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她第二次来李家后院,那些个丫鬟婆子比上次还没章法,乱哄哄成一团,只让一个小丫鬟领着他们去了后厨。
那个任大厨已经在忙活,他是个很有眼色的,知道林春燕风头正盛,赶紧躬身行了礼。
林春燕可不敢当他这样的大礼,侧身避开之后,也回了礼。
这人如今是附近十里八乡属地上做大席口味好些的,自然也有人嫌他要价太贵,非得扒拉下一层皮才会给做,可物以稀为贵,他也混得很开。
“不承想今儿个就能看到林大厨露一手了,着实是某的荣幸。”
他说话文绉绉的,林春燕指了自个儿身边的赵紫兰,“今个是我徒弟来练手,她是头一次做这样的大席,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指点一二。”
任大厨的脸色僵了僵,没想到不是林春燕亲自来做,白让他激动了半天,虽然不打算比试——他才没有那个王大厨蠢——但也想暗自较量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轻轻地松了一口气,瞧着林春燕的徒弟年岁和他差不了多大,估计也是半路出家,这样也不会显得他做得太难吃了些。
因是流水席,两个人也不用等到晌午,这就开始动手做。
林春燕又找来他们这里的烧火丫鬟帮忙,赵紫兰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紧张,可瞧见这些食材都是她平日里熟悉的,慢慢地也就放开了手脚。
林春燕就和这丫鬟闲聊,“怎么没见你们家那董小娘?”
丫鬟眼睛闪了闪,“这倒是不行,我只在灶间帮忙,又不能去后院。”
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她的动作却悄悄地比划了一个北边。
她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打听董小娘,但她和董小娘身边的丫鬟交好,想着他们两个如今的处境,自然想帮上些忙。
林春燕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借着要去外面看看,从灶间里走出来。
孙安元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他本来也是要来这里吃席的,倒也不着急走,想着林春燕应该正忙,就没去打扰她。
见她出来了,这才上前把东西递给她,“是你那姊妹给的,怕你们在路上淋了雨。”
林春燕朝他行了礼道谢,孙安元却没着急走,“可是有什么不好办的事?”
林春燕没想到被他看出来了,有些惊讶地挑了挑眉,想着他日常总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应该能帮上些忙,就把事情和他说了。
“可是能知道董小娘在哪里?”
对孙安元这种会点拳脚功夫的人来说,这并不是很难,他让林春燕在这里待着,转身就走。
林春燕只希望是她自个儿想多了,李员外这一死,按照董小娘自个儿的说法,两口子应该迫不及待地把她给卖了才是。
她站的位置正好能闻到灶间传来的浓郁香味,任大厨一开始的时候没把赵紫兰放在眼里,还想着在这小娘子跟前露一手。
不过很快,她就发现这赵紫兰虽然刀功不是很扎实,但是做饭也特别有技巧,尤其是那鱼香肉丝等菜,应该是她日日做的,动作麻利得很。
任大厨也就上了些心,每个厨子都是有自个儿拿手菜的,他也打算亮一手。
孙安元很快就回来了,他的神情不像刚才那样愉悦,反而眉头紧皱,见四下人来人往,就跟着林春燕去了灶间。
最起码灶间里的人没那样多。
林春燕觉得孙安元是个比较有分寸的人,并没有因为要说什么,就把她带到偏僻的地方,那样被人看到了,反而有嘴说不清。
“那董小娘怕真是出事了。”孙安元把他听到的全拿出来细说一遍。
林春燕只听了个开头,身侧的两个拳头就握紧了。
这董小娘还真是个命苦的人,她觉得平日府里的大相公大娘子看她不顺眼,以为是怕她多拿了李员外的钱,谁知根本就不是这样。
那李大相公早就看上了董小娘,想把她收了做自个儿的小娘子。
本来李员外那么大的岁数,也不会和董小娘发生什么,不过是喜欢新鲜喜庆的小娘子而已。
不过就算发生了什么,李相公也不觉得如何,如今有不少人专门纳了那勾栏里颜色老去的头牌,或是做了小娘,或是做了外室。
李大娘子不同意,她怕这事说出去了,叫镇上的人笑话。当时李员外还没死,这李相公不过是存了这样的心思,李大娘子也不能说什么,只觉得董小娘是个不安分的。
她这才想着,早些把董小娘卖了才是。
可在家里说话算数的毕竟不是她,这李员外一死,李相公就把董小娘关了起来。
林春燕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办,人是一定要救的,可这和梨花那时候的情况又不同。
她该怎么才能帮上忙?
