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个儿有主意就好,像你这样有手艺的小娘子,以后吃喝定是不愁的,就像那宋娘子。”
金娘子后面的话压低了声音,“别看宋娘子卖鱼肉羹卖的红火,她也是个可怜人,早些年的时候定了门亲,可还没有嫁过去,那人就病死了,宋娘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说要为那人守寡,再也不嫁。”
林春燕还不知道那宋娘子竟然有这样的故事,垂眸沉思起来,就是不知道宋娘子是真的,对那早死的未婚夫情深义重,还是有别的想法。
她想,要是实在被逼着成亲,她也要找那快要入土的病秧子,最好在她进门之前就咽了气。
说话间就到了李员外家,他家在金娘子的村子里,屋舍盖的格外气派,占地面积特别大。
金娘子的眼里闪过一丝艳羡,“待会进去了,你就听吩咐便可。”
他们从角门进去,李员外家的婆子显然是认识金娘子的,看见她忙笑着迎过来,往她身后看了看,目光里带着几分探究。
“这就是那位能做出拆鱼羹的燕娘吗?做的比宋娘子的还要好吃?”
林春燕纠正她,“我做的不是宋娘子家的鱼肉羹,是拆鱼羹,从做法到口感都是不一样的。”
好大的口气,婆子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听着她大言不惭的话,心里有一分讶异,这和她想的人完全不一样。
她把金娘子领到了旁边歇息的茶房,交代好小丫鬟好好的侍奉着,才又领着林春燕去了灶间。
能看得出来,李员外家的丫鬟婆子,并没有胡小郎君家的丫鬟婆子那样多做事,也不如他们家那般井井有条。
她一路走到灶间,好些个丫鬟婆子都放下手中的活,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领着林春燕的婆子微微有些恼怒,觉得这样失了面子,呵斥了一句,“还不去干活,站在那里作甚?”
这些个婆子也都不害怕她,嘻嘻哈哈笑几声,有几个林春燕看着眼熟,分明就是那天去金娘子家做席的时候见到的人。
估摸这些人都是从村里招来的,林春燕没在理会他们之间的纷争,只朝引路的婆子要了一单独的灶间。
婆子犹豫了一下,“家中只有一灶间,几房都是在一块吃饭,小娘子若是需要的话,我让这些个人出来。”
林春燕点了头,被赶出来的那些丫鬟婆子都十分不乐意,林春燕也不理,只想着赶紧把那拆鱼羹做好,早些回家去。
王英娘一边洗衣裳,一边竖着耳朵听消息,屋里十分安静,王锤子不知道是不是在睡觉,一直没动静。
王英娘的心里有几分急切,她是知道王锤子去王大厨家里说了好些个话,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那王大厨的名声她也是听过的,又因为上次的事情记恨上了林春燕,如果被王锤子这么一煽风点火,怕是能做出不好的事来。
不巧的是,李员外家的小娘子喝了那拆鱼羹后,还想再喝,托了金娘子去请人,这事七拐八拐的又被王大厨知道了。
李员外手笔很大,平日里就时不时的会请王大厨去做上几顿饭,他家老爷子和最得宠的小娘子都爱吃,每次给的赏钱不少。
这下王大厨再也忍不了,决定要给林春燕一点教训。
王英娘把衣服搭在院子里,这几天阴着,瓦罐小河鱼卖的不好,只好拿回家顿顿吃,吃的家里人也腻歪,王锤子又成天的去找王大厨说些话,便没去镇上。
洗完衣裳又得去喂鸡,还要去地里浇水,王英娘顾不得休息,像只陀螺一样一直转。
出了门去地里,恰又碰到了同村的一些姑娘,这些姑娘和她年岁差不多,都快到了要说亲的年纪,头上簪着好几朵花,有些还是从镇上买来的,一看就是家里受宠爱的。
王英娘的头上只有从林间摘来的鲜野花,每次路过这些姑娘的时候,她都觉得有些自行惭愧。
那些人从王英娘身边路过,热情的和她打了招呼,邀着她一块去。
还有人问她,“听说前段日子你们一直去镇上摆摊,怎地这几天不去了?”
