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你就是圆清?”
“老僧正是,阿弥陀佛。”
“圆清大师,昨日得罪了。”
“不妨事,相见即是有缘,佛说一切都是因果,阿弥陀佛。”老和尚沉稳如山,慢悠悠的说着话,只叫程云朔心里更加安宁。
程云朔冲他点了点头,叫清风捐些香火,他准备离开的时候,老和尚再次开口道。
“施主,相见即是有缘,老僧观你面有苦恼,不妨说出来。”
当天晚上,程云朔就宿在了广济寺里。
他同那圆清大师一见如故,听他说的那些佛语醍醐灌顶,忘乎所以。
非但他当天夜里宿在广济寺同圆清大师讲道论经,第二日他白日去宫里当差,晚上回来直奔城外的山寺留宿。
如此便是七八日。
程云朔这日日不回府的事很快就惊动了除秦氏外的全府女人们。
因着程云朔本来也少去他娘那里,陆令筠便是没叫人告诉秦氏,程云朔最近这古怪行为。
而侯府其他女人们各个稀了奇。
这好好的有家不回,宁可住和尚庙也不回来这在干什么?
他要是去青楼楚馆里厮混,众人翻个白眼之余还觉得能理解,可那全是和尚的寺庙有个什么乐趣啊!
他为什么去那里啊!
这古怪程度大概就跟后世那些人到中年,宁可大晚上去外面钓一宿鱼也不回家的老男人一样叫人费解。
陆令筠在听到程云朔天天住寺庙里,跟和尚讲经夜宿也露出了一丝惊诧。
但她没那么着急,她叫清风继续盯着,程云朔但凡回来,第一时间通知她。
毕竟这个侯府有没有程云朔对她来说,一直都没区别。
她又无所谓。
可陆令筠这边照旧云淡风轻,另一个院里的李碧娢是急得团团转了。
自从程云朔那日从她院里拿了茶叶后,就再没回过府。
她原本还想着很快能见到程云朔,把茶叶从他那里要过来。
毕竟他说他是带去宫里喝的,万一叫谁察觉什么端倪可怎么办!
可她在院里等着等着就等到了程云朔天天夜宿外头和尚庙的事,她在知道这个后,直接傻了眼。
她完全不懂啊!
根本不知道程云朔到底在干什么!
她第一时间觉得程云朔是养了外室,又有了新女人。
她把自己女儿贵重的首饰拿出来打赏下人去打听程云朔的真实动态,因着她自己的银钱首饰早就买药用光了。
但下人们回过来的消息是程云朔千真万确的宿在城外山庙。
李碧娢不死心的再打听那个跟程云朔每日讲经论道的和尚是个什么人,莫不是一个年轻俊俏的小和尚,激发了程云朔的龙阳之癖。
很快下人就回复她,那是一个鸡皮白须的老和尚,还是一个极有名望的得道高僧。
那高僧时常外出传道,广渡世人,名气不小。
李碧娢在听到这些后,彻底陷入了沉默,良久,她思忖,程云朔一定是叫那老秃驴给洗了脑。
她在碧水苑焦虑得来回走,最后把程兰英屋里头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出来,买通了清风最交好的下人,叫清风把程云朔请回来一趟。
她这边刚刚把消息传出去,后脚陆令筠就从清风那里得知了李碧娢的动作。
在知道李碧娢主动请程云朔回来后,陆令筠不由挑了挑眉。
这李碧娢还真是上赶着给自己找不痛快呢。
程云朔去寺庙不回府,她想揭穿李碧娢茶叶的事都要耽搁,而她自己竟然还主动请程云朔回来。
既是如此,陆令筠就帮她一把。
她叫清风传信过去,怎么都得叫程云朔今天回府来。
当天,程云朔从宫里出来后,没有再去寺庙里,回了侯府去。
他刚刚进侯府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大事大事!让我去见见你们家少夫人!”
程云朔听到一个男声来见陆令筠,好奇的停下来,“你是谁?”
那人是个下人装扮,身上穿着粗布衣裳,他看着衣着鲜亮的程云朔,“小的是佟家的,奉主家奶奶命过来求见宁阳侯世子夫人!”
