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冯管家在，程安茉这次甚至连旅游攻略都不必做了，冯管家将一切准备地妥妥贴贴。
如果不是陆巧琢的自告奋勇，他大概连摄影师和私人导游也全都准备好了。
来到火车站，除了之前去首都已经坐过一次的段珍，苏轼和计成二人看起来多多少少都有点儿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感觉。
苏轼好歹还知道高铁是什么，但计成，刚被召唤而来没几天，就被程安茉给塞上了高铁，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为震惊的状态里。
如果说茉园还能让他感觉熟悉的话，那么火车站里，唯一能让他觉得熟悉的，大概也就只有人这个物种了。
但计成“性好搜奇”，面对这几百年后的剧变，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少时的性子便再度占据了上风，让他对路上所见到的一切都无比好奇。
而此时的程安茉还不知道，这一路上，她将被一连串的“这是什么，那是什么。”给淹没。

第38章
程安茉出门的时候，习惯只带最关键的东西，其他的都可以到了当地再买，所以她收拾出来的就只有一个小行李箱而已。
或许也是受到她的影响？苏轼和段珍、计成几人带的东西都不太多。
不过对于计成而言，他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也确实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
因为担心赶不上高铁，一进入火车站，程安茉就仔细叮嘱计成，千万要跟在自己的身后，避免走失。
没办法，苏轼和段珍都在现代社会生活过一段时间了，退一万步来说，就算真的和他们两人失散了，至少他们还知道去找穿制服的人求助。
而计成……程安茉怀疑，他大概连制服和常服都还没分清楚。
好在有陆巧琢一起，有好友帮忙，程安茉也没有太多手忙脚乱。
现在乘坐火车已经不必去取票了，只要提前订好了票，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就能通行。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做高铁，程安茉还是特意去打印出来了实体的车票，留作纪念。
“给。”将纸质车票挨个分发完后，程安茉用手肘戳了一旁的陆巧琢一下，“你怎么了？愣愣的？”
陆巧琢抬起头，震惊地道，“原来苏先生就叫苏轼？！”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程安茉也愣住了，“你之前不还说他简直就是苏轼本轼吗？”
“我不知道啊！我那不是，”陆巧琢懵逼地道，“我那不是在夸人嘛！而且苏先生确实超级厉害，我甚至觉得……”
说到这里，陆巧琢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甚至觉得苏先生的本事，和真正的苏轼不相上下。但是吧，这话肯定不能说得太大声，到时候肯定会给苏先生招黑，而且，我看网上已经有人故意带节奏了！”
程安茉轻轻咳嗽了一声，“巧巧，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苏先生，他其实真的是苏轼。”程安茉认真地道，“就是你认识中那个苏轼。”
陆巧琢盯着程安茉看了一会儿，忽然靠近，贴上了程安茉道额头，片刻后分开，喃喃道，“也没发烧啊，怎么净说些胡话呢？”
程安茉：……
得，既然连陆巧琢都不相信，程安茉觉得自己大概率不必担心将来事情暴露的问题了。
过安检，站上扶梯，等终于来到站台之后，计成已经完全陷入了震惊之中。
这里的一切都超过了他的认知，好在他认识字，虽然辨认简体字有些麻烦，但好歹不至于在这里成为一个文盲。
这一路上，他一直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跟在程安茉的身后，认真又仔细地观察着这个叫做火车站的地方。
看着高高拱起的穹顶，计成思考的是所使用的材料足够坚韧，看到不停显示着文字的LED灯板，计成觉得这东西和那个叫做手机的存在好像有点儿像。
而看到从远处呼啸而来的列车，以及那流畅的车型，计成深吸一口气，“如果不是被再三告知，这里是几百年后，我大概会以为，自己去往了一个神奇的世界。”
“这里的一切，我甚至连想象都没法想象出来。”
