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应呈垂着眼?,喉间逸出?一声?很轻的气笑:“看来昨天?确实摔得?不重。”何?必巴巴地提早赶来接人。
季凡灵:“……”
她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什么意思,巴不得?我瘸了在家瘫着?”
做了那?么多?慈善却?没有?朋友不是没有?原因的傅应呈!
绿灯亮起,傅应呈没接话,车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季凡灵默了会.
方?才如果不论语气,单看字句,傅应呈也?可能是表达高?兴看到她没受伤……
是她对嘲讽有?点敏感了?
傅应呈或许没那?个意思?
季凡灵托着下巴,望着窗外,有?心缓和一下刚才本能的回击,慢吞吞道:“其实,你要是不方?便,以后不用来接我了。”
“怎么,打?算换程嘉礼来接?”
季凡灵本来听到程嘉礼就烦,立马扭头,话里忍不住带了火气:“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
这就护上了。
提都不能提。
死寂般压抑的几分钟,倒车镜下悬着的平安符缓慢地晃晃悠悠。
余光中,男人修长的指骨虚握着方?向盘,屈起指尖,提醒似的敲了敲,语速很慢:“你难道不知道,他结婚了。”
季凡灵下意识:“他结婚关我屁事??”
“……”
这是毫不在意的意思?
还不死心。
就这样喜欢么。
傅应呈压着心头的火气,冷冷吐字:“你就没想过,他喜欢他现在的爱人呢?”
季凡灵想起程嘉礼那?几句茶味四溢的“父母之命家族联姻”“她年纪也?大?了”“你跟她不一样”,忍不住觉得?荒谬,笑出?了声?:
“……我说真的,那?可未必。”
这话落在傅应呈耳朵里。
无异于。
她觉得?程嘉礼不爱他老婆就爱她还指望他离婚了再来娶她。
库里南突然减速,急打?方?向,刹车,靠边,停车,打?着双跳灯。
一闪一闪的光暗交错。
傅应呈转头,忍无可忍,一字一顿:“你能不能清醒一点?”
“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季凡灵掀起眼?皮盯着他,眼?瞳黑白?分明:“说真的,你今晚在发什么疯?”
“你这是,”傅应呈盯着她的脸,说不出?更难听的话,咬着牙根道:“……违法的,你不知道?”
季凡灵心说我什么时候违过法……
糟了,该不会是他发现她还偷藏了一张假证吧?
今天?绕了这么大?个圈,原来是搁这儿?生气呢。
女孩瞬间心虚,捏着手指,透过眼?睫偷瞄男人差极了的脸色:“……你,你怎么发现的?”
“你觉得?我瞎?”
季凡灵抿了抿唇,目光游弋到旁边的座椅上,含糊道:“我知道是不好,但是,风险其实没那?么大?……”
傅应呈:“?”
“影响也?没那?么坏……”
傅应呈:“?”
“而且对我真的很重要……”
傅应呈:“?”
季凡灵试探地对上他的视线:“有?没有?可能,你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有?一瞬间,季凡灵觉得?傅应呈气得?好像恨不得?掐死她。
傅应呈黑沉沉地看着她。
昏暗的车厢内,触手可及的距离,绷到极致的氛围。
他眼?底有?种让人看不懂的情绪,深邃涌动的暗流,像山海一样沉重,压得?她没法呼吸。
“……没这个可能。”
过了很久,傅应呈低声?道,靠在椅背上,嗓音有?点沉哑,带着抹不去的疲倦。
他摘下眼?镜,按了按鼻梁,闭着眼?低低道:“季凡灵。”
他向来不会连名带姓地喊她。
这三个字从傅应呈唇间吐出?。
莫名有?种很特别的,让人心头一跳的意味。
“如果你偏要这样……”
季凡灵突然开口打?断:“那?算了。”
傅应呈:“?”
一张假证,何?至于此。
季凡灵摊开手:“我没带在身上,回家就给你,行了吧?”
傅应呈:“?”
季凡灵:“?”
傅应呈眉头紧锁:“什么东西?”
季凡灵眼?神疑惑:“学?生证啊?”
傅应呈闭了闭眼?:“我在跟你说程嘉礼,你又?在说些什么?”
“啊?”季凡灵呆了两秒,松了口气,心说原来是聊程嘉礼啊她还以为聊学?生证呢吓死她了:“程嘉礼怎么了?”
