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谈姨这种情况，能不能通融一下。”程安茉叹气。
“无妨，我倒是不介意住宿舍，只是……”谈允贤思索道，“进入大学的基本上都是些二十岁上下的孩子，和我住在同一间宿舍，朝夕相对，也不知道会不会介意。”
确实啊，同龄人里忽然多出来一个老太太，又是陌生人，而且还有代沟，这……只要稍微想一想，就觉得气氛十分尴尬了。
“只能去找辅导员，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程安茉叹了一口气，“但估计难。”
九月一日，新生开学的日子。
谈允贤没有带太多的东西，被褥之类的可以去了再买，所以在程安茉的建议下，她只带了一些贴身的物品。
再次走进母校，程安茉感慨道，“感觉一切都没什么变化。”
操场上是正在踢球的年轻大学生，外圈儿的跑道上稀稀拉拉地分布着许多跑步锻炼的学生，只是其中不少跑跑停停，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走。
一旁的篮球场中，似乎是正在进行着一场激烈的篮球赛，
另一边的网球场里，则是在半空中乱飞的网球，看上去只是两个网球新手在打着玩儿。
球场外的拦网上，到处都张贴着欢迎新生的横幅。
即使天气仍旧炎热，但走在校园里，却觉得那种年轻人的活力比天气更加炽热。
“年轻人啊……”谈允贤走得不快，她还是第一次来到大学校园，那是一个与茉园完全不同的地方。
高大的教学楼，占地面积宽大的操场，操场旁边就是一个刷成了粉色的餐厅，餐厅一共五层楼，但仍旧无法容纳全校师生一起吃饭，所以，那只是学校里的三间餐厅之一。
而餐厅的西面，是一大片的宿舍区。
程安茉和谈允贤手里分别拉着一个行李箱，一看就是前来报道的新生，一路上时不时会有热情的学生们停下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得知程安茉是早已毕业的学姐，这次是特意陪着新生一起来报道的，热情的同学有些疑惑，“新生？”
“就是她。”程安茉笑着指了指身旁的谈允贤。
“不是，学姐，你是在和我们开玩笑的吧？”那两位热情的同学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忽然，其中一人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等等，你该不会就是热搜上的那个人吧？”
见谈允贤点头，她惊呼道，“难怪我觉得你有些眼熟！原来你考到了A大！”
她旁边的闺蜜好奇地道，“哎，那这辈分怎么算啊？”
想想一个五十多岁（实际已经九十多岁了）的人喊自己学姐，那两个热情的同学就觉得十分诡异。
不过那两人的问题也提醒了程安茉，谈允贤考进了A大医学院，那自己某种程度上来说，岂不是也算是她的学姐了？！
卧槽！这辈分可真够乱的！
仔细确认了一遍位置后，程安茉确定自己没有带着人走错地方。
然而……
“这里好像是老师宿舍。”程安茉对谈允贤道，“一般是给老师临时休息时用的，怎么把你安排到这儿了？”
再次和辅导员确认后，程安茉愣愣地道，“确实是学校知道你的情况后，特意安排的。”
这下倒不用担心和同宿舍舍友的代沟问题了，但……和老师住在一起？想想就觉得……更奇怪了？
“辅导员说，那个和你同住的老师也很忙，平时不怎么住在这里，也就是偶尔课程太密集的时候住一下，所以大部分时间你都是一个人住。”
“这样也好。”谈允贤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异议，“我来此是学习的，住所如何，倒不是很重要。”
程安茉本想帮着一起收拾一下，但她忽然接到了学校老师的电话，让她尽快回学院一趟。
她本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被谈允贤“赶了”出去。
将宿舍简单收拾了一下后，谈允贤便慢悠悠地在校园里闲逛了起来。
但有趣的是，一路上，她被不下十个学生喊了老师。
谈允贤：……
想想自己的年纪，她忽然轻笑了起来。
她在一处长椅上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们。
