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眼杂,莫岁不可能和劳迪斯明着交流,他冷漠道:
“扰乱课堂秩序,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劳迪斯没想到莫岁会拒绝得如此没有人情味。
他愣住,却还是不想就此放弃,就在他鼓起勇气,想再尝试询问莫岁的时候,耳边轻飘飘传来个声音:“课后留下。”
劳迪斯讶异抬头,眼前是莫岁逐渐远去的背影。
应该,不是幻听。
下课五分钟后,褚洄之出现在训练室门口,来接某个下班的小助教。
他向里望去,却看见训练室内不只有莫岁一个人,还有个他叫不出名字的陌生同学。
两人面对面坐着,那人在说话,莫岁听得很认真,一双眼睛专注地注视着说话人,连褚洄之出现在门口都没第一时间察觉。
褚洄之敲门清嗓,语气虽然抱歉,打断却十分干脆:
“学长,我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劳迪斯警惕起身,看向出现在门口的不速之客。
莫岁先向劳迪斯道:“没事,他可以听,你坐下。”
之后,他才转向褚洄之:“什么不是时候,你快点过来,别耽误时间。”
虽然明知莫岁向二人开口的先后顺序并非故意,只是因为劳迪斯现在离他更近才先跟劳迪斯说话,但褚洄之就是莫名不爽。
他锁上门,走到莫岁身边坐下:“我打扰你们说话了吗?”
“要是不方便,我也可以出去等,没关系。”
话是这么说,可他分明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他侧坐着,占据了莫岁大半的视野,两条长腿随意舒展,像是已经在莫岁身边的位置扎了根。
莫岁对褚洄之投过来的深邃目光表示不解,这人,他明知道自己不会让他出去。
他敷衍安抚褚洄之:“有什么不方便的?你坐好,别打岔。”
“他是洛达的室友,我问他点事情。”
劳迪斯接着褚洄之到场前的话题继续道:
“……其实洛达刚入学的时候倒也没有经常容易失控,但后来,随着他星兽体力量的强化,他的控制力却没有变强。”
“或许这就是事故的原因,但就算他伤了人,那也绝对不是他的本意,关于洛达的人品,我们同学都可以担保的。”
褚洄之依旧有点不爽,托着腮,漫不经心地听着,指尖绕着莫岁制服下摆上的装饰流苏玩。
流苏太长,绕着绕着就缠到了褚洄之戒指上的镶嵌宝石部分,搅作一处,连带着手指都被缠绕。
褚洄之垂下眼皮,惯于画符结印的修长手指十分灵活,他理开流苏,单手就给流苏打上了蝴蝶结。
莫岁还在认真搜集信息:
“控制力训练算基础课程,经过专业训练,怎么会越来越弱?他有什么心理障碍吗?或者使用过什么药物?”
感受到衣服下摆被拉扯,莫岁分神,看到自己制服下面多了一整排蝴蝶结。
他把剩下的几根流苏从褚洄之的魔掌里解救出来,轻声道:“别捣乱。”
“那倒没有,我们知道的说法一直都是洛达的星兽体力量过强,对他本人起到了反噬作用,他又是半路才开始专业训练的,所以才可能会出现暂时性的控制力减弱现象。”
被剥夺捣乱权限的褚洄之总算老实了点,他看出来了,不结束谈话,莫岁就没心情理他。
褚洄之觉得有点好笑。某只小鸟的大脑好像是单线程的,只能支持他同时处理一件事。
但这样未必不好,只要让莫岁专注注视自己,他就不会分神给其他人了。
他收敛唇角的弧度,直起上半身,看向对面的劳迪斯:
“洛达有什么特殊的人际关系吗?”
“他家境不太好,家里只有他奶奶。学校里的话,洛达属于和谁都能交朋友的类型,人缘很好。倒也没什么特殊的?”
“哦对了,他跟二年级的科林老师关系不错。洛达参加星炬杯,校方的推荐人好像就是科林老师。”
莫岁下意识重复:“科林?”
