导致严重的‘油彩皮炎’,而优质油彩则是光滑细腻,光泽亮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看到京剧演员的妆容都较光鲜亮丽,但嫌疑人小丑的脸上妆容却十分干涉,颗粒粗糙,他为了掩饰真面目,使用了大量油彩,所以看上去更严重,他使用的应该是非常劣质的油彩材料。”
在场所有人都凝神屏气,因为这些知识却是大家从未听到过的,眼前的孟思期不像罩在夕阳的微光里,更像是本身发着淡淡的光芒。
而孟思期也是因为这次案子特意了解了油彩,她总结说:“李牧骁的物证带回了警局,其中就有他化妆的油彩颜料,我特意去物证室试了这种颜料,涂抹在皮肤上后,发现效果和小丑脸上的效果很相似,简单来说,他们都使用了劣质油彩,因此在审讯室,我看到李牧骁的皮肤状态很差,如痤疮、粉刺,这也是长期使用劣质油彩带来的结果。他们应该使用了同一种化妆材料。”
罗肖国再次吞咽了下,他手里的面包已经不知不觉被他捏出了一个凹陷。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将手里的饮料水盖拧开,递给孟思期,“喝口水,看你干巴的。”
孟思期接过水,浅浅一笑说了声“谢谢”。她一连串说了一堆干巴巴的语言,确实口干舌燥,拿起瓶口润了润淡淡的红唇。
路鹤眼神明亮,他始终注视着孟思期,他发现这个女孩的吸引力越来越强烈,她看起来柔弱,但是在关键时间却总是带给人惊喜。
从进入警校到从事警察事业的十几年时光里,他见过许多优秀的刑侦工作从业者,包括刑侦工作的爱好者,但是他鲜少看到第二个人在分析案情时和平时截然不同,那眼中的光纯粹到叫人心疼。
就在大家以为孟思期的分析到此结束时,她拧上了瓶盖,双手拿着瓶子两段,背脊靠在走廊栏板,语气更加有力:“除此之外,在油彩材料当中,我还有一些发现。戏剧演员化妆和绘画是不同的,通常很少调色,颜色比绘画会单一,也就是说我们能从妆容上看出油彩颜料本身的颜色。嫌疑人小丑的脸上使用了几种颜色,以其中红色色调为例。”
“这种红色调,颜色代号接近RGB200、25、29,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蕉红,可能大家对颜色了解较少,RGB是一种工业颜色标准,更多使用于计算机色彩和绘画,R是红色,G是绿色,B是蓝色,每个颜色都从0到255数字区分亮度,这三种颜色取其中某个数字组合,就得到了指定的颜色,小丑脸上的红色调,接近RGB200、25、29。”
“而李牧骁的物证当中,只有一种红色油彩颜料,很巧合的是,就是RGB200、25、29。不但如此,小丑脸上的其他颜色都在李牧骁的油彩物证中找到了。而且小丑脸上还有一种少量特殊色调,RGB近似235、175、170,可以称作‘玫瑰黄’,同样出现在李牧骁的物证里。”
“所以,我推测凶手就是李牧骁!路队,这就是我的全部推测,关于颜色分析的材料留在了我办公桌,回去我就交给你。”
当孟思期说完,现场却静寂无声,所有人还沉浸在孟思期的描述当中,直到罗肖国鼓起掌,差点把面包拍扁,他的声音甚至带着惊喜的微颤:“小孟啊,你太棒了,你真是太棒了!”
这时大家才跟着罗肖国鼓起了掌,赵雷霆眼含波光,“我就说孟思期是我们的骄傲,是你们根本就不了解他。”
冯少民第一次嘴角上扬,他眼睛也有些酸涩,即便孟思期平时在二队表现有多好,他都可以收敛情绪,但是这是在一队二队联合办案当中,她表现太出色了,她给二队长脸了,给整个市局长脸了。他为他的徒弟骄傲。
蔡双玺鼓掌时,情绪激动,“小孟,你就是绿茵场上最美丽的精灵,你比马尔蒂尼还令人激动!”