他们大都年轻，男男女女都有，有的男女结伴同行，彼此十分亲密，应该是一对情侣。
而在这座校园里，这样的年轻情侣并不少见。
在这里，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有两个彼此靠近的有趣灵魂。
“真好啊……”谈允贤在长椅上坐了很久很久。
久到太阳已经下山，路灯柔和的光芒逐渐照亮了四周。
但这座学校并没有因为夜色而变得安静下来，她仍旧能够听到操场附近传来的阵阵欢呼声，或许是有人在蹴鞠运动中获胜了？
隐隐约约中，她仿佛听到了某个人告白的声音。
那声音是如此的直白，将自己的心意那样清楚坦荡地呈现在另一个人的面前，不必羞赧。
谈允贤也看到了背着书包，拿着课本往图书馆中去的学生，那里汇聚着这个学校里好学的人们，为着更加美好的明天而在继续努力。
在来之前，谈允贤也曾经担心过自己是否会和这里格格不入。
现在想想，或许……确实会有，但……这里同样足够包容。
不知道明日的第一堂课，会如何呢？
抱着一丝忐忑与期待，谈允贤起身，慢慢地向着餐厅走去。
听小茉说，那粉色的餐厅里有不少美食，虽然比不上段珍的好手艺，但是在附近的大学里可是十分有名，听说附近几所大学的学生也会特意过来吃饭。
“一个大学校园极其周边，完全就像是一个小型社会。”
坐在餐厅里等饭菜的时候，谈允贤面前忽然坐下了一个人。
她有些疑惑地抬头，却看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发型，西瓜头。
“你还记得我吗？！”西瓜头女孩儿有些兴奋地道。
谈允贤笑了一下，“当然记得。”
那个高考时候碰到的小馋鬼，如果不是被段珍抢回来，她甚至会直接抱着盘子舔盘底！
“你居然也考进了A大！”西瓜头姑娘欣喜地道，“真的好巧啊啊啊！”
“是啊。”谈允贤笑着问道，“对了，都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钟鸣！鸣叫的鸣！虽然很多人都说我的这个名字听起来和看起来都像是一个男孩子的名字，但我很喜欢！”西瓜头钟鸣摇头晃脑地道，“对了，我是临床医学专业的，你呢！”
谈允贤微微惊讶，“我也是。”
“竟然！你是几班！”
“一班。”
“啊，好可惜，我是三班的。”钟鸣拉长了声音，“对了，那以后我叫你谈姐怎么样？”
“当然可以。”
谈允贤去取了自己的饭菜之后，便和这个还算是有些熟悉的小姑娘吃了自己在这个学校的第一顿饭。
从第一口开始，这小姑娘几乎就没有停下，喋喋不休地几乎要把她的整个族谱都说给自己听了。
“我爸现在正在给别人造园林呢，就是咱们古代的那种园林，那个造园师真的是有点儿牛逼在身上的。”
“哦？”
“对了，那个造园师好像还和历史上的一个人重名了呢，好像是叫计成的来着。”
“计成？”谈允贤抬起头。
“对啊，计成。”钟鸣忽然歪了歪头，“你好像也和历史上的一个人重名，是一个有名的女医，也叫谈允贤。”
听到这里，谈允贤微微一笑，“那万一，我就是历史中的那个谈允贤呢？”
“哇！”钟鸣立刻双手合十，做期待地模样，“那我岂不是就是和历史上的谈允贤是同学了哈哈哈哈！那样好荣幸啊！”
虽然自己说的是实话，但是这个小姑娘显然根本就没信。
果然和小茉说的一样。
“不过，谈允贤这个名字也算是比较特殊了，谈姐，是不是你的爸爸妈妈小时候也希望你能和谈允贤一样成为一个十分有名的医生啊？”
一般而言，国内很少会有人给自己的孩子起和古代人一样的名字，因为会觉得压不住。
谈允贤停下筷子，想了一会儿后，道，“算是吧。”
当年祖父母教给自己医术，本身也有希望自己能够继承家中医术的想法。
如今想来，自己也算是不负所托。
吃过晚饭，谈允贤回到宿舍，却难得失眠了。
即便是高考的前一天，谈允贤都不曾失眠过。
但或许是今天在这里看到了太多自己以前不敢想也无法想象的事情，谈允贤的大脑比起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清醒，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
几乎一夜未睡的谈允贤早早地就洗漱完毕，来到了第一节课的教室。
她是一个到的，选了第一排坐下。
后面陆陆续续进来的学生看到她之后，几乎都是同一个反应，微微弯腰，尊敬地喊人，“老师好！”
谈允贤：……
*纠结了好几天，最后还是决定用虚构的大学，揉一下其他几所大学。

