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能怕她?”季凡灵强撑着反驳,“况且,老人家都?很喜欢我。”
“是么。”
“嗯,我家对?门原来住着一个奶奶,跟我关系很好。”
听她提起对?门的奶奶,傅应呈想起从前?的事情,沉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缓了一点:“那?不就?行了,反正迟早都?是要见的,况且……”
该怕的另有其人。
季凡灵特地在衣柜里翻了很久,挑了件看起来又成熟又有钱的白色毛呢大衣,搭配挺拔精神的羊皮短靴。
傅老夫人家在一条种满了梧桐树的林荫道?边,老式的房子没有配车库,傅应呈把?车停在了路边的停车位上,牵着她往奶奶家走。
走了一会,他隐约觉得身旁的人有点不对?劲,偏头看去,忽地笑?了。
她同手同脚了。
像只僵硬的企鹅。
听见他笑?,季凡灵低头扫了眼自己的着装,又扭头看后背,似乎非常镇定:“怎么,我衣服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傅应呈面不改色地说。
季凡灵跟着他走进?路边一栋不太起眼的三层小楼,很老的旧式别墅,门口钉着铜制的门牌,墙壁上附着干枯的爬山虎,面积不大的院子里种了些瓜果,修了座凉亭,到处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开门的是家里负责照顾饮食起居的钟姨,傅老夫人就?坐在厅堂处,面如冰霜,不怒自威,听见开门声?,冷笑?着扫来一眼:“你还知道?回……”
她看见傅应呈身边的女孩,话语顿了下,脸色更差了。
季凡灵干巴巴道?:“……奶奶好,是傅应呈非要我来吃饭的。”
傅应呈瞥了她一眼,唇角勾起。
上来就?把?他给卖了。
傅老夫人站起身,走了过来,冷冰冰地给了傅应呈一个眼神,然?后对?钟姨说:“她第一次来,可?以带她去院子里看看。”
“不用,我带她去。”傅应呈换鞋。
“去什么去,我有话和你说。”傅老夫人冷斥。
季凡灵看了眼他俩,只好老实地跟着钟姨走了,忍不住小声?问:“他们?不会吵架吧?”
“不用担心,”钟姨微笑?,“他们?经常吵架呢。”
季凡灵:“……”
楼下隔音的茶室。
傅老夫人毫不客气地开门见山:“你以为把?人带来,我就?不能说你了?”
“人是正经带来给您见的,”
傅应呈坐下来,一边斟茶,一边淡淡道?,“您想说什么就?说。”
“你真能耐,藏了两年,如果不是我误打误撞去了你家,我还不知道?你竟然?做了这种大好事!”
“没藏。”傅应呈说,“只是您不知道?。”
“两年前?她才多大?十六?十七?”傅老夫人声?色俱厉,“她一个未成年的高中生,你把?她养在家里面?!你什么居心?!”
傅应呈语气很平:“她无处可?去,我给她提供住处。”
“她无处可?去,你送她一栋房子我也不说什么。”傅老夫人冷怒道?,“你敢说你接她回家,不是因为喜欢她?”
傅应呈忽然?笑?了声?,掀起眼帘:“那?当然?是因为喜欢她,早就?喜欢她了。”
傅老夫人血压骤增:“她多大你就?喜欢她?你有什么脸喜欢她?!”
“具体原因不便解释,说了您也不会信。”
傅应呈不紧不慢道?,“从认识她到现在,我做的每件事都?问心无愧,犯不着给任何人交代。”
傅老夫人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
当年她和傅老爷子相互扶持,白手起家,共同建立了九州集团,却?因为业务繁忙,忽视了对?儿子的管教。
等他们?回过神,傅致远已经长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最终败坏家业,害人害己,锒铛入狱,死不足惜。
傅老夫人看着当时还只有七岁的孙子遭遇巨变,一夜间没了家,在外人人喊打,遭受欺凌,整日沉默寡言。
她没有一句安慰,也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有时傅应呈浑身脏污地回来,脸上带着伤,明知他在外受了委屈,傅老夫人也只冷冷斥责一句:“去洗干净。”
她就?是要让他牢牢记住教训。
她就?是要他严于?律己,处处守矩,做这世上最干净的人。
她太怕养出第二个傅致远。
或许是有点矫枉过正,把?傅应呈养得太刻板,太冷傲,太孤独,以至于?不善言辞,身边连亲近的人都?没有。
但至少是个好人,至少事业有成。
结果她眼看着傅应呈和九州都?走上正轨,好不容易放了心,正准备颐养天年,现在竟然?……
傅老夫人急火交加,顺手抄起手边的茶杯泼了上去:“你问心无愧!你在家养着一个高中生!你跟我说问心无愧!你不是畜生是什么?!”