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有点太高了。把所有蛛丝马迹从头到尾梳理之后,二人这才发现,在某些特殊场景的角落,似乎总有一双注视事态的碧绿色眼睛。
褚洄之看了眼时间。
几人谈话的时间已经有些长了,估计劳迪斯这个局外人也不知道更详细的信息,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义。
“知道了,多谢你提供的信息。如果有人问起,还麻烦你隐瞒今天的谈话内容。”
劳迪斯离开,褚洄之送他到门口,确认周围没人。
见褚洄之回身,莫岁开口道:
“我想起来,我刚入学那会儿,科林也特别关注过我的训练数据。但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不了了之。”
“他是有点不对劲,但没有证据,也很难证明他真有什么问题。”
褚洄之提出自己的看法:
“从维拉利加近几年有失控现象的学生开始查起吧,看看除了洛达之外,还有没有人和科林有特殊联系。关注你又放弃,可能是因为你对星兽的控制力异于常人,不符合他的要求。”
莫岁不太清晰地“嗯”了一声,他正有些用力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这是他思考时候的坏习惯。
见莫岁还在纠结刚才的谈话内容,褚洄之轻轻叹了口气。要把莫岁从牛角尖里拽出来,得采取一些简单粗暴的办法。
褚洄之靠近莫岁,眼中浮起一点笑意,温声道:
“但是,证据是要靠找的,硬想算怎么回事?”
他伸手,指尖抚过,把莫岁被蹂|躏的唇瓣从齿间拯救出来:
“别咬了,嘴唇比刚才肿了一圈。一会儿出去,别人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莫岁愣住,原本高速运转的大脑瞬间短了路。线索在脑袋里团成乱七八糟的一团,他偃旗息鼓,暂时放弃思考。
褚洄之目的达成,顺理成章地转移话题:
“不过,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
“什么?”
莫岁搜寻记忆,随后恍然大悟:“今天下午的抽签仪式!”
见莫岁风风火火地就要往外走,褚洄之一把把人拦住。
“不是这个。”
莫岁眨眨眼:“那还有什么?”
褚洄之简直被他气笑了:
“莫岁同学,从昨天晚上七点到现在中午十二点,你没正经吃过一顿饭,不是在整理资料就是在上课,还不饿?我早上给你灌的那只营养液有这么强效?”
“还有,你愿意带着衣服上这一排蝴蝶结出门,我没意见。”
莫岁后知后觉,他专注干某一件事的时候确实不太容易觉得饿。
被褚洄之这么一说,他这才发觉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他不太好意思,回避褚洄之的第一个问题,转而小声道:
“那结不都是你打的吗,你帮我解开。”
褚洄之很是恶劣:“解不了,都是死结。”
莫岁知道他说的是气话,一点也不担心,反倒笑眯眯靠近道:
“我跟你道歉嘛,帮我解开好不好?嗯?”
有人能抵挡莫岁的示好吗。
褚洄之不知道,反正他抵挡不了一点。
他在莫岁含笑的眼睛里轻易缴械投降,弯下腰,认命地处理起那一排晃晃悠悠的蝴蝶结。
竞技场主演播厅, 正在补录被事故中断的抽签仪式。
偌大的空间内,除了工作人员,只零零星星地坐了几组复赛选手。
选手尚未全部到场, 候场众人看起来都不是爱惹是生非的性格, 彼此之间保持着礼貌的安全距离,厅内一片静寂。
唐晓诺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正翘首以盼地看着场外。
六组选手只到了四组,初赛第一名和第三名都还没到, 她在等褚洄之和莫岁。
入场处传来动静。
一条长腿极不耐烦地踹了一脚开得不够迅速的自动门,一个拽得二五八万的男声紧接着响起:
“抓紧抽签,小爷我时间可宝贵得很。”
从入口处走进来个嚣张跋扈的二世祖,脸看着倒是清秀,却染了一头夸张违和的白毛, 耳骨上的铆钉亮得晃眼。
唐晓诺撇了撇嘴,窝回了沙发。没意思, 不是她cp。
来人是初赛第三名的小组, 算是除了褚洄之和莫岁之外人气最高的搭档。这两人都是出身贵族,实力不错、作风张狂, 吸引了不少粉丝。
青年用下巴看了一圈在场众人, 嗤笑讥讽道:
“卡罗尔,你看今年星炬杯都选上来些什么歪瓜裂枣。”
他身后这才跟出来另一个看着就沉默寡言的棕发青年, 沉沉应道:“展熠,谨言。”
名叫展熠的嚣张青年丝毫没为搭档的提醒而收敛, 反倒扯着吊儿郎当的步子,慢悠悠地逛荡到了众人面前, 挨个点评道:
“靠装备刷分的心机丫头和落魄到第二星区的废物。”
“连人都算不上的半成品机械怪物。”
“只有蛮力的疯女人和只会修零件的闷女人。”
“还有你们俩,”展熠最后走到初赛第七名小队面前, 却发现自己连人家的名字都叫不出来。
“半点存在感也没有,不知道怎么晋级的,要不是那个作弊的家伙淘汰,估计也轮不到你们。”
他进场就毫无差别地攻击了一遍在场所有人,几人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诡异的气氛中,只有缪特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翘着二郎腿,忙着在光屏上发消息。众人原本还嫌他不静音的消息提示音很是烦人,这下倒是奇怪地起到了中和气氛的作用。
展熠转了转自己的耳钉,啧了一声,不满道:
“莫岁和他那个阴暗小白脸呢?怎么还没到?”