第119章
文物保护与修复专业的办公室里，程安茉正拿着放大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桌面上的一块石砖。
忽然，旁边有人开口，“看出什么了？”
“这上面的文字和花纹磨损地很严重，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字来。”程安茉直起身，“云师兄，好久不见。”
“确实有些日子没见了。”被叫做云师兄的是一个体型健硕的年轻男人，他穿着一身灰扑扑的工装，身上的袋子里放着许多程安茉眼熟的工具。
“你这是去清理考古现场了？”程安茉好奇地问道。
“对，前不久刚发现的一所墓葬，是修路的时候发现的，咱们学校里考古专业的大部分人都紧急过去帮忙了。”云佑解释道，“正好你这次回学校，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看？”
“好啊。”程安茉笑着道，“不过，云师兄，之前请你帮忙的那件事情如何了？”
“你说新蚕的事？”云佑想了想，“我问过她了，原本是说只肯出售蚕丝，但是听说了你的名字后，她又答应肯匀出来几只给你。”
“真的？”程安茉惊喜地道，“那真是太好了！”
不过……
为什么听了自己的名字后，对方忽然就肯卖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问你呢。”云佑好奇地很，“说真的，如果不是她也是女的，就她听到你的名字那反应，我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了。”
程安茉：……
“云师兄，你……”
“哎哎，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云佑举起手作投降状，“她只是说很欣赏你，说你帮了她不小的忙。”
“啊？”程安茉这下倒是更加疑惑了。
A大的文物保护和修复专业人比较少，而且这个行业不好做，毕业后转行的人也很多，还留在这个行业里的人彼此间也没有断了联系。
程安茉和云佑说的这个她，就是大了程安茉三级的一位学姐，据说是一位天才般的人物。
只是等程安茉入学的时候，那位学姐已经大四，平时也不在学校，而是跟着老师去各个考古现场了。
而程安茉最近修复茉园内的一些丝织品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大问题。
如今的蚕宝宝所吐出来的蚕丝和古代的时候相比，要粗了很多，而程安茉为破损的丝织品进行修补的时候，为了能够更好地还原，最好是使用和丝织品相似的蚕丝。
但一时半会儿的，程安茉也不可能当场给变出来能吐合适粗细蚕丝的蚕宝宝。
听说那位学姐那儿有特地培育出来的蚕宝宝，程安茉便找同门师兄帮忙问问，是否愿意出手。
程安茉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在文物修复这一行里，很多劳动都是不能用钱来衡量的。
所以，程安茉准备将那些丝织品的修复往后放一放，等过个几年，培育好能够吐细丝的蚕宝宝再说。
可那位学姐竟然答应了。
“我可以很确定，除了听了她的几次讲座，其他时候都没有任何交集。”程安茉思考了一会儿，“会不会是老师帮忙了？”
“也有这个可能。”云佑点了点头。
“那这次去帮忙，能见到学姐吗？”程安茉问道，“我想当面道谢。”
“这个我也不能确定。”云佑摇了摇头，“她平时也很忙，有不少文物都等着修复呢。”
“也是。”
程安茉叹了一口气。
云佑说要程安茉帮忙，还真的是一点儿也不含糊，第二天就把人带去了考古现场。
“是一座明朝时期的古墓。”云佑一边清理着尘土，一边和程安茉解释着这座墓的大致情况，“墓里出土了几本古籍，但墓室的保存环境不好，所以古籍的情况……”
说到这里，云佑摇了摇头，“我记得你还在学校里的时候，修复古画典籍最为精通，这次你能来帮忙，我也算是能轻松一点儿。”
程安茉沿着清理出来的墓坑走了一圈儿，“墓主人的名讳呢？确定了吗？”
“没发现和墓主人有关的碑文，”云佑道，“看这个规格，应该是平民墓葬，随葬品多为陶瓷器，唯一比较珍贵的，就是那几本古籍了。”
程安茉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像是这种没有太多考古价值的墓葬，一般在清理完之后，会进行回填。
