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咎爽快付钱, 随意拿起盒子递给林雾,“给你。”
林雾:“干什么?想跟我炫耀你用不完的小钱?”
姬无咎:“你不是想要吗,送给你。”
林雾盯着他两秒,展开笑颜,接过盒子把里面的三粒丹药倒出,分给叶清黎和裴修风一人一粒。
“多谢七皇子殿下赏赐,清黎,师父,快谢谢人家。”
叶清黎:“谢谢七皇子。”
裴修风忍着笑,一本正经道:“谢殿下赏赐。”
姬无咎表情僵硬,挤出一个生硬的笑,“不客气。”
他还要再对林雾说点什么,被林雾喊停,“别说话,看台上。”
台上的秋月声音婉转,“接下来就是我们压轴出场的绝品,想必在坐的大多数是为此而来,各位准备好出价了吗?”
灯光暗下,亮堂堂的大楼只留一束光打在台上,秋月退下去,一个笼子缓缓推出。
笼子由纯金打造,金灿灿的颜色并没有盖过笼中人的光彩。
一个男人坐在金笼中,穿着纯白色长袍,宽大的衣摆拖地,衣领压得很低,露出大半胸膛。
头发披散而下,发丝间穿插着白色羽毛点缀,瀑布般的青丝和白衣形成强烈对比,在光束照耀下,整个人的轮廓发着光,朦朦胧胧。
他肤色极白,衬得脸上的擦伤与血迹格外明显,待着破碎的、暴雨过后鲜花摇摇欲坠的美感。
出场时眼皮垂下,像是十分不适,更为其添上一分病弱感。
此刻他抬起眼,眼瞳极黑,点点光芒缀在他眼中,像是一片星海。
全场先是静默,而后沸腾起来,价钱如流水不断上涌。
林雾手中的茶杯碎裂,察觉到周边人的视线,她把碎片放下,“抱歉,手滑。”
包厢里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裴修风怕她冲动,急忙道:“那不是真的伤,一看就是画上去的。”
林雾:“可他说他疼。”
很多时候,她生气会笑,杀人会笑,笑容里隐含的意味是轻蔑,但此刻她面无表情,杀意滔天,只想砸碎这栋楼。
裴修风:“你怎么知道他疼?”
林雾:“他说他疼。”
裴修风闭嘴了,此刻的林雾不是可以正常沟通的状态。
林雾抬手按下加价的按钮,喊出的价格直接从两亿跳到十亿,过于出乎意料的价格,让秋月喊价的嘴都停顿片刻。
秋月:“您确定出价十亿吗?”
“确定。”回答的声音苍老嘶哑。
来这里的人会进行伪装,声音也不一定真实,介于之前这个包厢里的人确实花钱买下丹药,说不定就是纯粹不差钱。
秋月高声喊价:“一层庚号房出价十亿。”
叶清黎低头,开始盘算她现在手头上收回来的钱和资产加起来一共有多少。
如果要买下来,钱够不够买,如果林雾要砸场子,万一受伤要治疗,多少钱能在名医那里插队。
姬无咎惊讶看她,“你有钱?”
拍卖场可以付现钱也可以用资产抵扣,但是林雾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有家底的样子。
林雾不说话,在三层甲号房喊价之后再次加价。
吴叔上前,与姬无咎靠得更近些,万一有事能以最快的速度把人带走。
三层甲号房十分执着,在林雾喊到十二亿之后还在跟,等价格加到十五亿,对方终于忍不住。
“不知阁下能否割爱,给我个面子。”一道略微气虚的声音从三层甲号房传出。
楼层越往上,身份越高,甲号房又是一层之最,对方开这个口,是不想花更多钱,开始用身份压人了。
林雾:“你算什么东西,有什么面子?”
对方沉声道:“看来你是不想给我这个面子,等你走出这栋楼,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我后悔什么?”林雾轻描淡写,丢出一个惊雷。
“后悔得罪在千安拍卖场中做妖物买卖的五皇子吗?”
拍卖场里一片死寂。
买卖妖物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声音,所以拍卖场主楼很少开,买家的身份也是不与公开。
那个丝毫不起眼的房间里的声音如此笃定,让众人都忍不住联想起来。
如今皇帝还没有立太子,皇子之间的争夺战热火朝天,一共三个适龄皇子,二皇子姬方明、五皇子姬振桓、七皇子姬无咎。
其中姬无咎曾传言出活不过二十五岁,所以一直没啥存在感,二皇子和五皇子打得最凶。
五皇子作为皇储竞争者,一旦和妖物拍卖扯上联系,可不是一件小事。
姬无咎看向林雾,眼神震惊,“你怎么知道……里面真是我五皇兄?”
