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早已对她的一切如此熟悉,她的气味已渗入他?的肌肤里。
他?的身体里也有另一部分的她。
裴颂靠在软枕里,又一次清晰感觉到肚子里一只小小的脚动了?动。
但?这次的动带来更剧烈的疼痛,因为腹部的“伤口?”重新?裂开,会有些轻微的渗血。
他?等着她回来。
灵芝朝药王汪渺使了?个眼色。
汪渺就化?了?一丸丹药端过来给他?说:“这是护胎的,要不要喝都随你。”
他?知道裴颂会喝的。
他?看着裴颂接过去,又说:“如果我猜的不错,你腹部裂开的“伤口?”就是产口?,孩子会从那道产口?分娩,现在裂开是有些早产的征兆,你若想生下这个孩子,之后这段时间就卧床修养,不要再走动,更不要运气。”
裴颂没?说话,只是把药喝了?。
他?虚弱的喝了?药就又昏睡过去。
那之后几天里,他?都没?有下过床。
灵芝比谁都高兴,忙前忙后的给他?煮酸梅汤,做饭吃,看着他?气色越来越好,肚子也越来越大,与他?讲了?好多?当初莲心夫人怀他?时的事?情。
“您还在莲心夫人肚子里的时候,魔尊大人和夫人就替您取好了?名?字。”灵芝化?药给他?,笑嘻嘻说:“起了?好多?名?字,最后选了?[颂]这个字,因为魔尊大人希望您能?做莲心夫人的嘴巴,替她说话,替她唱歌。”
“是个很?好很?好的名?字。”灵芝说:“从发?现您在莲心夫人肚子里那一刻起,魔尊大人和夫人就在期盼着您的诞生,每天都为您的存在感到快乐。”
裴颂接过药喝下去觉得喉咙里发?苦,他?有些内疚起来,孩子应该是被期盼着诞生,而不是像他?这样……想带着她一起死。
他?是个很?坏的“父母”。
“您有想过给小小魔尊取什么名?字吗?”灵芝蹲在旁边看他?的肚子,心里是比少爷更期盼的,“不知道是男是女?”
裴颂想起梦里的小小女孩,“是女孩吧。”
他?希望是女孩,像她的女孩:“名?字等她回来取。”
灵芝的眼睛亮起来,又笑的完成月牙:“女孩好,女孩像师母大人和您都很?厉害,天灵根和魔尊之血,这天下再没?有比她更厉害的了?。”
裴颂却想:她想要女孩儿吗?
她已经走了?八天了?。
外面刮起风,到夜里下了?很?大的雨。
裴颂如今睡得很?艰难,虽然已经不渗血了?,但?腹部很?重只能?侧卧,小小的人又精力旺盛的动个没?完,总会痛醒。
雨水打在院子里的花木上?,他?睡不着,撑着身体坐起来看黑茫茫的夜雨。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外,有人很?轻很?轻的推开门,一股花露的香气带着雨气扑进来。
裴颂呆呆地看着那道身影走进来,那双眼望见他?顿了?顿。
她停在门口?问:“我吵醒你了?吗?”
忽然之间,裴颂喉头就被酸涩堵了?住,他?很?怕自己哭,可?眼眶里热热的全是泪水。
她关上?门,像在梦中一样走向他?,碧色的衣衫沾了?点雨,黑发?也潮潮的,看着他?好温柔的问:“怎么哭了??是不想见我吗?”
裴颂酸涩得喉咙动了?动说不出话,却怕她再走了?一般伸手抓住了?她的腕子,紧紧看着她,好半天才说出口?:“你知道……我想见你的。”
他?掉下眼泪,酸楚也一起掉下来:“你明知道我的心意……”
宋斐然望着他?,说不清心里那股酸涩的情愫,眼眶也跟着红了?,伸手摸了?摸他?消瘦的脸说:“知道的,只是想欺负你,逗弄你。”
他?坐在榻上?仰头望着她,瘦了?好多?好多?,哭起来就显得更可?怜了?。
宋斐然就气不起来了?,轻轻扇了?一下他?的脸颊无奈说:“谁让你嘴又硬又笨。”
那一巴掌轻的像抚摸,裴颂眼泪掉的像珍珠,是啊,他?有时候也恨自己嘴这样笨,笨的无法表达自己千分之一的爱意。
她用手背摸他?的脸,声音哑哑潮潮的说:“我从很?远的胶东赶回来,一刻没?停的来看你,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她是连夜赶回来的?怪不得衣服和头发?都湿了?。
她那么怕潮。
裴颂望着她,心软得一塌糊涂,握住她的手先说:“先把衣服换了?吧,太潮了?你穿着不舒服。”他?想起身下床。
宋斐然却抱住了?他?。
她坐在床边抱着他?,潮潮的黑发?挨在他?脸上?,“你想要这个孩子吗?”
