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珠玑—— by玉胡芦
玉胡芦  发于:2024年09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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脊背汗湿凉透,枕榻下分明亦空落,仿佛被煽了一掌似的。
谢敬彦攥拳,那一瞬间感知,从?此再不会入她之梦了。
是怪他不够坚定,叫出不同的人名?或是问出了界限?
看来以后,他只能靠自己掌控与分辨出来!

第26章
清早在琼阑院里请安, 魏妆便听罗老夫人说,让她明日?与?谢莹、谢蕊两?姐妹一同去听讲经学。
罗鸿烁端坐上首的八仙椅,拨着茶盖道:“这次的经筵日讲开设在锦卉园内, 是由三郎敬彦主讲。去的皆是公主、后妃及王公贵爵等千金,人数精拣。你?初来乍到, 亦未曾经历过?此等场面,便见识见识也算难得。”
连日?过?来, 府上关于魏妆要退亲的消息不胫而走,可谓上下皆知, 都被罗氏生生摁住了。
对?此魏妆却大方泰淡, 不藏着掖着,听说也已提前把心意对褚家说明了了。
多个褚家垫后,这可算把罗鸿烁将了一大军。没想到自己老骨头、金册钦封一品诰命夫人, 竟也有拿不定的小丫头。
这般被褚家一知晓, 罗鸿烁再想打模棱两?可的算盘, 哪能再随意?也不好摆出那?套根深蒂固的门第?论来打压。到底排除婚约之外,魏家对?谢府是有救命之恩的,谢府须重脸面。
叹息她这拨算盘原本打得精妙, 寻思把定亲风波散出去, 挡过?了饴淳公主选婿。到时寻个台阶诱导退亲,魏家也能理解, 毕竟门第?早已泾渭分?明。
谁能料到啊?再看谢敬彦竟似很维护魏女,罗鸿烁不便施展, 说话遂收敛了许多。
但明日?的场合确是个好时机, 总归先让魏氏女去露露脸儿?, 再另做打算。
经老夫人提醒,魏妆才记起来进?讲经学这一出。事情过?去十多年, 她早有些忘记了。
只?记得这次的日?讲,乃是董妃怂恿杜贵妃,专门为了撮合饴淳公主与?谢敬彦而筹办的。
少女时魏妆崇慕谢三郎,早在筠州府的庭院见过?他,那?少年矜雅华袍,玉色仙骨,便一直渴望瞻仰他的才学风貌。
她满怀憧憬地去听了课,却被罗氏恰好用来散布风声,做了推拒尚公主的挡箭牌。
豁达点儿?说,谢敬彦做筵经的侍讲师,确然神采翩翩。魏妆从未见过?有一个人,能坐在肃沉的桌案前,那?般龙跃凤鸣、博古通今,课讲字句沁入心弦。
记得魏妆上课时,在后排的座位听得目不转睛,由衷钦佩。
下了课,她便惴惴地前去他休憩室里送手帕。
其实也可在谢府上送的,可谢府人多口杂,难能遇见他。彼时姑娘家羞怯避事,不敢相送。
手帕是魏妆根据四季十二月的不同?景致情怀,譬如花朝、槐序、仲夏、荔月、肇秋……,先用纸笔仔细构作画儿?,再针针线线地绣到绢帕上,足用了小姑娘半年光景。
敲开门进?去后,但见谢敬彦倚坐在紫檀木的长条桌案旁。
他不知缘何未去用筵。男子发束肃谨,头戴墨乌纱,穿漆黑色的侍讲缁衣朝服,内衬洁白斜襟中衣,身躯挺括而修展。他为何竟把朝服解开,容色却莫名诡秘的冷冽,气息亦促沉。
发生了什么?
