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珠玑—— by玉胡芦
玉胡芦  发于:2024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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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认不是个苛刻的婆婆,平日只纵着你们?自由,更盼着你们?早生?小?崽儿,不像有些人?家的那般独断。中?馈上你若有不懂之处,也无须着急,问下?人?慢慢摸索琢磨便可。媳妇就是半个闺女,我信任你,且拿去吧。”
话说着,示意贴身?婆子?端来托盘,上面赫然放着一大串沉甸甸的钥匙与账本。
啧啧啧,多好?的一番话呀,听得人?肃然起敬!
叫旁边的沈嬷两眼都放出了光彩,惊喜得泫然欲泣。果然相由心生?,不枉二夫人?如此桃花雍容,这般年纪又白又美的无暇容光。
沈嬷连忙给鸽姐儿睇眼神,盼望快些接下?来,之后在谢侯府的地位就稳了。她便是回筠州府去打理,也总能更放得下?心。
魏妆暗自发笑,若是别家新妇,恐怕真的大喜过望。就譬如前世自己,自拿了这钥匙串,就一心想把?中?馈掌管好?,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能力,不辜负婆母的信任。
然而换个角度再来一次,她看得就通透了。这是叫她既别指望夫妻亲密,还得不耽误生?育子?嗣,再当个全年无休的账房管事呢。
祁氏嘴上说不苛刻,叫魏妆不懂慢慢磨,则是从此甩手掌柜,交给她不管不顾了。
那些彻夜拨着算盘打理繁杂的日子?,魏妆再无兴致。
她抿了抿唇,受宠若惊地应道?:“多谢母亲信任,叫儿媳感动不已。只是我初婚不过几日,如何?担得起这份重责?就譬如大房那边的司马嫂嫂,进?门已四五年,都还在大伯母身?后学?着呢。我若一接,便是弄斧班门、自不量力了,母亲折煞我也。”
忽又想起祁氏的那点儿虚荣浮华,接着夸赞道?:“我自上月入京都,进?府后只见花草园艺、仆从衣容制式、各房用度,端得是井然有序,叫人?耳目一新。远的不提了,就单说老夫人?的寿宴上,账目清晰,桌椅齐备,掌事们?按部就班,竟无人?出错,这些都不是一般人?能做出的成就。魏妆区区州府出身?,何?曾见过这般场面,若做得不好?,轻则自己自责,怕还要?叫母亲和郎君脸上无光了,这钥匙是万万不敢接下?的!”
她话中?所举的例子?,特意全挑拣祁氏负责的部分来强调。
以魏妆的了解,祁氏这个婆婆总体?不算坏,也并非不精明,只是疏于动弹,贪于享乐。但若把?事情交给她,她嘴上抱怨,却又有点自我强迫,实?际做得面面俱到。
又且为了尽早搞掂,好?匀出心思伺弄美容,每每还总能提前完成。实?在乃是一块掌中?馈的好?料子?,不用白可惜了。
这一次她要?哄着祁氏自个去做。
祁氏少见被人?夸赞呐,丈夫谢衍修史书修得钻进?去了,问个竹盐在哪儿,他张口来一句“昔诸燕属国以北长城为界……”。儿子?则自小?被老太?傅叫去教?导,心思沉敛,母子?生?疏。妯娌汤氏嫉妒她都来不及,更别提被谁人?夸奖了,打扮得再好?看也只有自己最在意。
祁氏顿然舒心不少,端起养生?茶抿了一口:“可不是不一般么!不瞒你说,这些都是你婆母我负责的,也就只有妆儿你留心到了,却是缘分。旁人?只看表面,谁吆喝得大声,就以为谁的功劳大,偏我不爱显山露水,做得都是实?际功夫。这些事儿可不好?干啊,非得是我母家自小?一件件教?导过来……”
