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by云炽
云炽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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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凡灵:“……”
你他妈。
一个拖把还能有多贵!!!
季凡灵觉得,傅应呈的洁癖比少年时期,应该有过之而无不及。
男人并不是说说就算了,还要她收了阳台衣服去烘干,不过没忘记善心大发,简单讲了两句烘干机怎么用。
季凡灵只好照办,不忘催他:“联系周穗了吗?”
“早上就问了,她没回。”傅应呈说,“等着。”
北宛昨夜下了场大雨,空气很潮,晾了一晚的衣服不仅没干,反而更湿了。
季凡灵等烘干的时候腹诽半天,心想要是能跟周穗住她才不跟傅应呈住。
毕竟,周穗脾气好性格软,跟个包子似的任人拿捏。
而傅应呈,就连她烘干的时候,都要立在窗边,监工似的,冷眼盯着她看。
季凡灵坐着,只能看到他线条锋利的黑色裤腿,裤腿下露出一点脚踝的轮廓,筋骨分明,利落好看。
沉沉的视线从高处地落在她身上,比窗外稀薄的日光还要炽烈,让她发顶都微微发烫。
季凡灵本来托着腮,坐在小板凳上发呆。
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他一眼。
最后实在忍无可忍,掀起眼皮,语气很平:“你看我长得像白痴吗?”
傅应呈:“?”
“你家烘干机一共就两个操作,还都是在烘干前。”季凡灵面无表情。
“请你告诉我,打开机门,拿出衣服,关上机门,这三个步骤里。”
“……到底哪一步我会出问题?”

须臾,傅应呈似是觉得荒唐,轻扯唇角,笑了声。
他嗓音带有磁性,笑起来有种低沉的动听,像是往冬日湖心处投下的一枚石子,在耳廓里掀起浅淡的涟漪。
“我什么时候说过,”傅应呈缓缓道,“你差的是智商?”
“没说过你智商差”和“没说过你差的是智商”。
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季凡灵垮着小脸:“什么意思?你说我哪儿差?”
然而男人没有和她斗嘴的意思,转身径直进了客厅。
季凡灵忍不住冲着他背影“喂”了声,放狠话的速度没能追上他的脚后跟。
放他一马。
智者不在别人的地盘和人干架。
烘干的过程虽然并不怎么美妙,不过结果倒是格外美妙。
烘过的衣服像晒过太阳一样干燥温暖,让人很难不喜欢。季凡灵立刻就跑去卧室换上了。
下午傅应呈待在书房里,偶尔去厨房倒杯水,顺便瞥一眼她。
季凡灵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剧,边看边等周穗回复。
不知道周穗在忙什么,一直等到傍晚,傅应呈才中断了工作,喊她过去看周穗Q`Q上刚回的消息。
傅应呈早上六点给她发的消息:
【周同学,打扰了,有急事需要联系,请问你现在在哪?】
周穗:【?】
周穗:【你是傅应呈本人吗?】
过了会,周穗又回:【我现在在人民医院儿科,请问你找我什么事?】
“谢谢,我现在去!”季凡灵扫了一眼消息,转头就跑。
傅应呈跟在她身后,伸手取了衣架上的大衣,拿上车钥匙:“你知道医院在哪?”
“知道,不远。”
季凡灵飞快地蹬上鞋:“我坐公交去,很快就回来。”
她说完犹豫了下,挠了挠脸,慢吞吞道:“也有可能,不回来了。”
假如能住周穗家的话,更好。
傅应呈盯着她看了一会,神色不明道:“行。”
“不回来的话,让她跟我说声。”
人民医院儿科。
最近是秋冬流感高发季,即便天色昏暗,儿科仍然挤满了面露焦色的家长和怀中或哭或闹的儿童。
季凡灵挤在看病的人群里,大部分人都戴着口罩,让她找人变得更加困难。
走了一个来回,季凡灵无意间注意到自动缴费机边的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白色棉袄,上半身略有些臃肿,正取下口罩,抬头对着镜头,片刻后又戴上口罩,取了小票,转身走来。
她戴上口罩前的一瞬间,季凡灵瞥见女人细眉紧皱,门牙咬着自己的嘴唇。
……就仿佛,算不出题时,会露出的表情。
季凡灵心里一动:“周穗!”