林雾:“猜的。”
这可不是能随便猜猜的事,吴叔看着林雾,心中对她的评估再次打碎重组。
三层甲号房还击道:“你竞争不过,就把五皇子的名头安到我头上,难道你是受哪个皇子所托,故意来污蔑五皇子?”
漂亮的反驳,没有在五皇子的身份上纠缠,直接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哪个皇子所托污蔑五皇子”上面。
和五皇子有仇的皇子,不就只有那一个。
林雾:“到底是谁竞争不过,我出十五亿,你还要加价吗?”
“五皇子”这个三个字仿佛就是她随口一说,没有再提起。
三层甲号房沉默,直到秋月宣布竞品归林雾,也没有再响起说话声或加价声。
所有包厢都在探听一层庚号房的人是谁,有钱到能花十五亿买一只除了漂亮什么用也没有“金丝雀”,还如此嚣张跋扈,包厢位置不该这么低才对。
不过拍卖场为了彻底让买家放心,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买家是谁,只凭客人手中的门票来决定带人去哪个房间。
林雾堂而皇之地说出“五皇子”三个字,尚且不管对方真实身份是谁,今日之后,五皇子和拍卖场都不会太安宁。
燕归辞冷眼旁观这场拍卖,仿佛事不关己般安静待在金笼里。
不管最后是谁买下他,他都会扭断对方的脖子。
三白眼现身,亲自把金笼带到一层庚号房去。
包厢的门打开,两人的视线对上。
林雾:“你们对他动手了?”
三白眼摇头,略显自得道:“他很听话,我们没用刑,可舍不得伤到这具漂亮身子,脸上的伤是我亲自画下,是不是足以以假乱真?”
“你很听话?”林雾手搭在笼子上,语气沉沉。
燕归辞抬眼,“我好疼。”
他抬起一只手指指向三白眼,“他羞辱我。”
三白眼察觉不对,“你们……”
金笼震碎,半截黄金栏杆刺穿三白眼的咽喉,鲜血从他口中溢出,说不出一句话来。
意识模糊之前,他看见的最后一幕,就是燕归辞一双漠然眼眸。
事件突发的时候,吴叔立即拉开姬无咎,心中竟然有种石头落地的踏实感,林雾一直安安静静,他才觉得可怕。
侍女没有尖叫,反应极快,抽出两把大刀砍来,“客人是不想付账了?”
林雾:“去你爹的账,拐我的人还想从我口袋里掏钱!”
她弄碎燕归辞身上的镣铐,燕归辞顺势抱住她,“你不生气了?”
墨伞打开,挡去攻击,林雾推不开燕归辞,骂道:“躲一边去,别影响我砸楼。”
燕归辞变回小黑蛇缠在她手腕上,雪白獠牙摩擦着她的小片肌肤,没有咬下去。
他跟小人说:“她来找我了,还花了十五亿。”
小人:“什么花十五亿!她就是随口一说,又不是真的给你花钱,张口谁不会,七八十亿我也能张口就来!”
小黑蛇贴在林雾脉搏上,听着她的心跳。
千安拍卖场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还挺难砸,墨伞分散成无数细针,杀人最狠的招式,不知道用来拆楼如何。
细针扎入建筑之中,然后急剧膨胀,稳固的大楼开始晃动掉渣。
吴叔无视姬无咎的抗议,强行带他脱离战场,拍卖场暗藏脏污,七皇子身份敏感,绝不能出现在这个地方。
叶清黎和裴修风挡着拍卖场守卫的攻击,林雾说拆楼就真拆楼,一点不开玩笑,一味攻击却不防守。
不得不说,自从常跟林雾出行后,叶清黎的剑术和修为突飞猛进——都是打架打出来的。
林雾不杀人,就炸楼,阵法层层扑叠震晃地基,加上无数深入建筑的细针,这栋大楼竟真的开始坍塌。
其他包厢里的人早就在发生冲突时离开,拍卖场的死活他们才不管,身份不能暴露才是最重要的。
林雾逃出去前,还留下一句狠话。
“敢动我的人,常孟成,这事没完!”