话说到一半,恐说得太?多,魏妆更不接了,又猛地刹住道?:“总之,从生?到熟练,也有个过程。我的眼光不会错,相信你行就是行,你这孩子?不用拘谨,快收下?来吧。”
眼梢扫了眼沈嬷,示意劝劝自个姑娘。沈嬷一副垂涎欲滴模样,早被祁氏拿捏得妥妥的了。
虽也有点担忧魏妆做不好?,到时被汤氏那头嘲笑。可一想想,交出去自己就解放了,盼了多少年啊。再则交出去,也好?过叫这美媚儿媳妇在闺中?娇艳,勾得儿子?彻夜松不开手。那新房的卧榻,接连五夜半边都是平整的,瞧把?个姑娘家滋养得都快滴出水来了。
魏妆一咬牙道?:“委实?要?辜负母亲盛情了,有一桩事,原想过几天告诉母亲,我近阵子?预备在东内城开间花坊,铺面将要?敲定。如此一来,一则分不开身?,二则母亲也能不用担心我无聊,而缠扰了郎君用功则个。”
“什么?”祁氏一口茶没吞下?去,诧得顿住了茶盏:“堂堂一高门贵媳,却要?抛头露面出去开花坊?我们?谢侯府可是短缺了你用度?此事绝不能同意。中?馈你先且接下?来,倘若能把?府上事务管好?,日后莫提别的,就我名下?的那份私产,做婆婆的我都舍得交给你打理,何?能亏待了你。”
……是不能亏待。再帮她打理私产,又多了份账房工作呢。
魏妆这花坊是一定要?开起来的。前世将一心系于后宅,等到对男人?失望,却发现前后两茫,不知往何?处计生??但凡有一样自己钟爱的事业,一处自己的领地,也不至于瞻前顾后,心死而无从去也。
魏妆攥住绣帕,正要?开口,却只见谢三郎穿一袭金线玄袍,修长笔挺地走了进?来。
她便瞪去他一眼。你自己娘自己对付。
谢敬彦凤目如质色极佳之漆,漠然收下?了熟悉的眼刀子?,薄唇抿起浅淡弧度。
他适才从外面回府,进?云麒院听说母亲把?魏妆叫过来说话,脚下?步子?就踅过来了。
站在廊下?听了这一会,万没想到,原以为前世魏妆婚后急于掌控财钥,故而熬夜躲避、忽略自己与婚中?事。却原来竟是母亲从开始就变相威迫。
想起她起初时娇羞怯生?的模样,每日坐在窗前盏灯拨算盘,遇到急事蹙起眉头,凝着他却不曾开口问。
原是因对他并无信任,羞于亲近,好?强拼干。谢敬彦蓦然生?出了自责与怜恤。
谢三是爱魏妆的,从无变化过。
听见母亲刁难魏妆花坊营生?,他便走进?来打断了话。
男子?银绸革带束腰,衬着玄色刺绣衣袍,姿如昆仑傲雪一般吸引人?。做恭敬施礼道?:“儿子?前来给母亲请安,却知阿妆也在此,适才谈论什么好?生?热络?”
回了魏妆一眼,暗示她由自己来解决。
魏妆便隐匿起了不甘顺服之意,忽地又一瞥,瞥见了他那枚火凤玉璧,心里又顿然发虚。
早上才出去当铺里打听,竟是杳无消息,不知何?日才能把?玉璧还上……不行,得找个借口叫他别天天戴着了,扎心呢。
好?在看男人?却一幕从容悠然,似乎并未记挂于心。
祁氏见来了儿子?,忙招呼道?:“三郎来得刚巧,事情却是要?紧了。还在婚假期,怎的总跑去衙房里,寻个人?影都难见。快来劝劝你娘子?,我这才要?把?中?馈交给她,她却说出去开花坊。世族贵胄的少夫人?,如何?容得出去抛头露面,便是老夫人?那边也绝不会同意!”
祖母一关的确难过,但有太?后和皇后的名头在,就不一样了。
谢敬彦用眼神示意女人?宽心,这既为婚前约定,自然君子?一言!
他沉声解释道?:“近来皇上风湿骨痛,下?了罪己诏,朝廷大臣上奏建殿,我须起草章议,便去衙房办事了。开花坊虽无前例,然而乃是太?后娘娘与中?宫皇后都颇为主张的,魏妆擅长伺弄花卉,有起死回生?之技艺。一盆帝王花更赢得了皇上母子?祥睦,此事儿子?却做不得主,唯有听从她心意。”
祁氏顿地萎了下?来……她不参与外面那些繁杂费神的事儿,可也知如今这魏女已经不得了也。再则,儿媳若能在太?后皇后跟前得脸,对自己儿子?岂不是亦有助益?
