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后的第十年by云炽
云炽  发于:2024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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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那一瞬,让人窥见她这个年纪,遭遇如此巨变后,本该有的脆弱。
可是很多话轮不到他来说,很多事也轮不到他来做。
十年前十年后都一样。
他们终归,根本就不熟。
“包起来吧。”
男人开口,又用眼神制止了服务员的动作,示意高处的展示柜。
“——要那只最大的。”
季凡灵上完厕所出来,隔着来往的人群,看见气质冷漠的男人没有表情地站着,在路人的注目礼中,单手拎着只一人高的兔子。
季凡灵瞳孔微微缩了下,诧异道:“你买的?”
“不然是我偷的?”
傅应呈脸颊绷得很紧,生硬地抬手把兔子递给她。
“拿着。”
兔子大得跟座山似的压下来,季凡灵瞬间被铺天盖地罩住,脑子乱哄哄的。
傅应呈给她买了只兔子?
为什么?
吃饭,住宿,洗澡,这些她都能理解,手机或许他放着也没用,可毛绒玩具又不能吃又不能用的……没必要吧?
季凡灵吃力地抱着兔子,迟钝地转着脑筋。
他该不会是在关心自己?
难道特地带她来吃面,也是为了让她和江柏星见面?
傅应呈是不是对她也,太好了点。
回去路上,那只兔子扣着安全带,横着挤在车子后座上,就像房间里的大象。
想问他为什么买兔子。
又问不出口。
傅应呈不提,季凡灵也装作看不见,只看着车上悬着的平安符一晃一晃。
余光里,男人单手握着方向盘,颀长的手指微微屈起,黑色皮料衬得肤色冷白,凸显出凛冽的骨骼感。
路口,碰上九十秒的长红灯。
那只握着方向盘的手,思忖似的,慢条斯理地轻敲了两下。
季凡灵收回思绪,下意识看向傅应呈。
“突然想起来,”傅应呈开口道,“你早上在家,闻到烟味了吗?”
“……”
季凡灵沉默了一会:“没有,有吗?你不喜欢烟味?”
“算不上喜欢。”
“下次我抽完再回来。”季凡灵立刻道。
“抽的什么烟?”
季凡灵伸手进口袋,摸出烟盒晃了晃:“你肯定没抽过。”
不是因为太好,而是因为太烂。
十块一包的虹江,季国梁的钟爱。他喝醉了就记不清数,季凡灵拿走他两根烟,他也不会发现,不过她没拿却被拽着头发逼她承认拿了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二者五五开。
傅应呈伸手到她面前,季凡灵以为他想看,递进他掌心。
谁知傅应呈二话不说,直接收走,丢进门边的储物盒。
季凡灵立刻不乐意了:“喂。”那可是她用周穗的钱买自己的。
“试试这个。”
傅应呈指尖挟出另一包烟,顺手丢进她怀里,瞥了她一眼:“至少没那么难闻。”
季凡灵将信将疑地拿起打量。
香烟入手很沉,卷烟纸是漂亮的珠光色,是款质感很好的女士烟,烟形优雅,匀称细长。
凑近了闻,鼻尖萦绕着苦咖啡豆一样的醇香。
“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傅应呈漫不经心道,“你想抽找我要,一次半支吧。”
“行。”季凡灵秉持着谁花钱谁是大爷的原则,随口答应。
她现在心情挺好,不过就像小孩拿到新玩具总想上手一样,蠢蠢欲动地抽出一支:“让我试试?车里能抽吗?”
“火机在副驾储物箱。”
季凡灵打开储物箱,意外地看见一大包药盒,包装上写着什么酮什么西泮。
她看不懂也没细看,找出火机,关上箱盖,啪嗒一声点了烟。
入口是清淡的冷杉味。
很浅的苦,季凡灵倒也品不出更多,只觉得虹江像是一根带刺的木棍捅进鼻腔,辛辣地灌进喉咙,这根烟则像寒夜松林绵长的水流暗涌,有种冷淡的温柔。
还有点像傅应呈身上的味道。
很好闻。
半支抽完,车子刚好停入小区地库,时间刚刚好。
傅应呈熄了火,掀起眼睫看向她,伸出手,示意她今日份半支烟已经没了。
“真半支啊?”