但或许是她过?分?在意他,多想了。
魏妆彼时还照着年少的称呼,柔糯唤道:“彦哥哥,这是阿妆为你?绣的手帕。每幅画皆为我亲手构图,便作日?常需用携在身上……若不喜弃之也无妨。”
将用四方锦囊装裹的十二月手帕送给他,指尖触着他修劲掌面,却似顿地被烫回来。
男子伸手接过?,无言攥了攥。那?丝帕顺滑的手感润进?五指间,但见越攥越紧。
他的眼睛盯着她逐渐镀红了。
谢三年轻时甚凌冷高?雅,亦喜怒不形于人,只?漠然掀起睫帘:“平日?不送,为何这时进?来找我?出去。”
似再久一刻都难耐,蓦地拂袍而起。连一口水都未喝,便直接出园子回谢府去了。
魏妆现在后知后觉想来,就必定是不喜悦她,厌愠在人前与?她表露亲近熟络吧。当?真热饼子贴了冷锅台。
却也是个贪图好用的,既然不喜,且把手帕丢还她好嘛?还用在身边那?许多年。
害得魏妆曾经何时,误会他与?自己原有几分?情意,多么傻呢。
手帕应当?随同?带至京城了,时间太久,魏妆这几天全忙忘。罢,找不出来就搁着吧,也莫送给那?无心冷情的白眼狼!
这回魏妆可不想再去听讲。
她跟谢左相一世?夫妻隔阂,对?他的沉渊叵测、风采奕奕早就没了吸引力,这冤枉活她可不接。
她便等到斗妍会时,那?会儿?皆是京中喜花的官眷贵女们,再去施展拳脚好了。
魏妆便捂住帛绢,佯作咳嗽几声,蹙眉道:“昨夜沐后在院外吹了一阵风,今日?头疼倦软,一会会的思呕。只?怕是去不了了,多谢老夫人的美意,下回若有机会晚辈定然瞻仰。”
做弱不禁风的模样她却是颇有经验的。前世?后来的魏妆惧冷又怯风,一个人住在谢三空出不回的云麒院主厢房,逢到了初秋就得抱个暖水袋捂着。
落了风寒的确容易泛呕,罗鸿烁瞧着不像在装的。况且这种机会,等闲寻常官家小姐求都求不来,她怎会拒绝?
老夫人便看向葵冬,这丫头敦实本分?,说话靠谱。
葵冬睇了眼魏家小姐,想起近日?的相处,还有魏小姐替自己代为受罚,使?得三公子网开一面的画幕。
婢女谨慎点点头。——而且昨夜魏小姐在廊上,还与?三公子对?了几句话,风吹得时间是挺久。
沈嬷站在旁边,便有些欲言又止。这二天,妇人跟着鸽姐儿?去过?褚府,心思也有了些活络,晓得小姐原是有着独当?一面的能力。
然而姑娘家身子骨好,乃是个体面的优势,何必装作病弱哉?
明明早上起来,鸽姐儿?还吃了两?块苹果月季饼糕、椰奶茶冻,一碗玉米燕麦粥,胃口倍儿?香,手脚更是暖柔得让人握着都舍不得放。连院子里跳进?来一只?猫,都忍不住蜷在她脚脖子处的被褥外面。
自个小姐当?真是个妙人儿?呢,怎就突然着寒了?
魏妆悄默抬眼瞪去,明日?去了锦卉园只?有弊处没有利,暗示沈嬷别多嘴。沈嬷只?好缄默。
却是把四小姐谢蕊听得万分?遗憾,连忙摇着魏妆袖子道:“好姐姐,你?怎的这时候就受凉了?三哥的经学讲得极好,能把深奥化作浅显易懂,严肃却不乏风趣,多少人听过?称赞。你?去看了,兴许就不舍退婚了的。祖母,快劝劝妆姐姐吧!”
谢莹也嘟嘴着急,明日?去只?怕又得碰上那?几个惯找茬的,她还想叫上魏妆充一充底气来着。
罗老夫人心里也很焦灼,有一种“失控了”的感觉。怎的这魏女瞧着娇慵柔嫚,却全然出乎自己的算盘子之外,桩桩件件只?叫人始料不及,却又明眸无辜,挑不了错处。
罗鸿烁琢磨了一下,只?能搬出勤严律谨的老三来了。
便皱了皱眉,为难道:“这个……怕是也由不得我说了算。去听讲的名额有限,魏妆你?是三郎他特意添加的,须得先报备内务太监,名单在太后、贵妃手中都有。若去不得了,顶好前去与?三郎亲自做个解释。”
魏妆听得攥了攥手心,重生后许多事儿?都有了微妙变化,并不能让她全部?意料得到。
记得前世?是,三小姐谢莹把名额让给了自己,考虑到谢莹将要与?奚四公子成?亲,讲学不去也无妨。
没想到,这回竟然是谢敬彦主动把她添上。他此举何意,分?明只?视她嫁给他,是为了谋高?图贵,根本不想见到她么?
