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听到张招说起一个孩子的时候,他却莫名觉得熟悉,这种不妙的感觉,让他轻松的表情一滞。
“等等,就刚刚那个小鬼,从梅济府那边来的那个,在你手下?”书生问。
“是啊。”张招点头。
书生眉头狠狠一拧,厉声问:“他叫什么?”
“叫饿狗。”张招见书生表情,穿着破烂乞丐衣的身体抖了下,有点慌。
书生怒起,一脚正蹬揣中张招的肚子:“谁问你这个,我问他本来的名字!!”
张招捂着肚子蜷缩在地,疼得卷成一只虾:“不不不太清楚,咱不是不让他们喊原本的名字吗?要是死都不忘就毒哑。”
“啊——”被狠狠踩着脸来回碾的张招痛呼一声,惨叫道,“还记得一点,那小鬼来的时候,好像是从刀口手里买来的。”
老三神色一变,连忙去翻前不久派人去查的事,翻得纸张翻飞,抽出一张,看到上面落了狄昭的名字,面色顿时煞白。
“道爷,狄、狄、狄昭。”
他手颤抖得好像吃了筛子,哆哆嗦嗦的把那张纸递给面前的书生。
书生一把抽过来,看到真是大理寺在查的案子,还落了狄昭的名字,瞳孔骤缩。
“收拾细软!!赶紧收拾细软!!”书生嚯的一下暴怒,面若凶煞。
把蜷缩在地的张招踢得滚出一米远。
还没等他收拾好家当,又有一个点的人逃上山来,慌慌张张,宛若看到救星,凄呼:“道爷——道爷——救我!!”
还没等书生变脸,这次就没这么好运了,这人后面是缀着暗中追捕的人的。
看到鱼儿钓出了更大的鱼,一群差役领着一队兵马,兴奋得嗷嗷叫着往上冲,包饺子了!
无独有偶。
正是此时此刻,东边某地,一敞开的衙门,被发现了逃犯踪迹的天煞和无极寻上门了。
当地县令和捕头激动得连忙出来迎接,人啊!!送功劳的好人啊!!
他们眼瞧着京城那头,跟财神爷发金子似的发功劳,正愁搭不上这趟车呢!
谁不知道这功劳不一样?这可是连通京城,甚至可能上达天听的东西,不管什么事能通到上面了,价值就蹭蹭上几个台阶。
又是一群差役眼睛发着光,好像看到的不是嫌犯和线索,而是一个个行走的功劳和赏钱!
分散在四面八方的凶手人心惶惶、四处奔逃,像是阴沟里的老鼠。
四方将案子通往大理寺的衙门,也全都摩拳擦掌,精神头十足的盯着驿站从京城来的快信,想要从这一封封卷宗里榨出丰厚的功劳来!
最先感受到这股风的,除了在逃的凶犯之外,就是各地身上背着没破案子的苦命人了。
就好像最先打听到新药动静的,除了研发和医生,就是需要这份药的患者了。
他们闻风而来,口口相传。
许多人并不是不知道大案要案攻坚会的消息,但已经麻木了,或者再也鼓不起勇气花费那样大一笔钱进京。
他们急忙忙求到衙门,又或者急忙忙托人问,现在再去京城还来不来得及。
随着攻坚会逐渐进入尾声,各地案犯闻风丧胆,鸣冤者闻讯而来,狄松实请功的折子,也如他承诺的那般递了上去。
听到从大理寺扩散出去的消息,这日要上朝的官员,在宫外就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破了这么多案子?”
“听说那个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紫河车案也破了,真的假的?”
“我倒是听说狄昭顺着一个案子,捣毁了一个残害孩子的山寨窝,救回了好多可怜孩子,不是断腿就是耳聋,好多丢了孩子的全都疯了一样跑去认人了,这么多孩子,后头不好处理啊!”
这些事也都是最近两天才传起来的,听着就十分骇人。
但其实也不无道理。
如果一个凶手只行凶一次,大概率是做不到凶恶程度让人惊骇的,是随着手法逐渐熟练,心理逐渐变态,技术逐渐进步,才会进化出一些新鲜的东西。
如此一来,拔萝卜带出泥都是很自然的事。
狄松实被围着打听,只道:“若诸位对案情感兴趣,可以等大理寺的结案告示,或者去刑部调复核卷宗。此次攻坚会确实战绩累累,是此次参会者不分昼夜、不计得失共同努力的结果,有好几人都表现十分出色,破掉了数起让人触目惊心的凶案。”
要为大家请功,狄松实自然要先放出风声来,铺垫铺垫,免得在大殿上多生事端。
许多小案子大家是不知道的,但有些太过凶残的案子,传入京城是无法避免的,大家多少都有些印象。
听到那些鬼哭神惊的案子被破获,记忆翻涌,一时有些默然。
“不过是把一些人集中起来,效果竟然这么好?”
