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经一次次怀疑,靳亚明去KTV做那些事情的真实心理,他真的是去“嫖娼”?他明明深爱着宋辛冉,他怎么可能背叛女友。
唯一的可能,他要给宋辛冉幸福的生活,他想赚更多的钱,他偷偷做那些勾当,就是为了宋辛冉。
她没有猜错,他太爱宋辛冉,所以他会给自己留下最后的自尊,他会认罪!
审讯室只留下靳亚明细碎的悲泣,过了几分钟后,韩长林严肃地说:“说吧,靳亚明,你为什么杀胡丁香,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靳亚明抱着头好像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一直没有开口,不过大家都在等待,又过了几分钟,他终于开口了:“就是因为艺术展。”
韩长林问:“艺术展?那张照片你们不都达成了一致吗?你为什么还要杀她。”
靳亚明叹道:“她本来同意了,但是化妆到一半时,她突然说不想拍了……”
孟思期明显看到他说这句话时眼睛里的杀气,他慢慢抬颚,目视着孟思期,就像在向她证明什么,他用力说:“我太喜欢她了,她真的太适合我的洛丽塔死亡照,她是最完美的人选。我是对艺术比生命还看重的人,我不能让她走,她走了我的艺术就结束了……”
他说得那么用力,带着一种癫狂,好像就是对孟思期说的。
孟思期感受到一种窒息,他好像是在告诉她,其实她也曾是他某个艺术计划最完美的人选!
这番话同样让赵雷霆听起来有种不寒而栗,靳亚明和那些因钱财、利益或爱恨而走上犯罪的人不同,他将没有止境,他的骨子里只有他所谓的艺术,为此他会不惜一切,不惜人命,人命在他眼里如同草芥。
靳亚明说,那天胡丁香上门拍照,他一眼就相中了她,她是他艺术展里最后的一块拼图,也是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可是在化了一半妆容时,胡丁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产生了害怕,她提出要离开,靳亚明只能再次许以重金求购她。
胡丁香一直犹豫,然而在他的反复劝说下,她还是勉强同意了,虽然她重新坐回化妆台,但是她并不安分,嘴里一直提出快些结束。
在画眼影的时候,胡丁香虽然配合地闭上了眼睛,但是她的手一直抓住衣摆,表达出不情不愿。
靳亚明担心她会破坏自己的计划,于是决定将她杀死。
眼影笔插进她心脏后,他死死捂住她嘴巴将她压在椅子里,不一会,她就失去了挣扎和呼吸。
靳亚明说,他后怕过,但是心里却更多是兴奋和紧张,他颤抖着手将她扶正在椅子里,重新给她画上了妆容,那时候的她就像停止了她的时间,她特别乖,任凭摆布。
完成化妆,他脱掉了她的衣物,擦拭干净血迹,换上了他早就准备好的那身洛丽塔连衣裙。
当这一切完成以后,靳亚明盘坐在地上,手里捧着相机,看着他精心设计的作品,他癫狂地笑了出来。
他在想,他终于可以随心所欲为她拍出这世上最美的作品,那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孟思期心里阵阵唏嘘,她没想到靳亚明在描述这一切时竟然也表现出那种割裂的兴奋感,好像他重新回到了那一天,他称之为“艺术品诞生”的那天。
这一切还没有结束,靳亚明说出了他后续的处理工作,拿着胡丁香身上的钥匙还有她留下的住址,他顺利打开了她的房门,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譬如胡丁香公司、老家地址这些信息,最后他带走了一些女孩子出门必带的用品,还带走了她的身份证件。
销毁这一切之后,他利用自己的天赋,模仿胡丁香字迹给胡丁香房东留下退租纸条,又给公司和老家父母寄出了信。
这一切对他来说轻车熟路!
“靳亚明!”韩长林喝道,“胡丁香尸体在哪?”