魏妆便轻咳着颔首道:“喏,我得空且寻三哥问仔细了。”
晨昏定省结束,她便带了婢女奶娘回倾烟院去。

巳时上, 后?院花厅的?门扇掩起,留了一束半朦半透的光。
罗老夫人端坐在旁侧的?罗汉榻,由郭婆子按捏着臂膀, 启声慢问道:“知道我找你来做什么?”
“你是姑娘的?奶娘,姑娘生母去得早, 继室再如何周全,也不及奶娘亲厚。还是你做为身边人了解得多。我鸿烁掌家多年, 诸事求个认真,这心中有些疑问, 盼你与我诉诉实话。”
话?毕, 让婆妇给沈嬷看座。
沈嬷穿一袭织青淡纹对襟褙子,半恭着腰,发髻束得高而圆, 亦圆长脸庞, 瞧着是个工整麻利的?人。
适才随魏妆回了院, 沈嬷本欲去灶房传些热水,半途被?老夫人身边的?近侍叫上,竟独自带到了花厅来。
罗鸿烁一品诰命, 体态宽阔, 一副沉稳苛严气?派不语自威。沈嬷便再是精明,也难免被?瞧得显露紧张, 忙恭敬道:“奴妇愚拙,但知便无不言, 老夫人且问则个。”
肩膀被?郭婆子按得一晃一晃的?, 罗老夫人抬眼一瞥——适才晨昏定省时, 便觉得这妇人似一副欲言又止模样。听说二房祁氏也对她关照过几句,还和祈氏派去的?绿椒挺有话?头?, 每一叽咕私话?就眼睛发亮。想来应是个可?攻破的?。
罗鸿烁就也不绕弯子了,直言道:“却也无须拘束。原是谢、魏两家的?这桩亲事,退得让我好生突兀。当年魏老侍郎是曾提过退亲,理由我听管家述过,乃是两家的?门第差异、距离遥远等等。可?这些谢太傅都未曾计较,也直言过不必因此退亲。何故此番姑娘进京来,却态度如此笃定?”
她做出一缕类似被?不识抬举所辜负的?怨愠,又添补说:“你须知道,我们谢府簪缨显贵,门庭崇望,多少人踏破门槛也难能攀附。不说若然退了亲,传将出去,容易落人口舌非议。便是这府上公子,哪个不是龙姿凤表,何曾被?动?退过亲?再则说,姑娘之后?若另外议亲,对方听说曾与我们谢府三郎有过婚约,难免也会踌躇。我瞅着魏妆是个聪颖讨喜的?姐儿,到底年纪尚小,不及我们妇人思虑长远。遂便想了解清楚些,避免遗憾,并无其他意思,你且仔细道来。”
罗氏老道地又威又胁,一席话?顿然勾起了沈嬷心中的?弯绕计较。
原来是为这个。
说来自从住进盛安京里,见到奢贵精湛的?高爵名门日常生息,沈嬷便总遗憾鸽姐儿退亲可?惜了。何况连日来,谢府上下?也算亲厚,尤其二夫人更?是热切暗示小姐过门。
就单昨日在褚府上,谢三公子看小姐那副深濯的?眸光,俨然对退亲迟疑,甚至还有点受伤的?冷廖。就说以?自家小姐的?姿容美好,还有谁能不动?心?
可?也正因着去过了褚府,沈嬷又觉得那褚家老夫人、大夫人乃是更?加好相处的?,更?和乐也更?欢喜魏妆。
没准大鸿胪褚府也是条好出路呢!