“你能不能,”傅应呈沉默了好一阵,喉结生涩地滚了一遭,几乎低不可闻道:
“……能不能,别喜欢他了。”
“我?喜欢他?”季凡灵指着自己。
“我??喜欢他??”季凡灵脑子里的神经突突直跳。
“我???喜欢他???”季凡灵积压了几天?的怨气彻底爆发。
“怎么不拿个喇叭,去街上喊。”傅应呈黑着脸。
“我喜欢他个锤子我喜欢他!”季凡灵气炸了。
“他恶心了我一晚上,你还要说这种话来恶心我。”季凡灵咬牙切齿。
“你记好了,我从前,现在,未来,死的,活的,半死不活的,”季凡灵冷冷道,“都不喜欢他。”
傅应呈缓缓眨了下眼?。
挡风玻璃外路灯橘黄色的暖光,像遥远的星辰落进深海,终于映亮他的眼?底:“那?你从前……”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说要我当他女朋友,所有?人都起哄来着,还辛辛苦苦准备半天?。”
季凡灵抱着胸,摸了下鼻子,慢吞吞道,“你知道的,我呢,不是那?种,让大?家都扫兴的人。”
“就因为这?”傅应呈眉心紧蹙。
当然不止因为这。
还因为那?个燥热的夏日,她低血糖晕倒,在医务室里感受到的,短暂又?真切的心动。
但季凡灵此时绝不肯承认自己喜欢过程嘉礼,觉得?这无异于自己人生中的一个污点,恨不得?撇清八辈子关系,咬定道:“就因为这。”
“……”
她说完也?觉得?自己听起来有?点蠢,不悦地看了傅应呈一眼?:“还能不能走了?”
傅应呈眉心仍蹙着,却?难得?地好说话。
“……能。”
一路无话,两人各揣心事?。
车停在了地库,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单元门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闭合的一瞬间,季凡灵突然反应过来,抬头去瞧傅应呈:“等等,你该不会以为,是我在死缠烂打?程嘉礼?”
“……”
季凡灵不等他回答:“他结婚了,我还念念不忘是吧?我还拆散人家?我有?病?”
“……”
季凡灵气笑了,抱着胸,仰头睨他:“我在你眼?里是什么人啊?”
从前别人怎么看她,季凡灵向来不在乎,说她有?娘生没娘养也?好,说她跟季国梁一个德行也?好,说她自甘堕落也?好,她都不当回事?。
不知为什么,偏偏有?点在意傅应呈的看法。
……可能是从他那?拿得?太多?。
都拿出?包袱来了。
傅应呈侧目看了她眼?,嗓音有?些微妙:“你是什么样的人?”
季凡灵嗯了声?。
傅应呈望着她,好像在审视评估,又?好像只是在压眼?尾上扬的弧度:“与其说那?些没用的,我倒是很好奇,你刚才说的学?生证……”
季凡灵:“……”
傅应呈慢悠悠道:“……是怎么一回事??”
撞枪口上了。
“你听错了。”季凡灵笑了下,伸手,拍了拍傅应呈的胳膊肘。
“人呢,住在一起,有?点误会也?很正常,我相信我在你心里,总的来说,还是很好的。”
季凡灵心知傅应呈是个既不好糊弄,又?不给旁人留面的人,已经在内心跟自己的假学?生证说再见了。
傅应呈却?低低笑了声?。
像大?提琴的弓在低音弦上轻拉了一下,极悦耳的。
不带任何?嘲讽意味的那?种笑。
季凡灵奇怪地抬头过去,电梯内广告板上光影流动。
只捕捉到他一晃而过的唇角。
好像心情很好。
傅应呈单身插兜,走出?电梯,看不见神情,只是似有?似无地丢下句:
“……你说是就是吧。”
过了元旦,就要开始发十二月的工资了。
季凡灵因为一整个月都没休息,加班五天?,每天?加班费两百,全勤一百,加上实习期一千八的工资,拿了两千九,比正式工还多?。
领班黄莉莉负责统一结账,季凡灵收完钱,正转身要走,突然听见她声?音不高?不低,阴阳怪气地笑了声?:“人没干多?久,钱倒是拿得?多?。”
季凡灵回头,黄莉莉的三白?眼?吊儿?郎当地看天?看地,仿佛说话的人不是她似的。
“差点忘了。”
季凡灵盯着她,慢腾腾道:“元旦节的时候,赵老板给每个在岗的店员都发了二十现金红包。”
“当时我在厕所,没收到,也?没顾得?上去要,要不顺道一起结了?”