季凡灵都忘了这茬,不情愿地啊了声:“……让我抽完吧,要不也太浪费了。”
“见过肺癌患者吗,开胸腔切除肺叶肺段甚至全肺切除,半数从未成年就开始吸烟。”傅应呈掀起眼睫,“你也想?”
“我不一样。”
季凡灵伸出左手,伸到他眼皮底下,慢吞吞道:“看见了吗?”
女孩的手生得很白,十指尖尖,腕骨伶仃纤细,带着点总是捂不热的冷气。
傅应呈:“看见什么?”
“我的生命线。”
季凡灵示意他看自己掌心,意味深长地顿了顿,“很——长——。”
“……”
傅应呈眼里闪过一丝嘲讽,有一瞬间想反驳,却又说不出口。
心脏深处漫出,丝丝缕缕,被拉扯的钝痛。
男人眼瞳黑漆,面上古井无波地冷漠。
短暂的僵持。
季凡灵啧了声,垂下眼睛,恹恹地把剩下的半支烟交给他,准备推门下车。
……她以为傅应呈会把烟灭了丢掉。
谁知,男人没什么表情地接过。
然后,沉默地送到唇边。
季凡灵心里突的漏跳一拍,愣住,扭头看他。
男人靠在架势椅背上,姿态松弛,侧脸清冷,没有看她,只是看向窗外。
薄唇咬着烟。
烟头的一点火光亮了又灭。
纯白的雾气从唇间逸出,带着淡淡的木质香味,在昏暗狭小的车厢里弥漫。
雾气渐浓渐深,笼住傅应呈轮廓深邃的眉眼。

第11章 吃醋
傅应呈抽半根烟用不了多长时间,地下车库静谧昏暗,季凡灵面不改色地坐在副驾,一边刷手机,一边等着。
手指划得飞快,眼里却心不在焉。
傅应呈怎么抽她剩下的烟?
就算是季国梁也不会捡别人的烟抽。
难不成……
他其实……
特别喜欢这种烟?以至于不肯浪费一点儿?
那他倒是,比想象中,更接地气一点。
手机上收到假证贩子的消息,拉回了她的思绪。
AA资格证毕业证营业执照:【你的身份证和学生证办好了,随时来取。】
关我屁事:【过会来。】
季凡灵先跟傅应呈一起,把买的东西和兔子拎上楼,然后说了声要出门找工作,傅应呈倒也从来没不让她出门,只问回不回来吃晚饭。
他问得很随意,季凡灵却愣了下。
她记不清上次有人这么问她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是小学一二年级。
那时江婉还没查出胃癌,在培训机构做古典舞老师,总是穿漂亮的白色长裙。
有时她刚下班回家,就看到女儿风风火火跑出来,嘴里嚷嚷着妈我要去同学家玩,江婉就笑道那晚上回来吃饭吗?
“……回来。”季凡灵握着门把手,轻声说。
假证贩子做的证件像模像样。
季凡灵很满意,觉得完全能以假乱真。
她结清了钱,还用贩子的电脑打印了几份简历,把方圆几公里内贴了招聘启事的便利店、饭馆、书店、快餐店、奶茶店,统统投递了一遍。
她现在当务之急是找份工作。
至于回去继续读高三……
笑话,根本不考虑。
先不说学费伙食费住宿费从哪儿来,上学?这辈子都不可能主动上学的。
原本她寄希望于程嘉礼能收留她住一阵子,现在看来也不合适,她去找程嘉礼要钱,以什么身份呢,死而复生的前女友么?
她宁可欠傅应呈。
程嘉礼当她死了,她索性也当他死了。
这样一想,心里还挺轻松。
季凡灵回家时,天都黑透了。
童姨昨天做的红烧牛腩土豆和竹笋鸡汤都在冰箱里,两人在家简单吃了一顿。
因为工作的事有了进展,季凡灵心情颇好,忍不住跟傅应呈多说了两句。
“我应该很快就要找到工作了,惠安路的711和永乐超市,看起来都急着招人。”
“是么。”
“光明天早上,我就有两场面试。”还得是A大学生证的功劳。
“加油。”
“看来,钱也不是那么难赚。”
季凡灵翘着唇角:“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把你……”这段时间帮我的住宿费和伙食费还了。
话说一半就刹住了。
季国梁常年被追债,让她耳濡目染总结出了很多经验。
譬如,不要定具体的还钱时间。
譬如,债主没提钱,你就别主动提钱。
譬如,除非迫不得已,绝不承诺自己会还钱。
季凡灵把钱的事咽了回去,紧急改口道:“……给包养了。”
我很快就能把你给包养。
把,你,给,包,养,了。
包!养!了!