祁氏的语气就发虚了,抱怨道?:“那中?馈之事怎么办?你大伯母汤氏那边,借口做账目最清闲、哄我最有雅意,实?则惯是拿捏嫉妒我,将麻烦的事都推了过来。她倒好?,又有妾室、又有儿媳帮着,我一个人?掌管这许多,容貌不要?了?命不要?了?歇一口气都得贪着点时间。”
谢敬彦垂首默默听着,暗自也无言。其实?说来,他母亲的能力一向心中?有数,虽说忙,每日却能腾出不下?三个时辰的修养驻颜,唯却累在不懂分配且不佐信他人?。
朝堂权政莫非如此,能力强者须得学?会管理,把?最后结果攥在手里,细则分配,不仅事能办好?,自己亦得悠闲,更易得好?声名。这亦是他在重生?后,方领悟出来的真谛!
谢敬彦便淡道?:“中?馈之事便还是母亲接着吧。儿子?幼年常听祖父教?诲,刀是越磨越光鲜锋利,倘若闲置不用,不论是摆在多么精贵的刀架上,也总须锈钝斑斑。人?亦如此,越动越有年轻活力,母亲这般时候,正是越该活动之时。你不见那些府中?贵妇人?,不动的或渐臃肿,或懒骨乏钝。若是委实?忙不过来,儿子?再找几个人?由母亲支配,不至于叫母亲累着。”
祁氏最怕的就是这个,听完不由得立时摸了摸脸,好?像是很有道?理。虽然管着中?馈费时麻烦,但精力却是越发活络了,打麻将都比那些夫人?们?赢得多。
她就说道?:“果真叫那句话来着:娶了媳妇忘了娘。三郎若是真怕累着我,我要?感动,只猜你惦记媳妇辛苦而已。罢了,你倒是找几个能力比我强的来再说。”
谢敬彦掀眼睇向门外,王吉连忙手上提了一挂精美的盒子?进?来。
祁氏诧异:“这是作甚?”
谢敬彦谦敬道?:“敬彦必定尽快周全。对了,今日出门时,魏妆还托我买了玫瑰馅酥脆胡饼,听说母亲爱吃,特地让拐去梨花坊买来。”
魏妆也被讶到了,只见谢三郎手里提着精致饼盒,这竟然是在给自己递台阶么?
她当然知道?祁氏的喜好?,不仅祁氏,前世为了讨好?府上长辈,她连汤氏的习性都尽心记着。
没想到他谢某人?会这么站自己。女子?双颊稍灼,顿地又硬起了心,假作配合着道?:“儿媳不仅知道?母亲爱吃玫瑰馅的酥脆胡饼,还爱吃的多着呢,譬如锦官坊的酱芹,西市外街的一家百果酥山,改日都给母亲带回来。”
咳,哼,祁氏默然,又咳咳嗓子?——竟全都是自己爱吃的小?食小?点。想不到魏女如今颇为上心,这是真心把?自个当婆母孝敬了呢,连二老爷谢衍几十年来都没能知道?这么多的。
祁氏竟眼眶子?略略发酸,一时情不由衷地叹道?:“妆儿你……一个媳妇半个闺女,我说总是有缘的,适才说的花坊,自去与老夫人?说道?吧。但中?馈的事儿,三郎你须尽快办到,不靠谱的人?别给我塞!”