罗肖国瞟了蔡双玺一眼,“你别老马尔蒂尼了,马尔蒂尼能破案吗?”
蔡双玺缩了缩脖子,严春笑着说:“马尔蒂尼那肯定不能破案,但小孟不但懂计算机,还懂RGB,她还懂足球。”
孟思期刚才只是陈述了她的想法,她确实发现了这些细节,但是还不足以证明李牧骁就是凶手,再加上一直在紧张调查中,她还没来得及和大家说出口,但是现在不一样,如果李牧骁在屋子里留下了指纹,她的所有推测就是正确的,她必须告诉路鹤。
她更没想到大家忽地给她一通掌声和赞扬,她一时很难为情,脸颊竟然产生酡红。在看了一眼师父后,她又看向了路鹤,即便她分析得有理有据似的,但是她并不觉得她的所有推测是准确的,她很在乎路鹤的看法。
这也是路鹤觉得她特别的原因,她破案时就像一个所向披靡的斗士,但是转眼就会生出淡淡的害羞,眼神里透露着如山泉般淳朴的光芒。
路鹤很肯定地告诉她:“思期,你的推测我十分认同。”
孟思期的眼底变化了,那像是被染上了一层水波粼粼的光晕。
路鹤斩钉截铁说:“兵分两路,老冯你负责现场,等法医他们,思期、赵雷霆也留在这儿。其他人跟我去抓捕李牧骁!”
路鹤命令完,马上带人跑下了楼梯。
一队的人一走,只留下二队三个人在这儿,孟思期知道,路鹤不想二队冒险,抓捕行动总是有可能出现意外,也许路鹤有各种思量,所以采取一队单独行动。
冯少民说:“小孟,你先吃点东西。”
刚才罗肖国紧急行动,把面包递给了冯少民。
“我一点都不饿,师父。”
“今天你表现得特别好,师父为你挺高兴的。”冯少民将塑料袋撕开,眼睛里仍然残留着酸涩,将面包递给了她。
孟思期盛情难却,接了过来,她心里感动师父说这番话,她隔着袋子将扁平状的面包一分为三,送到冯少民面前,“师父,你先拿一块,我真的吃不完。”
冯少民点了点头,拿起一块。赵雷霆也没拘礼,大概也是饿得不行了,上前拿了一块,他分到的那块面包有个被手指捏出的巨坑,“这面包怎么还畸形了呢?”
他接过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这是奶酪吧,蔡双玺还说甜乳。”
“也有点甜。”冯少民说。
“其实奶酪就是甜的,冯哥。”
孟思期听着两人的对话,心里越发轻松,她将面包送到口里吃了起来,就是甜甜的味道。
赵雷霆说:“我就是想一个问题,为什么双玺不多买几份面包。”
冯少民试着分析:“可能罗肖国说,他出钱,双玺担心他只出小孟的钱,所以没有多买。也有可能他就是爱听话,领导让买一份,绝不会买第二份。”
“那罗肖国咋不多买几份?”
“罗肖国你也知道,挺精明的一人,他知道今天对小孟说重话了,正好借个机会消除误会,为了体现特殊关照,他只能买一份。”
“嘿嘿,冯哥,你分析得鞭辟入里啊。”
孟思期吃着吃着,一口面包差点把她噎住,师父用分析案情的态度来分析这件小事,让她一时有些忍俊不禁,没想到被面包噎着。
“水!”赵雷霆忙拿过她手里的饮料水,替她拧开瓶盖,递到她手中提醒她,“喝口水思期。”
见她喝了一口水,没事了,他表情才轻松了几许,“你吃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孟思期又吃了一口面包,脸颊鼓鼓的,眉眼微弯。
不一会,法医团队和痕检科的同事陆续赶到,陈杰蓉不在其中,法医同事说,陈杰蓉去了上海做技术交流,也是为了这件案子。
晚上八点,全体收工,孟思期一程往局里赶。刚到办公室吃了几口饼干,蔡双玺跑过来说:“小孟回来了?”
“怎么了双玺哥。”
“等着审讯李牧骁,罗副的意思呢希望你一起参加。他也说了,要是累了就先回家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