“我又何尝不是呢？”苏轼抚了抚胡须，笑着道，“但无论这世界如何变化，却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
计成看着车身上的文字，眸子里的光芒逐渐缓和，“虽有简化，但这汉字，确实是一脉相承。”
担心离得太远，万一计成这边出了问题自己照顾不到，程安茉干脆买了前后两排，几个人坐在了一起。
在座位上做好后，计成透过车窗看向外面，站台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所能看到的寥落几人，不是提着巨大的箱子奋力奔跑，就是穿着相似的服饰，对着手里的一个砖头模样的东西说着什么。
计成能够大概分辨出来，拖着箱子努力奔跑的，应该是和他们一样的乘客，而另外的那些，大约就是小茉说的工作人员了。
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计成观察起了这一节车厢里的人，只是目光触及女性的时候，计成仍旧会下意识地回避。
计成仍旧不能很好地分辨现代人所穿的各种服饰，不过男女他还是能分的出来的。
等列车开始运行后，坐在计成身侧的苏轼忽然递给了他一枚硬币。
“苏公？”计成有些疑惑。
苏轼笑着道，“听说这种列车，可以在飞速前进的同时，还能立起硬币而不倒，要不要试试？”
计成反转着手中的硬币，“立起而不倒？”
他们乘坐的这辆高铁确实很平稳，在计成看来，外出坐这样的车，可比马车舒服多了。
“不妨一试。”苏轼道。
计成捏着硬币，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侧的窗台上，将硬币放好后，计成也没有撤回自己的手，而是虚虚地在旁边笼着，想着待会儿倒了的话自己能第一时间接住。
但，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那被立起来的硬币偶有微微的晃动，却始终“屹立不倒”。
这……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那简直是不可想象！
计成所能想到的最好走的道路，其实就是官道，因为官道比起乡间小道，会更加宽阔和平整，但那也只是没有那么颠簸了而已，反正是达不到立起硬币不倒的程度。
计成旁边，苏轼已经调整好角度，“咔擦”拍了一张照片，分享到了他的账号上。
因为从未山镇出发去火车站有些远，所以程安茉订的票比较靠近中午，他们需要在中午吃上一顿饭，下午才能到达。
只是吃饭的时候，计成还是没能忍住，询问道，“苏公，不知道等晚上，又该如何安眠呢？莫非是靠在座位上？”
苏轼打开盒饭的盖子一顿，他意味深长地道，“不必忧虑，此去苏杭，只需三个时辰便可到达。算算时间，等我们到时候，大改也就是下午三点左右。”
计成有一瞬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苏公，你莫不是在诓我，一千多公里的路途，岂能在三个时辰内就到达！”
按照计成之前的经验，一千多公里，就算只是寄一封家书，也要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送达，三个时辰？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如果是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苏轼大概会发出和计成一样的感慨，只不过现在嘛。
面对计成本能的反驳和不相信，苏轼只是笑而不语。
计成见苏先生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始怀疑起自己来，“难道是我太孤陋寡闻了？”
可计成年轻的时候并不是一个安于一处的人，他在《园冶》的自序中就曾经说，他年少时就怀有隐逸山林的志向，只是被仕途束缚，无法遂愿。
而根据他的自序，计成年少时游燕及楚，燕指代的是河北与北京一代，而楚，毫无疑问，指的自然是湖北湖南一带。
计成当然不缺少出行的经验。
对于计成而言，他已经习惯了出个远门就要走个把月的情况了。
当然，要是想象的话，他脑海里所冒出来的念头也是仙人凭虚御风，瞬间到达他们想去的地方。
但，不管是程安茉，还是和他一样的苏先生，段娘子都再三强调，那不是仙人，而是科技。
“科技，的力量吗？”计成转过头，看着高铁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曾几何时，他也曾经坐在马车上，像现在这样看着车窗外的风景不停后退。