黄莉莉讥讽:“没收到不就算了呗,你缺这二十?”
“是啊,”季凡灵平静道,“挺缺的。”
黄莉莉脸上精彩纷呈。
这点小钱,就算闹到老板那?里去,肯定也?会图个彩头发了算了。
黄莉莉压不下这口气,翻了个白?眼?,还是给她发了红包,嘴里嘟嘟囔囔:“都卖起来了,还缺这二十……腿叉开点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
季凡灵没怎么听清,再加上其他人都赶着上前,算考勤发工资,就没回去跟她计较,省得?耽误别人时间。
吕燕已经拿到钱了,凑过来问:“怎么样,拿的多?么?”
“不是我应得?的?”季凡灵心不在焉地回头瞥了眼?,“黄莉莉吃错什么药了?刚说卖什么腿什么……”
吕燕“啊”了声?:“果然,她又?跟你过不去了?”
季凡灵抬头看她:“你知道她犯的什么病?”
吕燕左右看了看,把季凡灵拉进旁边没人的包厢里,关上门,低声?道:“前几天?晚上,你不是腿瘸了先走吗?她瞧见了。”
季凡灵没反应过来:“我腿瘸碍她事?了?”
“不是,”吕燕比划,“她瞧见你上别人的车了!”
“所以?”
吕燕声?音更低了:“她说那?车是劳斯莱斯!”当时黄莉莉的脸在彩灯的映照下都扭曲了。
季凡灵:“……那?就是吧。”
她不认识车标,但也?并不意外。
吕燕结巴道:“能……能问吗?那?是你什么人?”
“同学?。”季凡灵顿了顿,改口道,“朋友。”
“那?,那?种朋友?”吕燕小心翼翼,目光飘忽。
季凡灵:“……”
她算是知道黄莉莉说的“卖”是什么意思了。
“……普通朋友,顺路接我。”
女孩没好气地抽了吕燕一巴掌:“猜什么呢?他不是那?种人。”
“哦……”
吕燕懵懵懂懂地点头,“那?他人还怪好的咧。”
季凡灵没再搭腔,毫不在意似的,转头收拾盘子去了。
吕燕跟上了几步,手浸在水池的冷水里,搓起泡沫,才突然后知后觉地想到。
以季凡灵的脾气和自尊,方?才面对试探,应该会毫不客气地反问——“我能是那?种人?”
不知道为什么。
她的第一反应,却?是帮那?个男人做了解释。
就仿佛。
她相信他,甚至超过,相信她自己。
洗完盘子,季凡灵暂时没什么活了,她趴在桌上算了会账,先从工资里转了一千给傅应呈,想着能还一点是一点。
过了会,傅应呈发了个问号过来。
c:【?】
关你屁事?:【我发工资了。】
c:【恭喜。】
季凡灵盯着对话框等了半天?,没见他收款,又?发了句:【一千是还你的。】
c:【怎么,就只借了一千?】
“……”脑仁气得?跳了跳。
关你屁事?:【不是全部的。】
关你屁事?:【先还一点。】
关你屁事?:【剩下的,下个月再还。】
一千被退了回来。
c:【我这不收分期付款。】
c:【等你有?钱一起还。】
季凡灵垂着眼?,打?了个“哦”,又?删掉,改成:【那?我请你吃饭?】
她说要请客是认真的,毕竟吃了傅应呈两个月的饭了,傅应呈不当回事?,她却?不能跟着装傻充愣,就算不能全请回去,也?是个心意。
只不过傅应呈平时忙得?够呛,早出?晚归,况且堂堂总裁哪会缺饭吃,估计时间都抽不出?来,也?就嘴上客气一下……
c:【哪天??】
关你屁事?:【……明天?晚上?】
c:【好。】
季凡灵:“……”
这就约上了?