“家里的活干不完,这几日先歇几天。”
“也是,瞧你前些日子日日往镇上跑,都瘦了好些,咱们这些快要说亲的姑娘,可得娇养一些自己。”
这小娘子说完,目光从王英娘的头上掠过,有些惋惜的看着她带的那几朵小野花。
那目光看的王燕娘浑身不舒服,好似她是什么可怜人似的,连朵花也没得戴。
王英娘和他们说了几句话,匆匆和他们告别,走远了还能听到那几个小娘子的娇笑声,好似在说她那破烂的衣裳。
不知道怎么的,王英娘突然想到了林春燕。
林春燕也不爱戴花,头顶上经常光秃秃的,不像她妹妹,恨不得把所有的花都插在头上。
但林春燕不戴花,却从来不见她觉得有什么丢人的地方,依然神采飞扬的站在那里吆喝,和来往的人说话。
那些个人,好似也从来没有注意过林春燕的头上到底有没有戴花,或者她穿了什么衣裳。
王英娘是从打心底的羡慕。
可若是林春燕被毁了清白,不得已嫁到他们家,她还能那样神采飞扬吗?
想到这里,王英娘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喜欢神采飞扬的林春燕,好像是另一个她,只要她好好的,她也就有希望。
王英娘豁然起身,顾不上被他踢倒的盆子,急匆匆往外走。
拆鱼羹的鱼肉需要切的很薄,把鱼骨剃下来才行,林春燕刀功很好,即便将鱼肉切成薄如蝉翼的状态下,也能分了心去听外边人在说什么。
最开始的时候,那些丫鬟婆子在讨论她的来历,还有喝过她做的拆鱼羹的,在那里夸有多么好吃。
“你们那天没过去,那拆鱼羹被抢的一点也不剩,还有镇上那赵官人,不知道你们认识不认识,他家那两个小子就差把锅底也刮得干干净净了!”
其他人听了都啧啧称奇,赵官人可和他们这些穷苦人家不一样,怎么会做那种刮锅底的事情。
“莫不是你在说大话吧!”
那婆子也不恼,“我说的是假的,那咱们伺候的主子能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你且等着看吧!”
林春燕的手不停,把鱼肉片好之后又去切了香菇,柴火抽出来两根,让火势慢慢变小。
做完这些,她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火光把她的脸色映在微红,神情也明明灭灭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竟然已经这么久了。
拆鱼羹做好之后,散发出一种微妙的香味,引得门外的婆子频频往里面看。
“这也太香了吧!”刚才还不太相信的婆子,这时候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咽了个口水。
“我说什么,这拆鱼羹的滋味那是真的好喝,不怕你们笑话,我前两天做梦的时候还梦到了呢!”
林春燕把拆鱼羹端出来,用的是一瓷白的器具盛着,上面漂浮着翠绿的菜叶,褐色的香菇,白色的豆腐,鱼肉早就炖的软烂。
接过这瓷锅的婆子手都有些颤,脚下却像着了火似的,往主家的屋子送。
送晚一点,她怕真的自个儿会掀开那锅子,狠狠的吃上一口。
其他婆子也没着急进灶间,而是把林春燕团团围住,上上下下的打量她。
那目光是不带一点恶意的,可林春燕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往身后避了避。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没看见金娘子在哪里,有婆子见她打量,就说金娘子在那屋喝了酒,刚躺下。
金娘子是个爱喝的,那日去给老太爷做饭的时候,就隐隐约约闻到了她身上的酒气,知道她没事,林春燕便不放在心上。
“小娘子,可有婆家了?我看你长得如此俊,又有这么好的手艺,若是没有婆家的话,我倒是能给你说一说。”
不出林春燕所料,这些婆子七嘴八舌的就说了起来,那些个被夸的天花乱坠的小伙子,她一个也不认识,偏这些人说的起劲。
终于等了赏钱来,端瓷锅的婆子手里拿了一大红封,笑盈盈的递给林春燕。
“我家老爷和小姐喝了都十分满意,还说下次有机会,还请你家来做了喝。”
林春燕掂量了一下那红封的数量,估摸着是和胡小郎君家一样,里面都是装着小银鱼。
她急着回家,同那婆子说了声,让金娘子醒了也别找她。
婆子答应了,他们都和金娘子是一个村的,从李员外家到她家,也不过是几步路。
林春燕出了门,找了僻静的地方,把那红封打开,见里面果然是两条小银鱼,脸上才露了笑容出来。