“哦。”听到佟家两字,程云朔点了点头,“你随我一起进来吧。”
“是,多谢大人!”那小厮极为机灵的走到程云朔身边。
“你刚刚一直在门口说大事大事,你们家有什么大事找令筠?”程云朔随口问道。
小厮紧张的看了程云朔一眼,“上回我们家奶奶办了一场茶会,世子夫人这边送去了一些茶......”
程云朔听到这里,眼睛微亮,原是这事,他知道的,“那茶怎么了?”
“爷,那茶叶有问题!”
“什么问题?”程云朔停下来问。
那小厮看了他一眼,从怀里头拿出一张纸,还有剩下半包茶叶,“我们家奶奶原本很喜欢世子夫人送来的茶,留着日日喝,巧的是府上郎中来问诊,一眼就看出这茶加了东西。”
那小厮把纸递给程云朔。
程云朔展开,上头是一大串药名。
“这些药是什么?”
“这就是那茶里头加的东西,大夫说,这是药茶!”小厮道。
程云朔哪里看得懂这些药有什么作用,“药茶?什么功效?”
“我们府上的大夫说,这些药全都是抑制肾气精气的药,若是女子饮用倒还好,只叫女子气虚不畅,宫脉郁结,可要是男子饮用,那就会大伤精元!影响生育,长期饮用更是终生不育!”
小厮一个字一个字慢慢道,说到后头,更是加重了音。
程云朔在听完小厮的话后,彻底震惊在原地。
这茶男子饮用会......大伤精元?影响生育?长期饮更是......终生不育?!
“我们夫人知道后,赶紧叫我过来知会少夫人一声,她这茶叶不知道是哪里弄来的,但千万以后莫要再喝了!尤其是府上的男子!”
程云朔此时已经无心去听他后头说的了,满脑子都是小厮刚刚的话。
因着这茶......是李碧娢做的,而且是她亲手炒制,专为他一个人准备的!
程云朔已经喝了这茶好多年!
李碧娢给他下了好几年的毒!
是想要他这辈子再也不育!
“爷?爷?”小厮急急的催促,“您要是没事我就先去寻少夫人了,我们奶奶说今儿一定要把这事告诉她的!”
小厮的话终于拉回了程云朔的思绪,他回过神来,便看到那小厮提步就要去内院。
这个时候,程云朔开口了,“你站住。”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小厮焦急的看着他。
程云朔脸色一沉,锁着眉头道,“我便是府上的世子,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自己会告诉令筠。”
听到这里,小厮似有犹豫,程云朔呵斥他一声,“难道还信不过我!”
“不敢不敢!”小厮连忙讨好道,“原是府上世子爷,这事知会您自然同知会少夫人是一样的。”
他说着,便往府外退。
程云朔脸色缓了缓,他又嘱咐道,“你回去就告诉你们奶奶,事情我们知道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好的,小的懂!”小厮应着声,离开了侯府。
只留下程云朔一个人手心攥着那方药单子和半包茶,沉默不语。
小厮前脚从侯府离开,后脚主院里,陆令筠就知道了刚刚的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二舅母给的热茶,不禁悠悠叹口气。
这程云朔果然是跟她想的一样,是打算揭过这个事。
他半道把小厮拦住,叫他直接回去,还叫他知会佟家那边不要再提这事,这就是想不告诉她,把她给瞒住。
瞒住她为的什么呢?
自然是为了李碧娢!
事情一旦摆在明面了,陆令筠做为当家主母就一定要处置李碧娢。
程云朔把人打发回去了就是私下忍了,护李碧娢一场。
陆令筠感慨,程云朔不愧是个多情种,他看重的女人都会护到底,哪怕是亲自给他投毒这事,他都能忍。
得亏她当时发现这事的时候没自己处理,要不然定是得惹一身骚!
罢了罢了,人家就愿护着宠着且随他!
她处置李碧娢对她没多大好处,反倒得罪一群人。
当家主母最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啥都管吃力不讨好。
最重要的是,毒的又不是她,也不是她的人!
陆令筠抿完茶,程云朔不想叫她知道,那她就当不知道。
此时,碧水苑。
李碧娢在屋里头等着。
今儿她打点的下人知会她,程云朔一定会回来的,她便是亲手备了一桌丰盛的菜肴等程云朔回来。
用心程度,远比之前。
为此,她提前支了她和程兰英程秉志的月钱,叫厨房采买那边买了最新鲜最好的菜回来。
李碧娢如今为了重新赢回程云朔的心,那是下足了本钱。
她自己和女儿的压箱底银钱都用光了,如今身上空空荡荡,还支了一个月的月例。
不过羊毛出在羊身上,只要她能把程云朔的心重新赢回来,叫他常来她院子里,以后还愁没银钱吗?