空气瞬间安静。
傅应呈的筷子停在了空中,长睫掀起,眼眸深邃幽暗,神情难以言喻地看着她。
然后,很轻慢地,挑了下眉尾。
季凡灵:“……”
女孩硬着头皮和他对视,慢吞吞道:“不过呢,我不喜欢强人所难。”
“——你要是不情愿,就算了。”
说完,季凡灵埋头,一通狂吃,像仓鼠一样把两颊塞满食物。
用实际行动表示她已经聊完了希望两人可以闭嘴吃饭。
或许是她的行为奏效了,半天都没听到回音。
就在她松了口气,以为这事过去了的时候。
头顶传来很轻的,气音似的一声笑。
像羽毛落在耳膜上,酥酥麻麻地刮了下。
“看不出,你是这么打算的。”
季凡灵抬头,看到男人向后靠在椅背上,唇角压得很平,语气冷淡又傲慢,一双黑眸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还挺,志向远大。”
晚饭后,傅应呈把新买的餐具挨个清洗了一遍,家里定期会有清洁阿姨上门打扫,但他不能忍受把脏东西留过夜。
洗完,他继续处理白天没做完的工作。
傅应呈对杨铭哲说自己工作繁忙绝非虚词。
九州的产品在国外受到了广泛认可,一场MEDICA国际医疗设备展让九州的预约订单排到了两年后。
但另一方面,他们的生产工厂都在国内,大型设备不方便整件运输,需要将零部件单独包装海运后再就地装配,有意向和九州医疗合作供应链上游厂商发来的邀请信像雪片一样挤满了他的邮箱。
傅应呈正在把想要了解的合作商整理出来,发给国际业务总监进行进一步调查筛选,微信里跳出苏凌青的消息:
【季凡灵的身份证和户口本办妥了。】
【我下午刚落地,就赶着去取,你就说感动不感动吧。】
c:【谢了。】
苏凌青:【既然在线,为什么不给我的朋友圈点赞?】
c:【你几岁?】
看在苏凌青确实帮他了的份上,傅应呈还是放下工作,点进朋友圈,给苏凌青在国王大道和莱茵河畔搂着德国美女的游客照点赞。
平时傅应呈没有浏览朋友圈的习惯,点赞完准备退出,无意中瞥见上面一条老同学的朋友圈。
那条朋友圈转发的是婚礼纪念册的链接,点进去是精心制作的动图集锦,在鲜花簇拥中如画卷一样展开。
但凡在朋友圈转发这条婚礼纪念,都能参加抽奖,还真是高调的示爱。
——程嘉礼和方静云的婚礼。
傅应呈脸色一沉,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昨天女孩反常的一幕幕。
突然说要出去吃饭,回来时心不在焉,情绪低落,深夜泛红的眼眶。
他早上临时推迟了和合作商的见面,带她去见江柏星,期盼她能看到自己所作所为的意义。
原本他根本不打算见江柏星,也不打算带季凡灵去见他,因为受不了他一年年长到女孩的岁数,在人眼前生龙活虎的样子。
他越是健康地活着,就越是让人想到,有人替他去死了。
资助他,也无非是觉得,她拿命换的人,不能过得不好。
仅此而已。
结果,她一整晚的情绪,不为自己,全是为了别人?
傅应呈把转发婚礼纪念册的同学随手删除,眼里又添了几分阴沉。
程嘉礼他到底有什么好的?