常府,一个杯子落地崩裂,碎片四溅。
常孟成坐在主位喝着茶,不急不缓道:“你拿杯子出气有什么用?”
“查!把那个女人的身份给我翻出来,我倒要看看谁有那么大本事敢和我常家作对!”常子宇神色愤愤。
“既然她能说出我的名字,足以证明她的身份不简单,不一定能查出结果。”常孟成老神在在。
“与其浪费时间去探查她的底,不如先弄明白那只妖是怎么回事,从这里下手说不定能查出点东西。”
被一个不知来路的人叫破名字,的确给常家人带来一点危机感,不过还不至于自乱阵脚。
常家一层层往下查,找出所有把燕归辞从长兴郡到桐州转手买卖过的人。
最开始的三个底层小混子被打得浑身青紫,挤在一起战战兢兢,见到来问话的大管家,站都站不稳,匆匆跪地磕头。
“我们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那天偶然在路边看见,就直接抓过来。”
“他脸上没有烙印,一开始我们都没发现他是妖。”
“他没反抗,我还以为他是傻子,刚从山里出来什么都不懂,他也没说他背后有人啊,他要是说一嘴,我们肯定不敢随便动他!”
常家查来查去,也没有查出什么巨大阴谋。
第一手卖掉燕归辞的人甚至不是常家自己的人,后面人人见燕归辞模样好,多次反手转卖,兜兜转转才到常家手中。
大管家神情复杂,把一切事情如实汇报。
常孟成手中盘着两颗珠子,“这么说,都是意外导致?”
大管家点头,“目前来看,一切都是巧合,并非有心人刻意针对。”
他们抓妖第一个条件就是无主,不仅因为烙印难除,而且抓这样的妖不合算,容易惹祸。
至于这次事件只能说太倒霉,谁能想到会碰上一只有主但没烙印的妖,抓就抓了,偏偏人家准确找上门来,而且身份玄之又玄,根本不知道是谁。
常孟成:“先不管她,现在五皇子的事更重要,我倒是没想到我们的主顾里会出现五皇子,真是天都在帮我们,这段时间把下面的人都管紧点。”
主楼塌了可以再建,给五皇子使绊子的机会却不多。
他们常家付出一栋楼的代价,怎么说也得拿点利息才是。
千安拍卖场主楼坍塌的事传遍桐州,明面上说是要推倒重建才炸掉,不过这说辞谁也不会信。
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五皇子疑似在拍卖场提出购买妖物,却被拍卖场拒绝,当场发火砸楼的消息传出。
也有消息说,这些都是污蔑,至于如此急着毁掉五皇子名声的人是谁,大家心里自有猜测。
桐州风起云涌,你方唱罢我登场,千安拍卖场内是否贩卖妖物的事倒是被压下去,再无人谈起。
所有人动作都很快,不过短短一天时间,街头巷尾的人都在谈论皇储之争。
客栈里,姬无咎听闻外界风声,问道:“这就是你送我的一场富贵?”
林雾点头,“还不够吗?两个皇子狗咬狗,你的机会不就来了?”
运作一番,局势逆转也不是不可能。
姬无咎:“你没听说我被预言活不过二十五岁的事?”
他在出生时,有一个大能路过皇宫,给他定下这个判词,让他直接被踢出皇帝备选。
“这难道不是一种韬光养晦的策略?”林雾疑惑反问。
“等你活过二十五,谣言自破,你清清白白一个好皇子,不就是最好的上位人选?”
虽然说在千年之后的时间线里,姬无咎确实没活过二十五岁,但说不定只是个意外呢,或者是那个所谓的大能为表示自己没有说错,故意对姬无咎下手。
一切皆有可能,林雾阴暗揣测。
姬无咎:……
说得好有道理,他都差点被说服。
吴叔叹道:“批命一事确有其事,并不是虚构,当日许多大臣和娘娘也在场。”
这种可能不是林雾一人的猜测,只是众大臣都亲眼看见那一幕,在姬无咎长大之后,没有哪个大臣站他这一方,所以另外两个皇子才放心争斗,把他丢在一边。
林雾:“那就当我给你看场戏,反正你也没损失什么。”
燕归辞洗去脸上的颜料,衣服也换回自己的黑衣,走进房间坐在林雾身旁,把玩着她的手。
“他怎么能离你这么近?”姬无咎要说的话咽回去,吐出这样一句。
林雾:“你管得是不是有点太宽了?”