傅应呈没有躲闪,只是闭了闭眼。
热烫的茶水混着茶叶从他漆黑的额发和脸颊滑落,浸透了胸前?的衣服。
“您要非这么说,那?我就?是畜生吧,”
男人睁开眼,睫毛上落着水,眼神沉冷:“但这个婚我是结定了。”
“……什么?结什么婚?”
傅老夫人梗了一下,没想到都?到这种程度了,嗓音更急,“她才多大,她能结婚吗?!”
“等她二十岁就?结。”
傅应呈平静地抬手,手背抹去下颌上的水,“她不愿意?,我这辈子也不会娶第二个人,她愿意?,任何人反对?都?没用,包括您。”
傅老夫人胸膛起伏,审视着盯着他,看他这样油盐不进?、寸步不让的态度,反而气消了一点。
他是认真的。
傅老夫人冷冷道?:“……去楼上换身衣服,别让人小姑娘看了笑?话。”
傅应呈不能忍受身上有别的气味,上楼去自己的房间找了件旧衣服,然?后直接进?浴室洗澡。
他在洗澡的时候,傅老夫人一个人出了门,顺着石子路走进?后院。
瑟瑟的秋风吹动着架子上垂下的葡萄藤。
女孩把?大衣衣角仔细抱在怀里,蹲在地上,用小铲子刨红薯,钟姨在她旁边拎着小篮子,还在动作指导:“对?对?,那?个大,用力挖,挖断了也没事。”
听到脚步声?,季凡灵回头看见她,有点局促地仰着头,捧着红薯:“奶奶,我挖了两个您的红薯。”
女孩头发有点乱了,扬起的小脸巴掌大一点,在冷风里显得格外苍白,骨架小小的,人又纤瘦,看起来病恹恹的。
……感觉会被她孙子狠狠欺负。
傅老夫人越打量她,越觉得她像被拐骗的小可?怜。
眼看着傅老夫人脸色越来越冷,季凡灵站起身,艰难地解释:“我不吃,我就?挖出来看看……要不我塞回去?”
傅老夫人看了眼钟姨:“你去把?红薯烤了。”
钟姨应了声?,拎着红薯进?屋,季凡灵也想跟着一起,傅老夫人叫住了她:“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
顶着她老人家的打量,季凡灵在后院的水龙头前?,把?手上的泥巴仔细洗掉。
她一边洗,一边在心里疯狂打腹稿。
——她不要五百万。
——五千万也不要。
——五个亿得考虑一下。
等她走到亭子里坐下,傅老夫人蹙着眉,语速缓慢地开口:“说说你怎么想的,怎么想跟傅应呈在一起?”
季凡灵心里一凉,把?肚子里的腹稿念出来:“奶奶,虽然?我现在没什么钱,但我三年后毕业就?可?以去工作赚钱了,我不会要傅应呈的钱的,而且律师都?是越老越值钱……”
“钱钱钱,岁数不大怎么脑子里全?是钱。”
傅老夫人冷冷打断,“这是钱的问题吗?”
季凡灵:“……那?是什么问题?”
傅老夫人直言不讳:“当然?是傅应呈太老了。”
季凡灵愣住:“啊?”
竟然?不是她不好。
是傅应呈不好。
“你知道?他今年二十八了吗?”
傅老夫人毫不留情道?,“他上高中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学生。”
他上高中的时候,我也在上高中。
咱俩还是一个班的。
季凡灵:“我不觉得他老。”
傅老夫人:“你们?差了十岁。”
女孩抿了抿唇,小声?地,试图解释:“奶奶,我只是看起来小,实际上,我和傅应呈差不多……”
“是么。”傅老夫人冷冷道?:“奶奶是老了,不是瞎了。”
季凡灵:“……”
傅老夫人:“等你老了值钱了,他也死了成灰了。”
季凡灵:“……”
傅老夫人冷笑?:“到时候你抱着他的骨灰盒,收拾收拾还有时间再嫁第二个。”
季凡灵:“……”
她现在算是知道?傅应呈的嘴是遗传谁了!