沉闷而凝重的空气因韩长林的咆哮而产生了一丝流动的生气。
靳亚明说:“在溯江,我丢进了溯江。”
孟思期并不清楚溯江,然而其他人听到后,都感觉到一阵怅惘。
溯江,是流经今阳市的一条河,因为和江相连,可能因为气候的原因,每年都有一段时间的逆流,所以又被称为溯江,这条江又长又宽,以前就有不少犯罪分子进行抛尸,而找不到尸体的案子。
以前,尸体一旦扔进江里,案子就会变得寸步难进。不过这件案子,至少凶手已经伏法。
走出审讯室,大家都有些情绪沉重,韩长林吩咐:“老冯,明天带靳亚明去指认下抛尸现场吧。”虽然尸体可能找不到,但是完整的证据链要完成。
“知道了韩队。”冯少民点头,他又对唐小川赵雷霆吩咐,“小川小赵,还有……小孟,明天和我跑一趟。”
“好。”
回办公室路上,冯少民特意观察了下孟思期的情绪。实际上,他的心里有几分担忧,他认为孟思期今天的审讯描述过于仔细,特别是刀子扎入胸口的描述。
他觉得孟思期可能在照相馆经历过类似的事件,只不过“死里逃生”,而孟思期顾及别人的感受,并没有说出口。思虑再三,他决定把这种忧虑先藏起来。
回到办公室,韩长林拿着茶杯去清洗时,在半路站住,他抬起杯子,指着赵雷霆和孟思期这块,喊了一声:“审讯很满意,将功补过,这功我给你们记下了。”
赵雷霆笑着说:“韩队,那你可要记个大功,孟思期今天可是大功臣。”
“就你嘴贫是吧,我眼瞎,看不清是吧。”韩长林笑着反驳,又特意点名,“小孟这次表现是最好的!”
此时,办公室里的气氛轻松活跃了起来,唐小川也嘿嘿笑着赞成。
冯少民一向苦大仇深的一张脸,也不免朝这边看过来,显得满脸轻松。
孟思期看着大家的反应,本来心里挺沉重的,到现在胸口被自己戳的还有些疼,这会她轻松了不少,忙谢了一句:“韩队,谢谢你给大红花。”
韩长林顿了一下,估摸在想大红花什么意思,明白了过来,笑了一下:“行,大红花,大红花好。我也盼我家闺女得个大红花给他老爸长长眼。”
赵雷霆喊:“那必须啊韩队,谁不知道你优秀基因传承啊!”
韩长林拿着杯子出门了,声音传回来:“马屁过了啊赵雷霆!”
第41章 [VIP] 死亡照相馆(10)
第二天, 拷上镣铐的靳亚明,由冯少民唐小川押在后排,赵雷霆开车, 孟思期坐在副驾, 前往溯江指认抛尸现场。
今天今阳的天气似乎格外不作美,一直都是阴云密布的,车子只消开一个小缝, 外面的寒风就能钻进来咬人。
这辆警车可能使用时间太长,玻璃窗根本不严实, 总是有冷风往里面蹿, 这一路, 孟思期默默不语,手插进口袋, 双脚并拢, 让自己蜷进大衣里。
快到了溯江时风更大,这条江虽然不大, 但是风吹拂而过带来的温度却很低。
孟思期下车后,依旧没从口袋抽出手, 她打了个寒噤, 走了几步,朝四周望了望。
这片地方有些荒凉, 这一段溯江严格来说是一条宽河, 两边都很荒芜,长了枯黄的野草,远远地能看见工厂的烟囱建筑, 附近没有房子,但是也没有荒芜到那种地步, 还能看到可能来这边垂钓或者野游而筑起的小竹棚。
溯江上有一座桥,属于很普通的拱形结构,偶尔有车从上面驶过。
冯少民搡了搡靳亚明的胳膊,冷声说:“在哪?指一指。”
靳亚明满脸晦暗,眉目低垂,抬起拷着手铐的双手,指向桥下游三百米的地方。
押解着他到达一片野草半腿高的河岸边,这里有一块地凹了下去,但还属于水平面上,冯少民说:“确定是这儿吗?把当时抛尸的经过说一下。”
靳亚明慢慢吞咽了下,“是这儿,我记得这块地,当时我把她用箱子带过来,就直接扔了下去。不过我担心她穿着衣服漂上来被人认出,就把她衣服都扒光了,埋了。”
听到这儿,孟思期的体寒一下子像是被什么驱退,血压上升,她心底涌上难以言喻的怒气,没想到胡丁香被杀害后还遭受了这般摧残。
明显冯少民也有些愤怒,语气顿时暴躁起来:“埋在哪了?讲!”