“今年与去年有什么不同?”
“我记得狄昭去年没参加吧?他是不是破了最多的案子?那个端掉毒害孩子窝的凶手面容,一听就是他捏出来的。”
随着越来越多的官员汇聚在宫前,各方消息交错,一时间看着竟然有些像是大理寺破获案件的表功会。
“凶手跑了五六年了,怕是没想到自己还会冷不丁被抓吧?”
一桩桩案件半遮不遮的随着聊天披露在诸位官员眼前,无厘头的,凶恶的,匪夷所思的,荒诞至极的,聊得一群人是啧啧称奇,心中震撼不已。
原本许多外行人对这个大案要案复核会的理解,还只限于喊一群人来破案,但得知越来越多的案子和细节,有些因为外行而模糊的感觉逐渐清晰起来。
就好像遇到高数题,无论怎么听旁人说多难多难,都是缥缈的,直到自己被高数狠狠砸头,才能体会到它为何凶名赫赫。
被一系列案子劈头盖脸砸过后,不免有人同狄松实感慨道:“狄寺卿不仅此举居功至伟,还当真让人羡慕不已啊!难怪皇上如此看中狄昭,这名声都不需要费力宣扬,自然就口口相传,有这么一个青天式的招牌在,民心聚拢,百姓心安啊!”
狄昭昭没拿到匾额,匾额最终被擅画的齐老前辈拿到手了。
但狄昭昭的名气和威望,在这场攻坚会后,上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度,在百姓兴奋地口口相传下,在幕后微微的推波助澜下,几乎被推到了巅峰。
三江五湖,凶恶者听之胆丧魂惊。
狄先裕但凡在街道上溜达一圈,脑袋里都忍不住冒出一个想法——天下谁人不识君?
他听得非常亢奋,感觉浑身血液都在咕噜噜沸腾。
等听得多了,这种感觉才稍微好一点。
时间久了,才忽然生出一丝庆幸,感觉昭哥儿坑他还算轻的啊!!眼下这个情况,绝对是咸鱼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他想想就觉得喘不过气来。
“昭哥儿啊,”饭桌上狄先裕难得没拿孩子打趣,还难得主动把父子俩都喜欢的干煸香辣鸡丁推到狄昭面前,打听,“你要是觉得压力大,可千万别憋着,跟爹说。”
他崽还小呢,怎么能背这么重的担子?
爹还说他不靠谱,他感觉也没靠谱到哪去!!
狄昭夹了一筷子煸得干香的鸡丁吃,眼睛很亮:“好吃!爹你真不吃?”
“你别转移话题!”狄先裕强行把目光从飘着诱人香味的鸡丁上挪开。
狄昭昭笑弯了眼,眼睛里亮得像是碎满了星子:“爹爹不是一直说,等我长大,天下坏人都会怕我吗?”
第170章 好东西
夏日本燥, 但这几日落了好几场绵绵细雨,倒是让温度降下来了些,连拂过来的风都清爽几分, 让人感到凉爽舒适。
大案要案攻坚会结束了有一阵子了。
但攻坚会上遗留下来的案子,忙活到现在才彻底忙完。
狄昭这日休沐,还是跑去了衙门一趟,路上又遇到了一场急雨。
回到家中时,虽然身上没有被淋湿,但发丝和衣裳,都难免沾染上水汽,有些湿润。
他收起手中檀木银丝伞, 油纸伞面上还画着莲花荷叶湖景图, 画中湖面点点涟漪,好似真被天上雨滴砸进湖里。
细雨朦胧中,举着伞都有一种悠然惬意的趣味。
这样的伞, 显然只会是顾筠的手笔, 她最爱这些巧美之物。
狄昭收伞时, 目光在伞上停了一会儿,将伞递出去, 回头问:“之前让你留意的双面绣绣娘找到了吗?”