他刻意卡着点到达目的地,就是为了最后一个入场,好好装腔作势一把。谁想,他最想示威的对象根本没到。
话题扯到她cp,唐晓诺忍不了,出言呛道:
“那你们俩是什么?躁郁症和锯嘴葫芦?有病就去住院,参加什么比赛。”
展熠长了双三白眼,闻言,他瞟向唐晓诺,眼里的光芒很是骇人。
他一步步逼近,双手插着兜,居高临下向女生道:
“你最好祈祷一会儿抽签别被我抽到。”
场外,引起争端的褚洄之和莫岁此刻还在悬浮车内,与世无争。
今天是个雨天,雨势不大,却持续不断。雨水落在悬浮车顶的隔离罩被吸收,发出轻闷的回声。
莫岁正在副驾驶补觉,他身上披着褚洄之的外套,怀里抱着团成团的绒毯,还没有要醒的意思。
在暗淡光线的柔化下,莫岁的脸看起来温柔安静得过分,实在让人不忍心把他叫醒。
褚洄之移开视线,瞟了眼时间,距离预定的开场时间只剩五分钟了。
不着急,入场有专门的摆渡轨道,留两分钟足够了,还能让莫岁再睡会儿。
根本没什么犹豫,褚洄之第三次擅自延后了叫醒莫岁的时间。
他打开光屏,最后回复和瑞卡刚刚交换的消息:
“知道了,先不说了。你帮我发布个线索搜集的悬赏任务,关于所有失控后被抹去痕迹的兽化者信息,事实也好传谣也罢,都不要放过。”
身旁的莫岁闷闷地哼了一声,褚洄之循声看去。
小少爷睡相不太好,一个没看住,人就滑到了那件宽大的外套下面。鼻梁往下的大半张脸都被盖住,只露了双眼睛在外面。莫岁呼吸不太顺畅,这才半梦半醒地哼唧了两声。
褚洄之轻笑。
莫岁昨晚就没怎么睡,一直在进行高强度的脑力劳动,上午却还是活蹦乱跳的。他差点真以为小少爷天赋异禀不怎么需要睡眠,谁想只小憩一会儿,他就一觉睡到了快下午三点。
正好,时间也差不多了,该叫人起床了。
褚洄之拉下外套,轻声叫醒莫岁:“莫岁,到时间了,该去内场了。”
莫岁的少爷脾气很大一部分表现在他不算小的起床气,他根本没睡够,眼睛是睁开了,但大脑压根没恢复运行。
一双猫眼里带了些困乏的烦躁和清梦被扰的冷意,不太高兴地看向叫醒他的人。
褚洄之注视莫岁,耐心地等待人意识回笼。
也因此,他清晰地观察到,在二人对视的几秒里,莫岁眼睛里的烦躁不悦在一点点变平和。
在成功辨认出叫醒自己的人是褚洄之后,灰色的眸子里彻底没了冷淡和抗拒,莫岁打了个哈欠,把那点起床气压了回去:
“是你呀。”
就好像,他是他违背习惯也能够特别宽容的例外。
心头泛起细密的涟漪,褚洄之并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个能被这么点小事牵动情绪的人。
他学着莫岁的语气,声音上扬:“嗯,是我。”
莫岁讨价还价:“真不能再睡了吗,我记得抽签在下午三点,我应该没睡多久吧。”
莫岁刚睡醒,说话有点慢吞吞的,褚洄之觉得可爱,笑着附和道:
“嗯,是没睡多久,可怎么办呢?现在已经两点五十八了。”
“几点?”