“……不会的,”女孩低声?道?。
哪怕只是稍微想象一下傅应呈的死亡,她心里都?很突然?地紧了一瞬。
继而是很深的无力和难过。
她此时经历的情绪,傅应呈都?曾成百上千倍地经历了十年。
季凡灵下意?识地想摸自己的珠串,摸了个空,才想起珠串早已送给了傅应呈。
假如有一天,傅应呈死了,她不得不取回自己的珠串。
她不敢想那?个时候。
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沉默了很久,季凡灵开口:“等他死了,我会……”
她说完整句话,亭子里一时安静下来。
只余寂寥的风声?,空空荡荡地在檐下呜咽。
过了会,傅老夫人沉沉叹了口气:“你太年轻了,都?没有遇到过几个人,别人给你钱,你就?以为是爱情,没想到对?对?方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有你被感动了,万一你以后遇到更喜欢的呢?”
季凡灵愣了下,脸色倏地白了。
小学的时候,傅应呈太小了,都?没遇到过几个人。
季凡灵骑车栽了他一程,他就?以为是爱情,没想到对?季凡灵来说什么都?不是,只有傅应呈被感动了。
万一傅应呈以后遇到更喜欢的呢?
傅老夫人没想到她完全?跑偏了,还以为她听进?去了:“你自己想想吧,如果你有天想走,傅应呈会不会放你走。”
“……”
说完,她又冷冷补上:“……他要是敢不放,你就?来找我。”
这场谈话就?此结束,傅老夫人领她进?屋,正好傅应呈洗完澡,换了衣服,从楼上下来。
他上次住在这里,还是高中的时候,所以留在这的都?是高中时期的旧衣服。
布料硬挺的黑色冲锋衣,拉链一直拉到顶,显得肩宽而直,插着兜时,带着点冷酷的少年气。
看得季凡灵愣了一下。
好像一晃而过的瞬间看见了那?个夏夜,在路上拉住她,对?她说“你在流血”的少年。
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她竟然?还记得那?晚傅应呈穿的衣服。
“怎么还换起装了?”坐在餐桌上,季凡灵忍不住凑近低声?问。
“回家换身舒服的衣服,不行?”傅应呈没提自己被泼水的事情。
季凡灵突然?想起来:“你之前?有一天,也是突然?穿得像个大学生。”
傅应呈:“……”
季凡灵好奇:“那?天是为什么?”
傅应呈冷冰冰道?:“怎么,我还需要换装才能像大学生?”
季凡灵刚想揶揄他,就?听到对?座的傅老夫人发出毫不遮掩的冷冷嘲笑?。
傅老夫人掀起眼皮,看向傅应呈:“你什么年纪,自己心里没数吗?”
季凡灵:“……”
傅老夫人讥讽:“你就?是鼻子上插两葱装猪,都?比腆着脸装大学生更像一点。”
傅应呈嗤笑?一声?,抬眼和奶奶对?视。
饭桌上火药味弥漫,但他出人意?料地什么都?没说,又垂了眼。
季凡灵忽然?有点不乐意?了:“他为什么不能当大学生?”
傅老夫人:“……”
季凡灵伸手,捏着傅应呈的下巴,真诚道?:“奶奶,他这个脸在A大,不说本科生,装研究生,还是绰绰有余。”
傅老夫人:“……”
“他看起来只有二十四,而我呢,”
季凡灵顿了顿,出于?早出生的尊严,矜持道?,“我看起来得有二十五了。”
傅老夫人头一回被人噎得说不出话,又因为对?小丫头心有愧疚,不太好直接驳她的话。
直到傅应呈在旁边闷笑?,被她听见了。
傅老夫人立马侧目,转移了火力:“你在那?鬼鬼祟祟地笑?什么?什么这么好笑??”