她走得很快,想着回去之后再做些什么吃食拿到摊子上卖,却听到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传来。
林春燕很是警觉的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什么人,但她提着的心也没放下去,脚步更快了一些。
从他们这村子到自己的家,中间是要走过一段没人的小路,那路并不好走,坑坑洼洼,可这也是必经之路。
她心下预感不好,忘了这是古代,哪里有现代那样的治安。
她的脚步越来越快,后面几乎是用跑的,可身后的人见她这样,反而不再掩饰,没几下就追上了她。
胡二强把手中的棍子握紧,想到只要把林春燕打晕带回去,那唾手可得的银钱就能向他飞来,他的眼睛里都冒着兴奋的火苗。
固然他知道林春燕跟他没什么关系,但谁让王大厨专门来请了他,就连王锤子也愿意掏一份钱。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有太多太多的意外了,胡二强脑中胡乱的想着,提着棍子就要打下去。
可下一刻,他的棍子却扑了空,林春燕灵巧地蹲了下去,手中举着的石头迎面砸过去。
这是她刚才从地上胡乱捡的,石头并不大,也不锋利。
胡二强是个混混, 和他大哥不一样,连个正经活都没有。
见迎面飞来个石头,他侧身一躲,那石头就被他轻巧地避了过去, 只堪堪的擦过他的衣角。
胡二强心中多了几分警惕, 万没想到, 林春燕竟然能发现他的踪迹,他在外面欠了钱, 若是拿不到王锤子和王大厨给的,那些人就要找上家去。
林春燕见他躲过那石头, 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盛,手中的小刀也被她握紧了几分, 只盼着有人从这里经过。
她手中的刀是杀向敌人的,哪怕胡二强生了歹念,她也会奋力一击。
若是失败, 她也是受害者, 她不会为了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你这个小娘们。”胡二郎往地上呸了一口, “怪道那些人都说你是太厉害,就该被爷们儿收拾收拾。”
他的脸上又浮现出兴奋的表情, 往前走了几步,就要动手动脚。
王大厨只说给林春燕一个教训,王锤子是想把林春燕嫁给他儿子,但是那又如何, 在把林春燕带走之前, 他也可以好好的享用一番。
男女力量很悬殊, 林春燕把手里的刀亮了出来,就在这一刻, 有一瘦削的身影从胡二郎的身后出现,她费力地抱着一大石头,脸因为用力涨得通红,却没什么迟疑的砸向了胡二强。
胡二强太兴奋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后面还有人走来,那石头就这样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一阵天旋地转传来,胡二强脸上的笑容凝固,他不可置信的回头看去,手摸上自己的后脑勺,只有温热的鲜血留下来。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向下一软,右手强撑着棍子才勉强没有坐下去,天旋地转之间,又一块石头直直的砸向了他的脑袋。
胡二强彻底没了意识,林春燕不放心的踢了好几脚,确定他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之后,才把手上的石头扔掉。
王英娘明显是吓傻了,砸了人之后就一直是呆若木鸡的状态,林春燕半软着身子歇够了,才朝她露了个笑容。
“谢谢你英娘,你又帮了我。”
王瑛娘哆嗦着嘴唇,“我,我是不是杀人了?”
林春燕顺着她的目光看向地上的胡二强,朝她摇摇头,“他没死,就算死了,你也不是杀人,而是见义勇为。”
王英娘这一路因为跑得太快,摔了不知道多少次,衣服都被划破了,就怕她来的晚了,林春燕真的出了什么事。
她缓过神,见四周还没人经过,催促林春燕赶紧回去,“我也要赶紧走。”
回去的晚了,王锤子肯定是要生气的,也怕他发现了。
林春燕想拦她,在镇上摆摊这么长时间,她看得清清楚楚,王家那些人根本就没把她当成一家人。
回去了,也不过是当牛做马的干活。
“你何苦再回去,你帮了我大忙,我想带你换个活法。”林春燕低低的说,带着几分引诱,“要不要试一试。”
王英娘却像是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咬着下嘴唇不住的摇头。
换个活法,她能做什么?