看来也?不是很忙。
第二天?是季凡灵这周正常的单休日,上个月她一直没休息,一月不想再这么拼了。
早上她起得?很迟,傅应呈毫不意外地已经去公司了,季凡灵甚至觉得?傅应呈眼?里没有?休息日这个概念。
中午童姨意外地来了家里,说是听到她在家,时隔一个月久违地给她做了饭,还炸了象征步步高?的芝麻年糕。
饭后,季凡灵下楼,在楼下的花店买了一小束白?色的雏菊,然后坐上去市郊的大?巴。
天?气很好,一月的阳光像搅散的蛋黄一样温吞地洒在路边灰蒙蒙的积雪上,路边的景物都蒙上一层毛玻璃的质感。
转两趟车,加起来四十站路。
季凡灵到枣山墓园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了,成片的荒草中掺着刚探头的绿芽,这是一片私人墓地,位置偏,管理差,荒郊野岭,接壤县城,只胜在价格低廉。
——也?是埋江婉的地方?。
季凡灵一直没来,一方?面是忙着先养活自己,另一方?面,心里也?有?隐秘的担忧。
十年物是人非,她害怕来了以后发现,墓已经不在了。
毕竟以季国梁的畜生程度,未必愿意续交每年五十元的管理费。
没想到十年过去,墓地运营得?一丝不苟,墓地外修了一圈铁围栏,草地上甚至还铺了石板路,四下整洁安宁。
季凡灵找到江婉的墓,放下雏菊,掏出?抹布找了个水龙头沾湿,把墓碑擦了擦。
擦着擦着,觉得?不对劲。
定睛一看,瞬间气笑了。
本来墓碑就小,只刻了江婉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安葬时间。
现在江婉边上,硬挤进去“季凡灵”三个字。
他妈的。
季国梁不给她买墓就算了,居然能想出?在她妈的墓碑上硬加上她这种操作。
她这,算不算是在,扫自己的墓?
季凡灵在地上捡了个石头,想把自己的名字磨掉,比划了半天?,怕刮坏妈妈的名字,还是把石块丢了。
她蹲在墓碑前,犹豫了会,干巴巴道:“反正都是要死的,以后也?能用得?上。”
“妈妈,我来看你了。”
“我十年没来了,是因为我救了一个小男孩,他叫江柏星,现在也?上高?二了。”
“有?没有?可能,其实,我跟你一起待了十年,只是不记得?了。”
“是你把我送回来的吗?”
“为什么不干脆让我留在那?边陪你呢?”
季凡灵摸了摸鼻子,沉默了会,微风四起,草尖晃动。
“我现在住在同学?家里,他人很好,还借了我钱,我已经找到工作了,很快就能养活自己了。”
“一切都比十年前好了很多?。”
季凡灵站起身,拍了拍衣角沾上的雪水:“本来都已经一死了之,突然又?得?活好几十年,感觉有?点麻烦。”
她歪头想了一下,很轻地笑了:“但是,也?有?点高?兴。”
扫完墓,季凡灵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用大?扫帚扫雪的墓地管理员,突然喊住了她:“诶,你是江婉的亲属吗?”
“是啊。”
“不好意思,墓地不允许留东西,麻烦你把带来的东西拿走。”
“不就一束花?”季凡灵问,“花都不行?”
“不是花。”
跟着去了休息室,季凡灵接过相框,翻过来,完全愣住:“这是,你们什么时候拿到的?”
相框里是江婉的照片。
当年她饿着肚子省钱买下的珍珠相框,在岁月的沉淀下逐渐泛黄,但照片依然鲜艳。
江婉乌发白?裙,定格在容姿娇艳的时候,不像是遭受了十年的风吹日晒。
“也?就上个月?上上个月?来扫墓的人留下的,我就收着了。”
管理员挠挠头,“正好今天?碰到你。”
最有?可能是季国梁上个月来过墓地,随手把照片丢下了,但季凡灵又?知道绝不可能是季国梁。
她一时间顾不得?细想:“谢谢您保管。”
女孩仓促地掏手机,“要不要交保管费什么的?”
“不不不用。”那?人赶紧摆手,“分内的事?而已,小姑娘你拿走吧,没什么好客气的啊。”
季凡灵宝贝似的抱着照片,离开墓地,一路坐大?巴回市里,觉得?像做梦一样。
……她还以为照片早就没了。
一路上她忍不住看一眼?,放回去,掏出?来再看一眼?,再放回去。
直到小区门口下公交,她看见路边傅应呈的车,跑着过去,抬手叩窗:“你早到了?”