却又怕过了这村没这店,到底谢府更?为开罪不起,谢三公子亦凤毛麟角、前程似锦。
沈嬷便想含糊些,多给鸽姐儿留个余地。盼能嫁入显贵人家,对原配庄氏的?托付也就能有交待了。自己后?半生不用怕潦倒无依。
沈嬷便做着热切而愧疚地语气?,应道:“老夫人所言极是,奴妇甚为理解。以?谢府钟鸣鼎食,显赫世家,若能结亲是偌大的?福分,鸽姐儿心底对府上长辈们也多为爱戴。只是姑娘谨遵老爷之意,我做奶娘的?劝也不是,不劝也为难,也只有顺着姑娘的?意思了。”
好个精明婆妇,话?回应得圆润,关键的?却只字不说。
那就别怪罗鸿烁来个狠的?了,罗氏顿了顿嗓音道:“莫非她心已另有其人了吗?姑娘春心芳动?是为人常,若有,便明言出来,亦都可?理解。”
听得沈嬷脊背一渗,蓦然想起了筠州府那个穷追不舍的?贺家小爷来。也难怪小姐,自十?四?岁葵水初来之后?,身姿日比一日娇,肤容美媚灼艳,惹来多少关注。
谢府与魏府虽身家不同,可?都是注重规矩门风的?。尤其谢府,乃百年世族门阀陵州谢氏的?嫡支宗主?,小姐若在丁忧期间与外男传情,日后?还怎么另嫁高门?
这罗老夫人果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冷不丁给人掘了个大坑。
沈嬷不禁乱了些方寸,急忙维护道:“非也非也。不瞒老夫人笑话?,我们鸽姐儿幼时险被?继夫人柏氏谋算过,长大后?性子娇怯懦弱,平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就喜欢养养花、调调香露。并非老夫人不理解,奴妇也不甚理解。在奴妇看来,小姐该是颇为崇慕三公子的?,她为给三公子绣一套四?季十?二月的?手帕,生生坚持久坐了半年余,每一幅图案每一根针线都是她亲自斟酌的?。为着进京来见三公子,她还悄悄学习厨艺,让丫鬟排了两日长队去给他买芝麻酥糖。”
“一路上更?是坐卧不安,每日即便乘坐于船中,亦妆容仔细,唯怕三公子忽然出现……谁曾想呢,进京的?前一夜落了大雪,小姐倚在舱中一觉打盹,忽做了个梦,醒来便决意要?退婚了。奴妇字句是实话?,老夫人若不信,可?去问行船护送的?曹伯二人。我们鸽姐儿对三公子多曾倾心,绝非那般花哨之人!”
娇怯懦弱,瞧着不像,分明通慧大方,颇有主?意……罗鸿烁心里诧异,未免这奶娘说谎,始终一眨不眨盯着她说完。
这种盯视乃罗鸿烁千锤百炼的?战术,倘若是假的?,奶娘只怕说着说着便前言不搭后?语了。
见沈嬷说得发自肺腑,罗老夫人听完心里顿然一松,仍追问道:“却是何梦?说来听听。”
沈嬷也不是个糊涂的?,怎能坦白,小姐说嫁入谢府过得不幸福这等话??心里暗忖,总算没被?老夫人套话?。
然那贺家小爷被?鸽姐儿迷得堕云雾中,不能自拔,但愿别听晓了风声?,在这当口搞事儿。
沈嬷就含蓄道:“小姐未明述,只提到了门第悬殊……这般一说,奴妇却想起来一桩事儿来。小姐是个软和脾气?,从前很喜欢金鱼,有一次给买回了一缸,不慎死了几只,她便决意不再养了,送给家奴,弃无留恋。之后?偶然问她才知道,原是喜欢得紧,只怕养得不好,徒添伤心,便干脆拒养起来。兴许是觉着谢府崇望,三公子矜贵俊雅,心中忐忑,便临到跟前退怯了。”
喜欢得紧——所以?说,娇怯糯弱原来仍是她本性?