“我得回去了……”
说完她掉头就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后面追着她跑。
林春燕叹气,跟着站起来,又踹了地上的胡二强几脚。
见他实在没有要醒的意思,林春燕才拖着他换了个方向,往镇上去。
胡二强很重,她拖得很慢,也不管路上那些坑坑洼洼的地方会不会在胡二强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就是有,那也是他应得的。
拖了有小半日才走到大路上,林春燕微微喘气,就见赵怀子驾着板车从镇上回来。
看见他们两个,也被唬了一大跳,手不由自主的放在腰间的刀上。
“怀子叔。”林春燕叫了他一声,“能麻烦把我送到镇上吗?”
赵怀子下车查看了一下,也不多问,将这胡二强搬到了板车上,
那流的血蹭了一车,倒是添了几分难看。
“咱们快点去,衙门应该还有人当值。”
林春燕嗯了一声,力竭的靠在马车上,连手指都不想动一下。
赵怀子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开口,“这小路上到底危险,我看你以后还是不要自个儿出来走动。”
林春燕也很无奈,“乡间人大多质朴,只偶尔一两个这样,我总不能因为这样的人,连家门也不出。”
赵怀子叹气。
在衙门门口,林春燕托了一熟面孔去找孙捕快。
这熟面孔是吴捕快,也和孙捕快一样,偶尔会来他们的摊子跟前买些小食,不过林春燕最熟的还是孙捕快,且孙捕快为人非常仗义。
果然孙捕快来了之后,听了林春燕说的,又看向还躺在地上流血的胡二强,直接让衙役把他抓了起来。
“只是具体怎样,还要再审,若真同你说的那样,还有王锤子和王大厨参与,定是也要将他们捉拿归案。”
从王英娘出现的那一刻,林春燕就知道,这胡二强是被谁找来的。
林春燕谢过孙捕快,也不多留,跟着赵怀子往家走。
孙捕快拦住他们,他也是认识赵怀子的,知道他并未娶妻,孤男寡女一块儿回去,难免不妥。
想了想就说,“我和你们一道走吧。”
赵怀子瞬间就明白了孙捕快的意思,并没有阻拦,反而觉得他这个人很靠得住。
赵怀子也怕这样回去不妥,到时候让林春燕受了委屈。
张大娘和林桃红正焦急的等在家里,眼见着天黑了,林春燕去了大半日还未回来,怎么让人不担心。
林桃红已经跑到村口看了好几次,左等右等不见来人,还不顾体面的爬上了树,就想看的远一些。
没见到人,回去她就和张大娘说,她要自个儿去找金娘子问一下,上次她可是去过金娘子的村子,也知道路。
张大娘原先没当一回事,本来去人李员外家做拆鱼羹,就需要半下午的功夫,指不定回来的路上又去了山上。
可天一黑,张大娘就坐不住了,两个人把门锁好,摸黑就要去金娘子的家里问明白。
路上的时候,张大娘先把金娘子骂了一通,心里也后悔逼着林春燕答应给人去做席,还不如老老实实的去镇上卖东西,娘三个也能互相照应,也能早早的回家。
天黑之后,村里没几户人家是舍得点煤油的,能不能看清楚先看有没有月光,今儿个月亮恰好有阴云遮住,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两人走的也慢,互相搀扶着,却没一人说要回家。
好在到村口的时候听到了前方有动静,借着微弱的火把光,张大娘看见林春燕无事,心里松了一口气,语气却硬邦邦的,“你这是干啥去了?好半天都不见人影,这么大个姑娘,让我好找。”
她看着赵怀子的目光更是带着几分不善,要不是两人差着辈分,岁数也不相当,张大娘真会说出不合时宜的话来。
孙捕快坐不住,也从板车上下来,张大娘这才看清了还有一个他。
她心里一咯噔,知道怕是出事了,嘴巴像是被什么东西掐住了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孙捕快家有兄弟一个,老娘一个,虽然在镇上当了捕快,来说亲的人不少,可他眼光高,说来说去也没成的。
到最后,和赵怀子一样,都成了大龄未婚人士。
对林春燕,也不过是看个晚辈一样的目光,对张大娘的冒犯也不在意。
张大娘见了那身官服就害怕,林春燕上前安慰了她,她仍然哆嗦着说不出话。
这得犯了多大的事,都惊动了官府。
林桃红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闻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更是害怕的全身发抖,上前紧紧的拉着林春燕。
赵怀子忙上前解释,把发生的事和他们两个说了。
林桃红害怕之后,气的一下子就跳了起来,隔空把王锤子和王大厨骂了个狗血淋头,张大娘也不寻多让,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