季凡灵吃完饭在沙发上玩了会手机,脑子里忍不住闪现刚刚对话。
——你放心,我很快就能把你,给包养了。
——还挺志向远大。
确实远大。
吃着他的住着他的用着他的,直接就幻想一步登天翻身农奴当地主。
季凡灵心不在焉地看着手机,脸实在烧得慌,搓了搓脸,自暴自弃地起身,准备去洗个澡。
她在去卫生间的路上,却被傅应呈叫住。
季凡灵转身,发现傅应呈破天荒不在工作,而是站在书房门口。
身高腿长的男人双手抱胸,倚着门框,上身穿了件质感柔软的黑色毛衣,却衬得棱角愈发清冷硬朗,手臂肌肉线条好看地绷紧。
男人生了双天生凉薄的眼,眼尾狭长,居高临下看人时,有种冷淡又锋利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
还有点……微妙的危险。
季凡灵像是炸毛的小动物,对外界攻击本能地警惕,硬邦邦道:“怎么了?”
傅应呈开口问:“兔子呢?”
季凡灵迟疑道:“我拿去卧室了啊。”
“你的卧室?”
“那不然呢?”
“我是让你拿着没错。”
傅应呈盯着她,嗓音微沉:“但好像……没说要送你吧?”
季凡灵:“……”
从天而降好大一口自作多情的锅。
女孩垮着小脸,干巴巴道:“你当时那个意思,那个表情,分明就是……”
“你说我什么表情?”傅应呈平静看着她。
季凡灵深吸了口气,难以置信一字一顿道:“所以你给自己,买了只,毛绒兔子?”
“怎么,不可以?”
可以,很可以。
你花钱给自己买东西,我还能说不可以?
季凡灵拳头捏得邦邦硬,冷冷道:“我是把兔子放去卧室了,但也没说,把它当做自己的吧?”
“那最好。”傅应呈瞥了她一眼,“送我床上去。”
女孩二话不说地转身进屋,抱起兔子,一路高高举着给他送去了卧室,丢在床上。
可恨她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思考傅应呈为什么对她这么好,还觉得他好相处。
好好好,好个锤子!
此人至多一分心善,两分洁癖,三分傲慢。
剩下九十四分,全是欠揍。
该不会,就因为她说要包养他,触犯了他的尊严,让他非常不爽吧。
女孩气归气,还是绕着床跑来跑去地把兔子摆好,一抬头,才意识到自己就这么进了傅应呈的卧室。
她在傅应呈家住了一周了,但除了待在次卧,就是待在客厅。
就算傅应呈不在家,她也不会到处乱走乱翻,甚至不会往别的房间多看一眼。
他的卧室倒也没什么特别的,深色的窗帘干净整肃,沉郁又冷淡的色调,空气中有种很淡的乌木沉香,和他身上的味道相近。
兔子在他床上的违和程度,就好似一米九禁欲系男模穿洛丽塔走秀。
季凡灵没多看,转身离开,奈何视力太好,还是注意到墙纸上有个不起眼的小洞,露出后面墙壁的白色。
小洞在床头柜的上方,形状不太规则,半个指甲盖大小。
像是长久地粘过什么东西,又被人匆忙间扯掉,留下的痕迹。
翌日,季凡灵为了准备面试,不到七点就爬起来了。
傅应呈却比她起得更早,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女孩耷拉着眼皮,走进客厅,意外地睁大了眼。
——那只巨大的兔子,赫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季凡灵走过去,摸了摸兔头,低声问:“怎么,他又不要你了?”
兔子乖乖看着她。
季凡灵呵了一声。
傅应呈,好一个阴晴不定、水性杨花、朝三暮四的男人。
711便利店通知她八点面试,季凡灵到了地方,才发现店外排满了应聘者,也不知道哪儿冒出来这么多人。
季凡灵硬生生在冷风里站了四个小时,临近正午才轮到她。
好在面试问题倒是简单,季凡灵对答如流。
直到店长看着她的A大学生证,随口问了句:“德语专业的啊?”
季凡灵:“……嗯。”
她是让贩子随便给她挑个专业来着。
店长饶有兴趣道:“那你能不能用德语做个自我介绍?”
“……”
女孩气定神闲地开口:“阿波波图瓦西季凡灵妈惹法克吐露吐露皮……”
“挺流利的,”店长面露困惑,“就是听起来不太像德语啊?”
女孩面无表情:“你会说德语吗?”
店长:“不会,但是……”
季凡灵笃定:“我说的就是德语。”
店长哦了声,欲言又止,半晌又抬头问:“德语的你好怎么说?”