“已经找到了,按您的吩咐定了沉香木做扇柄, 两面绣样也都按照您画的送去了, 定耽搁不了夫人生辰。”
狄昭点点头, 简单用干巾擦了擦身上水汽:“这阵子太忙,都没顾上家里, 等会儿先去给娘请安, 再去祖母那儿坐会儿。”
穿过回廊, 才踏入院子,就被拉到正屋里,还有一碗热腾腾的姜汤。
狄昭眼神一苦,尽管他现在的面庞上不显,但顾筠还是一眼看穿了他的这点细微的表情。
果然,狄昭凑过来试图商量:“娘,我没淋着雨。”
他身体好着呢!
哪里会这么容易生病?
“家里收了上好的山楂,用作供品的珍果。娘尝过了,那酸味是正正好的果酸,不酸牙,那香一闻就让人口舌生津。”顾筠浅笑着慢条斯理地说。
狄昭对上那双温柔坚定的眼睛,屏气,咬牙,端起那碗闻起来姜味就浓的姜汤,咕噜咕噜喝光,放下碗,声音闷闷道:“我要一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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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在大理寺任职,手中掌管越来越多的事,肩上的担子逐渐变重,像是儿时那样撒娇,总归是越来越抹不开面子了。
撒撒娇,说几句软话就能换更多糖葫芦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差不多有小两三个月的光景,顾筠和儿子没能这样坐下来,好好聊聊了。
关心了一番对方事业和生活后,话题就逐渐随意起来。
顾筠提起前些时日的一桩事,说狄先裕回家乐不可支地给她分享“你求我啊”那事,还绘声绘色的描述了狄昭昭说的话和表情。
别说当时了,即使这会儿再提起,顾筠眉眼都带着难掩的笑意,说罢,才表态:“你啊,就纵着他吧。”
狄昭昭摸摸鼻头。
顾筠又提醒道:“他那性子,你越是随他,他越是想捉弄捉弄你。”
起初她也是喜闻乐见的,但看得多了,就难免偏心向总被捉弄的狄昭了。
“我知道的。”狄昭昭应了声,又笑笑,“大家都挺高兴的,每次爹爹一乐,回来还能逗娘和祖母高兴。”
他其实也挺高兴的,他不想和爹爹变成君臣父子的相处模式,若不是长大了实在抹不开面子再如幼童行事,他还挺怀念儿时与爹撒欢逗趣的时光。
等从娘那儿出来,商定好午睡后一同去找祖母,狄昭昭拿着沧州寄来的家信准备回房。
就是路过狄先裕书房的时候,好奇看了一眼,就被狄先裕发现,并兴奋冲他招手:“昭哥儿,你过来看看,你大伯把辖地弄得好热闹、好好玩!”
狄昭也没事,顺着呼喊就走进去了。
“你看去年冬日他们还举办了冰嬉大赛,有冰上表演,滑冰比赛,还有冰上拖板游戏,还有这种冰山螺旋滑梯……四周的人都去玩了,看这诗写得多热闹……还有这个瀑布,水雾缭绕,总能见彩虹……”狄先裕俨然一副勾得心痒痒的模样。
简直满脑门上都写着“我想去玩”四个大字。
要是儿时的傻白甜昭,这会儿估计也兴奋地高举双臂,蹦起来举着小手欢呼:“去玩——!”
不过现在的狄昭昭,已经能看出这封信里的文章了,这是大伯特意来信吸引爹爹去沧州玩。
“刚好你大伯明年任期满了,要回京述职,我出发过去,玩几个月,可以和他一起回来。”狄先裕已经在畅想美好时光了。
狄昭坐下来看了看,他早有耳闻,大伯在沧州也弄得有声有色。
与之前不同的是,在沧州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能授之以渔的当地特色,于是狄先青选择了另一种方式,吸引人到沧州来游乐。
沧州多水,春夏秋冬有许多与水相关的习俗,从夏日戏水,到冬日冰嬉。
狄先青就以此为基础,将许多村寨、或者某个小族流传的活动,全都扒拉出来,从泼水,到塞舟,再到冰嬉,还有一些当地好玩的景点全部找出来。
准备好了之后,就开始发动他的人脉了。他自幼性子好,得君子朗朗如清风的美名,无论在京城,还是在冰竹学院都好友无数。