“就在我们站着的地方。”
孟思期顿时觉得脚底一麻,这是一片洼地,她所站的地方正好是凹陷边缘,所以像是凸起的小土坡,已经长满了草。
冯少民旋即下了命令,车子后备箱有工具,赵雷霆跑回去抱回了两把铲子,他和唐小川一人一把,将这块地铲了起来。
孟思期站在一旁,一直盯着地面翻动的土壤,虽然不是寻找胡丁香的尸体,但仍然让她有一些紧张。
不一会,唐小川一铲子挖到了一个烂泡沫盒,这种泡沫盒大多是装海鲜蔬菜的,不过已经烂了,应该就是运尸体的箱子。
“找到了。”赵雷霆发出了激动的声音,一件被潮湿泥土腐烂的衣物被他翻了出来。
这应该是胡丁香的白色衬衫,但是被泥土腐蚀,早已失去白色质地。
赵雷霆戴着手套的手将衣物摊开,在衬衫胸口之处,有很明显被利器刺破的窟窿,窟窿周围本来沾满一大片血迹,不过早已被湿土稀释分解,估计只有仪器才能检测出来。
在孟思期凝神屏气之间,从土里又挖出了混满泥土的内衣物,还有一根红色的小绳子。
孟思期被它吸引住,她戴上手套,上前捡了起来,抹掉上面的泥,竟然是一根腕绳,绳上好像还系着一个饰品,她揉掉饰品上的泥,是一个花生大小的银饰品,也可能是假银,很轻,饰品上,她看到了一个雕刻的小字,“香”。
这就是胡丁香遗留下的一切。孟思期有些唏嘘,她将腕绳递到冯少民面前,“师父,好像就是胡丁香的。”
冯少民没有说话,就点了点头。
此时冷风扑扑地吹来,在冯少民坚硬还有深刻皱纹的脸上撕割,他的怒严却如铁石,纹丝不动。
回去的路上,车厢里十分沉闷,谁也没有言语,但目前所有的证据足以给靳亚明定罪,他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晚上,孟思期情绪不佳,回家比较晚,叶秀慧吃瓜子看电视时,瞥了她一眼,又瞥了眼茶几上的东西,“你哥带给你的。”
也不知道是什么,像是一封信,孟思期拿起来,很好奇地从里面抽出一张卡片,不是什么新奇的东西,是一张门票,金额七十元,这个年代属于高档消费了,上面写着画展展览,画展主题是“漫长的等待”。
“他给我这个做什么?”
叶秀慧看着电视很投入,边回答:“你说呢?你哥都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怎么越来越晚了,他刚才还问你有没有收到门票。”
最近孟思期对画展艺术展有些抵触,她将门票原封不动放回信封。
她明显看得出来,孟庭哲怎么可能闲来无事请她看画展,这应该就是江盛的邀请,可能叶秀慧不愿在她面前提及他的名字。
她马上拒绝:“算了,还是让带回去吧,我还真没时间。”
叶秀慧终于从电视里回过神来,“什么叫没时间,明天你们不是有假的。”
这个年代还是单休,明天周日,确实有天假,但像他们警局,经常就会轮休,按理她明天该休息的,但也可以去上班。她直接说:“有时间我看看书多好。”
“哎?”叶秀慧一副看不懂她的眼神,开始抱怨,“你那点工资,还整天这忙那忙的,我早就叫你辞掉,去你哥那当个前台都比你现在强。就你这土包子形象,人家江盛能看上你也是你走大运了。”
果然是江盛,孟思期冷声道:“我也请你告诉孟庭哲,要嫁他自己去嫁!以后这种二传手的事情,他最好少做点,否则我可翻脸!”
孟思期说罢,转身就走上楼去。
叶秀慧一时傻了眼,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觉得这个女儿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从沙发里爬起来,一麻溜差点摔下去,随即大嗓子在大厅里响起:“谁二传手啊,你指桑骂槐谁呢?没规矩,简直没规矩!”
随着嘭的一声,门关上了,孟思期躺在床上,一时间整个紧绷的身躯渐渐软了下来,回到了正常的感受。
她习惯在这样一个人的环境慢慢消化内心里的情绪,因此过了一会后,她好了很多,她闭着眼睑,一不留神就进入了冥想状态,她开始回忆昨晚的审讯,禁不住她还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又有些迷茫。
这是她第一次主持审讯,其实她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她对着笔记本默读了许多遍提前准备的审讯词,但是在真正审讯的时候,她觉得自己仍然没有做好。
虽然靳亚明认罪,但她认为那带着一些侥幸,相反,如果没有那个血型证据,她所描述的犯罪现场真的都是真实的吗?还只是她凭借自己的经历幻想出来的。
思索出这一切之后,她开始怀疑,靳亚明认罪的过程有一些奇怪,明明他应该在听到血型证据时,该认罪的,但那时他却依旧否定;明明在此之后靳亚明的认罪变得渺茫,但是他却在听到宋辛冉的话后,快速认罪。
这一切都让她感觉有些奇怪。
那句话,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宋辛冉不过让她转告了一句很平常的话,“我在家等他,让他安心。”
等他,安心?