为着避免受挫,而决意冷漠……
呼~,院外隐约风声?拂过,而后?清气?似格外凛澈。这会儿府上各司其职,都在忙碌着,花厅本是清净,理该不会有甚么人。
沈嬷往门缝瞥了一瞥,未作多想,收回眼神。自己说着,也觉得或许真是如此。
竟然因怕配不上而决意退婚,这却让罗鸿烁通身筋骨苏爽了。且只管按照计划行事便好,姑娘既有此觉悟,到时退亲却不必自己费神了。
况且瞧着颇讨喜,今后?既唤敬彦为“三哥”,那便认作义妹也成。
罗老夫人乜斜一眼,让人给沈嬷打赏了两片金叶子,露出宽和地笑意来:“果真如此的?话?,姑娘却是个柔软堪疼的?,且放宽心,该是谢老太傅嘱咐的?,便按照他的?意思办。若过些时候姑娘仍心意坚决,到时再依了她吧。”
先且利用一段时日。
两片,沈嬷看着金光闪闪的?金叶子,眼睛亦闪闪发光。
被?这番话?提起来,也想到了那一沓手帕……便是不论如何,要?送就先送吧。
褚、谢两边都搭着些,总有个备选。当下?便谢过离开了。
茗羡院里,二夫人祁氏才刚从前院库房回来,累得腰酸腿疼的?。
想到又错过了敷面膏的?时间,心情好生怨懑。
过几天?就是老夫人的?寿辰大宴了,摆席用的?红木大桌今日刚运到库房。说来谢府刚丁忧三年结束,这些喜庆的?颜色都得重新张罗。那一张张桌子椅子的?运进来,都要?统算数目,伙计算完,管事点查,完了还须家主?再亲自复点一遍。
办寿辰是件大事,对外须讲规格体面,不能有一丝纰漏。
奈何谢府内宅人少,大房虽有个妾室乔氏,却不懂算账。汤氏就把跑腿记账的?事儿都交给祁氏了。
在祁氏看来,大房汤氏妥妥就是故意的?,瞧不得自己过得清闲细致,保养得肤容白润,比旁她妇人都要?美。
人也是的?,贪心不足。许多人家后?宅,妯娌之间抢着掌中馈,互相斗得鸡飞狗跳。而自己呢,拱手让了不抢不闹,那汤氏还不乐意了。
这个时候多么想有个儿媳妇,一推出去了事,养个儿子莫不图的?就是这样么?
祁氏靠在软椅上,喝了口蜂蜜甘泉汁,听耳边绿椒禀报着。昨晚在院门里,看见三公子被?魏小姐浴过的?汤水,溅到衣裳溅到脸了。公子竟未动?怒,还嘱咐下?奴不许把事儿透露出去,须得将魏小姐当主?子看待。
话?听得祁氏杯子都拿得一颤哆。
一则,她这儿子清修寡洁,不沾女?色,从前给派去陪侍的?女?子,但凡碰过的?床褥全都给扔了。如今一件袍服却舍不得掷下??
二则,又叹这魏氏女?确是有把刷子,若能把她拿下?,就不怕老三再与那琴师靠近了。
又听绿椒说,在褚府里,褚家老夫人、大夫人对魏小姐好不喜欢,还要?认作干女?儿。
祁氏便越发地想,褚府结交挑剔,何以?一见到魏女?便这般爱重。看来这个儿媳一定要?捞到自己手上,肥水不流外人田,捞到就解脱了!
瞧那娇坠的?胸襟,纤盈的?细腰曲线,怕也是个能生养的?。娶回来两全其美,粉嫩囡囡、俊俏小崽不愁,一步到位。
祁氏便对着绿椒耳朵这般那般一番嘀咕,末了再度叮咛道:“明日听完课,你可?记着了。那婆子我瞧着贪财爱钱物,你给说点好听的?,把这两颗银元宝塞过去,定能配合。去吧!”