逐一写信诚恳邀请他们来玩,并且以他的文采,写上了许多夸赞的好诗词,还不忘来信托狄昭昭写几首,吸引友人前往。
等一波波友人前往,准备好的盛大活动,还有他令人如沐春风的接待和组织,顿时让许多文人玩得十分痛快,流连忘返。
这时只需有人起个头,诗词便一篇篇的往外冒,又有狄先青在幕后推波助澜,一首首诗词飞快传播。
一时间,名声大噪。
无数人怀揣着向往,怀揣着鼓鼓的钱包,乐颠颠地跑去玩乐,想去见识见识诗词中的美妙盛景。
相比上一任,只是努力肯干的底层百姓受益,沧州此任,各行各业都繁荣起来,乡下穷苦百姓手里那点人人都会的嬉水玩冰的道具,都卖出花来了!会点特色吃食的、特色手艺的,或者随便有点小聪明的人,都赚得盆满钵满。
狄昭是有点佩服大伯的。
不过也看出了大伯来信中藏着的一点想法,大伯觉得目前这种模式还是不太稳妥,怕只是昙花一现,怕不能长长久久。
但估计是没找出来更好的法子,眼瞧着最后一年任期了,想请爹爹去瞧瞧,给当地百姓留个长久稳妥的根。
“可惜我不能去了。”狄昭是真的可惜,他也很想去玩这个的。
狄先裕顿时精神,那嘚瑟嘴脸藏都藏不住,“那就太可惜了。”
他自从意识到昭哥儿和他爹是一类人,就直接把良心放飞了。那种压力对他这条咸鱼来说是泰山压顶,但对他爹和昭哥儿来说,那简直是兴奋剂。
事情越有挑战,做起来越有干劲,据说成就感十足。
听了那话,他空空如也的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他简直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狄昭拿起桌上明显是被故意放远的信,问:“爹爹你怎么不拆明哥哥给你写的信?”
咸鱼笑容凝固。
显然对上次拆狄明的信有了阴影,但他不承认,“我哪有不拆,这不是还没来得及看吗?”
一想到狄明的来信,咸鱼就有点发怂,那是来自晚辈的家信吗?那简直是来自晚辈的灵魂拷问,他上次感觉硬生生像是被布置了一堆作业,榨干了本就不多的脑容量。
嘴硬的狄先裕边说边拿过狄昭手里的信,拆开取出内容,偷偷深吸一口气,定眼一看。
“咳咳咳……咳!咳!”
狄先裕看到信里的内容,一个错神,被自己深吸的那口气呛到。
喝了水,缓过气。
咸鱼都还有点不敢相信这个世界,“我记得我上次好像只是讲了那些仪器名字的由来吧?”
“是啊。”狄昭昭点头。
听到这么确定的声音,狄先裕更怀疑人生了,“我记得我还用了一堆车轱辘话,什么搅拌棒就是搅拌的棒子,蒸发皿就是蒸发的器皿之类对吧?”
这次狄昭昭想了想:“差不多?”
咸鱼声音都发颤了:“那狄明是怎么做出酒精的?”
难道世界进化独独落下了他?
狄昭昭反而不吃惊,还安抚他的情绪说:“虽然有车轱辘话,但我觉得爹你写的挺好的,生动易懂。有人能顺着做出东西来很正常的。”
作为一个有过非常多次成功经验,并被扣上坑爹黑锅的人,他觉得这无比正常。
咸鱼:“……”
咸鱼刚下意识想嚎叫,就听狄昭问:“所以酒精是什么?类似酒曲一样酿酒的东西?我怎么没看见信里有写这个?”
咸鱼的嚎叫噎住。
浪费感情,这不化妆给猪看吗?
“你懂什么。”狄先裕一脸复杂地嘟囔。
狄昭昭之前是不懂,但他现在懂了。
就看爹爹头顶狂冒的字条,显然心情真的很不平静。
这次不等狄昭坑爹,狄先裕只想了一会儿,就主动说:“这是好东西,咱尽快联系狄明,试上一试。”
马上要打仗了。
是真刀真枪,真的会死人的那种。
狄先裕叹口气,他连摔一跤,膝盖擦破一块皮,都疼得龇牙咧嘴,不敢想那种拼杀的重伤。
狄先裕还是非常善于调节心情的,乐天派的他很快决定不去担忧这么遥远的事,先试试看效果,看看狄明做的这个是不是真的酒精。
要是是的话,要不再怂恿狄明捣鼓一下小说医药三宝里的大蒜素?
虽然他也不会做大蒜素来着,几十年了,都忘光了。
但总归就是捣鼓捣鼓,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据说不难!