儿子?……儿媳谢母亲体?谅。
魏妆吁了口气,两人?竟是说出口异口同声。
彼此暗中?对视,难掩目中?微微别扭的奚落。这虚情假意的恩爱把?戏做得有些肉麻,但是好?处也落着不少。

第70章
午膳时间到?, 遂便一同在茗羡院里用过。向来?只在乎精致,对谁都不知挂心的?祁氏,竟然?破天荒问起了儿媳妇喜欢吃哪些菜。
谢敬彦掂筷子一哂, 印象里的魏妆就没有什么不喜欢吃的?。
几乎甚少三人在一块儿用餐,气氛却莫名放松。魏妆识破他戏谑之意, 绣花鞋尖在桌子底下碾了他一脚,见谢敬彦墨眉浅蹙, 方才收起。想想也是,若让她?细数, 她?还真数不过来?呢。
她?就随口?挑了几个说道:“筠州府水美地沃, 南北往来?的?饮食皆有,我从前?在家时顶喜欢吃清蒸海蟹豆腐煲,菠萝鸡块, 灌汤黄鱼……还有许多, 并不挑食。”
呵, 这个季节的?大海蟹、上新的?菠萝都不好买;还有那道灌汤黄鱼,配料选材高?贵,如鱼翅、雪蛤油、浓鸡汤与火腿、珍珠汤丸, 列举的?每一道菜皆为精烹细调的?珍馐。
这女人重生后?却是犀利有趣, 什么磨人的?拿什么,谢敬彦任由她?挑拣。反正他母亲有的?是私房, 他谢三名?下更随她?花,她?有本事尽兴折腾去。
祁氏吃归吃, 何曾近过厨灶, 只把以为简单的?菜名?记住了。
她?真是嫁进谢府二十年, 头一次有谁惦记自个的?闲趣喜好啊。
用过饭,两?个人往云麒院回?去, 路上落了几滴雨,谢敬彦用袖摆给魏妆在头顶上遮挡。
祁氏不停夹菜,魏妆吃得有些撑了,慵声谢他道:“今日有劳谢大人,及时出面给我解了围。待花坊开出,必有重谢。”
把定亲的?传家宝物都给当去,铺面再?一盘,还拿什么重谢。
男子巍然?隽逸地走在身?旁,面不改色:“严重了。彼此夫妻,分内之事。”
他的?衣缕上沁着矜贵沉香,莫名?听出赤忱之意,行止更多有偏袒庇护。
魏妆想起适才的?放松感,兀地一激醒,权臣城府,不做无利之事,莫对他心软了。
她?偏是故意冷嗔道:“不过挂名?夫妻罢了,真戏假戏还是分得清楚,大人莫当真。”
谢敬彦容色微淡,睇着旁边道:“青-天-白日的?,小心隔墙有耳。”跨到?长廊上,廊上有屋檐遮挡,不用再?撑着袖子了。
魏妆回?头一望,丫鬟还离得远,她?就嘀咕说:“总算才成亲,郎君作何日日中午出去?那不知道的?,只当你我纠缠过密,媚骨惑了你堂堂第一公子,找我好一顿敲打。却可知你早已与我形同死水,无了知觉,这顶帽子我可不戴。你在翡韵轩里就不能睡么?”
死水一潭……啧。
谢敬彦无语噙笑,屡屡给自己扣帽的?分明是她?魏女罢。
又让他想起了前?世挡着门不让进,却在外头同官眷夫人谈诉:我与左相之间过得形同白水。京都朝野无人不知!
谢敬彦这几天用来?办事了。眼下正值选部考核,恰逢他在休婚假期间——倘若他在谢府陪新娘子,旁人不好上门打扰,偏他刚好在衙房,那些说客就都找过来?了。
谢敬彦就利用此便利,见了边关驿史、鸿胪寺与礼部的?几个官员。
记得金秋八月,北契王太子拓跋延要带世子前?来?朝贡。而拓跋延前?脚刚到?大晋,后?脚皇叔拓跋航就发生了叛乱,把北契王杀了。拓跋航夺权后?为巩固地位,转而与厥国联盟,兴讨对付大晋朝之计。
王太子拓跋延与世子只得落难于京都求助,次年春夏之际,淳景帝便派梁王高?绰北攻契国。
之所以皇帝命梁王出征,乃是为了平衡二王实力。淳景帝可谓一代端水大帝,后?宫端,宗亲、前?朝端,端到?最后?水漫船翻,几个儿子杀得你死我活。
在淳景帝想来?,宣王高?绒已经依仗了母族杜将军府的?兵权,若再?派去攒了军功,唯恐拿捏不住。而昔年庆王高?迥死后?据闻旧部失踪边关,若让太子高?纪去,唯恐朝臣拿来?搬弄是非,太子就被?派去了南方治水。
梁王去则是最合适的?,还能用以制衡宣王。
但谢敬彦猜度,梁王去到?边关后?,应该做了什么事,令庆王的?散部退隐了。谢敬彦命乌千舟打听出的?线索,在那期间竟忽地一下全断,之后?又用了许多功夫才接上,但却很难博得散部头人的?信任。