董小娘没有坐以待毙,她知道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的话,真的可能会做了李相公的小娘。
也就蛮夷那边才会这样,老子死了,还得跟了儿子,没得折煞人。
好在她平日里手头松,同不少丫鬟婆子的交情都好。
她要自救。
林春燕和这李府里有交情的也只有李员外和李小娘子。
这还是她之前来这里做过那一次饭, 虽然回去路上碰到了胡二强,差点遇险,可这世上本就没白走的路。
林春燕无比庆幸她和这李小娘子算是因此认识,她记得金娘子说, 李员外和这里小娘子都是个爱吃的, 上次她做的那饭, 也是得了这两位主子的称赞。
林春燕几乎是在脑海中将各色能做的吃食闪现了一遍,就想到了蜜浮酥柰花。
蜜浮酥柰花在这时候可以算得上是一种不太容易吃到的点心, 只因为要用到酥油。
林春燕在原地转了几圈,就拜托孙安元去铺子里把她的酥油取回来, “我姊妹知道在哪里放着,再带些玫瑰卤子来, 只说我要用便是。”
孙安元二话不问,转身就往外走。
林春燕又盘算了一阵,要想见到这位小娘子的话, 怕也是没那样容易, 林春燕又去找了金娘子。
金娘子当初既然能带着她过来做吃食, 多少就是和这李家有些渊源的。
哪怕只是跟下面的婆子相熟,在李小娘子跟前多提上两句, 也好过她瞎猫在这里乱转。
任大厨听了林春燕要去拿酥油,在心里暗暗啧啧称奇了一番,手下的动作就比刚才要更麻利几分。
他可不想就这样输给林春燕,尤其是在林春燕要放大招的情况下。
孙安元的脚程很快, 用了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林春燕见他额头都已经渗出了汗, 只能认真行礼道了谢。
孙安元却摆手,“这不妨事。”
林春燕也就不和他再客气, 把酥油从罐子里拿出来,这是她们家羊奶做出来的,在罐子里储存了很长时间,一打开就是一股奶香。
她把这些酥油等分成了几团,既然要求这李小娘子办事,她就想把这道点心做好。
她定了定神,将其中一块奶白色的酥油里面加了玫瑰乳汁,颜色瞬间就变得红艳艳的。
剩下的几团酥油里的玫瑰卤子一点点地减少,这样从浅粉到大红的颜色就都有了。
赵紫兰正在那边炒菜,不经意间的一抬头,就看到了林春燕刚将酥油染好颜色,她又先将那雪白的一团放在了盘子上,不知怎么捣鼓了几下,就有了花的样式。
赵紫兰一时看呆了,差点都忘了锅里面还炒着菜,还是任大厨一直在关注着赵紫兰,叫了她几声,才让她回过神来。
林春燕一直在专心地做着各种花的样子,周遭的世界好像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等把茉莉花的形状捏好之后,她又在旁边的盘子里做了些荷花的形状。
两盘子的蜜浮酥柰花——准确地说已经不能叫柰花了,这是单指茉莉的——各有各的美,只还没有吃到嘴里,光看着这样的形状,就让人食指大动。
林春燕摸不准这李小娘子的喜好,狠狠心又把剩下的酥油拿了出来,捏做了几只小兔子的形状。
最后再用冷水把蜂蜜化了,浇在了底部。
金娘子本来今个就在李员外家,方才等孙安元送东西的工夫,林春燕就已经找过她。
等这边的蜜浮酥柰花一做好,金娘子也打听清楚了情况,匆匆忙忙过来回话。
“那婆子正是我们村的,七拐八拐的还连着亲,听说咱们想给李小娘子送些点心,一开始不愿意帮咱们说话,后来还是被说动了。”
林春燕听了金娘子这么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她人微言轻,能做的也实在不多,只希望董小娘子能顺顺利利。
李小娘是刚去灵前跪哭了一夜,正准备歇下,就见身边伺候她的婆子过来,说董小娘子要见她。
“谁?”林小娘子诧异抬头,“董小娘?”