而回填过后，工程会继续施工。
所以，对于工程人员而言，当然是他们这些考古工作者能够清理地越快越好。
也难怪云佑这次要到处抓人来帮忙了，估计他那边的压力也不小。
帮着云佑将墓室清理回填完毕后，程安茉便又被拉去帮忙修复那几本古籍了。
那几本古籍被卷在一起，加之水浸菌蚀，可以说是一个有些崎岖的书棍。
程安茉用小刷子仔细而又谨慎地清理着上面的尘土，同时观察着书页之间的黏连状态。
“也不知道这人下葬的时候，是怎么想得，这把书籍卷起来，简直就是给我们的修复增加难度。”
“可能人家下葬的时候，也没有想过以后竟然会被人挖出来。”程安茉随口回了一句。
说完，她也没等云佑回话，就自顾自地去出调配药水了。
想要修复古籍，各种化学药剂必不可少。
古籍是用墨水书写或者印刷，为了在水中浸泡的时候墨水不会晕开，就需要对其进行固色。
“对了，小茉，咱学校里来了一个五十岁的大学生，你知道吗？”云佑一边和程安茉他们聊着天，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当然知道，谈姨还是我亲自送过来报道的呢。”程安茉顺口答道。
“啥？”
“什么？”
“卧槽，程师姐，那是你亲戚啊？”
眼看着那一个个的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程安茉不由得叹了一口气，果然，极少有人能够抵挡得住八卦的吸引力。
简单讲了讲谈允贤的事情后，程安茉道，“后面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刚回学校，就被你给抓了壮丁。”
“那她还能适应吗？”云佑好奇地不行，“有没有什么好玩儿的事儿啊，快和我们说一说！”
程安茉：……
一边聊一边忙，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全黑了。
程安茉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台面上，那本古籍已经被他们一页一页地分离了出来。
“这上面的内容，我看着有点儿眼熟。”云佑喃喃着。
程安茉看了一会儿，“这字体，应该是印刷出来的。这里面的内容确实眼熟……封面呢？”
“还没分离出来。”云佑道。
“那可以再等等，不对，我想起来了！”程安茉猛地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这内容，有九成的可能是《古今小说》。”
“《古今小说》？”
程安茉笑着道，“嗯，不过如果换一个名字，你大概瞬间就会知道了。”
“是什么？”
“《喻世明言》”
“二言三拍！”有人惊呼。
“对，就是二言三拍其中之一。”程安茉拿出手机，直接用关键字搜索了一下，“内容和存世的基本一致。不过……这可能是勘误补遗之前的版本。”
“那这墓主人难道是冯梦龙？”
“很显然，不是。”
“当然不是。”
程安茉和云佑异口同声地道。
“我猜，这墓室的主人大概率是个明代时候的书迷。”程安茉猜测着，“印刷术的发展让书籍不再只是贵族的专属，而且明朝时期书籍的价格虽然不算太便宜，但是普通劳动者想购买书籍也不是特别难。”
而古代又有事死如事生的传统，所以，一个明朝时期的书迷，死后随葬几本他喜欢的书籍，应该也算是……正常？
然而，这样的结果，却让云佑有些备受打击。
“原本看到有古籍，还以为会是什么了不得的发现呢……”
在考古人的眼里，那些带有文字和图画信息的文物，才是最有价值的。
因为那是一手信息。
但如果这古籍变成明朝时期大量刊行的小说时候，那珍贵程度就会大大降低。
尤其是那小说还是传世作品的时候。
“也不是全无收获。”程安茉安慰着自己这位倒霉师兄，“好歹也是勘误前的，说不定还能做出点儿差别来？”
云佑干脆直接闭上了眼睛。
只是失望归失望，该干的还要继续干。
“这样吧，云师兄，你那边应该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吧？这些书籍不如就由我来修复怎么样？就算是报答你帮我的那个大忙。”程安茉道，“我还是觉得，师姐肯匀给我几只蚕宝宝，还是看了你的面子。”
“我能有什么面子。”云佑这样说着，但是显然程安茉的话还是让他颇为受用，“只是这古籍修复起来也不容易，你……”