而梁王也从这里嗅出了一些风向,开始从暗中寻找庆王旧部,中间种种周折变化?,造成旧部全部阵亡于厥国的?埋伏。
百余名?大晋旧将客死边关,太子的?身?世亦不得解,上位后?谢敬彦只得冷酷地杀戮一波。
经史典籍叫人仁慈,而谋策则让人深知以绝后?患的?必要。为政长远,该仁时须仁,该杀时斩草除根,他下手并没有迟疑过。
这次,谢敬彦想先了解一番北契与大晋的?邦交动向。他不会去阻止北契的?叛乱,北契叛乱致使拓跋延父子须借助于大晋上位,此后?便成了大晋的?盟附国,这对朝廷、百姓有利。但却要弄清楚,梁王北征后?到?底搞了哪些动作。
必要的?时候,谢敬彦或许亲自出关一次。而对于选部的?方向,他业已有了更缜密的?打算。
女人重生后?,嘴巴毒得厉害,句句戳心。偏却做戏功夫炉火纯青,一顿饭吃得宛如真的?恩爱情浓。
而他身?为陵州谢氏宗主,肩负百年世族重责,在她?口?中又成“无有知觉”……她?真敢说得出口?。
男子捺下心思,答:“我见了几个人。”稍顿,又凌冷道:“此生也绝不想再?睡书房琴房一次。省得有人拿红颜知己诬陷我。”
语气里不乏怼人的?奚落,那棱角分明的?俊脸上,兼着几分屈尊的?陈年落拓。
魏妆知他素日冷傲,她?听得明白,是了,怪她?心狠绝情,猜忌善妒,对他不好呢。怎不说他活该,引狼入室,偏袒庇护。
她?嫣然?笑对:“那三哥为何还答应与我成婚,不如拒绝,省得两?世受折磨。适才更没必要解围,直接休书一封便是了。要么许你提前?纳妾,有个妾室帮你母亲打理,又与你同床共枕,亦为好事。”
一句话戳中谢三郎的?要害,她?是注定看不明他的?心怎的??
谢敬彦玄袍拂风,默然?挂住她?纤纤玉指:“我愧欠的?我认。再?叫三哥,府上‘媚骨惑人’传言难保成真的?了。”
威胁她?。魏妆拧了他一把,痛得男子唇角一颤栗,立时又复作寻常。
身?后?的?葵冬与王吉跟了上来?,或是忐忑或是充满八卦。此时不便细说,两?人便缄了口?,谢敬彦执意地攥紧魏妆,一路没容她?松开手过。
端午前?的?雨势来?得猛,才稍滴落几颗,就迫不及待地倾盆而下。
等到?回?了卧房,即使廊下有遮挡,亦湿去了大半。新婚夫妻站在屋里,那水气氤氲着适才未尽的?情愫,更把少夫人娇娜的?曲线湿得若隐若现。进来?送干衣物替换的?婢女悄一瞥,羞得脸上通红。
三公子与少夫人彻夜缱绻的?“痕迹”,就是绿椒形容给二房祁氏的?。
少夫人里侧的?床榻竟然?毫无躺卧的?痕迹,有一床毯子还沾了地上的?落尘,可见场地变换个中激烈,彼此真是恩爱得不知疲倦呐……什么时候才能轮到?自己也分一杯羹呢,绿椒心里希冀着,只待少夫人赶紧怀上孕,那就能容她?伺机得空了。
绿椒柔声问道:“公子少夫人可须打盆热水,仔细着了凉。”
谢敬彦容色清淡,如作未闻。
此刻瓢泼大雨,卧房离着前?边的?书房有些距离,又且是午睡时间,他若借口?出去未免牵强。
魏妆便答说:“给我准备些吧,我一会进去。你们先退下,我和?郎君自己更衣就好。”
水房有两?个门,奴婢送水的?一个,连通卧房的?一个。
这几夜,三公子与少夫人缠绵不倦,中途竟是连水都不用的?,可见频繁旖旎。
奴婢们连忙关上门,轻悄地退出去。
屋子里就剩下来?两?个人,这大雨天如同夜幕降临般暗沉。男子金线玄袍上的?云纹刺绣沾了水珠,盈透滑落。魏妆瞥见那窄腰上挂的?一枚火凤玉佩,略感心虚刺眼。
近几天魏妆真是下意识躲着他,好在谢三郎是个醉心权术之徒。夜里她?垂下纱账,练几个柔体操就睡下;他或是仰躺,目不斜视,或是修长手指攥捻黑色串珠,各做各的?。
难得白天见到?,却被?这场雨下得堵在一块。
魏妆作着镇定,淡道:“郎君在外面更衣,我进水房去稍作冲洗。”
忽地颈后?被?大掌一托,谢敬彦问道:“阿妆,你是不是有话该对我解释?”