房间里很?静,雨声很?吵。
裴颂抬手抱住了?她的背,她连后背也被淋湿了?,他?更想哭了?,手指穿过她的黑发?捂在她后颈的伤疤上?,“想。”
他?闭上?眼紧紧抱住她:“她是一部分的你,一部分的我,我当然想要她,我知道……怕你不想要。”他?喉咙里抖得厉害,他?第一次完完整整地表述自己:“我不想让你因为这个孩子可?怜我,跟我在一起。我怕你以为我用孩子来要挟你……”
他?不想这样。
宋斐然的手轻轻放在了?他?隆起的肚子上?,那里的伤口?依然很?明显,湿湿软软,她一碰他?就颤抖。
可?这一刻,她的手掌清晰感应到伤口?之下的另一个小小心跳。
那是另一部分的她吗?
宋斐然第一次听人这样说,她从未如此真切地感觉到,这是一个有她血脉的孩子。
“裴颂,我想好了?,我们把她生下来吧。”宋斐然捧起裴颂的脸,认认真真和他?说:“我会陪着她长大。”
她不会像她的母亲一样离开她。
裴颂轻轻点头,点的眼泪掉下来,小心翼翼地主?动去亲吻她的唇。
他?紧张得睫毛颤抖如扇动的蝶翼,像是献祭自己一样吻她。
宋斐然捧住他?的脸,回应他?的吻,放他?颤抖的唇放松,舌尖抚慰他?,将这个吻加深再加深。
他?抱得她好紧,身体着了?火一样,却又按住了?她在衣襟上?乱动的手。
他?红着脸赧颜地哑声说:“我的身体……现在很?难看。”
他?不想让她看到现在这幅样子的身体,不只是隆起的肚子,还有变得奇怪的胸前。
“让我看看吧。”宋斐然抓住他?的手,与他?手指相扣。
裴颂根本拗不过她,任由摆布的被她剥粽子一样剥开。
昏暗的夜色下,他?红得像只熟透的虾,垂着眼,羞涩地被她的目光审视,紧张的呼吸也乱了?。
听见她笑了?一声说:“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是真的喜欢,她不是没?有见过产卵后的身体,高翡那时她也见过,但?高翡是主?动的、大胆的,裴颂却不同。
他?会在她的目光下蜷缩起来,他?自卑自己这个样子却又强迫自己别动,任由她摆布。
她喜欢欺负他?。
所以她看着他?的眼,轻轻函上?了?他?熟透的桑葚果。
他?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想蜷住,却被她擒着不放。
那熟透的桑葚果只是在嘴巴里轻轻来回,就渗出汁液……
“斐然……”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抱着她倒下去。
他?太想她了?。
他?托起她的脸来吻。
任由她摆弄。
情到浓时她却没?有继续,只是抱着他?,手掌贴着他?那道伤口?小心翼翼的动着说:“会弄伤你,我不欺负你,抱抱你就好。”
裴颂望着她又想落泪了?,像梦一样,他?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夜下了?一整夜,裴颂有孕以来第一次睡得很?好,等再醒过来,宋斐然已经不在了?。
他?惊的一身冷汗坐起来,昨夜是梦吗?
转头看见架子下丢着的脏衣服才一点点回过神?里,那是斐然昨夜的脏衣服,不是梦。
“少爷醒啦?”灵芝笑眯眯的进来,手里端了?药说:“师母大人早就醒了?,让我别吵醒您,说您晚上?睡得很?辛苦。”
裴颂脸莫名?就红了?,又问:“她去哪儿了??”
“去正殿了?。”灵芝说:“今日是她正式成为宗主?的大典,所有弟子都去了?,连药王都跟去凑热闹了?。”
裴颂惊讶又不意外,她如今也就只差个正式的大典了?。
外面传来万剑宗的钟鼓声,那是大典开始的钟鼓。
裴颂接过药喝下去,他?也很?想去看看她做宗主?的样子,汪渺说不渗血就可?以走动走动了?。
所以放下碗起身说:“扶我去看看。”
灵芝扶住他?,刚帮他?穿好衣服,脚底下的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外面传来一声“轰隆”的巨响声,整个屋子都在晃动。
“怎么了??山崩了??”灵芝忙扶牢他?。
裴颂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好预感,扶着灵芝的手快步走出门,就看见寒山之上?白光冲天而起,那是……
令钟蓦然敲响。
他?隐约听见有弟子在远处急喊:“宗主?!是宗主?!”