季凡灵掷地有声:“嚯啦吱哇。”
店长:“……”
店长沉吟:“如果‘你好’是嚯啦吱哇……那Hallo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
季凡灵伸手:“简历还我,我自己走。”
第二场面试在下午一点,永乐超市试吃促销员。
季凡灵一边赶路一边狂背翻译器里的德语自我介绍,还要抽时间隔空咒骂假证贩子,为什么不给她挑个好糊弄的专业,比如母猪的产后护理。
面试过程很顺利,面试官也没突发恶疾让她说两句德语听听。
送她出来的人事微笑道:“面试分数出来以后我们会进行资格审查,大约一周之内短信通知你面试结果。”
季凡灵礼貌询问:“什么是资格审查?”
“哦,那个很容易的,”人事笑眯眯道,“就是去学信网查查你的学历有没有造假。”
季-假货-灵:“……”
女孩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平静伸手:“简历还我。”
出超市时冷风扑面,季凡灵心里也凉飕飕的,觉得今天八成不宜面试。
她慢吞吞地往傅应呈家走,习惯性地揣着手,想摸一摸手腕上的珠串。
没摸到。
她珠串呢?!

季凡灵脑子嗡的一声,不信邪地捋起袖口,手腕上空空如也。
珠串本身应该不值钱,否则早该被季国梁抢走卖了。
……但那是她妈给她留下的,唯一的东西。
季凡灵转头跑回永乐超市,没找到珠串,又跑回上午面试的便利店去找,仍然一无所获。
她不死心地回傅应呈家,翻了沙发角落,回卧室找了遍,又去搜卫生间。
她在傅应呈家常待的就这么几个地方,傅应呈有洁癖,家里高度整洁,连能藏东西的杂物堆都没有,而她又习惯把自己的个人物品装在袋子里,挂在门后。
不应该丢的啊。
女孩坐在沙发上闷头回想。
顺着她去过的地方,再往前推……就是江家小面了。
季凡灵从口袋里找出江家小面的会员卡,按照背面的联系方式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传来清朗的少年音:“您好,江家小面有什么可以帮您?”
“……小星星?”
季凡灵蹙眉:“你怎么不上学?”
电话另一边,江柏星怔住,旋即腾得站起来:“你!你是那个客人……跟傅先生一起的女士……姐额,学妹?”一秒改口八百次。
季凡灵:“妹你个头,没大没小。”
“……姐姐。”
江柏星老实地喊,“今天校庆日,我上午演讲完就请假回家了。”
季凡灵看了眼手机日历,确实是北宛一中校庆。
学生都眼巴巴盼着这天,因为可以不上课,想打球的打球,想参加社团活动的参加活动,傅应呈永远在自习,而她永远在睡觉。
季凡灵嗯了声:“那天我去吃饭,有没有落下什么东西……比如一个黑色的木头手串。”
“没有,我检查过。”江柏星很快答道,“而且,我记得那天你没有戴手串。”
“我没戴吗?”季凡灵眉心紧锁。
“我记性很好的。”江柏星语速叭叭快,“那天你穿黑色带兜帽外套深色牛仔裤白色运动鞋,外套里是一中校服,我看见校服领子了,不是学妹的话,你也是高二的吗?还是高三?”
“可以了福尔摩星。”季凡灵打断他。
她秋冬天都会把校服穿在里面,跟校规没关系,纯粹是因为没什么能穿的衣服,只能拿校服凑数。
“你丢手串了吗?什么时候丢的,我帮你找。”
“跟你无关,挂了。”
“等下别挂……等等!!”
少年在电话那头急得面红耳赤,嗓音都喊劈了,季凡灵也没真挂电话。
安静了两秒。
听筒里只传来模糊的电流声。
“……姐姐。”
江柏星低低地喊了声,嗓音莫名有点闷,“你什么时候再来我家吃饭?”
季凡灵顿了顿:“再说吧。”
“你答应了会来是么?”
江柏星等不到她的准话,只好又问,“我可以问你的名字吗?”
“我的名字啊?”
季凡灵拖着尾音,慢悠悠地眨了下眼:“小明的爷爷活到了一百零三岁,但是小明十七岁就死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江柏星:“为什么?”