孟思期开始有些头脑细胞不够用,她其实并不善于推理,只是有些不寻常的逻辑非自洽让她感觉必须要理一理。
等待?漫长的等待?她想起江盛邀请她看画展的主题。等待,也可以并非在家短暂的等待,还可以是漫长的等待,宋辛冉是不是说,“我会一直等你,你安心交待。”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是现在这么简单,靳亚明认罪有些蹊跷,宋辛冉和他的关系有些蹊跷。
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整件事是不是和宋辛冉也有关?
她甚至怀疑靳亚明的认罪不完全是因为她推测的那样,像靳亚明那样的人,可能根本没有尊严可谈。她记得他认罪的那一刻小声啜泣,他像是对宋辛冉转告的话而产生了共鸣?
她终于有些竭力,重重地窝进被窝,用力放松,不愿意继续去深入思考。
周一,孟思期正常上班,早上刚踏入警局大厅,她突然被震惊到。
六七个人在大厅里和民警推推搡搡,他们言语都很激烈,好像在争论一件事情,其中一个中年女人哭得最凶,“今天是我儿子生日啊,他失踪多少天了,你们能不能找到他,能不能找到他!”
“请冷静点,先到接待室喝杯水。”民警在不断劝解,“我们慢慢来谈。”
“慢慢谈?几个月了,你们叫我慢慢谈!”女人满脸愤怒和哀愁,情绪失常。
孟思期也快速打量了她,头发有些卷,应该是烫过的,一身呢绒大衣的穿着仍然可以看出家境还不错。
她身边应该是她老公,一边护着女人一边拉民警对峙:“你们局长呢,为什么不给找了,人丢了,为什么不给找了?”
还有几个人可能是这对夫妇的亲人朋友,在一旁也是添油加火地喝骂。
几个民警似乎有些招架不住,其实之前孟思期也经历过家属到警局闹的事情,不过没这次那么大,有时候确实因为沟通不畅或者没有及时破案,家属有情绪,这是警局面临的考验。
不过这件事,她作为一个刚刚入职的刑警并不能帮上什么忙,就算想帮也可能是倒忙。
这大厅的道路被堵上了,孟思期还想着尽早赶去办公室,她只得沿着这群人的外侧钻过去。
哪知道,她刚要跨过去,这群人又推搡了起来,顿时,她就被一个壮汉的胳膊撞到,猛地一下,朝那盆养在大厅里很金贵的迎客树撞去。
那树上枝叶繁茂,还有荆棘,这要撞上去,那可得扎出点血来。
她想这真把自己折了,也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有力的手掌将她踉跄落倒的身子揽住 。
男人劲力十足,臂膀就像一道拉开了的弓,硬生生将她拉了回来。
他身上淡淡的木质味道扑面而来,禁欲且克制,拨动人的神经,让她瞬间分辨出这个男人是谁。
路鹤一只手掌揽住了她的腰,虽则裹着厚风衣,仍是被他一把握得紧紧。
在他一个连带下,孟思期被整个人揽到了迎客树的边上,确定在她站稳后,他松了手。
她大气不敢喘,抬颚看他。
男人依旧很清冷,冷淡缄默的眼正注视着她,和往常一样,没有什么情绪,也没有什么重呼吸,就像刚才那件事,他只是过客。
重墨刻出来的脸颊,棱角分明,特别有力,令人印象深刻。
“没事吧。”在众人争吵的嘈杂声中,路鹤问了一句。
“没事,谢谢你,路……队。”
路鹤侧过眼神,抬手一指,声音清冷:“你为什么不走那边?”