她和这个董小娘接触得并不多,说实话,她也觉得李员外纳了这小娘子之后,让他们李府的名声都变得有些不好。
她不想见,“让她老实待着去,出来做什么?”
这种时候,她只以为董小娘要闹事。
这丫鬟是收了董小娘钱的,且也知道那董小娘是个可怜人,就俯身把董小娘被关起来的事情说了。
“上次出门给咱们老爷买了东西之后,回来就被关了起来,听说是大爷做的。”
李小娘子赫然起身,惊疑不定地看着身边的丫鬟,“你说的可是真的?”
丫鬟点了头,李小娘子之前还不想见董小娘,这时候却不再迟疑,只赶紧让她进来。
等好不容易见了董小娘,自家奶婆子又挑了帘子进来,见屋里冰不多了,赶紧让丫鬟去添些来,一边问头痛的李小娘子,“可是要吃点什么东西?”
李小娘子有些烦,挥手说不要,“我先去炕上歪一歪。”
她正想着要不要帮董小娘。
帮了势必会得罪李相公,不帮的话,就像这董小娘自个说的,怕是家宅不宁。
婆子不知道先前这一出,只以为李小娘子还在伤心李员外的去世。
也不怨李小娘子这样难过,府里的大娘子和相公都是喜欢小郎君的,他们这种女娘自然都得排在后面。
反而是李员外因着和李小娘子都喜欢吃,反而对她另眼相看几分。
要是顺顺利利地和那张天河定了亲也就罢,左右在府里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到时候张天河真要是前途无量,她以后说不得还能当上诰命夫人。
家贫就家贫些,这如今在京城里混得如鱼得水的胡家,再没娶那美妇人之前,不也只是一个普通农户。
可惜的是,张家那秀才爷从始至终都不大乐意,李小娘子也摸不清他是个什么想法。
婆子脑海里想了很多,越发怜爱地看着李小娘子,“再如何也得好好用些饭,之前老爷不是找那林小娘子来做过些吃食,不知小娘子可还记着她?”
李小娘子不知道自个身边的奶婆子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以前的事情,但还是点了点头,“今儿个可是她来做那流水席?”
“是她那徒弟来做的,不过她今个也来了,刚才我听灶间的人说,她特地做了蜜浮酥柰花出来,想给小娘子尝一尝。”
李小娘子不是个傻的,无缘无故地做什么来讨好她,再一想到刚才董小娘子过来说的话,眼睛就半眯起来,“这倒是有意思,左右是那林小娘子的心意,就端上来瞧瞧吧。”
这次的等待就像上次去接梨花的时候一样,都让林春燕有些忐忑和不确定。做饭对她来说一直是一种享受,但当她需要拿着这做好的吃食去讨好或者求别人的时候,她心里总是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感受。
如果这时候王英娘能在她身边的话,林春燕也会多一个能商量的人。
大概是她沉默的时间太长了,一直没有开口的孙安元突然问她,“既然想把那董娘子救出来,怎么不直接去求了李大娘子?”