整顿饭,饭桌上谁都?没有再说话,气氛维持着诡异的平和。
除了傅应呈在饭前?问了句菜里有没有花生,听到钟姨肯定的答案后,把?那?个菜从季凡灵面前?挪到了自己面前?。
傅老夫人眼神微动,但也没说什么。
临走,钟姨给季凡灵送来一篮子新鲜的红薯和西红柿,都?是趁他们?吃饭的功夫,刚刚在后院里摘的。
季凡灵隐约看见篮子里凸起一个红色的小角,拨开西红柿,底下藏着一个厚厚的红包。
季凡灵抽出红包,递给钟姨:“这个落在里面了。”
“应该是老夫人给你的。”钟姨笑?眯眯道?。
季凡灵看向傅应呈,傅应呈无所谓道?:“给你就?拿着。”
季凡灵还在犹豫,傅老夫人双手抱胸,面色冷冰冰的,不太想看他俩的样子:“别给傅应呈抢去就?行。”
傅应呈气笑?了:“是,我天天在家抢她的钱。”
季凡灵:“……谢谢奶奶。”
两人正要出门,傅老夫人又忽然?开口:“把?你的脏衣服拿走。”
傅应呈看了她一眼,把?车钥匙给了季凡灵:“你先去车上等我。”
女孩走了之后,钟姨从楼上下来,把?装着衣服的袋子递给他。
傅应呈接过袋子,也没立刻走,淡淡立在那?,看了奶奶一眼:“说吧,还有什么话?”
“如果你非要做这么不像话的事情,”傅老夫人说,“至少,别辜负别人的真心。”
傅应呈觉得好笑?:“就?为了说这个?我难道?就?不是真心的?”
“我看人家的心比你真多了。”傅老夫人冷道?。
傅应呈蹙了下眉,眼神问她为什么这么说。
傅老夫人沉吟片刻,一字一顿道?:“我说你们?年龄不合适,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我的吗?”
傅应呈好像预感到了什么,眼神静了下去。
傅老夫人忍不住叹气。
“她说,”
“……等他死了,我会抱着他的骨灰盒,再爱他十年。”
推开门,傅应呈走进?扑面的冷风里。
梧桐叶在秋风里打着卷刮过街道?,吹到他的脚下,又被男人的鞋底碾平。
他走了几步,停下来,意?识到不对?,按了按额头,转身往反方向走去。
季凡灵说那?句话时,是什么语气,是什么神态,是什么心情。
他竟然?想象不出来。
明明从前?是只活一瞬间的人。
竟然?也会为他去想,那?么久远的以后。
拉开车门,傅应呈坐上车,女孩正在副驾驶上拆红包数钱,噼里啪啦点得飞快。
“三万,”季凡灵抬头,分出一半递过来,“这是你的。”
男人定定看了她一会,忽然?倾身过来,抱了一下她。
季凡灵愣了下:“怎么了?”
傅应呈揉了下她的头顶,眸光很暗,说不出什么情绪:“……也别什么都?想着扯平。”
季凡灵以为他在说钱的事:“不是因为你想借我一万五,我才分你一万五的。”
傅应呈这才注意?她手里的钱:“那?是因为什么?”
“……”
别的夫妻。
不是,情侣,不都?会平分收到的红包吗?
傅应呈:“坐实我会抢你钱的罪名??”
季凡灵:“……不要拉倒。”
车辆起步,黑色的库里南驶过落叶翻飞的街道?,掀起一片深棕色的尾浪。
季凡灵看着窗外的景色,手里攥着厚厚的红包,脑子里还在无意?识地复盘和傅奶奶的对?话。
她是不是,在老人面前?,大放厥词了。
人家以为只是两个人谈恋爱。
结果她开口就?是要抱别人的骨灰盒。
傅奶奶该不会觉得她很神经吧。
可?傅应呈明明。
对?她做了差不多的事情……
他图什么呢。
季凡灵知道?他喜欢自己,可?偶尔还是觉得,他有点太喜欢自己了。
她配不上的。
其实,当年她根本也没做什么,甚至是别人的女朋友。
她希望自己像救了江柏星一样,救过傅应呈的命,那?样或许就?可?以心安理得了。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忽然?像是心脏一脚踩空了似的意?识到。
过去,傅应呈确实一直喜欢她。
可?未来。
他也可?能像喜欢她一样,去喜欢别人。
季凡灵胸腔里好像有一锅黏稠滚烫的粥,烧得她黏腻得闷,忽然?喃喃开口:“你是因为感谢我,所以才喜欢我的么?”
傅应呈还在想别的事情,闻言愣了下:“什么?”
季凡灵慢慢道?:“……那?你好像,还挺容易喜欢别人的。”
“想什么呢?”
飞快瞥了她一眼,傅应呈唇角慢慢落下来,好像现在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对?:“她跟你说什么了?”