好像还能顺便拔一拔铁公鸡的毛……嘿嘿,狄先裕露出快乐傻笑。
抓住自投罗网的儿子当苦力,狄先裕刷刷一通编故事。
说是想到烈酒浇伤口,又说感觉此物大有可为,总之一通夸夸跟不要钱一样往外冒。
不,已经不是不要钱了,甚至有点不要脸。
狄昭昭看着自己写下的文字,都有点不好意思:“真有这么好?”
当然有这么好,但是狄先裕才不会主动承认,他只道:“你傻不傻,不说好点能吸引某人来投钱投力吗?”
“你小时候想让我买好吃的,不也说得天花乱坠,说得跟天上蟠桃一样好吃?”咸鱼理直气壮。
狄昭犹豫:“好吧。”
要不要提醒爹爹,这好像是在挖大坑埋自己呢?
狄先裕是个实践渣渣,但无疑是个理论虚浮的嘴强王者,毕竟那么多小说不是白看的,枯燥的技术一扫而过,爽爽的剧情多少还是有印象的。
在他的说法下,狄明捣鼓出来的这个东西,可以显著降低伤兵伤口反复流脓的风险。从酒里杂质多,讲到彻底的清创包扎,从猜测伤口有脏东西,讲到消毒卫生补充营养一条龙。
最后,一份精简过都还略显啰嗦,看起来就有点夸张的东西,被咸鱼满意地拿在手里。
他脑子里已经开始转悠了,是坑爹呢?还是找个武将呢?
这东西要塞给谁,派他去和铁公鸡pk呢?
狂风呼啸。
京城一条条街巷里都涌动着劲风疾驰而过的狂野呼声, 裹挟着细沙和落叶,吹得人睁不开眼。
两个身形挺拔,面如冠玉的少年人从风沙中走出, 并肩走入了京城西面的一处大院。
这处大院虽位置偏僻,但却十分宽大,内里还搭建有一排排的小屋,明显是特意间隔出来的小屋,专门租赁给穷苦人落脚的。
不过此刻,原本有些脏污的地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里的空旷处架着一口巨大的鼎,卷卷麻布被放置其中烫煮。
院中一群中年男女忙碌着, 无不衣着干净、头发齐整, 干起活来,手脚十分麻利。
“今日情况如何?”狄明踏入院子,率先问道。
或许是要备战的原因, 原本预期的恩科并未开设, 狄明倒也不急这一年, 原该等到接近年底,再随父一同回京。
但收到家信后, 当即就收拾了行李,带上了自己所有前后添置的仪器和各种小工具, 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京城。
负责主持此间工作的是一位云家老太君, 年轻时曾带过兵, 打过仗,如今年岁已高, 才在京城安居养老。
她不常来, 但派了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坐镇此处。
放嬷嬷正在一间间巡视, 听到外头的动静,忙推门出来,连忙迎上,她语气有点压不住的欣喜:“两位郎君,这是这几日记录伤口情况的病册,情况喜人啊!”
狄明刚刚听完换药妇人的描述,知道情况比预期中好,更是迫不及待地接过记载的病册,在兄弟俩中间摊开:“一起看!”
狄昭仔细打量了一番小院细节,发现都严格按照爹爹说的在做,听到狄明的呼喊,这才低头看面前的病册。
只见上面记录着院中伤患的情况,按照日期和不同的组别来进行记录。
按照“是否用酒精对整个伤口内外创面做了细致处理”划分组别,组内又区别了常规用药的,用了上好金创药的。
不同组别,每天伤口的情况都做了非常细致的记录。
狄明看到对照组区分明显的情况,也不由欣喜:“这酒之精华,真的能达到预期效果,甚至比我们预测的还要好。”
周围一群做事的中年男女,无不是死伤将士的遗孀、亲属,此刻都竖起耳朵,紧张得听这边的对话。
即使他们也亲眼看到伤口愈合的情况,相互间也有传说,但听到狄明盖棺定论的话,也是不由表情激动,有些说不出话来。
狄昭看到数据,也心下大定:“如此看来,爹爹所言,做好清洁、护理工作,能大大降低伤口被邪祟入侵的概率,绝非妄言。”
这下,大伙都露出了高兴的表情。
放嬷嬷当年是陪着老太君上过战场的,此刻不免眼中泛出水汽,有些感怀:“要是当年……”
狄昭想到最近了解到边关的伤亡情况,不免也有些心神动荡,定了定神,继续道:“所以我们要把效果最好的这组经验全部固定下来,每一个细节都对日后普及推广,应用到全军非常重要。如果能面面俱到,形成一套固定流程,伤兵死亡率再低一些也是很有可能的。”
小院众人连连点头。
狄昭和狄明对视一眼,也不由松了一口气。
对他们来说,当得知这样一份偶然间得到的东西,竟然能有如此大用的时候,也难免觉得肩上落下了略沉的担子。
即使可能这辈子也不会有亲眼见到边关伤兵的机会,可但凡有些良知的人都不会任由边关为国拼杀的将士错失活命的机会。
或许是责任和担当在作祟,兄弟俩自从接手这份差事后,总觉得心里不安稳,时而觉得狄先裕会不会话说得太满了,时而又担心会不会真有不俗效果,但他们哪里出了岔子,最后没能实现。
如今看到稳中向好的曙光,紧绷的心情都松快了些。
两人又一同去看了看伤员的情况,亲自看了几个伤口,确定与记载无误,狄昭这才道:“不若我们兄弟二人此时一同入宫面圣,上报此处情况?”