男子修逸挺拔,魏妆将将触及肩头,仰得吃力。莫非竟是被?他发现了,这谢三连宫闱之事都运筹在握,何况一枚传家宝物。
可她?现在无处寻来?还他呀,魏妆催得紧了说要见老板,那玉佩并非寻常人家之物,如何多等半天都不容?当铺掌柜的?支支吾吾,竟似明知她?谢府少夫人的?身?份,仍然?推诿不已,你说可恼不可恼。
她?忙先发制人:“三郎何意?你我明说了是契约夫妻,婚后?你遇着喜欢的?娇妾,大可以娶回?来?,适才我并未说错。再?有我要开花坊之事,婚前?也商榷妥当,还有哪些需要解释?”
女子浓郁眼睫毛扑扇,杏眸晶亮,谢敬彦窥穿了她?躲闪。连日来?,但凡多与她?对视几眼,皆是这般姿容。他心里知道是因?了何事,但不想同她?计较,为了贪钱谋财所做的?那些举动,本不算陌生。
只青鸾火凤一对和?璧,既有如此玄机,她?却不知珍视,他也不能轻易拿来?还她?。仔细再?一个不慎当到?别家,或又穿去了不同时空怎么办?
谢敬彦要的?不是其他魏妆,哪怕容貌,身?形,所有都一模一样,他在意的?也只是她?本来?的?这个人。
纤盈腰涡托得掌心渗暖,男子低哑嗓子,磨唇问道:“适才说我与你形同死水,请你解释下,这潭死水是何死法?”
她?是真狠,中了药撩拨的?是她?,每夜睡前?在榻上婉转姿骨的?是她?,末了却给自己栽个“无了知觉”,他如何她?心里很是清楚!

第71章
谢敬彦睫如鸦羽, 在幽暗中透出锐利的薄雾。本该是质问的话,却听?出了一道灼沉的压迫感,叫魏妆微微心虚。
这谢三天生清气?赫奕, 心思如剑戟森然,又高居那殿堂之上弄权拨政多年, 更添了令人臣服的冷峻。
她前世虽与他淡薄,到?底心底仍有着既嫁从夫的眷与惧, 贤良淑妇做习惯了,连对夫君大声说话都鲜有过。
魏妆的颈与腰肢被托着, 挣扭无力, 只得咬牙说:“死水便是死水了,大人与我十几年,心里莫不一清二楚。非要形容, 便去打?一盆水来, 放上数日、数月、数年, 那水自然就变成死的了,何?用我解释。”
谢敬彦一幕不?错地看着她狡辩。
一场雨下得猛,其间还漂着冰雹, 风卷着雨水打?到?长廊上。他护魏妆走在里侧, 自己一袭金织玄袍大半都沾了湿,魏妆好一些?, 只有裙裾与身前被雨水拂到?。
但见绯色的烟罗绮云裳下,若隐若现丰涌的美物, 她白皙暖热, 娇似恣傲的雪兔。
谢敬彦见过魏妆新买的那些?所?谓养生手札, 有民间赤脚大夫的食养诀,也有天竺国的柔姿操。
每天睡前垂下纱帐昂首弄姿, 或跪在床头朝后仰,或仰卧平摊,逐渐忽左忽右的抬高双腿。那纱帐朦胧,他却不?眼瞎,全都看得到?。
是她漠视他的存在,而非他谢三形同死水。他敬她距离,女人却反过来扣帽他无感。前世冤枉扣过多年,到?底已是老夫老妻;这次重新开场,他非要一雪沉冤不?可。
女人双颊娇妩,如同清晨灵透的露珠,谢敬彦颔首抵近她道:“旧事?不?提也罢,你便想想最?近的,我可有哪次与你形同死水?……不?给卧床的是你,出去睡却管束;说了是挂名夫妻,谢三恪守信条目不?斜视,又怪我无视你。那‘无了知觉’四字,岂是随便给男人用的?”