燕归辞看一眼姬无咎,在他的目光下伸手揽过林雾的腰,脸色惨白,仍是虚弱模样。
“成何体统?”姬无咎脱口而出,眼睛看向另外两人,寻找一起谴责的盟友。
裴修风望天,“今晚天气不错。”
叶清黎看地,“比长兴郡暖和。”
姬无咎:……
“你怎么找到我的?”燕归辞问道。
林雾刚要挣扎,听到他这句话,想到他消失两天她都没发现,一个人被拐到这里心中指不定有多难受,她勉为其难当一会儿人形抱枕。
林雾:“水墨折扇上有定位阵法。”
燕归辞从头发里拿出折扇,再从芥子袋……没有芥子袋,它早就被收走。
“林雾,我的芥子袋没了。”
“什么?!”
一瞬间,林雾脑补出燕归辞被抢劫拐卖的整个流程——吃下麻痹身体的东西,一路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怎一个可怜了得!
林雾语气软下,“估计是找不回来了,明天给你买个新的。”
燕归辞扯下她一根头发,灵火熔炼成一根短短的线,串起折扇穿过耳垂固定住。
“今日元宵,你是不是忘记答应过我什么?”姬无咎敲敲桌子,打断他们的对话。
“不就是放灯,走着。”林雾顺势站起,从燕归辞手中脱身。
桐州的元宵十分热闹,天色一暗,各种彩灯挂上屋檐,连树梢也放上月亮形状的花灯。
一行人走在街上,姬无咎脸色发黑,“为什么这么多人跟着?”
林雾:“你没说放灯的人数啊,我陪你出来放,也需要别人来陪我一起。”
不管怎么说,她总是有理的那一个。
林雾拉着叶清黎去猜字谜,三个男人站在一旁等候,三人之间气氛凝固,和欢欣的氛围格格不入。
裴修风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忍不住说道:“她为了你遇到很大麻烦。”
千安拍卖场不是软柿子,不会善罢甘休。
这话不是提醒,而是谴责,燕归辞明明有能力离开却非要等林雾出面。
林雾没有详细解释她说的是哪个常家,但如果是他认为的那个常家,那么这个麻烦不是一点的大。
姬无咎眼眸转动,“常家,是荣妃的那个常家吗?”
荣妃,本名常楚晗,皇帝对她的恩宠长盛不衰,她是二皇子生母。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时间去复盘先前的经过,之前林雾一直插科打诨,想问也问不出什么。
燕归辞:“她不会有事。”
他不会让她出事,最好她能厌恶人界,和他一起去妖域。
“可你在骗她。”裴修风一针见血道。
上次在离川,他已经见识到燕归辞的真正实力,哪有什么弱不禁风的小可怜,明明是杀人不眨眼的阎罗王。
燕归辞抬眼,一双红色竖瞳格外冷漠,“你要跟她说吗?”
裴修风一口气噎在胸口不上不下,要说他早就说了,还至于在这里警告燕归辞吗!
一旁的姬无咎听得云里雾里,随着两人逐渐跑偏的对话,勉强能听明白裴修风的意思,再看向燕归辞时眼神发生变化。
林雾和叶清黎猜谜归来,手里拿着一把花灯。
林雾把花灯分给几人,连吴叔也得到一个,她在吴叔惊讶的目光下笑道:“图个好彩头。”
灯不是提灯的样式,而是放入水中的花灯。
河边挤满人,吴叔挡住人群,让姬无咎经过。
姬无咎朝林雾喊道:“这边走。”
人实在太多,林雾拉着叶清黎跟上姬无咎,身后裴修风忽然慢下,就这一停顿的功夫,林雾已经消失在人海。
燕归辞被裴修风挡着,走在最后面,两人对视一眼,裴修风笑道:“挤不过去,不如我们在这里放灯算了。”
燕归辞无视他,继续向前走去。
裴修风脸上笑容淡下,注视着他的背影。
他和姬无咎做局隔开燕归辞,一些他不好直接和林雾说的话,可以让姬无咎来说。
先前他说那些话是故意让姬无咎听见,姬无咎也乐得帮他传话。
姬无咎找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开门见山道:“林雾,你知不知道燕归辞没你想的那么弱,就算你不去救他,他也会没事。”
“你瞎说什么,他什么样我能不清楚吗,我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比你久。”
林雾不在意他的话,蹲下掏出碳棒在花灯上写字。
姬无咎:“你这是灯下黑!他两面三刀,一直都在欺骗你,你平时不是挺聪明的,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你是不是做梦做糊涂了,实在没事干就多读点书。”林雾嘻嘻一笑,把碳棒递过去。
“你的河灯要不要写字?”