更多的则是后怕,张大娘一只手也伸了过来,紧紧的拉着林春燕不放,完全没了刚才生气的模样。
最后才看向赵怀子和孙捕快,多谢了他们的相送,又让他一定要把王锤子和王大厨抓住,省得祸害乡间。
孙捕快把人送到就放了心,跟着赵怀子回了他们家,打算凑合一晚上。
小黑狗似乎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家里焦灼的等待着,听到门口有脚步声,立刻摇着尾巴汪汪叫起来。
夜里安静,林桃红和张大娘憋了一路的话,关了门又忍不住骂起来,上下打量林春燕,确定她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我早就看那王锤子不安好心,好歹这次没事,没能顺了他的意。”张大娘拍着胸口,唏嘘不已。
若是真的让那王锤子和王大厨得逞,林春燕不得不嫁到他们家,不用想,也知道过的会是什么样的日子。
林春燕只觉得累,林桃红难得发了好心,给她打了水,随着天气越来越凉,用井水直接擦起身子反而不那么舒服。
他们家灶上一直温着卤的东西,旁边放着水温着,日常用来十分方便。
简单洗了,林春燕就沉沉的入睡,林桃红和张大娘却睡不着,两个人守了林春燕半宿。
王英娘回去时,王锤子已经在家,她小心翼翼的进去,却还是被飞来的东西砸到了额角。
“你这个贱蹄子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做饭,连家里的洗衣裳盆都能踢翻,我生你这丫头有什么用,天天白吃白喝的在我们家……”
老生常谈的话,王英娘并没有放在心上,只轻轻的擦掉了额角流出来的鲜血。
王锤子心绪不宁,骂完王英娘之后还不解气,在屋里走来走去,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就先去找了王大厨。
屋里的王大郎还在那里做着美梦,想着若是林春燕嫁过来,该如何让她知道自个儿厉害。
一家人等着焦急,夜里都没睡好,尤其是王大朗等着做新郎官,问了王锤子好几次。
王锤子对王英娘没有什么好态度,对这儿子却是很温和,被问的烦了,也只是挥手让他出去。
谁知天刚蒙蒙亮,村口处就传来几只大狗的叫声,王英娘向来醒的早,心里一惊,怕真的出了什么事情,赶紧趿拉着鞋就往外看。
谁知门口竟然站了几个捕快,其中一个还很眼熟,王英娘腿脚都有些发软,心脏也在剧烈的跳动着。
孙捕快看见了王英娘,制止了她想往后跑的冲动,“这位小娘子,这里可是王锤子家?”
他明知道,却还要再问一遍,王英娘说不出话来,屋里的王锤子被吵醒,骂骂咧咧的出来。
看见几个捕快,也被吓了一大跳,赶紧把王英娘挤开,上前笑脸相迎。
孙捕快不吃他这套,等开了门,就把王锤子和还在做美梦的儿子带走。
王锤子挣扎片刻,红着脸粗声粗气地说,“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一个平头老百姓,哪里得罪你们了!这世道还有没有王法!”
孙捕快冷哼一声,“这些话还是留着给县太爷说吧!”
王锤子见他不像是开玩笑,心里真的慌起来,一旁的王大郎更是吓得不轻,腿脚都打着哆嗦,身子软的提也提不起来。
一旁的王捕快嗤笑一声,故意提着他的后领子,“就这样货色,也亏得没人嫁给你,不然也是受罪。”
王英娘缩在墙角,剩下的二郎三郎也不敢往前,两个人躲在屋子里,连声音也不敢发出,就怕官府的人看到他们,把他们也抓了去。
他们的娘先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见自家男人要被带走,那群官差还在家里东张西望,心里怕的不行,只上前拉着孙捕快的衣袍。
“大人,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家可都是良民,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孙捕快被她这副哭天抹地的模样,弄得不耐烦,把衣袍从何大娘手里拉扯出来,“刚才我已经说了,你们要是有什么冤屈,自是和县太爷说个明白。”
那些去抓王大厨的几个人也回来,王大厨正躺在炕上吹着小曲,官差们去的时候,他正一颗一颗的吃着花生米,好不自在。
见他们来,王大厨也是一愣,随即脸上的神情就带了几分慌张,脸上的肥肉都一颤一颤的。
他刚想让自个儿的徒儿拿些银钱来孝敬这些官老爷,回头一看,那徒儿早在官差来的时候就一溜烟的跑了,早不见人影。
王大厨只好自个儿下去,哆哆嗦嗦的开了柜子,捧了一些银钱出来。
“官老爷,我就是一厨子,别的什么也不会,不知道大人们是不是找错了人?”