男子修长手指捻起魏妆的下颌,凤目中的冷芒似在找她秋后算账。
魏妆的唇便被他力道撅得格外红,她错开对视,也想起了自己中媚-毒后的种种,顿时辩驳无力。
……可他两次都忍住了啊,谁冤枉他?
怪自己惯在他面前谨小敛微,何?曾做出过那般媚浪羞态。入药后,谁能想到?她竟会无师自通呢,她前世别说撩拨谢敬彦了,连看都不?敢多看房中过程。
魏妆窘迫起来,以他谢三公子谪仙崇贵,只怕打?心眼里轻蔑此举吧。
她巧嘴珠玑,嗔恼道:“并未随便给你扣帽。‘无了知觉’可以是能力上,也可是意愿上的。既然不?提远的事?,单论你在那样的场合能视若无睹,便毫无意愿。郎君雅人君子,坐怀不?乱也!”
每次魏妆提“忠良、君子、贤臣”一类词,都语出满满的讽薄意味。谢敬彦听?得了无诚意,他自问从容克谨,也只能被她激怒得咬牙欷歔。
只恨那日忍着,没直接要了她,堪堪身心煎熬痛楚。但明知屋外有算计,他若破功了,对她闺誉有影响。谢敬彦要她嫁给自己,是嫁得尊崇,明媒正?娶,是阖府的真?心求娶。
男子身躯修颀流畅,半俯宽肩凌冷道:“魏妆若非要逼我,我便将想说的尽与你说出口罢。那天我不?动你,只因重视,岂是形同死水?被你推开多年,你大抵已忘了我也是个血肉凡人。与你不?想被扣上‘媚骨’一样,也莫给我栽‘无知觉’的帽子。”
他艳色绝世的脸庞近在咫尺,红口白牙,却字句发自肺腑深处。
自两人都重生以来,其实误会早已化开了。谢左相对自己的处处用心,魏妆都看在眼里。
譬如球场上的激烈,他偷闲注目她的执着。她知他卖力赢球,是为了那晚在书房的对峙。也知道他隐忍欲-念,是为了护住自个周全。魏妆对谢三的品格与责任并未怀疑过。
然而她就是不?愿放软,迫着自己嘴硬心肠狠,生怕稍稍示点儿软颜色,又再一次陷进纠缠的情愫。
她不?知道该怎么与他重新继续。
魏妆忽地轻了声说:“你有紫花丸,且用下就没事?了!成?婚本是利益,若非为了躲避梁王侧妃,还有你的尚公主驸马,这亲不?成?也罢。既然并非三郎无知觉,就当?做我心止如水好了。今日我用词不?当?,以后莫提这个。”
拒绝尚驸马有无数办法,谢敬彦成?婚,全是为了娶她。
早不?再是初时青涩,那固持的尊严无意义,他干脆直言道:“药吃多了伤身。好容易穿回来,才得以再见到?你,我想活到?长命百岁。你活着,我便须活到?那日。今世的成?亲,我把?它当?成?是真?的。我知自己从前多有疏忽,令你难能全心交付,这一次你便心如止水,我自做我的活水一潭也好!”
用活泉融了死水,终能有再度活泛起来的一日吧。
骨子里冷澈的谢氏宗主,以为他所?图尽为了雕心雁爪青云直上,说得却全是掏心底的话。
女人吐血离开后,多少想说的憋在心中无处诉起,他再也不?想体会了。倒不?如似淳景帝与焦皇后,有话直言,有误会解释,更为轻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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