宗主??哪位宗主??
他?肚皮骤然一阵阵抽紧,痛得站不住,一股东西从伤口?涌了?出来。
“少爷您、您流血了?!”灵芝吓坏了?,立刻找出玉牌叫汪渺过来,又扶裴颂进屋去。
才刚进屋,汪渺就冲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
他?快步走到床边,检查裴颂腹部的伤口?,脸都白了?:“好像要、要分娩了?……快!快准备东西!”
“啊?”灵芝也吓傻了?:“什么东西啊?准备什么东西啊?”
地面震颤得越来越厉害,屋顶和窗户全在晃动。
汪渺慌张地提了药箱摔在床边,一边接生一边又在担心房子不会真塌了吧??
出什么事了?
裴颂听见?外面混乱的叫声、令钟声中还夹杂着野兽似的怒吼声,紧闭的窗户外隐约透进来奇怪的硫磺气味……
一定是出大?事了。
他在叫喊声中听见几个词:寒山、封禁……
脑子里?立刻记起来,是寒山下封禁的地龙妖兽破开封禁了?那斐然能应付吗?
肚子的绞痛令他紧抿的嘴咬出了血,同样出血的还有他腹部的伤口?。
灵芝端了热水和趴在站在一旁被吓坏了,他看见?少爷腹部的那道伤口?生生裂开了好大?的口?子,几乎贯穿他的身体,血流得越来越多,将帕子、床褥全浸透了……
就连莲心夫人在生少爷的时候都?没有出这么多的血……一个人流这么多的血不会死吗?
汪渺额头已经冒出了汗,拿着剪子的手满是血,看着裴颂问:“不剪开孩子出不来,裴颂,要?不要?下剪子?”
下剪子?要?剪开少爷的肚子?
灵芝的脸全白了,慌忙抓住汪渺的手说:“别剪!少爷、少爷会死吗?我去找师母大?人!她?一定知道怎么让孩子出来!”
少爷却叫住了他。
“别去灵芝。”裴颂声音都?在打颤,忍着痛说:“别让她?分心。”那是地龙妖兽,一定破开封禁足以将整个万剑宗烧成灰烬,现在去告诉她?,让她?分心不是要?害她?受伤吗?
他抬手抓住了床框,紧紧抓着然后调度所有的修为护住肚子里?的孩子,对汪渺说:“剪。”他怕自己会昏过去,便提前说:“若有意外状况不必管我,只要?孩子。”
“少爷!”灵芝忍不住哭了,怎么能只要?孩子!都?要?!少爷也要?好好活着!
“好。”汪渺拿着剪子满头是汗,下第一剪子时心里?就咯噔了一声,他在裴颂的皮肤下看到一层蓝白色的膜,那是一种类似鱼类肚皮的颜色,剪子根本剪不开……
所以,这是产囊?这个鲛人族的产囊只是寄生在裴颂的身体里?,吸取他的修为和养分来供养胎儿??并非真正的男子有孕?
浓烟与雪崩滚滚而来。
宋斐然带着峰主?和弟子们感到寒山就望见?破开的结界下赤红的恶龙正在撞击结界,以及结界下与恶龙缠斗加固结界的白发仙君。
可不就是她?复活的亡夫吗?
“那是……宗主???真是宗主??”晏道惊叹一声侧头看向宋斐然,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何止是他,如今所有人都?像见?了鬼一样不知该如何是好,今日是宋斐然的宗主?大?典,可偏偏就是在今日已死的前宗主?又?复活出现了??
真是挑的好时候。
宋斐然早有心理准备,原文里?沈岁华在复活时确实惊醒了万剑宗下镇压的地龙妖兽,他那时已渡过大?劫,是化神期,当着众人的面一剑斩杀地龙妖兽,可谓是威风八面,重回神坛。
可这一次就不同了,如果她?没有感应错,沈岁华依旧是元婴九重,没有渡劫成功,或许是因为她?抽走了他的灵骨吧?
那今日就让她?来斩杀地龙妖兽。
——“宿主?,裴颂要?分娩了。”101突然说。
宋斐然眉头蹙紧了,问了101,汪渺在吗?