女人抬头,左右看了看,没找到是谁喊她。
下一秒,人群中挤出一个女孩,朝她的方向大步跑来。
周穗明显愣了一下,盯着她的脸,和记忆中的逐渐重合,瞬间脸色煞白,往后连退三步:“你,你,你!”
“是我,季凡灵。”
“啊?啊?啊?????”
季凡灵安抚:“你不要害怕。”
周穗慌乱:“你不要过来!!”
季凡灵才不听她的,大步上前,一把抓住周穗的胳膊,拧了一下,挑眉问她:“疼吗?”
“嗷……疼。”周穗老老实实道。
“疼就对了,证明你不在做梦。”女孩板着小脸。
“……”
“那、那什么,”周穗结结巴巴,“鬼拧人,人也会疼吗?”
季凡灵慢吞吞道:“鬼拧人疼不疼,我不知道,不过呢……”她突然加快语速,“鬼咬人一定是疼的!”
说完,她抓起周穗的胳膊,龇牙就咬,凶得一批。
周穗本来就神经紧绷,被她吓得,立刻甩着胳膊嗷嗷叫起来,引得附近的人投来视线。
季凡灵当然没真咬,抬起头,忍不住嗤笑一声:“瞧你这出息。”还以为胆子变多大。
周穗惊魂未定,胸脯起伏,眼看着女孩穿着不合身的老旧外套,单手插兜,立在那里,冲着她笑,露出一颗尖尖的小虎牙,不知怎么也跟着她笑起来。
觉得自己刚刚怪傻的。
周穗挪回来,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碰了碰女孩的手背,轻轻地喊:“季凡灵啊?”
女孩从鼻子里哼了声。
周穗望着昔日好友年轻的脸,心头蓦地一酸:“你,你怎么一回事啊?”
“被车撞了下,一睁眼就到现在了。季国梁跑路,程嘉礼联系不上,你最厉害——”
女孩似笑非笑地瞧她。
“骂我诈骗,还要报警。”
周穗:“……”
周穗讪讪道:“昨天还真是你啊?”
“嗯。”季凡灵没计较,“你怎么这个点在儿科?”
“我小孩发烧了。”
季凡灵一愣:“你生小孩了?”
“儿子,三岁了,姓何,叫何涵。”
季凡灵:“都三岁了??”
“哎我这个脑子,”周穗猛地一拍额头,“涵涵的药!”
很微妙的,明明还是同一个人,仿佛那个眉眼神情处处透着当年影子的女生,在提到孩子的一瞬间,突然变成一个陌生又焦急的母亲。
周穗原本还有些畏畏缩缩,现在突然什么都不怕了。
她伸手,拍了拍季凡灵的肩:“你等我一会,我还得给他拿药,一会儿水挂完了,再测一次体温。”
眼睛虽然还看着她,心思却早已不在这了。
季凡灵催促:“快去。”
周穗慌慌张张往药房走,走到一半,脚步猛地一刹,扭头看向另一个方向:“妈?!您怎么带着涵涵到处乱跑?”
迎着周穗走去的老人怀里抱着戴着口罩的男孩,步履缓慢:“你半天不回来,涵涵吵着要你……”
“好不容易抢到的座位,您一走就让别人占去了……”
周穗伸手接过孩子,发现输液袋都瘪了,输液管底端回了一小段血,急得对婆婆嗓门大起来,“让您看着点看着点,都回血了哎呀!”
“我一直看着啊,吊完了这不就来找你了。”婆婆也不高兴。
“找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护士!”周穗一手抓过输液杆往远处跑起来。
怀里的小孩被他发怒的妈吓到,嗷的大哭起来,边哭边咳嗽。
季凡灵在远处默默地看着,心里有点堵得慌。
如果不是因为她,周穗应该就能赶上给孩子换药。
季凡灵站在原地,等了快有一个小时,中途好不容易等到空位,刚坐下,旁边走来个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不哭不闹,乖乖自己拎着输液袋,季凡灵又起身让了座。
季凡灵脚站得发麻,等了又等,估摸周穗把她忘了,重新挤进人群找她。
这回她在儿科诊室门口找到了周穗。
周穗风风火火地冲出诊室,几乎迎面撞上她,这才好像看见她似的,视线聚焦在她脸上:“哎,季凡灵,你在这。”
季凡灵关心:“小孩怎么样了?”