傅应呈放下手里的文件,解开门锁,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顿住。
女孩弯腰探身进车。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身上是买回来还一次没穿过的羊羔夹袄,内搭是浅咖色的薄羊毛衫,脚上是一双洁白?的皮短靴。
长发也?是仔细梳顺了的,发梢乌黑柔顺地垂在腰间。
从没见过的干净乖巧。
最显眼?的还是她的情绪。
就算板着脸,垂着眼?,还是会细细密密地从眼?睫下流淌出?来。
傅应呈收回目光,发动汽车,无声?勾了勾唇角:“请个客这么正式?”虽然天?天?住在一起,但一转眼?,也?有?一个多?月没一起吃过饭了。
季凡灵转头:“嗯?”
女孩反应过来,啊了声?:“不是,你看这个。”她解开塑料袋。
傅应呈眼?里的情绪暗了一瞬,转头,瞥了眼?她手里的照片:“怎么了?”
季凡灵美滋滋地又?欣赏一遍:“好看吗?这相框,这裙子,这项链……”
傅应呈目光放在后视镜上,转着方?向盘,淡淡跟了句:“是阿姨长得?好看。”
空气凝固了两秒。
季凡灵眼?神疑惑:“你怎么知道这是我妈?”
傅应呈嘴唇微动,语气压得很平:“因为……跟你长得像。”
季凡灵嘴上说:“像?哪里像?我怎么觉得不像?”然而注意力已经转到照片上去了?,带着点小得意,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余光外,男人攥着方向盘的指节,不动声色地松了?松。
季凡灵抚着照片,又抬起头:“那个,这张照片我带回家?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
季凡灵迟疑一会,还是实话实说:“因为?这是我刚刚,从墓地拿回来的,其?实也没在墓地待多久,很快就被管理员收走了?,你要?是觉得……”
她斟酌地吞吐道,“不吉利,什么的,我就把相框拆了?,只留照片,反正相框也旧……”
傅应呈打断她:“我看?着像封建迷信的人?”
“哦,那就好。”季凡灵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多虑了?。
她突然想?起当?年,北宛一中的传统是在教学楼底下?放着一尊文曲星,民间传说,路过不拜必挂科。
每逢期中期末,文曲星前?面的贡品多得收都收不完,就算学校明令禁止,学生还是一波波地偷着把水果零食送到神像前?面。
不论成绩好坏,路过文曲星的时?候,就算再急,也会点头示意一下?。
只有傅应呈,向来都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有次打上课预备铃,季凡灵插着兜往教室走的时?候,看?见?前?面的傅应呈,又一次无视了?神像。
同?班同?学陈俊双手合十快速拜了?下?,一扭头惊道:“诶,傅神,你不拜文曲星的吗?”
傅应呈冷冷回道:“试是我考的,为?什么要?拜他?”
陈俊被整不会了?:“……额,因为?他能保佑你考好?”
傅应呈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封建迷信,要?拜你拜。”
“……会挂科的。”
“我自己能考,犯不着拜他。”
傅应呈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单手插兜,背脊挺拔,侧着垂下?的眉眼凛然又傲慢。
燥热的夏风鼓起他白色的衣衫。
少年居高临下?地,淡淡投来一眼:
“……他若是需要?,可以来拜我。”
陈俊:“……”
他闭着眼双手举过头顶,嘴里念念有词:“罪过罪过,我没听见?我没听见?我没听见?……”
傅应呈懒得再等他,转身走了?。
后头的季凡灵看?在眼里,眨了?下?眼,忍不住笑了?声。
老唐还成天把傅应呈当?做遵纪守规的模范,该值日值日,该穿校服穿校服,从不迟到请假,从不上课讲小话。
一直都是,严丝合缝般的规矩。
可他明明不信天,不信地,连神明都不放在眼里。
就好像是。
具象化的。
——年少轻狂四个字。
季凡灵走上前?,站在神像下?,拍了?两下?手,合十闭眼,认真地想?:“文曲星菩萨,你也在天上。”
“看?到我妈妈,要?对她好一点。”
街道的景色从车窗外滑过。
季凡灵托腮看?着车窗,从记忆里回过神,突然想?起,扭过头:“我们这是去哪?”