季凡灵不是作妖的性格,又有点后悔问了:“……没什么。”
之后的一整周,季凡灵都?在忙着准备她的pre。
她几门课的pre不巧撞在了同一周,导致她忙得脚不沾地。
中午午休的时候,其他室友都?准备睡觉了,季凡灵还坐在桌前?做她的PPT。
“学霸你不睡吗?”何洁路过的时候问。
“不困,”季凡灵说,“我打字轻一点,不会吵到你们?。”
“啊我没有那?个意?思,”何洁觉得她太体贴了,又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对?了,你是不是还没进?辅导员新建的qq群啊?”
季凡灵停下鼠标,回头道?:“一定要进?吗,那?我新建一个qq吧。”
“你居然?没有q号吗?”何洁惊讶。
“之前?的很久不登,找不回来了,绑定的也不是我自己的手机,”季凡灵一边申号一边说。
“能找回来的,”何洁说,“我之前?的q号就?是这么丢的,我表哥帮我找回来了,你还记得你的号吗,我让我表哥帮你找。”
季凡灵犹豫了下:“麻烦吗?”
“不麻烦,况且你的号多重要啊,那?么多联系人在里面,”何洁说。
季凡灵抽了一张便签纸,把?自己十年前?的账号和密码写在了上面:“那?谢谢你了,我不急,他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弄都?行。”
季凡灵把?号码给了何洁,就?很快忘了这事儿。
她白天太忙,晚上睡得很快,几乎一沾枕头就?睡着了,早上被闹铃叫醒的时候也迷迷糊糊。
过了好几天,她才突然?发现。
每天她都?是在自己的枕头上醒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傅应呈没有抱着她睡。
季凡灵隐隐觉得奇怪,却?也不想直接去问“你晚上为什么不抱我了”。
直到周五晚上,她终于?忙完学校的事,闲下来,在沙发上玩消消乐。
傅应呈似乎刚结束他的线上会议,穿着订制的深色西装,打着领带,从书房里推门出来,看到她坐在沙发上玩游戏,走了过来:“有空?”
季凡灵眼皮不抬:“没看我正玩着呢吗。”
男人就?站在那?,等她打完一盘,才说:“行了?我有个东西想给你看。”
季凡灵放下手机,靠在沙发上,跟女王接受觐见一样抬了抬下巴:“行了,拿出来吧。”
傅应呈低着头,站在她面前?,开始解皮带。
季凡灵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啊?”
傅应呈解皮带的速度很快,季凡灵扑上去,一把?按住他的手,耳尖通红:“一定要看吗?”
傅应呈掀眼:“不是都?同意?了?”
“现在吗?”季凡灵干巴巴道?,“天还没全?黑呢。”
“至少要去卧室吧。”季凡灵手指紧紧按着他,冲着一楼通透的大落地窗使?眼色。
傅应呈:“……”
男人气笑?了,舔了舔后牙:“不是,你在想什么?”
女孩试探:“……不是我想的那?个?”
傅应呈冷道?:“我从书房里走出来,坐这等半天,就?是为了让你看……”他喉结滚了下,又气笑?了,“不是!”
“哦……”季凡灵松开手,讪讪地摸了下鼻子,“那?你脱吧。”
说是脱,其实也就?往下褪了一点点。
傅应呈本身是倒三角的身材,这一褪,就?露出肌肉线条紧致的小腹。
季凡灵愣住,过了几秒,像是难以置信似的,忍不住凑近了:“你怎么,你什么时候……”
纹了个身。
乍一看,像是侧腹最底端,悬着的一个小风铃。
像是找人精心设计过,动态轻盈,曲线漂亮。
仔细看,才看出那?是一上一下的两个字。
“凡灵”
像是有清脆的铃声?在脑子里响起,又像是一座雄浑古朴的庙钟轰然?撞响,震得人头皮发麻。
季凡灵呆呆地仰头看他:“疼吗?”