“还在烧,昨天就吊水了今天又吊,结果烧得更高,都38.5度了,”周穗焦头烂额,眼里都是红血丝,“医生说可能是支原体肺炎,让去一楼拍个CT,我现在带他去。”
季凡灵又催她:“那快去吧。”
周穗喊上婆婆,抱着孩子挤电梯下楼了,季凡灵不便凑上去添乱,就站在原地等。
整层楼到处都是生病的儿童,个个跟热水壶开了似的尖声大哭,哭得人心烦意乱。
那也没办法,谁让孩子正好病了。
是她来得不巧。
可这要她怎么开口,说周穗让我去你家住几天吧。
季凡灵又硬着头皮等了一个小时。
估计是做CT排队,周穗一直没回来。
女孩叹了口气,安静地走了。
出了医院,季凡灵才想起自己仅有的两块钱,来的时候就花完了。
早知道该找傅应呈借点零钱……
再回去找周穗,似乎也没这个必要。
区区几公里,不坐车也无所谓,她随便散着步就回去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来的时候丝毫没觉得冷。
回去时,风却好像变得更大了些。
一路走回傅应呈家,季凡灵脸都冻僵了,抬手哈了口气,轻轻扣了扣门。
等了一会。
门没开。
季凡灵愣了一下,料想应该是傅应呈出门了。
什么事会让他晚上出门?
一瞬间,她心底无端冒出另一个念头。
或许他在家,只是不想再让她继续住了。
是因为她自作主张用了拖把,还是因为她的湿衣服把水滴到阳台上了?
季凡灵有点慌神,用力揉了揉脸,不死心,又上去敲门,由轻到重,由慢到快,越来越急。
一下接一下地敲。
过了五分钟,门突然开了。
男人穿着白衣黑裤,长袖衬衫的扣子一直系到最上面一颗,浅色的贝母扣在玄关处的顶灯下反射着矜冷的光泽。
季凡灵心里蓦地松了口气:“害,我还以为你不在家。”
“在书房开会,没听见。”镜片后男人的眉心微微蹙起,神色不愉。
季凡灵唇角一点点落了下去,直到压得平直。
她很烦自己这样,像条讨厌的流浪狗一样到处觍着脸麻烦人,耽误孩子看病,打搅别人开会,求他们给自己一个地方住……
一直在敲别人的门。
“哦,我不知道你在……”季凡灵捏着指尖慢慢道。
傅应呈声音很冷:“等会再说。”
季凡灵立刻闭嘴了。
傅应呈转眼看向她,抬手点了下耳朵,嗓音放低了些:“……不是在跟你说话。”
季凡灵这才看到他戴的蓝牙耳机。
傅应呈迈步,从她身边走到门外,语气很淡:“过来。”
季凡灵为刚才的事心虚,难得的听话,乖乖凑过去。
傅应呈在门外弓着身,单手搭着门把手上,姿态随意,手指在门锁键盘上接连按了几下。
傅应呈:“手给我。”
季凡灵不明所以,伸手过去,被他隔着外套袖口握住了手腕。
“……伸出一根手指。”
季凡灵反应过来:“等等,你要把我的指纹加上吗?”
傅应呈握着她的手腕,往前轻送。
女孩纤细的指尖搭在冰冷的指纹锁上,微微压扁,手指下方的凹槽亮起,顺时针闪烁一个绿圈。
“不用了吧。”季凡灵有点退缩,但是手腕被傅应呈牢牢握住,没给她挣脱的余地。
按上,松开。
“你要是开会,我可以在门口等的。”
按上,松开。
“而且我就再住一晚,其实没必要……”
按上,松开。
“叮咚”一声,指纹锁发出认证成功的提示。
那一声叮咚,恰好,补上了季凡灵心脏漏跳的一拍。
她有了一扇。
不必敲,也会向她敞开的门。
傅应呈放开她的手腕,直起身,瞥了她一眼。
季凡灵下意识后退,他跟着上前两步,走进玄关,站在她面前,反手在身后关上门。
男人胸膛离季凡灵的鼻尖近在咫尺。
关门掀起一阵冰凉的夜风,扑面而来男人身上浅淡孤寂的木质香味。
“有没有必要,不是你说了算。”
头顶传来男人的嗓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淡、散漫、尾音低沉:
“加指纹是因为我,不爱给人开门。”

但她还是有点,微妙的高兴。
季凡灵抬头看傅应呈……突然发现傅应呈比她印象里的还要高,她站在他面前,头顶还不到他的肩膀。
高三时少年也是高瘦挺直的,在人群中清冷颀长,鹤立鸡群,不过他们从来没有离得这么近,就算是升旗仪式,也是一个站队伍前排,一个站末尾。
该不会是他大学的时候,又长高了。
女孩思忖的短暂一瞬,男人沉默地低垂着眼,然而很快,季凡灵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傅应呈不动声色地抬颌,示意她看钟,声线微冷:“你说的很快回来,就是这个点?”