莫岁顿时瞪大了眼睛,“我不是说让你两点半叫醒我吗?”
褚洄之很是无辜:“两点半叫过你一次,可你坐起来两秒,翻个身就继续睡着了。”
“哦,你还把我们俩光屏上包括车载的闹钟报时系统全给关了。”
好像是有这码事,莫岁脸上一热,打开车门逃避话题:
“知道了,快走,迟到被拍会上星网的。”
这两个人岁月静好,压根不知道此刻场内气氛很是焦灼。
唐晓诺根本不是个软柿子,她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点不向展熠服软。
“抽到我又怎么样?你觉得自己一定能赢?不过就是个第三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第一呢。”
“听说你用小号和网友对喷被发现了,身为贵族,还净干些见不得光的蠢事,劝你有空还是多训练吧。”
褚洄之和莫岁刚入场,眼前就是这副剑拔弩张的场景。
二人还没搞清楚状况,却见背对二人的展熠轻蔑地点了点唐晓诺的肩膀,傲慢道:
“平民就是平民,只知道惹麻烦。星炬杯什么时候能改改规则,把作弊和满口胡言的低贱家伙都彻底赶出去。”
“这番话传出去的话,第一个被赶出去的人该是你吧。”
褚洄之提高声音,打断了展熠的嚣张言论。
看清来人,展熠冷哼一声:
“我当是谁大驾光临,这么晚才到,还以为莫小少爷打算直接退赛了呢。”
莫岁困得很,不想跟人吵架。他无视展熠的挑衅,也不让褚洄之回怼,拽着褚洄之的衣角,拉着人走到位置边坐下。
“麻烦各位进入准备状态,抽签马上开始。”场控提示众人。
“根据流程,先由初赛第一名行使上局获得的特权,自主选择1v1的对手,剩下的小队采取随机抽签的方法,产生对局选手。”
“行了展熠,回来吧,别耽误正事。”卡罗尔道。
听到搭档的劝阻,展熠这才不情不愿地作罢。
他眼中幽光一闪,转向唐晓诺,意有所指地威胁道:
“你等着,我一定在比赛场上把你每一个关节都卸开。”
闻言,褚洄之和莫岁敏锐地对了个眼神。
展熠这话,听起来就像他能决定抽签结果似的。
二人之前讨论过,从开幕到初赛再到复赛,幕后主使总有着介入局势的特权。
幕后势力必然和星炬杯有密切联系,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过度谨慎,但褚洄之总怀疑,晋级选手里就有相关者也未可知。
不论怎么样,排除一下风险也是好的。
“我们决定好了。”
褚洄之起身,走到正中的云台屏幕前。
他选中屏幕上写有展熠和卡罗尔名字的板块,拖动到自己和莫岁的名字旁边。
“第一轮的对手,我们选他们。”
“哈?你脑子不好吧?”
看到屏幕上第一组对局选手产生,展熠因为觉得荒唐发出一声嗤笑。
“怎么?莫岁你急着回家跟小白脸你侬我侬?想快点被淘汰?”