李碧娢在屋里头左右等着,终于等到了程云朔回来。
“爷!”见到他,李碧娢快步迎上去,一脸温柔喜色,“您终于回来了。”
她这满脸仰慕爱意一如往常的迎到程云朔面前,程云朔却觉得如坠冰窟,他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李碧娢,似要把她看透,把她看明白。
她对他当真有半分真心?
他这目光太过犀利,李碧娢被他盯着没来由心虚,她垂下头,小意温柔的如往常去解他身上的盔甲,“爷,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在宫里头累着了?”
她的手刚刚碰上程云朔,就被程云朔躲闪了过去。
程云朔沉默着一张脸径直进了屋,坐在了椅子上,没叫她给他宽衣解带,褪了朝服。
“爷,您是不是累了?”李碧娢这会儿心里更加没底了,她看到自己满桌丰盛的饭菜,重新扬起笑,“若是累了,咱们先吃饭,我今儿备了一桌好饭菜,都是我亲手做的。”
随着她的话,程云朔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大桌无比丰盛的菜肴上。
李碧娢手艺很好,他最早留她更是以厨娘的身份,可如今,程云朔见到这一桌子她亲手做的菜就想到她亲手为他炒制的茶。
那茶叶她下过毒,这些饭菜呢?
人难免是会产生联想的。
程云朔一想到自己在最初结识她,收留她就是吃的她亲手做的饭菜,便觉得她是不是在一开始就给他下过毒?
李碧娢这个女人到底对他是什么感情!
难道一开始她对他就充满了算计和目的吗!
“爷,您到底怎么了?”
李碧娢见程云朔盯着桌上饭菜一动不动,再次开口问道。
今儿的程云朔实在是太反常了,李碧娢完全摸不准他的心思。
摸不准就不摸!以退为进,叫程云朔来哄她!
李碧娢立马换了一副表情,挂上常用的委屈可怜模样,楚楚动人的看着程云朔,“爷,您近来很久都没回府,奴一个人在碧水苑日日夜夜的盼,就盼着您回来,奴没别的心,就念着爷心里能有奴,爷心里有奴半分,奴这辈子就值了!”
往常她这么卑微娇弱的话落下后,定然是能引起程云朔怜惜疼爱的。
不说给点好东西赏赐,最起码言语上是会给李碧娢肯定的回答。
不是什么我心里有你,绝不会辜负你,就是你想多了,我以后不会再纳她人给够李碧娢安全感。
而今天,程云朔的目光更加的冷。
因为他今天听到李碧娢这熟悉的话,只觉得虚假得紧。
她但凡真有这么一丝真心,会给他下毒这么多年吗!
程云朔久久的看着在他面前演戏的李碧娢,在她如水可怜的目光中站起了身子,直接往外走。
李碧娢见他要走,这回儿是真急了。
程兰英还没从关禁闭里放出来,她为了今天把程云朔引到她院子里,花光了银钱,若是程云朔后头再不来,她这边日子都不知道怎么过!
她着急之下,竟是上前直接抱住程云朔的胳膊。
“世子爷!到底是奴家哪里做错了,您如今这般不待见我?!”
程云朔被她抱住胳膊,终于是说了今儿进了她这里第一句话,“松开!”
“爷,莫不是兰英上回惹了您生气,您还消气?兰英那丫头我好好训诫过了,我跟您保证绝不会再出第三回 那样无礼的事!不妨您把她放出来,我叫她同爹爹好好认错!”
程云朔听此冷笑连连。
李碧娢感知到了程云朔今天绝对不对劲,再联系他近期宁可去和尚庙也不回来,这十有八九是有人在她背后跟程云朔说了什么,叫他厌弃于她。
她两眼一眨,眼泪直接流了出来,“爷!奴在这四四方方的深宅里,只有您一个依靠!奴这生不求荣华富贵,但求两分情谊,碧娢卑贱愚钝,若是碧娢哪里做错了,惹了世子爷,求世子爷给碧娢一个明白,莫叫旁的什么风言风语误会了奴!”