“对别人来说不容易，对我来说也只是稍微费点儿时间而已。”程安茉继续道，“总比从头开始培育蚕宝宝要好。”
“行，那就麻烦你了。”
随着古籍逐渐修复，程安茉在工作间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了，云佑原本还担心太晚了会出危险。
不过，有冯管家出面接送后，他也放下了心来。
但程安茉在工作间里停留得越来越晚的原因之一，便是避开人。
因为……
程安茉深吸一口气，对冯管家道，“冯叔，可以开始了。”
她很好奇，这位新来的人，会是谁。
如果真的是冯梦龙的话，想想还在和徐霞客一起旅行的苏轼，再想想冯梦龙对苏轼的“编排”，程安茉忽然觉得期待了起来。

大约是看出了程安茉的想法，冯管家出言提醒。
“我知道，但还是会有些期待。”程安茉眨了眨眼睛，明明周围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哦不对，一人一系统，但她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那……真的没法指定吗？”
冯管家思考了一会儿后，还是摇了摇头，遗憾地道，“能够用作锚点的文物本就稀少，能够确切证明是你想召唤之人所接触过的物品，那就更难了。”
程安茉注视着修复好的那本古籍，“从刻版、印刷再到售卖，这几个环节中，能够和冯梦龙扯上关系的环节确实不多。”
默默叹了一口气，“没关系，好不容易又有一份可以用作召唤的锚点，为避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开始吧。”
冯管家轻轻点了点头，不等程安茉再次开口，他的眸子已经变为了银白色，大量的数据流从他的眸子里滑过。
与之前玄凤所主持的召唤不同，冯管家所主持的召唤可以指定来人的位置。
虽然程安茉承担了修复古籍的任务，但按照规定，她也不能随意将那些古籍带离工作间，再加上有摄像头，所以……只能趁着晚上没人的时候赶紧利用锚点将人召唤回来。
从监控录像里来看，程安茉和冯管家似乎还是和往常一样，在完成工作后，没有在工作间里多做停留，关好电灯和房门后就离开了。
“从这里走。”冯管家带着程安茉来到了一处监控的盲区内，昏暗的光线里是一个有些清瘦的人影。
“你好？”程安茉谨慎地开口。
听到人声后，前面那个清瘦的人影转过身来，那是一位老者，面容看上去颇为严厉，一双眸子正探究地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两人。
“两位是？”
“我叫程安茉，这位是我的管家，姓冯。”程安茉向那位介绍着，“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那位清瘦的老者略一思索，道，“老朽龙子犹。”
程安茉眨了眨眼睛，龙子犹？
“您是不是还号茂苑外史、墨憨斋主人、顾曲散人、平平阁主人等，别署姑苏词奴、绿天馆主人、可一居士、无碍居士、茂苑野史氏、香月居主人、詹詹外史①等？”
一口气把冯梦龙当年用过的号给说了个七七八八，程安茉便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手一抖，把他自己的胡子都给扯下来好几根。
“你……”冯梦龙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服饰奇怪的小姑娘，“你为何会知道……”
“我不仅知道您的号，还知道您现在肯定疑惑这里是哪儿。”程安茉轻轻咳嗽一声，“这里，距离您所生活的时代，有大约四百年左右，换言之现在是四百年后的世界。”
冯梦龙又揪掉了几根胡子。
程安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你的胡子揪下来不痛吗？”
“当然痛！”冯梦龙小心翼翼地把揪下来的几根胡子顺在一起，同时开口道，“小姑娘，你说这里是四百年后？”
“对。”程安茉点头，“我知道您肯定不怎么信，但现在太晚了，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不如您先随我回茉园，暂且住下如何？”
程安茉拿出手机，“现在十二点多了，哦，就是刚过子时一刻。”