季凡灵轻笑了声:“……因为他问得太多。”
她挂了电话。
另一边,江柏星呆呆地看着听筒。
半晌,痛苦地慢慢低下头,咚的一声,额头嗑在桌上,然后砰砰砰,连续又撞了好几下。
姐姐她……
让人抓心挠肝。
季凡灵挂了电话。
上扬的唇角又一点点,慢慢压平。
既然江柏星如此肯定,她去江家小面的时候珠串已经丢了。
那么,她差不多已经猜到珠串掉在哪里了。
当时在程嘉礼的婚礼上,她急匆匆地离开,撞到了服务员,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珠串掉在了地上。
季凡灵从网上找到世纪金铭酒店联系方式,打电话过去,对方很有礼貌地表示,假如服务员捡到了失物,会立刻交给订酒席的负责人,请她直接电话联系新郎新娘。
季凡灵没有办法,只好又一次拨通了程嘉礼的电话。
她活过来那天无论如何也打不通的电话,这次却顺利接通了。
对面嗓音懒洋洋的:“喂?”
有什么东西突然哽在喉咙里,让季凡灵不知道怎么开口。
“不说话,让我猜?”男人笑。
季凡灵清了清嗓子:“我在你婚礼上丢了一个珠串,在你那吗?”
程嘉礼笑意凝住,慢慢坐直了身体:“似乎是有这么个东西,不过你是?”
季凡灵听到珠串在他那,悬着的心就放下了:“珠串的主人。”
程嘉礼:“然后?”
“屈尊纡贵地,参加了你的婚礼。”
“……”
“这么神秘,名字都不说?”
程嘉礼又笑了声,“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个小骗子?”
季凡灵沉默了会:“程嘉礼,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连名带姓的一声喊,安静又清晰。
程嘉礼眯了眯眼。
男人面前的电脑显示屏上,正是婚礼时签到台的录像,截取了大概一分钟的片段,正在反复播放。
画面里,穿着宽大外套的女孩仓皇赶来,又被人叫住:“哎小姑娘,是参加婚礼的吗?”
“嗯。”
“跟……家长一起来的?签到了吗?”
她走近了,抓起笔,低头,龙飞凤舞地写了个“季”。
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到小小的下巴,嘴唇倔强地抿紧,只有抬头时惊鸿一瞥……
模糊的一瞬间。
格外像他记忆里的小姑娘。
勾得人心痒。
恨不得将手伸进屏幕,撩开她的头发,看清她的模样。
程嘉礼思索了会:“可以是可以,不过我今天没空,明天晚上六点半,复兴路有家新开的川腾府,你上三楼找我。”
季凡灵不疑有他,立刻答应:“好。”
晚上,傅应呈和平时一个时间到家。
他一进家,季凡灵就从沙发上坐起来,收了手机,起身去洗手,她刚洗完手,准备去厨房盛饭,就听到了敲门声。
傅应呈从里屋里走去开门。
除了送外卖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来傅应呈家,季凡灵忍不住探头看去。
开了门,傅应呈疑惑道:“你来怎么不说一声?”
门外的男人高挑修长,一身很有艺术感的豆绿色拼花外套,嗓音风流含笑:“不是说东西很重要,想尽快给你送来嘛。”
“你不是今天忘带了?”
“回去拿了呀,顺带把年度销售报表给你带来了。”
“不是让你明天给我?”
“来都来了,门口说话怪冷的,让我进去先。”来人毫不掩饰自己另有所图,侧着身从门框边硬挤进来。
季凡灵见傅应呈冷着脸,有点拿不准,自己该上去打招呼,还是该回卧室躲着。
谁知来人一见她,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就弯了起来,笑吟吟喊:“哟,季凡灵。”
季凡灵:“……你谁?”
“苏凌青,傅应呈朋友。”
苏凌青刚回国,就从同事那里听了二手八卦,自从傅应呈德国回来后,天天晚上六点准时离开办公室,雷打不动。
这放在别人身上很正常,但放在常年加班到夜里十一点,节假日都不休息的人间卷王傅应呈身上,就显得异常恐怖。
公司表面风平浪静,私下流言四起,有猜傅总家里人生病了的,有猜傅总自己身患绝症快死了的,不过就算猜到这种程度,也没人猜他恋爱了。
毕竟,傅应呈十年如一日的单身,想高攀他的人不少,攀上的是一个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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