她这一番说的情真意切,尤其是里头那句不求荣华富贵,只求两分真情,只听得程云朔眼瞳一震,他这时真想把怀里的药方和半包茶砸她脸上,厉声质问她,这就是她的两分真情!
她到底还想把他骗多久!
可他目光在触及到李碧娢那双与他记忆里那个女人极为相似的眼睛,和现在一行一行往下落,满是不安渴望的眼泪后,他心口一滞,就跟被一只大手死死握着一般。
程云朔眼睛一闭,一甩胳膊,把李碧娢给甩开,大步流星的从她院子里离开。
他把那一腔火气也给压了下去。
他生生忍了下来,没有把茶叶的事抖出来,跟她撕破脸面。
被甩开的李碧娢踉跄一步,磕在了门槛上,她发出哎呦一声痛呼,可面前的人却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李碧娢看到这里,心里彻底凉了。
程云朔绝对有问题,他绝对有大问题!
她叫小菊连忙追上去,看他到底是去哪里,小菊很快回来告诉她,程云朔又出府了,他没去任何一个姨娘或是主母那里。
李碧娢得知他离开了侯府,一咬牙,把她儿子的私库也拿了出来,那些可是她给她儿子留的银钱,她拿出大半打点下人,去追查程云朔的行踪。
在她看来,如果不是府里的姨娘们挑唆,那程云朔一定是在外头有了别的女人。
他变了心,他对她再也不是之前。
肯定是新的女人出现了!
但很快,她打点的下人们传来了信儿,程云朔又去了城外的广济寺。
李碧娢在听到程云朔又去寻那圆清大师,一时怔愣在原地。
半晌过后,她坚定的摇着头。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那里一定有问题!肯定不是个和尚!”
她坚决不信程云朔是叫一个和尚给迷住,那里头肯定有猫腻。
因为她根本不信自己会输给一个鸡皮老褶子的老和尚!
她要亲自去一趟广济寺,亲自看到,亲自去抓人!
次日,陆令筠的院子里。
陆令筠在忙着陆宽的事,今儿她收到了消息,佟南鸢已经从江南出嫁来了,陆家这边要开始给陆宽备聘礼。
陆宽要娶佟南鸢的事她之前跟陆家说过,陆老爹在得知陆宽要娶佟氏女,二话不说就答应,而且说要风光大娶,把家里库房都敞开,还要去外头借债,只为给佟家备上最丰厚的聘礼。
柳氏在听到这里后,两眼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她昏过去也影响不了陆老爹的决定,陆家这些年接连嫁女娶妇,本来就不太富裕,如今更是要掏空家底给陆宽娶妻,娶完妻后,柳氏跟陆老爹都得喝西北风了!
她跟陆老爹闹了几日,只落下陆老爹一句,她不同意,就回她娘家,他休妻!
柳氏这才没了声。
她没了声同时也死了心,因为她发现,自己这么些年为他尽心尽力,生儿育女,操持这个家,到头来竟然一直比不过他的亡妻!
陆老爹对他儿子娶佟家女,而且大操大办这事完全就是因为他亡妻啊!
他当年就没给陆令筠母亲风光的婚礼和聘礼,他这是在变相的补偿她呢!
那个可恨的男人,她续弦嫁过来,活着陪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在他心里,佟氏才是他的挚爱!她啥也不是!
柳氏心死了,彻底不管陆家的事了,家里中馈直接丢给姨娘,她们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反正操持完陆家也什么都没有了。
陆家的姨娘拿到这一大烂摊子,她们哪里操持得了,自然是送到陆令筠这里,来求她安排!