“……对了,给找个大夫过去瞧瞧。也未必寒凉了才呕吐,还须得是个不水性杨花的?。”
绿椒听得二夫人安排,觉着绝妙主?意,连忙抿嘴应了是。

第28章
锦卉园地处宫城外的一矗别院, 正是春暖花开时,园子里桃花、梨花、樱花绽得蔟满枝头,风一吹落樱缤纷, 好不浪漫。
日讲的堂室就位于院内湖边,被花树环拥着的琉璃瓦大屋顶亭殿里。红木的橼柱, 雕花镂窗,光线明亮而宽敞。
辰时初, 魏妆便与谢莹、谢蕊乘坐马车出发了。
她昨儿本想推脱受寒的借口不去,奈何等了谢敬彦一日也没见到他。甚至还派绿椒守在去翡韵轩必经的廊上等, 也?未瞧见他回府。
左右不过听一堂课罢, 魏妆去就去。
到得不早不晚,太后?与宫妃尚未入场,官贵千金们先已聚了大半。
但见亭殿内, 上方摆着侍讲师的长案与屏风。下侧两?旁则是娘娘们的座椅、茶几。中间放置四排檀木小桌, 两?人共用一桌, 算下来该有三十余人了。
魏妆瞧着诧异,记忆里约莫只二十人左右。今日的讲学,目的在给?饴淳公主制造机会, 就连安排她的座位, 都在正当中对着谢敬彦的讲台,其余再凑上些人撑一撑场面。
不仅是魏妆, 前边的饴淳公主也?在诧异,犀利地问太监道:“怎的突然多出这些个人来?”
参加日讲, 须得着装端重?恭谨, 姑娘们多穿荷白、浅藕、青堇等斜襟裙裳, 束指宽的实布腰带,中衣内衬皆把领口都掩紧, 首饰亦素雅。
唯有饴淳公主,虽亦是一袭斜襟宫裙,裁剪差不多,面料却软绸鲜颖。她圆润脸庞,高颧骨,细柳眉目,挑起眼尾露出不快。
饴淳公主是董妃带进宫的外?姓女?,董妃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在皇帝跟前颇得脸面。是以,饴淳公主随母荣耀,日常行事与其余公主无异,甚至更要张扬些。
若没?算错,此时她该十九岁了,一心巴望着谢敬彦。但谢侯府丁忧,也?并没?妨碍到她不断地更换俊俏侍卫。
前世魏妆与谢敬彦成亲后?,饴淳公主只得另择了驸马。并视他们的婚姻而眼红,多曾盼望过他们两?散。
奈何谢敬彦此人难测,便与魏妆分房多年,却绝口不提和离二字。
后?来宣王倒台,杜贵妃失势,董妃自请离宫。谢敬彦不为难女?眷,饴淳公主保得了周全,之后?收敛起跋扈,只能隔着老?远崇望谢左相了。
此刻她质问太监说?:“不是拟好了二十人,如何又多出十来个位置?”
学士院使邱公公,连忙躬腰解释道:“回公主,原是这样的。昨日谢大人在御前听旨,皇上问起对日讲一事有何看法。谢大人答说?此举有益宣讲女?子荣德,提议扩充人数,便从四品至六品官员家中再各择一二闺秀,一同参加听课。圣上颇为赞允,奴才们也?都是临时筹备了这些座位则个!”
说?着眨了眨眼皮,露出一副熬夜忙碌的样子。
原来是谢三公子安排的……饴淳公主这才心里舒坦一点。
原还怕谢敬彦不应邀侍讲,他能来就算很?好了。再则添加的座位都在后?排,不妨碍饴淳公主与他坐对面,当下也?就没?了意见。
“罢,既是谢大人所言,便依了他!”
魏妆听得好不蹊跷,她深知谢三郎凌厉秉性。他心里装的皆为权谋算计,城府如渊,前来进讲经学不过只为应付,何来闲情关注女?子荣德之事?
重?生后?,她真是越发看不透这个男人。
然而,等到陶沁婉一袭浅紫间白纱裙,裙幅褶褶地从廊上过来,她便瞬时晓得了。
呵……原来是为了给?个借口,好让心上的青梅得以冠冕堂皇出现嘛?