按照常人的想法,既然拥有选人特权,怎么都会选实力较弱的小组对自己更有利。
但论双人擂台赛,展熠和卡罗尔甚至是在场所有人中最被看好的一组。
二人的家族世代同盟,原因无他,正是因为家族正统血脉的星兽极为契合,一攻一守,互为补强。
“跟你比赛并不会怎么耽误我的时间。”
莫岁打了个哈欠,觉得展熠咋咋呼呼地实在吵人。
他平静开口,完全没察觉自己的实话有多大的侮辱性:
“比起比赛,我希望你能少说两句废话,那倒是更耽误我早点回家。”
兽化训练课程是褚洄之觉得最没有意义的课程, 没有之一。
要不是因为自己的每一门课程分数都跟莫岁的综合评测挂钩,他甚至想直接摆烂挂科,而不是靠着点幻形喷火的幻术蠢兮兮地掩耳盗铃。
但今天不同, 褚洄之瞟了眼场外。
科林正以全程巡视以防意外的名义, 面无表情地陪伴一年级S班进行日常的兽化训练。
仅就他愿意多次代班一年级辅导员进行吃力不讨好的陪同工作这一点而言,应该说, 这是这位始终没精打采的教职人员最有职业道德的时候。
科林·斯维,如果只看他的履历, 并不难理解他为什么对自己现在的工作没什么热情。
二十年前,科林就读于维拉利加,由于其在兽化理论前沿研究的显著天赋,科林毕业就进入了皇家研究所。短短五年,科林发表了数篇极具前瞻性的学术成果, 一度成为研究所中前程无量的学术新星。
但他的风光也只有这五年,不知何故, 科林被研究所辞退了。
消失两年后, 科林再度出现,担任了维拉利加学生辅导员这个和学术丝毫不沾边的岗位。自此, 十余年里, 他始终在这个位置上混吃等死,再看不出曾经的风光无限。
他看似心如死灰, 却分明并不甘于沉寂。
一个甘愿沉沦的人,不可能主动关照洛达这样的问题学生, 也不可能主动和莫岁这种焦点人物产生联系。
只有主动砸碎冰面潜入水下,才能窥探到深水区的暗潮涌动。
褚洄之捏诀, 蓝色的烈焰顿时拔地而起,吸引了全场的注意力。
过呼吸、能量外泄、兽化解除困难, 严重者伴随自我应激伤害及内脏受损吐血的症状——这是科林的毕业论文里写到的,关于兽化失控者会出现的暂时性症状。
褚洄之使用术法、辅以幻术,将这些症状在自己身上一一复现。
场内顿时大乱,一直懒散坐着的科林倏地站起,快速冲进场内。
“他能量失控了,我带他去医务室。”
褚洄之半真半假地晕了一会儿,再度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医务室内,身上绑了不少□□仪器,旁边坐着的正是一向以不多工作一秒钟著称的科林。
“科林老师。”
褚洄之虚弱道,他装着咳嗽了几声,伴随着大幅度的动作,不稳定的蓝色焰火一簇簇地向外冒,看起来就是一副还没完全稳定的样子。
“你以前似乎没有出现过这样的问题。”
科林并没关心褚洄之现在感觉如何,而是直接询问道。
“或许是因为最近训练量有点大,也可能有在比赛中过分使用星兽体能力的影响。”
褚洄之“老老实实”解释道:“我最近才遇到星兽体化形不稳定的问题,以前并没有出现过这些现象。”
科林平淡直言:“这样的话,你的比赛可能会受影响。还有,你需要考虑怎么维持住你的成绩,毕竟你是被推荐入学的。”
“嗯,我是有点担心。”
听到科林的话,褚洄之眼神颤动,显出极真实的迷茫慌张:“我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的,多谢您提醒。”
科林沉默打量褚洄之,片刻后,他突兀开口道:
“你有我的私人联系方式吗?如果以后再出现类似的问题,可以及时联系我。在辅助兽化训练这方面,我姑且算是有经验,我可以帮你。”
刚经历打击的青年像是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对象,松了口气,立马接话:
“好的,非常感谢您,科林老师。”
医务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没敲门,直接就闯了进来。
很明显,这么为所欲为的家伙,只能是莫岁。
演戏演到现在,褚洄之第一次真情实感地感到事态超出自己预想的慌乱——他没提前告知莫岁自己要演这么一出。
“褚洄之!你怎么回事!”
莫岁三两步上前,褚洄之苍白虚弱的脸映入眼帘,他瞳孔一颤,抱怨的话还没出口,瞬间又咽了回去。
科林抬起眼皮,瞟了眼惯来没人情味的骄纵少爷。任谁看,他都像是要指责褚洄之怎么在赛前出了这样的问题。
这样的话,让这两个人独处,才能更大程度地激化矛盾。
科林道:“莫岁同学,既然你来了,那就麻烦你照顾下小褚。我手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就不待在这儿了。”
对视着的褚洄之和莫岁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直到科林走出房门,门口传来清脆的上锁声,两人才恢复行动。
莫岁往前靠了些,紧张询问:
“你不是不会兽化的吗?能量失控是什么意思?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关于他人所说的褚洄之在兽化课程上失控受伤的话,莫岁原本是不相信的。
但亲眼看见褚洄之皮肤上还留着干涸的血渍,指尖也有被灼烧的痕迹,监测仪上的数据也乱作一团,莫岁突然没了底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脏为什么颤悠悠地提在半空,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分明受伤对于维拉利加的学员来说是再常见不过的事,可看到褚洄之躺在病床上,他竟然感受到陌生的恐惧感。
就算明知是假的,他也害怕那是真的。
水汪汪的灰色眼睛带着点控诉,写满了明明白白的担忧和关心。
褚洄之撑着坐起,向莫岁道:“只是演的,伤不重,别担心。”
“演的?”