陆令筠看着林林总总杂七杂八的聘礼单子,在里头加着东西。
这个时候,外头下人来报。
“少夫人,李姨娘来求见。”
李碧娢低眉顺眼,十分恭敬的站在陆令筠面前,给她行礼。
“什么风,把李姨娘给吹过来了。”陆令筠微笑的看着她。
她声音落下,李碧娢便两眼含泪,楚楚可怜道,“少夫人,兰英这几日气色越发差了,送去的吃食几乎不吃,原封不动的拿出来,我去瞧她一眼,她那抄家规的手握笔都要握不住了。”
“李姨娘莫不是又来求我放了兰英的?”陆令筠看着她这可怜样,脸上跟着动容,她叹口气,语气一转,“可我上回便自作主张放了兰英一回,后头兰英又冲撞世子,世子事后对我颇有微词。”
“这罚毕竟不是我下的,我有心放兰英可世子那边就要生气了。”
陆令筠三两句给她打发走,叫她要求就去求程云朔去。
上一遭是她正好能用得着程兰英,顺着坡就给她一个恩典。
次次都来求她,可惜她真不是慈悲良善的菩萨。
“少夫人。”李碧娢这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奴自然是不敢再来叫少夫人为难的,上一遭少夫人的恩典已经叫奴感激不尽,奴哪里敢蹬鼻子上脸,再厚着脸叫少夫人驳世子爷的脸面,兰英她做错事,她该受罚!世子爷没罚错。”
陆令筠听到李碧娢这么说,不禁眉梢一挑,颇为意外。
她来不是为了她女儿呀,那她这是为了什么?
“那李姨娘你这趟过来是要做什么?”陆令筠不徐不疾问道。
“兰英她以前一直乖巧,近来性情大变,奴怀疑她是冲撞了什么,奴婢求少夫人一个恩典,奴想去城外寺庙给兰英请个平安符,替她驱驱邪祟!”
李碧娢深深跪伏下去。
陆令筠听完她说的,心里道。
好家伙,确实不是为程兰英来的,还是为了程云朔呀!
全府上下都知道程云朔近来频频去外头寺庙夜宿,她哪里是要去外头寺庙给程兰英祈福求平安,分明是要去找他!
得亏她能想到这么个借口,为了变着法子见程云朔都不惜说自己女儿中邪。
不过嘛......
“兰英她近来确实变了性情,以前瞧着她也跟李姨娘一样乖顺,如今几次顶撞她爹,想来是有些邪祟作祟,李姨娘有这样慈母之心,我岂能不答应,你且去吧,给兰英好好祈祈福。”
陆令筠十分体贴大度的顺着她的话就应了。
李碧娢被陆令筠最近这些日子的好说话弄得有些不适应。
陆令筠这是怎么了?
怎么最近一而再再而三的这么好说话了。
她原本想着今天势必是一场恶战,陆令筠那八面玲珑的心思哪里能轻易好糊弄,为此她出门前还给程兰英一顿敲打,叫她开始装疯,一旦陆令筠不放她出府,她就把程兰英拉出来,叫她们去看。
可她真没想到,陆令筠最近这么好说话。
上回她求她放程兰英也是,一说就应了......
“李姨娘这是怎么了?”陆令筠在上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刚刚不是说兰英叫邪祟冲撞了,你今儿不抓紧时间去?”
李碧娢立马回过神来,她砰砰砰磕三个响头,“谢少夫人恩典!少夫人万福!”
管她陆令筠是吃错了什么药,既然是肯放她出府,那就是好事!
李碧娢连忙应下。
她谢完恩后,便快快退了出去。
她走后,霜红不由不解道,“少夫人,那李姨娘要去城外寺庙祈福我看着压根不像去给二小姐祈福的,倒像是去寻世子爷的。”
“是呀,她成日里头就巴着望着世子爷,跟条哈巴狗一样,要去寻他都把自己女儿拿出来当借口,您何必顺了她心意,放她去寻世子爷!”
陆令筠听着她大丫鬟们的议论,清浅一笑,继续摊开陆家的聘礼单子看。
这世间事最是不必要太刻意,太过刻意反倒弄巧成拙。
她用不着太刻意打压李碧娢一样,她只需要每次顺着事情发展,添点助力或是阻力,就够了。
剩下的一切就顺其自然。
若是一味追求做局,追求刻意的打压针对,且不说人这辈子要多累,这费心过后的局面也大抵是不尽人意的。
就像李碧娢现在,事事都不如她意下她乱了心神神志,如此刻意的去程云朔,又能得什么样的好局面呢?
陆令筠不知道旁的,但她知道,就茶叶下毒那事,可没完的。
程云朔把事情压下去,可压下去又不会凭空消失,这事总是会在的,李碧娢她不晓得里头的事,就顾着像以前一样争宠,去寻程云朔的宠爱,只怕是要事与愿违,将人推得更远。
陆令筠这样乐得看戏的坏家伙自然是愿意悄悄助一把力的。
李碧娢从陆令筠这拿到了出府许可,她便是直接出了府,叫马车直奔郊外的广济寺。
今儿她就要看看,那个叫程云朔成日里不回家,把他迷得痴缠佛理的老和尚是个什么东西!