燕归辞从人群中走来,姬无咎看见他,皱着眉头快速道:“不信你问叶清黎,是不是这样?”
一旁的叶清黎已经放完河灯,觑一眼姬无咎,“我们很熟吗?”
姬无咎:……
燕归辞走近,“在聊什么?”
林雾把河灯推远,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姬无咎做梦,梦见你是个两面三刀的坏人。”
“我不是。”燕归辞捧着河灯蹲在林雾身旁,姿态顺从。
林雾:“我知道啊,所以说他在做梦。”
燕归辞:“你写了什么?”
林雾:“向上天许一个愿望。”
燕归辞:“什么愿望?”
林雾:“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平和,仿佛自有一片小空间,无人可以插足。
人流涌动, 熙熙攘攘。
放完河灯,裴修风从人群中走来,看见与林雾谈笑自如的燕归辞, 他站在原地思索片刻, 朝看过来的姬无咎摇摇头。
提点一句已经足够, 再纠缠就没意思了。
一艘花船顺着河流缓缓飘下,船头有歌姬弹曲,舞姬起舞,吸引岸上人群的视线。
这是一家酒楼在打广告, 船身写有酒楼的名字。
花船停在最中央,歌舞退下,几个头绑红带的赤膊壮汉走出, 手里提着一桶铁水。
长勺往桶里一舀,将铁水抛起,一块木板从下至上猛地拍打在铁水上。
刹那间, 漆黑的天空炸出一朵由星点构成的花树, 金灿灿的光点坠落,又有新的紧追而来。
夜空闪烁金芒,东风夜放花千树, 莫过如此。
乐声在金芒绽开的瞬间响起,空灵悠扬,直击人心,岸上嘈杂的声音静下。
星星点点的光映在黑色眼瞳上,仿佛将天上星河截取一截放入人眼中。
林雾仰头看着,嘴角带起笑, 回头找燕归辞,“快看, 是打铁花!”
有人惊叹打铁花之美,有人抱怨被踩到鞋子,有人拉着伙伴往前靠,有人低头担忧水里的河灯……
盛世繁华景,人间烟火色。
她回头看其他人,于是她的笑颜也成了这景色的一部分,明媚张扬,如铁花热烈。
燕归辞靠近她,牵住她的手。
又一艘缀满花灯的船急急划过来,像是怕被第一家抢尽风头,奋力敲打着一人高的鼓,充满异域风情的歌舞活跃起来。
“感觉这种情况下,一般都容易出点事。”林雾张口,说出来的话不怎么好听。
人多眼杂,最好动手。
话音刚落,第一艘船装着铁水的木桶翻倒,通红的铁水变成一条水柱朝岸上一处地方袭去。
人群惊呼一片,各种飞行法器腾空而起,清出一块空地。
打斗的场面或许也是桐州景色之一,因为没有多少路人离开,在远处兴奋探头观望,瞧得起劲。
数道巡逻队伍穿梭在人群中,将人海分割成好几块。
林雾招呼道:“我们走吧,去吃个饭……”
一只小飞虫靠近,还没能停在她肩上已经被一道灵力斩断。
“看来一时半会儿还走不掉。”林雾看着手掌上的飞虫,脑中快速思索是什么让她暴露。
她快速道:“分开走。”
吴叔反应最快,抓住姬无咎的手臂,眨眼间消失在人群中,叶清黎和裴修风也跟紧其后,往不同的方向逃离。
燕归辞……变成小黑蛇缠在林雾手腕。
有时候妖形就是方便,可以随意变换大小,实在是杀人放火的最佳技能。
林雾像一滴水融入人群,不动声色地向外移动。
思来想去,大概只有拍卖场里那个死在她手中的男人有问题,他的血有两滴沾到她衣服上,带着一股怪味。
她仔细洗过澡换过衣服,不过看来即使她闻不到这个味道,也有其他东西能闻到。
本来想着说不定常家忙着搞其他事,暂时不会理会她这个小角色,没想到这么快就找来。
或许她不该放那句狠话,让小心眼的常家人记恨上,真是装逼一时爽,事后……倒也没有很后悔。
变脸丹在手中,还没入口,追踪的侍卫已经到来。