“不至于?,”傅应呈淡淡道?,“就?一个小纹身,上周去纹的,现在都?没感觉了。”
纹身一般是脂肪越薄的地方越疼。
傅应呈小腹几乎没有什么脂肪,只有一层流畅的薄肌,绷紧的皮下甚至能看见青筋的脉络,而且这样隐私的位置,他竟然?也愿意?露在纹身师面前?。
季凡灵忍不住说:“你就?算要纹,也可?以纹胳膊或者腿……”
“那?不是被别人看见了?”傅应呈冷笑?一声?,“我又不是纹给别人看的。”
他不是那?种以纹身为荣的人,反而一直觉得,在身上刻上无法更改的痕迹,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草率行为。
“……这是纹给你一个人看的。”他说。
季凡灵的心脏仿佛被狠狠撞了一下,然?后失控般地,疯狂跳动起来。
她咽了咽口水,艰涩道?:“……可?我没有说要看。”
“是么,那?为什么要说那?种话气我,”
傅应呈勾了下她的后脑,俯身看着她的眼睛,眼眸晦暗地盯着她,带着压了很多天的火气,一字一顿道?,“说我会喜欢上别人。”
季凡灵眼眸颤了下,有点想不起来了:“我原话不是这个吧?”
“差不多。”傅应呈冷冷道?。
季凡灵头晕目眩地喃喃:“就?因为这个,你就?去纹身了?”
“省得你成天胡思乱想。”
傅应呈皱了皱眉,眉心忽然?又松了,眼底隐着深重的情绪,把?她拉近了自己纹身的位置,指尖点了点。
“看清楚了吗?”
“……写了名?字的。”他强调似的,缓慢咬字。
就?像家里的兔子,就?像寝室的护肤品,就?像所有你想占有的东西一样。
男人低低地垂着眼,带着薄茧的指腹,眷恋地摩挲了一下她的后颈,低头吻了上来。
“——我是你的。”
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她心上。
剧烈的充盈感从?心脏处,随着愈演愈烈的心跳声,汹涌地流到神经末梢,顺势填满了每一寸空洞的地方。
季凡灵仿佛第一次被他吻着一样,耳边全是听?不清的杂音。
她无意识地偏开头,躲开傅应呈的嘴唇,又低头愣愣地看着那个纹身。
傅应呈垂眼看?着她,指腹摩挲了下她的耳垂:“在想?什么?”
季凡灵好像听?不见他说话,指尖勾着他的裤腰,把他拉近了,然后吻了上去。
她在想?。
这是我的名字。
我、的。
每想?一次,心脏都好像在细密地胀痛。
刚刚被他亲完,她的唇瓣还是湿软的。
柔软的触感,紧紧地烙在最敏感的位置。
比纹身时针刺还要,更加凶猛的刺激。
肌肉瞬间绷紧了,青筋在她唇瓣下难忍地跳动,继而血流不受控地汹涌流淌。
男人垂着的眼倏地变暗了,理着她的头发,语速很?慢:“怎么,亲这么久?”
“季凡灵,你不想?就别招我,”傅应呈嗓音喑哑,动作却很?轻,又开始慢悠悠地用指节缠她的发尾。
“天还没黑透呢,就开始折磨我,嗯?”
女孩好像听?不见他说话一样,眼尾微红,又仰头亲他的喉结:“傅应呈……”
这么好的人,从?高中?时就一直崇拜的人,特别特别厉害的人,像月亮一样高高在上的人。
写了名字的。
永远是她的。
在快到极点的心跳中?,她感到一点隐约的难过,还有?更多更多,剧烈的、纯粹的高兴,高兴得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仰头亲他的嘴唇,咬了一下,含糊道:“……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傅应呈被她这么撩拨,实在是情动得厉害,妥协似的闭了闭眼,抄着她的腿弯就把她抱了起?来,径直上了楼,进了卧室。
女孩吮咬他的耳垂,被带着薄茧的掌心用力揉捏着后腰,又凶又重地索吻。
很?快傅应呈扯了下自己的领带,利落地蒙在了自己的眼上,在脑后打结,嗓音低哑:“最后一次,我不看?你……不舒服就说。”
停了两秒,女孩伸手,攥住了他的领带:“……算了。”
领带在她掌心里?被抓成细细一条。
透过半遮挡的视线,顺着她皙白的手腕,傅应呈喘着气,抬眼盯着她的眼睛。
什么算了。
不想?吗。
如果她真的不想?,那就……
女孩躺在他身下,拽下了他的领带,紧紧攥在手里?。
那双眼睛湿润又明亮,眼尾染上薄薄的绯红,她轻声说:“傅应呈。”
说出口的话,像火星在他脑海里?轰然炸开,烧起?一片理智全无的灼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