她还真不信,那就是一个普通的和尚!
李碧娢到了广济寺。
今儿似乎还是个大日子,来寺庙的人尤其多。
“小师父,敢问,你们寺里可有一位圆清大师?”李碧娢一迈入广济寺的大门便问询门口的小和尚。
“阿弥陀佛,施主也是寻我们主持的,”小和尚给李碧娢往里面指着路,“我们主持今儿在大殿讲经,施主往前直行便到。”
李碧娢听到这里,都顾不上道声礼貌,就大步往里头赶去。
她登上了高高的楼梯,跟着一群人上到大殿,一进入大殿里头,便看到满蒲团上跪坐的善男信女。
在金身佛像面前,左右两边的小沙弥簇拥中,一个满脸褶子,胡须眉毛又长又白的老僧盘坐着,敲着面前的木鱼,得得得的念着她听不懂的经文。
“那中间的是谁?”
李碧娢看着那老僧问着门口的小和尚。
“女施主,那便是我们主持,阿弥陀佛。”
“他,就是圆清大师?”李碧娢再次问一遍。
“阿弥陀佛,是的,女施主。”
就是这么个老秃驴叫程云朔夜夜留宿,有家不回?
她一时间只觉得自己被打击得不行,站在大殿门口一步都挪不进去。
要知道,她为了抓住程云朔,这些年千防万防,她是外室身份进的侯府,所以最怕的就是外头还有年轻漂亮的女子再走她的路,把人勾走。
这些年,她是煞费苦心,怀第一个孩子那前几个月,她把程云朔往府里两个姨娘院里推,一是为了保孩子,二就是怕他长期吃不着荤腥,在外头偷腥!
三则是顺带讨好一下秋菱和玲珑,跟她们俩修好一点。
后来她那点小心思意外叫陆令筠发现,将她怀孕之事公之于众,坏了她的计划,但好在影响不是很大。
秋菱和玲珑知道了她的算计,嫌恶她对她来说一点影响没有。
她只要孩子和程云朔都安稳在她掌心就好。
万幸,陆令筠没有再对她孩子下手,她的孩子平安落地,同时这期间程云朔知晓她有孕,日日都来看她。
她第一个孩子生了个女儿,她失落了很久,可更万幸的是,程云朔似乎对她女儿很喜欢。
有了程兰英,他夜夜都会来,陪她玩耍,逗她欢笑。
看到这儿,李碧娢不顾自己刚刚生产没两个月,把奶水一停,叫自己赶紧恢复身子和月事,吃着宫里头那秘药,抓紧着怀上了秉志。
她为程云朔连着生这两个孩子是真把身子都垮了!
幸而她那几年都是幸运的,陆令筠这个当家主母虽然难以对付,但她竟真的不对孩子下手。
她凭着两个孩子彻底站住了脚,更是教唆着孩子们黏着程云朔,这一黏就是六载有余。
她独宠侯府。
可怎么到头来,她仔细防着程云朔在外头的女人,防着侯府里的姨娘和主母,程云朔竟然叫外头一个和尚给勾走了。
在确定这圆清大师真是个和尚后。
李碧娢在庆幸之余真的不免心受打击。
她已经为程云朔费尽了心机心力,可他为什么宁可跟一个和尚讲经论道也不回侯府去......
恰在这时,那讲经的老僧睁开了老眸。
松弛耷拉的眼皮下面是一双清明干净的眼睛。
充满了智慧模样。
他一眼看向李碧娢,冲她露出一个佛性温和的笑脸。
李碧娢在对上他的眼睛后,不自然闪躲了一下。
没一会儿,今儿的讲经论道结束,大殿里头的善男信女捐香火的捐香火,参拜的参拜,散了的慢慢散了。
圆清大师走到李碧娢面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阿弥陀佛。”李碧娢回了他一声,这时她突然有些窘迫,因为她身上没有银钱了。
当然,有银钱她也不会捐的。
只是因为老和尚走到她面前,她做个样子也要拿出些香火钱来。
等老僧走了,她捐不捐就再说呗。
李碧娢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后,开口道,“抱歉大师,今儿我出门得急,忘带银钱了。”
“女施主不必挂心。”圆清大师从容一笑,“来我寺即是为我们添佛缘,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