季凡灵顺着看过去:“……”走回来确实费了点时间。
傅应呈:“我要是睡了,还得起来给你开门?”
“你知道的,周穗她,实在是太想我了。”
女孩慢吞吞地抠了抠手指,飞快地瞄了他一眼,“我早就想走,她拉着我一直说,都不舍得放手。”
“那你呢,”傅应呈语气很淡,“让你不住跟我说声,继续住就不知道跟我说声?”
“不好意思,聊得太投入……”
季凡灵摸了摸冰凉的鼻尖:“一不小心,就把你给忘了。”
“……”
季凡灵顿了顿,垂着眼低声道:“我以后自己开门,走路很轻的,不会把你吵醒。”
傅应呈眼睫动了下,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过了会,放过她似的开口:“先去洗澡。”
季凡灵:“哦。”
看来,是她身上带着医院的病毒,碍着洁癖大少爷的眼了。
季凡灵平时洗澡跟打仗一样快,这次为了证明自己洗得很干净,特地打了厚厚一层泡泡,洗得时间也更长,洗完都有些微微头晕。
等她洗完,傅应呈似乎也开完会了,从书房里走出来,见女孩顶着湿漉漉的头往次卧走,喊住了她。
季凡灵停住脚步,回头:“怎么?”
傅应呈蹙眉:“头发为什么不吹干?”
季凡灵试图跟他讲道理:“你看我头发上的水,最多只会滴在睡衣上,滴不到地上。”
“这睡衣谁的?”傅应呈淡淡瞥了她一眼,“你的?”
季凡灵:“……”
好好好,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季凡灵忍着不耐去吹头。
吹到一半,余光看见傅应呈从走廊路过,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站在旁边看了一会。
须臾,好像瞧见什么很有意思的事似的,眉尾轻轻挑了挑。
季凡灵木着脸关了吹风机:“你又有事?”
傅应呈:“你用什么洗的头?”
“……”
心虚就在一瞬间。
“洗发水啊,当然是洗发水,还能用什么。”季凡灵面无表情道。
“是么。”傅应呈不置可否。
就在季凡灵以为自己蒙混过关的时候,男人前倾身子,拉近了一点距离。
离得近了,男人的五官显得愈发清晰立体,刀刻般的挺鼻薄唇,长睫黑漆漆地压着,甚至能看清他眼尾的一颗小痣。
这个位置的痣都有股撩人的意味,在他脸上却加深了五官里那种,冰山似的,天生不近人情的冷傲。
“那你为什么,闻起来,”傅应呈稍停了会,目光向下落在她脸上,“会像我的剃须泡?”
谁闻着像剃须泡?
你说哪个是剃须泡?
季凡灵麻了,语气依然冷静:“你闻错了,我看了上面的英文。”
“那是挺不容易的。”
傅应呈顿了顿,直起身子:“因为,这批洗浴用品上面只有法文。”
季凡灵:“……”
现在夺门而出,冲回医院,强迫周穗收留自己,也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情……是吧。
眼看着小姑娘要炸毛,傅应呈似是收起了逗人的心思,抬了抬下巴:“台子上最右边的是沐浴露,左数第二瓶是洗发水。”
“……”
“有事就问。”傅应呈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不经意道。
“……当我是哑的吗?”