莫岁坐到床边,伸手碰了碰褚洄之指尖的灼痕。
褚洄之咽下一声因疼痛产生的闷哼,但眉头瞬间的微蹙还是被莫岁精准捕捉。
莫岁生气:“你这叫什么演的?自己安排自己受伤就能算没受伤吗?”
褚洄之没想到教莫岁观察别人的微表情,第一个被实践对象居然是他自己。
他确实心虚,认错道:“科林不是每次都会来,今天我也是临时起意,没提前跟你说,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
电极贴片贴在额角的皮肤,让褚洄之那张精致的脸看上去更带了些病弱的疲态。
他仰头看向自己,正在等待答复,看着那双深邃流光的眼睛,莫岁的气突然泄了个无影无踪。
可是不能每次褚洄之一认错就原谅他,这样真的很没面子。
莫岁外强中干地维持着刚才的气势,断续道:“你,你不准撒娇,我不吃这一套。你这样真的很危险,万一没控制住,不是得不偿失吗。”
这样也能算撒娇?
褚洄之挑了挑眉,他好像知道该怎么哄人了。
“嗯,学长说得对,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褚洄之放软了语气,还带着伤的苍白手指绕开连接仪器的漆黑电线,轻轻勾住莫岁的指尖,似有若无地晃了两下。
“求求你了,别不理我。”
小少爷最吃的就是这一套,别说生气,他还能维持面上的冷静已经算他心志坚定了。
他瞥开眼,小声道:“那你下次记得要提前跟我商量。”
“嗯,好。”褚洄之笑。
说莫岁任性骄纵的人简直眼瞎,小少爷分明好哄得不行。
为了把戏演全套,褚洄之在医务室住了一天才回到宿舍。
进屋的时候,原本宽敞的双人宿舍内开了大大小小的悬浮窗屏,竟然显得逼仄了些。悬浮窗上全是与事件相关的信息,异兽实验、失控兽化者、星炬杯参赛选手信息,错综相连、难寻头绪。
莫岁正抱膝坐在地毯上,咬着唇审视复杂的海量信息。
褚洄之在莫岁身边坐下,开口道:
“不整理不知道,兽化者失控的案例,远比我们想象得要多。”
莫岁低低地“嗯”了声:“在我的概念里,兽化者失控一直是小概率事件。但真真假假的,居然有这么多相关案例。”
固有观念被冲击,大脑又有些超负荷,莫岁觉得有点头疼。
他揉了揉额角:“不知道这么多案例是人为制造的,还是兽化者失控的概率本来就并不低。”
不论哪种答案,都绝对不是好消息。
而且,莫岁继续道:“现在的问题是,很难找到突破口。信息太多太杂,无用内容也很多,科林的破绽一时半会儿也未必能找到。”
“马上就要参加比赛,我们的时间也很紧迫,很难完全投入精力。”
褚洄之挥了挥手,一块悬浮窗口自众多屏幕中被调到最前方。
“我倒是觉得,可以从这里查起。”
莫岁抬头看向光屏上中年男人的脸:“新任命的调查总局暂任局长?”
“方覃伤得很重,目前还在昏迷中。幕后黑手费了这么大力气让他闭嘴,不可能送第二个方覃到调查总局局长的位置上。”
褚洄之分析道:“如果我是幕后主使,这种时候,我只会推听命于我的人上位。不仅是为了阻止后来者的调查,也是为了销毁方覃已经调查到的证据。”
“方覃已经调查到的证据……”
莫岁喃喃重复,眼睛一亮,随后看向褚洄之:“我们有可能拿到吗?”
“希望不大,但不是不可能。”
褚洄之的想法与莫岁不谋而合:“起码,得先和这位暂任局长接触试试。”
莫岁点头:“今晚家宴,我会回家一趟。关于他的把柄和弱点,我哥手里应该有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