这些捕快先把银钱收了,有钱不收是傻子。
收了之后,朝王大厨咧咧嘴笑一笑,“没找错人,就是你!胡二强认识吧,也是你们村的,他不就是被你和王锤子指使的!”
王大厨听到这话,整个人都呆住了,早上王锤子来找他的时候,他还让王锤子别着急。
胡二强那个人他是知道的,见了林春燕,怎么可能不歹心。
反正要给儿子说媳妇儿的又不是他,王大厨根本就不着急,巴不得胡二郎把林春燕怎么样,到时候好把价钱压低一些。
王锤子看见王大厨被押了来,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整个人都傻在那里,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住一样。
完了,全完了。
这样大的动静,把不少人都引来看热闹,见王大厨也被带了出来,都在那里指指点点,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孙捕快朝乡亲们拱了拱手,“不知胡二强的家人可在这里?他也犯了事,被关了起来,五日后要当庭审问。”
胡二郎本就是一无赖,听说他犯了事,也没人稀奇,左右看了看,只见胡大郎的媳妇在。
但大家看她的眼神并没有什么同情,还有人上前对胡大强的媳妇说,“可算是熬出来了,那泼皮被抓了去,就不用天天来烦你们。”
胡大强的媳妇自是高兴不已,努力压抑着唇角,不让自个笑得太高兴。
“天可怜见的,我们这一家孤儿寡母可怎么办!”何大娘见没人买账,王锤子和王大厨已经被带走,就坐在地上开始嚎起来。
不知道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何大娘说,“你男人和儿子被带走了,定是犯了什么事儿,指不定还真能如你所愿,成了孤儿寡母。”
何大娘一噎,哭唱也哭唱不下去,当即往地上啐了一口,“你这人怎么这样,我看你才是寡妇模样!”
王二郎和王三郎还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只王英娘顶着大家的视线出了家门,她半搀半扶的把何大娘带回了家。
何大娘不领情,到家里之后越想越气,又担心自个儿男人和儿子,想也不想,直接一巴掌挥到了王英娘的脸上。
“都怪你这个扫把星!要不是因为你做那什么小河鱼,你爹根本就不会出这样的事!”
王英娘被打的那一巴掌,直觉得头嗡嗡的响,耳朵边的声音却不停。
“之前算命的就说,你这命格克我们一家,果然就应验了,我看等你爹出来之后,还是早早找个人家,把你给嫁了,可不能祸害我们王家!”
王英娘似是没听到,依然捂着脸,却没有一滴眼泪掉下来。
王二郎和王三郎这时候从屋里蹦出来,都附和何大娘,“就是她这个扫把星带的灾,等爹出来了,好好把她修理了一顿。”
林春燕早上起来,觉得浑身不得劲,便没去灶间做饭,懒懒的躺在床上窝着。
张大娘给他们做了鸡蛋茶,先打一个鸡蛋,用开水冲散,想喝甜味的,就加上糖这些,也可以喝咸味的,里面加上酱油和香油就行。
张大娘端了三碗过来,烫得她只摸自个儿耳朵嗞啦哇乱叫。
“娘也真是,知道那么烫,就不能拿个布垫着。”
张大娘讪讪,“快趁热喝吧,这东西补得很。”
林春燕抿了一小口,里面放了香油酱油这些,很好的把鸡蛋的腥味给遮住了。
她舒服的眯起眼睛,一旁的张大娘却说起昨个儿的事情,“今儿个我去镇上找孙捕快说说,让他不要把事情闹大了,昨个儿就该说的,偏我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