隔天早上,季凡灵一觉睡到了十一点,不用被麻将声和骂街声吵醒,还能睡到自然醒的日子让人神清气爽。
人死了,也不是全无好处。
至少,不用早起,还不用上学。
虽然是周日,傅应呈已经不在家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季凡灵没脸把自己当客人,昨晚睡觉没关门,傅应呈早上把她的门合上,还在门外的地上放了一部手机。
季凡灵捡起手机。
屏幕亮起,映入眼帘一条微信。
九点发的,就三个字,好像自带傅应呈嘲讽的嗓音:
【还没起?】
季凡灵:“……”
手机没有锁屏密码,一滑就开了,显示微信的聊天窗。
这个微信应该是刚注册的,用户名是随机生成的乱码,列表里只有傅应呈一个人。
季凡灵:【起了,你今天不在家吗?】
很快,傅应呈回道:
c:【在公司处理一些事情。】
c:【手机拿着,出门跟我说。】
季凡灵愣了下:【这手机给我用?】
傅应呈发来一条语音。
c:“之前换的旧手机,扔了也是扔了,不用还。”
从听筒里传出的男声,语气随意,被电流镀上一层磁性的质感,格外的低沉清晰。
虽然说是淘汰的手机,但也新得让人看不出使用痕迹,跟他所有的东西一样,有种整肃得近乎苛刻的干净。
季凡灵“谢谢”两个字还没发出去,傅应呈又发来一条语音:
“毕竟你一个人在我家,让我有点不放心……我家。”
让我、有点、不放心、我家。
这也是人能说出来的话。
季凡灵默了默:【这么不放心,你亲自回来视察?】
上方立刻跳出弹窗:【c邀请你视频通话……】
季凡灵抓了抓自己睡乱的头发。
啊,还真要看?
九州医疗集团总部大楼。
傅应呈的助理高义快步穿过走廊,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前,又忍不住把手上投资项目会议的材料和标的项目尽职调查重新翻阅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这才整了整仪容,抬手敲门。
他跟了傅总七年,也算是老员工了,不至于因为领导心情不好就胆战心惊,毕竟傅总一年到头,很少有心情好的时候。
只是今天实在反常。
他觉得傅总与其说是不高兴,倒不如说是有些……心神不宁。
甚至开晨会的时候,短短半个小时,他都不自觉地看了七八次手机,吓得财务总监以为自己废话太多让他不耐烦,汇报的语速快得飞起。
门里传来很淡的一声“进”。
高助推门而入,迎面是巨大的落地窗,正午的阳光穿过玻璃通透地洒满的办公室。
男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眉宇舒展,低眸看着手机。
高助敏锐地感到他现在心情不错,甚至可以说得上相当好,以至于平时冷气沉沉的办公室都酝出一股暖意。
高助快速走近:“傅总,这是下午投资项目会议上需要您过目的数据,还有对弗里德公司近十年业务的调查。”
“好,”傅应呈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消息,“等一会。”
然后他拨了个视频。
高助自觉退后几步,等了几分钟,眼睁睁看着傅总脸色越来越冷,抬手把手机丢在桌子上。
高助这才看到,视频画面正热情地挨个展示房间。
画面很晃,屋子里没人,略显空旷,拍摄者隐在镜头后面,连一根手指、一根头发丝儿都没露出来。
这是什么?
房屋中介发来的视频吗?
见傅总久久没说话,高助忍不住开口道:“您这是在看房?”
傅应呈撩起眼皮,凉凉地回了句:“你也觉得这是在看房?”
“看床?你还要看床?”手机里隐约传来一个女声。
伴随着上下晃动的镜头,手机冲进次卧,快速拉近,给了床铺一个大特写。
平整如宾馆的素色床单,摆放得整整齐齐的枕头,折得一丝不苟的直角床边……
傅应呈眉心跳了跳,抬手把视频挂了。
高助:“……”
很微妙。
感觉傅总这回是真的心情很差。
他试探地问:“这房不好?”
“挺好,只是……”
傅应呈抬手接过高义递来的材料,随手翻了翻,没看进去,气笑了似的轻哂了声:
“谁会闲的没事看自己家?”