林雾摸摸脸,朝严阵以待的侍卫们展颜一笑,然后扭头就跑。
只有她身上有这种味道,其他人暂时没有危险。
她跃入水中,犹如一条鱼快速往下游,水流会遮盖味道,等在水里泡久了,身上的味道估计就能散掉。
最近还真是跟水有不解之缘,几次三番都是靠水逃脱。
身后侍卫们紧追不舍,像下饺子一样一个个往下跳,追着林雾而去。
顺着流水向下,林雾逐渐离开人多的地方,周边的建筑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一棵棵深绿的树木。
她停在一颗大树下,一双眼探出水面,等待侍卫靠近。
小黑蛇从手腕滑下,身体变大潜伏在水底,让林雾踩在头上,垫着她的脚。
侍卫速度有快有慢,有两个跑得最快,没多久就出现在林雾眼前,没有任何对话,立即拔刀动手。
这些侍卫训练有序,出招的动作都一样,一看就是长时间专业培养出来的,不是草台班子。
墨伞的一根伞骨抽出,变成细薄的软剑,在水中挥动时感觉不到一丝阻力。
软剑割破肌肤,快速得让人感觉不到疼痛,红色液体在河中蔓延开来。
此处水流平缓,红色久久不散。
小黑蛇尾巴卷住其中一人的脚将其往下拽,在水下,蛇身更快更有利。
侍卫挣脱不开,被一对雪白的獠牙咬住肩膀,毒液注入,他的身体在眨眼间变得僵直,嘴唇青黑。
两个侍卫没能在林雾和燕归辞手中撑过一招,直接毙命。
血腥味引来水中的不速之客,林雾小腿传来刺痛,抬起腿一看,一只浑身漆黑长满细密尖牙的鱼咬在她腿上。
燕归辞恢复人形,折扇将鱼切割成两半。
水流涌动,黑暗中看不清水底的情况,不过看着侍卫尸体还在不停冒出血色,就知道这场面一定不好看。
林雾割下两个侍卫的头颅装盒收进芥子袋,和燕归辞一起离开水面。
水面像是沸腾一样翻滚着,借助月光,能看见拥挤在一起的黑鱼群,两具尸体很快被啃食出白骨,沉入水底。
林雾:“好血腥,好残忍。”
“别看。”燕归辞凝出清水把她头发冲洗一遍,再缓慢烘干。
林雾:“不看怎么知道那群追兵的下场?”
追了她一路,她得好好看看他们是怎么死的。
其余侍卫零零散散赶到,等待他们的是一群饥饿的黑鱼,河流越发热闹,血色翻涌。
林雾不再看,给其他人传信报平安,然后和燕归辞连夜赶回长兴郡,两天后回到麓山学院。
她马不停蹄,先把两个侍卫的人头丢在常家门口,又匆匆把自己清洗干净,一头扎到床上进入香甜梦乡。
宿舍禁制已除,燕归辞躺在她身侧,没有闭眼,注视着她的睡颜。
她的头发微凉,带着淡淡清香,让他一直充斥着暴躁情绪的心平静下来,他靠得更紧,抱紧林雾。
尚且不知常家人收到这份“礼物”时心里有何感想,林雾这一觉倒是睡得非常好,醒来后格外精神。
大好的光阴就应该拿去学习,她暂时把常家的事丢到脑后,又日夜泡在藏书阁里。
外面的风雨再大,也吹不到麓山学院里面。
在她夜以继日的努力之下,藏书阁的书在开学前被她全部看完,各种犄角旮旯里的杂书都没放过。
开学之后的日子和之前没什么不同,该学学该玩……没有玩,她去找姜挽霜,问对方有没有什么私人书库。
林雾的卷王行为被姜挽霜看在眼里,她探究道:“书可以慢慢看,看太多也全部难以领悟,贪多嚼不烂,你这么急做什么?”
林雾:“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神情认真,不管姜挽霜怎么追问,也只是摇头不语。
白胡子老头说她只有一年的时间,如果一年内回不去,她的身体会快速衰败,被时间洪流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