冯梦龙的视线在程安茉和冯管家的身上转了一圈儿后，忽然笑了一下，直接应道，“好啊。”
这下，惊讶的倒是变成程安茉了，“您……您就这样答应了？”
“是啊，我答应了。”冯梦龙坦然道，“不过，我也有一事颇为好奇，若是我不答应的话，小姑娘，你又会如何做？”
“那就陪你在这儿等到天亮。”程安茉一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天亮后，你看到这里的一切，就会明白我没有撒谎。”
冯梦龙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他其实也不太能确定这个小姑娘到底是善是恶，但根据他一辈子的看人经验，他觉得这个小姑娘不是什么坏人。
但……四百年后？
莫非确实有仙家法术？可横跨时间？
冯梦龙的目光缓缓落在程安茉的身上，这个小姑娘的头发随意地散在肩上，衣袖从上臂中间断开，露出了大半个胳膊。
而冯梦龙的目光则一直在程安茉的脸颊附近徘徊，压根不往下看，因为程安茉今天穿的是短裤。
其实程安茉穿的只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一条牛仔短裤而已，算是夏日里女孩子们最寻常不过的打扮。
但对于真正的古代人而言，这样的穿着，委实有些暴露了。
“其实和你一样从明朝被召唤而来的人还有好几个，只不过他们现在大都不在茉园里。”程安茉道，她想着，搬出来同一个朝代的人，或许会让冯梦龙老先生有些安心？
“明朝？”冯梦龙眸子微微眯起，“你说的是大明？”
“对。”程安茉点头，“但明朝早就灭亡了，明后是清，清覆灭后，是民国时期，之后便是现在的新中国。”
黑暗里，冯梦龙的眸子颤动了几下，竟是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知道谈允贤吗？”因为天太黑，程安茉并没有注意到冯梦龙的异样，“她也是明朝时期一位著名的女医生，现在正在这所大学里读临床医学呢！”
谈允贤？
冯梦龙思索了一会儿，“倒是不曾听说过。”
“哦。”程安茉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也是，谈允贤在1556年去世，那个时候冯梦龙都还没出生呢，即使之后谈允贤的后辈出版《女医杂言》，这种书籍大概也是专业的医者看得比较多。
“那，还有一位名叫计成的造园师，以及一位名叫徐弘祖的旅游家，他们两个人和你的年纪差不了太多，算是同时代的人，不过他们两个人都比你去世地早。”
冯梦龙：……
虽然之前就务必确信自己已经死了，但此时被这个小姑娘毫不避讳地提起来，冯梦龙还是觉得有些荒谬。
“不过现在他们也挺忙的。”程安茉继续道，“计先生还在给别人建造园林，而徐先生他和s……”
苏字险些出口，最后被程安茉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那位徐弘祖如何了？”
“他……他还在继续旅游呢。”程安茉咳嗽一声，“对了，给你看照片。”
程安茉取出手机，翻到相册里，把徐霞客和苏轼一路上拍摄的各种风景照都展示给了冯梦龙看。
“这是何物？”冯梦龙看着那个四四方方的小东西，好奇地问道。
“手机。”
“莫非……这东西便是传说中的须弥芥子，里面自有一方世界？”冯梦龙思索着问道，“也能用来收人吗？”
程安茉“呃”了一声，想解释，但是又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干脆让冯管家帮忙给自己和冯梦龙拍了一张合照，然后……
“喏，你看，现在你和我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吗？”
冯梦龙看看照片里的自己，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跺了跺脚，“此物，竟如此神奇？！”
“放心吧！这只是一张照片而已，不会摄魂的！”程安茉努力地给冯梦龙解释，“这是一种……科技！”
冯梦龙若有所思，“那如今的科技，已经可以让死人复生了？”
“那当然不行！”
“哦？既如此，为何我又出现在此处？”冯梦龙一针见血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