这个大厅进门正对是宣誓语墙,两侧都有过道,她为什么要走人多的过道呢?可能因为平时习惯了近路的关系。
那边过道明明有几个同事正往里走,她偏偏就想走近道,路鹤此刻一定在笑话她是吧。
她颇有些尴尬,还是笑了笑:“谢谢提醒啊。”
她低头,从他身旁掠过,走向那边过道。路上,她总觉自己的腰间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还残存了那个人掌心的力度。
上午,赵雷霆偷偷告诉她,刘局一出马,就把这起家属事件给摆平了。
然而他只字未提这件事的根源,平时赵雷霆什么都告诉他,这回他好像隐瞒了什么。
她没有问,因为此时的办公室显得特别沉闷,甚至有一些沉重。她记得每个人走进办公室时,和平时截然不同,脸上都挂满了凝重的情绪。
连一向沉稳的韩长林,也没有第一时间工作,而是重重躺倒在椅子上,双目紧闭,脸上是舒展不开的愁容。
所以,这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
第42章 [VIP] 食人花(1)
中午, 孟思期和赵雷霆去食堂吃饭时,偶尔听到有人在提那件事,不过并没有说到什么细节, 大概就是有个十七八岁男孩在今年春节后不久失踪了, 至今都没有找回。
她吃饭时有些心不在焉,赵雷霆似乎看在眼里,但当她抬头看他一眼时, 赵雷霆的目光又避开了。
孟思期没有问,她知道赵雷霆有心思, 可能也不会告诉她。
下午, 忙完手上的工作, 赵雷霆突然趴到她遮挡视线的书堆上,“社区一起跑一趟, 有空?”
孟思期好像明白赵雷霆的意思, 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起上车,车子开了一段路后, 赵雷霆明显放慢了车速,然后在比较僻静的一条土路上停了下来, 旁边有个池塘, 柳树已经枯萎,只留下光溜溜的树干。池塘里的水很平静, 没有一点生气。
赵雷霆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望着前方说:“今年初,大概是二月份,春节回来, 我们接到了一起案子,一个高三学生, 叫孙北哲,被绑架了。当时应该是绑架超过二十四小时,父母才报了案。”
赵雷霆慢慢歪了歪头,像是在确认孟思期在不在听。
其实孟思期从上车到现在一直在准备聆听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她很认真地回馈赵雷霆的目光。
赵雷霆说:“韩队当时就命令全队出动,守在受害人家中蹲守电话。我当时就在场,家属也描述了整件事经过,本来孙北哲晚上是回校上晚自习的,结果当晚却收到了绑匪电话,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就说孙北哲在她手里,要他们准备十万块,在家等消息,别报警,不然就撕票。”
孟思期仔细听着,她同时在猜测这个故事的后续,可能最后某个环节出了问题,导致孙北哲再没有回来。
赵雷霆说,家属一开始以为是别人的恶作剧,因为他们家算不上有钱,只是工作相对体面一些,但当天晚上他们寻到学校并没有找到孙北哲,直到第二天,孙北哲都没有出现,他们知道孙北哲真的出事了,于是当天筹钱去了,家里积蓄加上亲朋好友借钱,好不容易才凑够了十万。
钱凑够了,但绑匪一直都没有来电话,夫妻俩担心儿子出事,在亲戚地催促下,才报了警,这时离孙北哲被绑架已经过去了一天。
二队蹲守在孙家后,绑匪再也没有打来电话,韩长林决定做出撤案的假象,全队离开了孙家,也就是这之后一个小时,绑匪来了第二个电话,要求到步行街将十万元现金放进一个指定的垃圾桶内,放完后就马上离开,不要管了。
这一次韩队安排在孙家的电话监听员,收听到了电话定位,韩长林马上赶往那边,发现是公用电话。
找不到嫌疑人线索,只能采取正面行动,韩长林安排孙家送钱到指定地点,他们埋伏起来伺机抓捕。
那天天气不好,下了大雨,孙父将钱用塑料袋严实包好,打着伞将钱放进了垃圾桶内。
在此十几分钟后,终于出现了一个身穿黑色雨衣的男人,他步态缓慢,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垃圾桶,伸手从垃圾桶里翻找。
韩长林下了抓捕命令,二队和协助抓捕的民警蜂拥而上,将那个雨衣男抓住。
在按住雨衣男的同时,韩长林吁了口气,然而抬起头时,在瓢泼大雨中,他的模糊视线却凝住了,他远远看见一个身穿墨绿雨衣的女人站在雨雾中望着他们,直到他上前一步确认,对方似乎有所察觉,瞬间转到了巷子里。