若记得没?错,此次参加经筵日讲的贵女?,最低也?是从二品上的出身。前世魏妆并没?在此处见到陶沁婉,陶父乃四品的礼部侍郎,不在受邀之列。
没?想到啊,她这次出现得甚早。还未守寡,一字眉,眼如柳,清丽秀致,应当属谢三郎喜欢的那一类。
前世的魏妆起初并不识陶沁婉,初见、复见谢三公子,他皆给?人以清修寡欲,从容矜绝。便是成亲后?他时冷时热,可每每魏妆滑进他被褥,他也?长臂环过她,就那么顺势依偎,使得她从未怀疑过男人心中另有记挂。
她是在与谢敬彦分房没?多久后?,忽地看到他把陶沁婉领回府来,才得知丈夫原来竟有个白月光。
——说?来话长,让魏妆不由得又记起了,与梁王高绰的那出说?不明的误会。
起初与梁王私下相遇,是在罗老?夫人刚把两?岁多的谢睿抱走之后?,魏妆同谢敬彦闹了冷战。男人端坐在书房里无视她,一枝雪松香燃得仿若断情绝爱,气得魏妆跑去皇寺踏青游览。
怎料下山时,马车却在官道上斜翻了。春雨淅沥,恰好唯有一辆锦篷车经过,她便坐了上去,上去后?才发现车内的主人乃是梁王高绰。
听闻过高绰的倜傥传言,魏妆亦持守距离,向他致谢后?便寡有言语。
谁曾想到,谢敬彦竟会亲自出城来接她。那般雅傲的男人也?会有主动下台阶之时,他英姿挺括站在车外?,看到女?人坐在里面的瞬间,浮起一道震惊的破碎感。
后?来回去路上,还箍着她低语:“若要和离请直说?,我?并不会桎梏于你!”
彼时魏妆仍是对他爱眷的,看着男子疑似吃醋的冷颜,央他把睿儿抱回来。却只得到轻描淡写地宽慰,魏妆心里有气,存心未对此解释透彻。
谢敬彦则将那所见一幕,收进了心里。
等到沈嬷背地里,在茶、盐、陶瓷上捞钱的事儿揭发出来,又是梁王的主导,魏妆便再解释不清了。
那段时间,谢敬彦吃住都在书房,夫妻每日冷漠相对。他已是大晋朝最年轻的吏部尚书,备受瞩目,府上非议纷纷。
分居一个月余,魏妆主动推开他门扇,对他道:“我?与梁王一清二白,夫君若不信,便掷下休书算了。原本这桩亲,你就不甚欢喜,如今我?已不似初时少女?,早也?晓得世故,强求不来,我?无可置喙。”
她那时还会对着人哭,颗颗晶透的泪珠沿脸颊滚落,看得谢敬彦掀抬眼帘,很?是噙起了薄唇。
大约五日后?,谢敬彦便主动回了卧房。
夫妻二人再度行了房-事。已经许久没?有融和过了,从前也?要的少,忽然再在一起,便有着今夕何夕的天坍地陷万籁俱消。谢敬彦虽清执,然而在行事上自有他一套灼狠拿捏,旖旎间魏妆每每缴械无数。她到底觉得连累他跪在殿前请罪了一昼夜,亦有心和好,便捧着他肩柔媚迎合。
谢敬彦沉语:“阿妆,过去皆莫提。除非我?死了,休议和离!”
两?人言辞寡淡,然而却情浓-似-漆,竟一夜里须得要水三次。而白日对着仆人们的眼神闪烁,谢敬彦亦泰然扣紧魏妆的手指,好似明白地呈示自己态度。
魏妆甚至想,不若再生个小囡囡吧,睿儿便有得伙伴了。
谁知道不多久,谢敬彦竟把陶沁婉领了回来。新守寡的少妇脸庞挂惨,抬眼睨了睨魏妆,卑怯揖礼:“姐姐在上,多有打扰。”
呵,科举舞弊案主首官陶尚书的独女?,此案闹得甚大,涉资巨额,多有人不断鸣冤。
魏妆看到谢敬彦桌案上堆砌的案卷,顿地明白了过来。他开蒙之师托付的小青梅。
她涌出一股上当的堵闷感,怕不是那种?种?蚀骨的交-缠,皆是为了这一日而存心补偿吧?
等到谢敬彦再来,魏妆就命人彻底挡住卧房门了。
谢敬彦吃过几次闭门羹,那段时间朝局忙碌不已,他就不再过来。自此夫妻正式长期分了房。间或有过几次差点释嫌,却又莫名?冷场。
只听说?他时常去上房那边,或用饭,或请安,谁晓得是否去看白月光呢,又或是老?夫人与儿子。
魏妆的心也?就凉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重?活一世,他这时就迫不及待地为陶沁婉安排起来。
把四品至六品官家小姐都择请一二,再叫上白月光,也?就不显得突兀。如此做法,确符合谢三郎的缜密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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