林春燕这才发现孙安元一直没有走,外面席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这是第一天摆席,那李相公说什么也会亲自出去,孙安元在这里耽搁着,实在有些不妥。
再一想当初救王英娘的时候,孙安元也是这样的热心,林春燕就不疑有他,只和他小声解释,“李大娘子要真是能做了主,也就不会任由董小娘被关在后院里,早就把她发卖了。”
且她和这李娘子没一点交情,贸贸然地上去,只会害了董小娘。
在这种事情上,出一点偏差都是致命的。
那蜜浮酥柰花端上来之后,李小娘子看着造型精致的几朵茉莉花和荷花,再看另一盘子上摆放的是冰雪可爱的小兔子,还没有吃到嘴里,就觉得这点心定然是花了不少工夫做的。
她忍不住感叹,“原以为这董小娘是个眼里只有钱的,原来是我看人偏颇了。”
婆子一时没听懂,不知道怎么的又突然蹦到了董小娘什么。
换了冰回来的丫鬟却是知道是什么意思的,若是只知道捞银子,董小娘就不会在被关着的时候,还能亲自过来见她一面。
这里面不知道是多少个丫鬟婆子在帮她。
李小娘子不再多想,用勺子轻轻地舀了那茉莉花瓣,放在嘴里之后,入口就是一股浓郁的奶香。
这道点心她之前是吃过的,自然也知道有多难做出来,光是那酥油,就不是一般点心铺子里有的。
可偏偏这道菜就被林春燕做了出来,不仅如此,做出来的那滋味也比她之前好吃上不少。
最妙就妙在,这道点心里用的酥油吃不出来一点腥膻味,只让人觉得香喷无比。
她又看了看那荷花造型的酥酪,李小娘子就是生在夏天,林春燕误打误撞做了她最喜欢的花,李小娘子犹豫了片刻,也没舍得去吃那荷花。
倒是对这些兔子她没太大的什么感觉,那两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就这样被她吃到了肚子里。
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地吃上一顿饭,吃完这蜜浮酥柰花之后,总算觉得肚子里没那么空落落的。
婆子见她喜欢,也高兴得跟什么似的,“小娘子若是吃得好,过段时间我再去请了这位小娘子来做。”
李小娘子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净了手之后就让婆子去请林春燕过来。
孙安元有很多问题,林春燕本来就心神不宁,干脆把他的问题都回答了个遍,两个人就坐在灶间里面,一边听着柴火噼啪和切菜的嘟嘟声,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任大厨总会分了一只耳朵去听他们说什么,也不知道这林春燕是没把他当外人,还是孙安元的警惕心不够,他们说的话任大厨也听明白了个七八分。
一边在心里咋舌,暗叹这李相公是个有艳福的,一边也为这董小娘揪心。
他也是有女儿的,想着要是自个儿的女儿碰到了这样的事情,他怕是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不知不觉就等到和金娘子相熟的婆子来请他们过去,林春燕和金娘子都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林春燕此时也顾不得许多,把心里的话又过了一遍,就跟着丫鬟往里面走。
孙安元是进不了后院的,林春燕只顾着去见人,忘了给这送信的婆子打点,金娘子已经从袖带里面摸出几个大钱来,想帮着林春燕打点一二。
她和张大娘交好,林春燕又教了她怎样做那馄饨,早就把她当成自个人,不过是花几个大钱来打赏,金娘子在心里都没打突。
偏偏这时候孙安元先金娘子一步递了钱过来,那婆子也是一愣,看了看金娘子,又看了看孙安元,再看了看已经跟着丫鬟往后院走的林春燕,倒是摸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孙安元把那钱拿出来的时候也就后悔了,见金娘子和那婆子狐疑的眼神,他也只能干咳几声,胡乱地解释几句。
那婆子就笑嘻嘻地把两份钱都收了,也跟着进了后院,灶间门前只剩下金娘子和孙安元。
金娘子一直盯着孙安元看,之前张大娘只说起过王行商,金娘子觉得那王行商哪里都好,就是成日里在外,怕步了林老爹的后路,在外面养了外室他们都不知道。
这孙安元是个跑镖的,成日里也在外面,挣得多先不提,林春燕自个就能挣上不少,只怕哪天人突然没了。
再加上他这岁数可不小了,得有二十多岁了吧。
金娘子的目光太过于直白,孙安元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也知道这个刚才太过鲁莽,不敢说出什么来,只能任由她打量。
好在,金娘子很快就被灶间传来的香味给吸引了,她这才哎哟一声,去前面吃席去了。
林春燕跟着那丫鬟七拐八拐地到了后院,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小娘子住的地方。原说这些高门大户里,灶间盖的已经不知地方多大,等真正的进来了,才发觉那后厨的地方也不过尔尔,还得是这些娘子郎君住的地方,才是真正用了心,一步一景,花草假山池子,哪个都是用了心的。
林春燕只觉得眼睛都看不够,她也没装作像见过什么世面一样,哪怕府里各处都挂着白幡 ,也丝毫不影响她欣赏下去。
丫鬟让林春燕在院子里等着,她挑了帘子进去回禀,不多大会儿就出来,让林春燕跟着她进去。
林春燕朝李小娘子行了礼,李小娘子也是个知礼的,忙错开一下,让丫鬟给她搬了凳子。
“多谢你做的那蜜浮酥柰花,滋味甚好,听说你有事要来见我?”