傅应呈:“之前?吃过的一家?餐厅,味道还可以。”
季凡灵哦了?声。
其?实,她原本是打算请傅应呈吃江家?小面的。
倒不是真的惦记那口素面,只是自从上次为?了?找手串给江柏星打了?电话以后,他就隔三差五地给她发短信,一会儿是冬季暖心鸡汤面上新了?欢迎品尝,一会儿是元旦大酬宾到店即送蒸蛋饺一份
有的时?候还插上一句:“姐姐,你什么时?候来吃面?”
还补上:“不要?钱的,请你吃。”
然后又补上:“我妈说她请你吃。”
季凡灵觉得他是因为?被资助学业的事,想?邀请傅应呈,但是没法骚扰傅应呈,只能来骚扰她。
但她饭点都在上班,哪有时?间去吃面?
一开始季凡灵还认真回。
季凡灵:【工作忙,傅应呈也忙,等我有空就去。】
季凡灵:【别老惦记着揽客,你认真学习。】
季凡灵:【怎么又玩手机。】
后来收的短信次数太多了?,画风就变成:
【收到】
【TD】
江柏星:【姐姐,我是真人,不是群发,不要?退订我。】
季凡灵:【TDTDTD】
计划归计划,今天是她请客,肯定是傅应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季凡灵在心里对江柏星说了?声抱歉,点了?点头:“我吃什么都行。”
这份坦然在傅应呈将车驶近一座私人庄园般带着灌木迷宫的白色建筑时?逐渐丧失。
在穿着正装的泊车员站在大理石雕塑喷泉前?接过车钥匙时?变成了?隐隐的不妙。
在悠扬的古典乐队伴奏声中,季凡灵翻开质感上乘的黑金色丝绒菜单后。
那种不妙的预感达到了?巅峰。
菜单大道至简,只有两页,除了?酒水和音乐,能点的只有套餐。
套餐按位收费,包含前?菜正菜餐后甜点在内,分为?十道菜的贵宾版和十二道菜尊享版两种,十道菜是她一个月的工资,十二道菜是她一个月不眠不休带加班费的工资。
季凡灵:“……”
虽然说起来,傅应呈请她吃饭的时?候,可从来没小气过。
就算大部?分时?间在家?吃,烧饭的童姨也不是什么普通的家?政阿姨,据说年轻的时?候也是伦布朗法餐大厨,后来压力太大生病了?没法操劳,手又闲不住,所以出来给别人做做饭,没事烧个惠宁顿牛排,偶尔做个餐后点心都是裱了?花的马卡龙。
所以,季凡灵说不出“我突然有点手头紧张不想?请你了?要?不咱们掉头去吃江家?小面”这种话。
好歹毒啊傅应呈!
一顿吃她一个月!
不如直接吃她算了?!
季凡灵缓缓抬头,看?向对座的男人,傅应呈神情淡淡地点了?下?菜单,眼神示意,服务生了?然地答了?句“好的先生”,继而转向季凡灵。
季凡灵干巴巴地舔了?下?嘴唇:“……要?不然我喝柠檬水?”
服务员温声确认:“28元一位的柠檬海盐气泡水是么?”
季凡灵:“……”你们什么档次啊!我们大排档柠檬水可是免费送的!还无限续杯!
“那不要?了?。”
季凡灵皮笑肉不笑地合上菜单,推出去,“他点了?什么,我要?一样的。”
服务生恭敬地收起菜单离开了?,季凡灵心如死?灰地看?着傅应呈。
傅应呈掀眼看?她,眼尾很轻地弯了?下?,一闪而过的笑意:“怎么了??”
“没什么。”
季凡灵没有感情道:“在想?我妈。”想?我妈把我带走。
很微妙的,男人眼尾的那抹揶揄的笑意又消失了?。
他默了?会,嗓音很沉地开口:“阿姨是做什么的?”
“跳古典舞的,从前?似乎是市舞蹈团领舞,后来生了?我之后,为?了?带我,就去了?家?附近的文化宫当?舞蹈老师。”
“所以你会跳舞么?”
“你看?我像是会跳的样子么?”
季凡灵无语地刮了?他一眼,又落进回忆里,“但是我小时?候,经?常跟着她去舞蹈教室,她上课,我就在后面跟着玩,确实会下?腰,劈叉,把脚掰到头上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