狄明点头:“如此一来,便要开始建造制作酒精的工坊,其中无瑕琉璃需要皇上亲批,还要定下章程,培养一批人手。”
两人商定,往外走时。
狄明忽然问道:“放嬷嬷已经去请老太君了,咱们不回家一趟,叫上二叔?”
狄昭表情无奈,“爹爹要是知道要进宫述职,怕是又要哭天抢地一番了。”他顿了顿,“说不定还要抱着娘亲腰肢,告我几句歪状。”
狄明脑海里,几乎是顿时浮现画面——
二叔表情悲愤,眼角挤出两滴不存在的眼泪,抱着二婶干嚎:“娘子!!”然后顶着那张俊朗的面庞,振振有词地将歪理说得让人觉得十分有道理,最后控诉一番弟弟。
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长辈。
半晌,狄明只能憋出一句:“辛苦了。”
狄昭笑了笑,也揶揄笑道:“这两年,大伯怕是没少挨祖父的教训。”
他凑近了点,又低声说:“都说我爱坑爹,没想到咱家明哥哥你才是最坑爹的那个。”
素来温润稳重的狄明,难得露出点羞赧的表情。
“狄昭!”
“哈哈哈,别不好意思啊。”狄昭眉眼带笑,饶有兴致的分享了他爹坑祖父的一系列趣事。
狄明听得目瞪口呆。
“将军,张医官求见。”一名守卫的兵卒,压抑着激动的心情,进来通报了一声。
云将军和一众武将“嚯”的一下站起来。
“快让张医官进来!”云将军连忙道。
事关酒精的折子递上去后,倒是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这年头,狄先裕忽然有点子想法都不稀奇了。
但是景泰帝和一干武将依旧很重视,当即有一队武将快马去接狄明,生怕狄明在路上出了什么意外。
狄明一到京城,除了连夜赶工制作一批酒精留在京城实验外,还分出了一部分,直接送往边关。
到达边关那天,恰好有一队兵马外出巡查时遭遇鞍厥骑兵受伤,当即用上了这药水。
随着药水而来的帖子,当真让人心焦得坐卧难安。
“张医官,伤病情况如何?”云将军连忙问,他都没察觉,自己下意识放轻了声音。
平日里,云将军声音可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施号发令,军令如山,必须不打折扣的全力以赴完成,这已经是他平日里刻在骨子里的带兵本能了。
但是当听到来自京城有关酒精和护理的消息后,云将军此刻最大的期盼,就是希望公文上所言为真了。
他平日里凌厉的虎目,此刻都藏着点温柔,像是生怕吓跑了好消息一样。
一屋子武将也都满眼希望,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张医官。
张医官压住喜不自禁的情绪,看向满屋子看向他的武将,努力镇定道:“回将军的话,酒精此药物确实能有效杀灭入体邪祟,这一批用上酒精的伤兵,没有一人伤口散发出恶臭的气味,只有一人三天后伤口有脓液渗出,发热,红肿热痛的比例大大降低。即使是烈酒,效果也远不及它!”
当然不及,烈酒说是烈酒,度数几何完全不能保证,里面还会有酿酒过程中产生的许多杂质。
而送来这坛子酒精,虽然浓度和纯度,不能百分百达到现代工业的要求,但是在狄明的细心和严谨下,也几乎有九成九的精度了。
只要能正确的进行清创消毒操作,酒精是可以有效降低感染的风险的。
听到张医官的话,云将军当即朗笑出声,大步朝外走去,一把掀开帐帘,道:“走!咱们去亲眼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