季凡灵见傅应呈挂了视频,想必他是非常的满意了。
她还贴心地补了消息:
【你要是不放心。】
【我可以每天给你打个视频。】
傅应呈没回。
季凡灵也没往心里去。
她从来没有过自己的手机,带着新奇劲折腾了半天,先是通过手机号找到周穗的微信,申请加她好友,在APP商店下载了一些排行榜上靠前的APP,点外卖的网购的看剧的刷视频的看新闻的,挨个逛了一圈,还不忘用新手机号重新注册了一个Q`Q。
这次周穗很快通过了季凡灵的好友申请。
穗穗平安:【不好意思,昨天我忙着照顾涵涵,让你等那么久。】
关我屁事:【没等。】
关我屁事:【很快我就走了。】
穗穗平安:【那就好,等涵涵病好,我一定要请你吃饭。】
穗穗平安:【不过,你怎么会去傅应呈家?】
关我屁事:【?】
关我屁事:【你怎么知道?】
穗穗平安:【昨天你刚到没多久,他给我发消息,问我有没有见到你,我就和他说了几句。】
关我屁事:【……】
关我屁事:【有没有可能,你告诉他,你见到了我,正拉着我疯狂聊天,不舍得放我走?】
穗穗平安:【额,好像不是这样回答的……】
季凡灵面如死灰。
难怪昨天傅应呈表情怪怪的,原来他早知道周穗忙着照顾小孩,没工夫理她。
男人幽暗的眼神,现在回想起来,颇有几分“我倒要看看你能怎么编”的意思。
周穗还在忙,断断续续地回消息。
她说自己高考考上了海大会计专业,毕业后进了私企做财务,又在单位里认识现在的丈夫何晋鹏。
两人工作经常加班,没时间照看孩子,现在公公婆婆从乡下过来跟他们住在一起,一直住到明年涵涵上幼儿园。
季凡灵能想到,周穗家现在大概公婆睡一间房,夫妻带孩子睡一间房。
真让她去,连让她睡觉的地方都没有。
不像傅应呈。
一把年纪,还是孤家寡人。
周穗:【你在傅应呈那里……能住吗?】
周穗:【你们居然认识?】
季凡灵:“……”
对她来说,前天刚被陈俊问过这个问题。
怎么的,她跟傅应呈,就这么像两个世界的人?
确实,当年在学校里,他们没有任何交际,是走廊上碰见都不会打招呼的那种同学。
毕竟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吊车尾,能有什么话说。
但周穗的话像个钩子,勾出一段她对傅应呈为数不多的记忆。
那是高一的某个夜晚,季国梁赌球输了钱,在家暴跳如雷地摔打东西,季凡灵忍无可忍地跑出来,插着兜,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
突然被一只手抓住胳膊。
季凡灵回头。
逆着路灯的光,清瘦的少年拿着刚从书店买的辅导书,穿着黑色的冲锋衣,肤色冷白,乌发黑瞳,眉心紧蹙地盯着她:“你在流血。”
他伸出手指,动作很轻地碰了下她的后颈,送到她面前。
“……啊。”
季凡灵瞥见他指尖的血,无所谓道:“是我骑车摔的,没什么事。”
知道他洁癖,季凡灵还很好心地,拽着自己的袖子,给他擦了擦指尖。
都上手擦了,她才想起自己衣服也是脏的,滚得到处都是灰。
难怪傅应呈的手指僵了下,手背上绷起难忍的青筋。
季凡灵意识到擦不干净,索性收回手,转身要走,又被傅应呈拦住:“医院不在这个方向。”
季凡灵奇怪道:“去什么医院?”
傅应呈:“那你去哪?”
对季凡灵而言,这点伤还不至于上医院,今晚季国梁犯病,她就算死在外头都不会回家,准备随便找个地下网吧的沙发,凑合着过夜。
女孩看着远处的店面敷衍道:“就随便转转呗。”
“跟我过来。”傅应呈抓着她就走。
也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力气,季凡灵挣脱不开,踉跄跟上,莫名起了火气:“傅应呈你什么毛病?放开我!”
傅应呈脚步不算快,但紧紧攥着她的袖子,任由她揍了几拳也不松手,冷着脸,一直把她拽到旁边的便利店前,太阳伞下的座位上:“坐这等我。”
“你当自己谁啊,凭什么听你的?”季凡灵瞪他。
两人一高一低地对视。
便利店的冷光从高处洒下来,照在少年漆黑漂亮的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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