李小娘子边说边轻轻地吹着茶叶沫子,林春燕就坐在凳子上,把她的来意给说了。
李小娘子虽然早就知道,但还是被她这样直白不拐弯路的说法给吓了一大跳。
“林小娘子,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
林春燕直视着李小娘子的眼睛,在她眼睛里没有多少惊讶,一下子就了然,心里也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果然和她所想的一样,董小娘绝对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她也一定能想到这府里唯一能帮她的,就是这李小娘子。
李小娘子看到了林春燕眼中的笑意,微微地错愕几分,很快也就明白了林春燕想到了什么。
她也倏地一笑。
“倒是有意思,你们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帮?”
“于情于理都会。”林春燕在这一刻完全确定下来,她心里的那点忐忑与惶恐也没了,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给李小娘子福了个身。
李小娘子没有躲开,而是也站了起来,朝林春燕行了一礼。
两个人就这样相视而笑,李小娘子坐下之后才又重新说,“既如此,还请李小娘子不要往外说,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林春燕也郑重答应。
等林春燕走了,李小娘子才把刚才那盘舍不得吃的荷花一点点地放到嘴里,她身边的丫鬟刚才听了全程,到这时候都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李小娘子没有给她解释,只等着那盘子荷花酥酪吃完之后才站起身来,“走吧,咱们去找娘。”
董小娘身边的丫鬟此刻正在屋里焦急地踱步,见董小娘自从见了李小娘子回来之后,就这样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忍不住担心起来。
“五丫,要不咱们逃吧!趁这时候府里乱着呢,咱们逃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
可他们没有身契,就算逃出去了,又能躲在哪里?
董小娘拉着身边的丫鬟坐下,“先别急,再等等。”
“等什么?”丫鬟的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大爷不放人,谁也不能救咱们的,陈娘子也好,那林小娘子也好,谁也管不了咱们。”
丫鬟这是抱怨那天董小娘把唯一一次出府的机会浪费在了林春燕身上,要是直接去找陈娘子多好,哪怕回来就立刻被关起来,也好过这样两眼一抹黑。
董小娘没说话,一直盯着窗户外面看,她把自个能做的都已经想到了,如今只能等。
若是最后真没成功,她不得不成了李相公的小娘子,那她也要好好地活下去,替她上面那四个姐姐好好活下去。
她绝对不会向命运屈服。
任大厨的拿手菜黄金鸡做好之后,特地让赵紫兰尝了尝,“小娘子,你觉得我这做的味道如何?”
赵紫兰把黄金鸡那放到嘴里,细细地品味了一番,就依次说出任大厨都用了那些东西。
这黄金鸡要想好吃,少不了麻油,花椒,葱……需要先将这些东西放到锅中,加了水之后小火慢炖。
且是在鸡皮煮得变色之后才能加了葱,不然味道提不起来。
任大厨的神情越来越肃穆,刚才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这时候也都没了,声音里带着几分不可置信,“刚才你偷看我做饭?”
任大厨眼神已经飘忽起来,这可是他拿手菜,轻易不会做了出来。
赵紫兰赶紧摇了摇头,“你一直不是在盯着我,我哪里有往你那边看过一眼。”
任大厨知道她说的是实话,这赵紫兰做菜的时候十分专注,和那林春燕做蜜浮酥柰花的时候一样,都是连头也不抬。
既然不是看见的,那只能是这赵紫兰尝出来的。
任大厨张大了嘴巴,她只以为这赵紫兰不过是照猫画虎,林春燕怎么教她的她就怎么做,在想不到她也是有几分本事的。
赵紫兰把勺子放下,对任大厨中肯地说了句评价,“不愧是拿手菜,的确挺好吃的。”
“不承想你这样厉害,只尝一口就知道用了什么东西,你那师父可是知道?”