101答复说:“在,只是汪渺对产卵袋不熟悉,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分娩。”
宋斐然紧着眉头,抬手一震,灵剑碧光暴涨的出现在她?掌心里?,她?速战速决:“众峰主?重新布下结界,避免妖兽逃脱。”
众人习惯性的应道:“是,宗主?。”
宋斐然足尖一点,直接冲向妖兽。
青柳来不及想那么多,先将恶龙重新封禁再说,也拔剑跟了上去。
滚滚的火焰冲裂开的结界涌出。
沈岁华没有灵骨在,只能再次加固结界试图封禁妖兽,却听见?背后有人叫了他一声:“师兄!”
是青柳的声音。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一道白光如雷电从他身后插入了妖兽赤红的目中?,是他的纯阳剑。
妖兽怒声震耳,沈岁华回头的瞬间只瞧见?碧光震荡,一袭紫衣的身影握剑跃过他的头顶,凌空翻身踩住妖兽的脑袋,将手中?的灵剑猛地捅入妖兽的另一只眼睛。
火焰从妖兽的身体喷涌而出,震荡的碧光笼罩而下,形成两股力撞在一起。
沈岁华被那两股力震开白发衣衫,吃惊的看见?那握剑的紫衣仙君居然是……斐斐?他的发妻宋斐?
“宗主?小心!”几名?峰主?疾奔过来,齐齐张开结界凝聚在碧光之中?。
沈岁华错愕的看着一张张熟悉或是陌生的脸,错愕万分,宗主?是在称呼宋斐?他的妻子吗?
可不是多耽搁的时候,沈岁华挥手召回自己的纯阳剑,想上前帮忙,却见?紫衣的宋斐然拔出灵剑,身形反转而下,猛然掠向了妖兽的腹部,反手握剑,剑光陡然挥出滑过妖兽的腹部——
血和火焰从割开的腹部喷涌如岩浆,几乎要?将那一袭紫衣淹没。
“宋姑娘!”青柳脸色巨变,急的叫了一声要?上前。
那道紫色的身影已破开火焰冲了出来,带着凛凛碧光飞身落在青柳身侧。
她?背后是轰然倒下去的地龙妖兽,一道道结界压下去,将火焰全部湮灭。
雪崩声中?,沈岁华看着一步外的宋斐,几乎快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她?脸上溅了星星点点的血,却如山一样冷静,明?明?还是那样的五官,可仿若变了一个人……
她?身上灵气逼人,至少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而那把碧光凛冽的剑是她?的灵骨?
这是宋斐吗?
他的记忆里?,妻子没有灵根没有修为,胆小怯懦,总会在某个打雷的夜里?惊醒,期期艾艾的来到他床边,将一袭黑发枕在他膝上可怜的求他同榻而眠……
她?没有握过剑,她?甚至连杀鱼也不敢,说她?两句就会红着眼眶掉眼泪,总是夫君夫君的叫他,哪怕是他说了不要?来打扰,她?也会寻着法儿?地进入他的书?房来叫他:夫君。
可眼前的她?却握着灵剑,穿着一袭紫衣。
沈岁华这才?留意到,这身紫衣是历代宗主?在大?典时会穿着的正装……
“受伤了吗?”青柳紧张的看着她?脸上的血,下意识想抬手去检查,却忽然意识到什么停住手,脸色苍白的看向沈岁华。
“宗主?!”
“宗主?可有受伤?”
几大?峰主?全在沈岁华身侧,却不是在叫他,而是在看着宋斐然,在叫她?。
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沈岁华还在这里?,又?不知所措地看向沈岁华,一时之间竟不知叫什么、说什么。
沈岁华在隆隆的雪崩声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没等他回过味来,他的妻子就看了他一眼,然后什么也没说,很着急一般对众人说:“我无碍,你们留下收拾残局,我有要?事。”
说完身形一闪就消失了。
沈岁华甚至没来得及和她?说上一句话,只是错愕地看向青柳。
青柳一时之间也难以和他解释清楚,只是先问:“师兄渡劫失败了吗?”
是,失败了。
沈岁华低头看向手中?的纯阳剑,困惑的问:“我的灵骨……是谁抽走的?”
青柳愣在原地,居然没有立刻答他,过了好半天?才?说:“似乎是沈琢羡。”
“琢羡?”沈岁华蹙眉看向他。
“师兄你渡劫这段时间出了很多事。”青柳简单的说:“沈琢羡背叛师门,已经死了。”
沈岁华站在那里?眉头就没松开过:“裴颂呢?”