果然如韩长林担心的那样,雨衣男是一个拾荒者,他每天会固定来这里拾荒,就算那天下雨,他也没有放弃。
事情一下子陷入了僵局,绑匪再也没有打过电话到孙家,这件事就好像彻底结束了。
但是孙北哲也彻底失踪了,孙家人一次次上警局要求寻人,说是警队行动失误,才让绑匪撕票。
当时韩长林面对抓捕失误和家属指责的双重压力,他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遭到了严重的挫败感。
本来二队破案率一般,在这件事以后,又连续两个案子破案遭阻,当时刘局召开了内部讨论会,有意取缔二队,将二队合并到路鹤的一队下面。
韩长林那段时间沉默寡言,郁郁寡欢,好像失去了一个老警察该有的斗志,那大概是二队最灰暗的一段时间,赵雷霆描述的时候都有些难受。
后来韩长林下定决心,以负荆请罪的态度到刘局那签了军令状,这后面的事情孟思期就都知道一些。
孙北哲案至今都是悬案,这次家属再次上门,韩长林和整个二队的情绪自然不会太好,或许有愧疚、悔恨和不甘多种情绪交织。
有时候机会可能就只有一次,如果当时韩长林做出了正确的判断,或许事情的结局就不是这样,但是这一切都发生了,他对这件事只剩下愧疚和耿耿于怀。
赵雷霆了解韩队的心情,他说完这一切,孟思期的心情也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霾。
今年上半年,她还没有来到二队,但是此刻她就是二队的一员,她身系相同的责任,她缓缓地说:“赵雷霆,这件事后来再没有任何线索了吗?”
“没了,后来我们还去过她打公用电话的那片地方,她雨天消失的那方圆几里内,全部排查了一遍,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孙北哲的尸体也没有找到,这都过去快一年了,想必就算曾经留下了什么证据,现在也完全消失了。”
“当时孙北哲在哪失踪,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吗?”孟思期总觉得任何事情发生后总会留下痕迹。
“你说的没错,孙北哲那天晚上没去学校,他去了一家夜歌厅,那天他确实和一个长发女人搭过讪,但是没人关注过他们。”
“那个女人?一个人都没留意吗?”
“那家歌厅太暗,当时确实有人看到了,后来局里还找人画像,最后画出的人像都不一样,甚至说,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后来,我们排查了歌厅附近所有居民区,根本没有找到类似的女人,或者说,我们无法接触真实的她。”
孟思期心里也明白,画像模糊,又没有更多的心理侧写,要想把握嫌疑人的关键特征,那确实太难了。
想必,这之后,二队再也没有办法调查下去,于是这个案子就这样收场了。
“赵雷霆,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那份卷宗,嫌疑人的画像。”
“当然可以,不过现在局里没有重启此案,我们就先不要声张吧。”
孟思期点了点头,这件事还没有任何眉目,而且曾经让二队遭受创伤,她绝不会还没有任何进展就给二队的旧伤口上撒盐。
孟思期和赵雷霆回到警局的档案室,在门口见到保管员胡叔时,赵雷霆故意说谎:“胡叔,11·16案档案我们想再复查下。”
11·16案就是那起灭门惨案,一般这种重大案件后续也会有复查的可能。
胡叔看了两人一眼,没有马上回答,就好像在思虑他们的话,然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和之前来取档案不同,这次胡叔没有表现出明显的笑容,而是淡淡地微笑道:“就在今年第一个。”
原来胡叔刚刚在想档案的位置,孟思期忙感谢道:“谢谢胡叔。”
胡叔微笑着点头,又多看了一眼孟思期。
两人走进档案室,赵雷霆小声说:“你知道胡叔是冯哥的师父吗?”
“啊?”孟思期微微惊讶,原来每次胡叔都会打量下她,第一次他见到她时还提到了冯少民。
只是胡叔和冯少民确实性格相差挺大,也不知道当年两人是怎么交流的。不过,胡叔虽然人老了,但看得出,他对每一个案子都非常熟悉,甚至记得卷宗的位置,这说明他和冯少民都是钻研细节的类型,倒是一脉相承的。
在93年的架子上,孟思期翻到第一个档案,并不是11·16灭门案,她想起来,案子应该是按月份排列的,赵雷霆已经走到卷架另一头,拿起第一份案卷,喊她:“找到了,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