任大厨立刻起了惜才之心,她见过不少师父防着徒弟,徒弟若是天分提高,还会心生妒忌的。
赵紫兰不由扑哧笑了出来,“自然是知道的,我师父比我还厉害呢,我只能猜出个五六分的东西,但我师父确实能猜出个八九分。”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最让赵紫兰佩服的就是林春燕能源源不断地做出许多新鲜的吃食来。
就在她以为这已经绝了的时候,林春燕很快又会做出其他的吃食来。
她不知道自个儿得学多长时间,才能学出这样的本事来。
林春燕再回来的时候,任大厨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亏得他刚才没想着班门弄斧,不然这时候怕早已没脸见人。
光看林春燕的表情,赵紫兰和孙安元就没有再问情况到底怎么样,猜也能猜出个八九分出来。
林春燕心里悬着的大石放下,看到还热气腾腾的黄金鸡冒着香气,一猜就是这任大厨做的。
任大厨刚才把这吃食摆在他们桌面上,就是想让林春燕回来之后能第一时间看到,但刚才赵紫兰的那番话,让他再不敢有什么其他歪心思,忙笑着上前把东西收起来。
“献丑了献丑了,我这就把东西端出去。”
林春燕心情好了,也有心和着任大厨说起话来,“倒没什么献丑不献丑,咱们都是做厨子的,谁还比谁高贵了不成?”
要是放在之前,不用太靠前,就在赵紫兰尝出她都用了什么东西之前,任大厨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如今却觉得,这做饭一行还真就是天分和努力缺一不可。
罢了,就他这水平,能在十里八乡做个时常有人请的大厨就挺好,他也不追求什么太高。
他把那黄金鸡端回去,也瞧出来林春燕心情好,就指了她刚才做蜜浮酥柰花剩下的那些边角料,“不知能不能尝一尝?”
林春燕刚才因着要做出来不同的形状,就像是雕刻一样,剩下的边角料不少,就是样子不太好看。
林春燕便把这盘子里的东西给他们递过去,赵紫兰和孙安元也都拿起来一块放进嘴里,两个人是吃惯林春燕做的饭的,可吃了这蜜浮酥柰花以后,还是久久没有开口。
更别说任大厨了,他这时候感觉脑海中一片空白,只留下嘴里的味蕾被无限地放大,全是那酥油和蜂蜜混合之后的香味。
这也太好吃了!
任大厨反应过来之后,赶紧就把嘴里的东西咀嚼完,又去盘子里拿下一个。
孙安元也是这样想的,两个人的手正好在空中交会,又同时默契地避开,去拿了另外一边的东西。
这流水席要做一天,外面的婆子时不时地就过来告诉他们什么菜色少了,任大厨和赵紫兰便立刻动起手来,要是不忙的话,这两个人也能坐在灶间里歇一会儿。
就这样回去的时候已经天黑,林春燕就没有再去铺子里,谢了送他们回来的孙安元,“真是多亏了你。”
孙安元笑着说没事,见他们往村子里走了,这才踏着月色回家。
林桃红和王英娘就在大树下等着他们,林桃红一边无聊地拍着蚊子,看着时不时有燕子低飞,一边纳闷儿地问王英娘,“怎么闷热这么多天了,怎么雨还不下下来。”
王英娘的眼睛一直盯着村口看,“谁知道呢,老天爷的事情咱们少管。”
话才说完,人就已经跑出去了,林桃红傻愣愣地看着王英娘的背影,这才反应过来是林春燕回来了。
她也跟着王英娘身后跑了几步,看见了林春燕就抱怨,“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给你送去的蓑衣油纸伞可是拿回来了?”
林春燕指了指腋下夹着的东西,“自然带回来了,没想到你也有这么心细的一天。”
林桃红咧了嘴笑,“那是自然,就是老天爷不给面子,没让雨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真听了这句话,轰隆隆的一声雷响就在他们头顶,吓得他们几个小娘子就往回跑。
从村口往村东的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少回,即便天黑乎乎的他们也能看清,等前方出现一个人的时候,还是把他们吓了一大跳。
“哎哟,这是什么东西!”
林桃红被吓的第一反应就是恼火,她本来在夏天的时候肝火就旺,忍不住就破口大骂起来。
对方也意识到自个儿把他们吓到了,在那里一边摆手一边不安地解释,她一开口几个人就知道她是谁,只有那几个流民和他们的口音不一样。
江琴姐连说带比划一阵子,林春燕也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实在是天黑看不清她比划了什么,江琴姐也发现林春燕他们听不懂,只把碗里那腌好的笋子放在林春燕的手上,一溜烟地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