“裴颂受了重伤,现在在万剑宗养伤。”青柳答。
沈岁华再问什么伤,青柳却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裴颂暂住在宋斐然之前的房间里?,有药王在照顾,没出过门,他也只去看过几次,看不出是什么伤,只是修为减退的厉害。
“暂住在宋斐的房间里??”沈岁华更困惑了,那么大?的万剑宗怎么会养在宋斐的房间里??他的妻子不是一向不喜欢裴颂这个弟子吗?
青柳答不上来,他转身想去看看裴颂的伤。
“裴颂!”宋斐然撞开房门冲进去,就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榻上全是血,而裴颂脸色惨白的靠在榻上,怀里?抱着一样东西,呆呆的抬头看她?,眼泪无意识的往下掉。
灵芝和汪渺双手沾满了血也是又?惊又?怕。
宋斐然的心一下子就沉了,出事了吗?孩子出事了吗?
她?快步冲过去,抓住了裴颂的手,看见?了锦被里?包裹着的孩子。
“你受伤了?”裴颂声音缥缈的像是快昏过去,他呆呆的落泪,呆呆的看着她?脸上的血,又?呆呆的说:“你杀了我吧。”
灵芝哭着跪了下去:“师母大?人您别怪少爷!少爷已经尽力了!孩子……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生下来就是这样……”
“杀了我吧斐然。”裴颂抱着没有哭声的孩子,呆呆落泪说。
汪渺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一口?,生怕宋斐然发怒将他一起杀了。
可宋斐然才?松出了一口?气,锦被里?的孩子包裹在一层泛蓝光的白膜里?,那只是产卵袋为保护胎儿?生成的鱼囊而已,寻常剪子刀子是割不开的。
“没事,没有事裴颂。”宋斐然抬手捂住了裴颂的眼睛,拔出灵剑在锦被里?的鱼囊上轻轻一滑。
鱼囊破开,一些液体随着孩子的哭声涌出来。
裴颂吓了一跳似得,拉下宋斐然的手,看见?怀里?锦被被液体浸透了,白膜消失,一个小小的婴孩在挣扎着小手小脚猛烈地哭着。
他一下子也哭了。
汪渺和灵芝全呆了。
汪渺先反应过来,大?喜过望拍了一下灵芝说:“还愣着干嘛!快去端热水、取干净的褥子来!”
灵芝忙应了一声,眼泪都?没擦,先起身凑过去看那锦被里?的孩子,又?哭了:“呜呜吓死我了……我以为孩子……有手有脚还会哭,真好真好。”
他又?破涕为笑,转身就跑出去端热水,却在门口?撞上了赶过来的沈岁华和青柳,吓的站在那里?脸都?白了,这是人还是鬼?不是、不是死了吗?死了很久吗?
他慌忙扭头看榻上的少爷和师母大?人,少爷还没有察觉,只一心的在检查孩子:“手好好的,脚也好好的……”
“都?好好的。”宋斐然握住了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好冰又?问他:“你好吗?让我看看你的肚子。”
裴颂抬起头看她?,眼眶里?还有眼泪,仿佛想起来似得又?来摸她?的脸:“你受伤了吗?”
“没有。”宋斐然握住他的手在脸上蹭了蹭:“这不是我的血,是地龙妖兽的血,我很好裴颂。”
他就那样望着她?又?落泪了,“你很好,孩子也很好……”
孩子的哭声中?,有人叫了一声:“小颂。”
那声音是裴颂再熟悉不过的,他坐在榻上看过去,看见?了站在门前的沈岁华,那一瞬间他血液倒流像是在做梦,连自己的声音也找不到了。
师父……师父怎么会活了过来?
还是在此时此刻,他刚刚迎来他与师母的孩子,他辛苦迎来的女孩儿?。
多希望是做梦。
可沈岁华走进来,停在几步外,蹙着眉问:“你……生下了一个孩子?”
孩子的啼哭声如此嘹亮,热乎乎的手还在抓着裴颂的黑发。
沈岁华的目光更错愕的看向自己的妻子,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妻子和小颂这么亲密了?
连在外面的青柳也惊呆了,他只知道裴颂受了重伤,却不知道裴颂是……是怀孕了?
这怎么可能?男人生子?
汪渺忙向他们解释,鲛人一族男产子的记载,试图告诉他们,男人产子也是可能发生的。
但?显然,沈岁华更疑惑的是:“小颂,孩子的母亲是鲛人一族?”
孩子的母亲是谁?
他心里?有种很不好的感觉,因为他看见?自己的妻子还握着裴颂的手。
房间是妻子的房间,床榻是妻子的床榻,裴颂在这里?生下一个孩子……
沈岁华看着妻子,脑子混乱至极,觉得一切如此陌生,他假死有半年吗?半年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宋斐然想答话,裴颂却先找回了声音说:“是。”
他抱着自己的孩子,垂下眼笨拙的哄着她?不要?哭,哑声说:“孩子的母亲是一个鲛人,师母可怜我,收留了我。”
不能说。
这一切都?因为师父的复活全乱了,但?他很清楚的知道,不能说孩子的母亲是宋斐然,她?眼看就要?成为万剑宗的宗主?了,今日是她?的大?典之日……
如果现在说,无疑是让万剑宗的所有人、名?门正派全都?知道,宋斐然和她?夫君的弟子生下了一个孩子。
他不只是魔尊之子,他还叫她?一声师母。
他会害她?身败名?裂,毁了她?现在得到的一切。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我……很快就会离开的,师父放心,我不会玷污万剑宗的名?声。”裴颂垂眼看着孩子,不知道该怎么哄她?不哭,她?哭得小脸通红,拳头攥得紧紧,哭得裴颂也想哭。
汪渺在一旁很小声地说:“她?应该是饿了,孩子刚生下来要?……先吃一口?奶。”
裴颂错愕的抬起通红的眼看汪渺,要?吃……什么奶?
灵芝已急吼吼的端着热水进来。
“把门关上。”宋斐然吩咐了青柳一句,起身对灵芝和汪渺说:“你们先帮忙照顾孩子。”她?松开了裴颂的手,朝沈岁华走过去:“过来,我们谈谈。”
青柳在外看了一眼,没进去,在外关上了门。
宋斐然和沈岁华走出了内室,在一帘之隔的外室坐下。
内室里?传来孩子的哭声。
沈岁华觉得这一切太离奇了,眼前明?明?是他的发妻,可他又?觉得像面对一个陌生人。
妻子不像妻子,弟子不像弟子,似乎连宗门也变了。
他再一次看住妻子,样貌哪里?也没变,可眼神冷的陌生,他以为渡劫回来妻子一定会哭得不成样,和他喋喋不休地诉苦。
但?现在她?坐在对面,出奇平静,没有一点犹豫和隐瞒的说:“裴颂的孩子是我的。”
那几个字明?明?听得懂,可连在一起这句话沈岁华却怎么解也不明?白。
小颂是他的弟子,宋斐是他的妻子,她?们有了一个孩子?不到半年的时间里??
内室的啼哭声中?传来灵芝和汪渺的低语声。
沈岁华听不清,直到灵芝掀开帘子小心翼翼叫了一声:“师母大?人……您方便进来一下吗?”
他看见?宋斐没有犹豫的站了起来问:“怎么了?”
灵芝更小声说:“没有奶,汪渺说需要?按一按……但?少爷不让我们动……”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沈岁华,更更小声了:“方便吗?”
是什么意思,沈岁华不是太懂,他只听见?他的妻子轻笑一般答了一句:“方便。”
然后离开了他走进内室里?。
沈岁华坐在那里?既没有气也没有其他情绪,因为太荒诞了,像在一场光怪陆离、荒诞的梦里?,他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困在心魔里?了?
可他的心魔怎么会是怀疑妻子和弟子有染?生下一个孩子?
他知道斐斐一向不喜欢小颂。
背后传来小颂的声音,他很低的在问宋斐:“师父还在外面?我对不起他……”
太乱了,一切如此混乱。
沈岁华难以相信这是真的,他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内室里?,灵芝和汪渺被宋斐然赶出去。
灵芝先探头朝帘子外看了一眼,小声和少爷说:“他不在了,你师父不在外面了。”
这才?和汪渺走出了内室,只留下宋斐然和裴颂。
宋斐然按照汪渺教的手法,小心翼翼在衣襟下替他按。
他不知是痛还是别的,出了一层汗,苍白的脸上红的不正常,忍了一会儿?又?哭了。
“痛吗?”宋斐然停下手问他。
他却摇摇头,看着身侧还在啼哭的孩子,眼泪挂在浓密的睫毛上,很安静的在落泪。
“那为什么哭了?”宋斐然腾出一只手抬起他的脸来看,“因为沈岁华?”
他望着她?,喉头动了动,雾气令他的眼睛变得很难过:“你不怕吗?不怕我成为你的污点,毁了你的光明?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