但现在，车窗外的风景仍旧在后退，只是后退的速度快了几十上百倍。
而计成已经不需要再忍受马车的颠簸了。
这一趟高铁之行，对计成而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种享受！
“或许……真的可以？”计成有些不确定地喃喃。
“外卖送到了！”忽的，程安茉的声音从前头响起。
计成抬头，就看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袋子被放到了自己和苏轼的面前。
程安茉道，“刚刚送到的外卖，趁热吃！”
计成扭头，这才发现，在自己发呆的时候，高铁已经停下了，站台上的人来来往往，而自己面前的小桌板上，已经放了一个纸袋。
计成下意识地去看身旁的苏先生。
他也学着苏轼的样子，戴上一次性手套，打开包装，拿出了一块……炸鸡翅。
程安茉本想说，如果计成吃不惯的话，她还准备了泡面，不过看样子，他倒是吃得蛮开心？
吃过午饭，又过了几个小时，列车到站，几人下车后，打车直奔酒店。
计成走到酒店窗前，忽然感慨道，“西湖，也是许久未见了。”
镇江与苏杭相距都不算太远，计成曾经在常州建东第园，真州建寤园，扬州造影园，均名噪一时。但可惜的是，在岁月的长河中，这些园子要么毁于战火，要么逐渐衰败被挪作他用，计成所设计建造的园林，到如今竟不存一处。
如今计成到底设计建造过多少园林，已然无人知晓，或许，也有杭州的文人墨客邀请过他造园。
收拾好后，几人先去了一趟西湖，既然来到了杭州，又如何能错过西湖呢？
程安茉并不是第一次游西湖，但却是第一次和苏轼本人走在苏堤上。
苏轼曾经两任苏州官员，在他任杭州知州时，治理西湖，疏浚淤泥，利用挖起的淤泥筑起了这道长堤。
只不过当时它并不叫苏堤，是之后继任的知州在长堤上立起了苏公碑，之后为了纪念苏轼在此的功绩，时人便称之为苏公堤，后又简化为苏堤。
如今的苏堤自然和苏轼当年所建造的长堤不同了，可大致的轮廓却没有什么变化，尤其长堤上的六座桥，就是苏轼建长堤的时候所修建的。
西湖风光向来是文人墨客的宠儿，就是苏轼自己，都写了许多和西湖有关的诗句。
不过这时候最适合拿出来背的——
程安茉漫步在苏堤上，悠然开口，“我来钱塘拓湖绿，大堤士女争昌丰。六桥横绝天汉上，北山始与南屏通。”
听了这句诗，计成下意识地去看苏轼。
程安茉背的那句诗计成当然听过，那是一首长诗，诗的内容写的便是苏轼当年治理西湖的事迹。
却见苏轼轻轻抚须，笑吟吟地开口，“为官至此，已无憾了。”
说完，苏轼看了程安茉一眼，见她脸上的促狭还没收起，不由得摇头无奈道，“当时年轻气盛，疏浚西湖这样的大事完成后，不免心中得意。但现在看来……”
“现在看来也很厉害！”程安茉认真道，“当时不比现在，如果没有苏先生的治理打下了基础，又怎么会有如今的西湖呢？”
苏轼微微摇头，“若没有唐时李泌、白居易，吴越之钱镠，以及无数后来者，轼一人，又哪里能做得到呢？”
计成拱手，“苏先生太过自谦了。”
“不是自谦。”苏轼站在苏堤上，遥遥望着远处的山峦，看着熟悉中又带这些陌生的景色，心中忽有所感。
下一瞬，他拿出手机，打开备忘录，用手指在屏幕上写着什么。
程安茉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靠近，瞥向了苏轼的手机屏幕。
那是一首长诗，而在长诗的开头，写着《甲辰年重游西湖》。
长诗完成后，苏轼检查了一下错字，又附了一张他自己拍的西湖美景，便随手发在了自己的账号上。
如今未山居士的账号已经积累了一大批的粉丝，长诗刚刚发出，就有评论冒出。
“前排！”
“第一！”
“重游西湖？哇，未山先生是去杭州玩儿了吗！”
“刚好我也在杭州！希望能够偶遇！”
“啊啊啊啊啊，羡慕嫉妒恨，刚刚从杭州回家，早知道再怎么样也要留一天！万一能巧遇呢！”
“这诗写得好好啊，该说不愧是未山先生吗？”
“话说，未山先生真的不准备多写点儿特签吗？亲笔签名也行啊呜呜呜我一定发动全家人一起抢！”
“嗯……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做梦了，据说有人向密川市那家甜品店的老板开价一千万，就为了买未山先生的一副字，但老板死活不卖。”
“那不废话吗？换了我我也绝对不卖！必须当传家宝！”
“等等，我好像真的碰见未山了……”
“？？？层主你人呢？快回我们一下啊啊啊啊！”
“卧槽层主你快回来，告诉我具体位置我立马出去找人！”
“加我一个！”

几人正游览的时候，计成的目光忽然停在了一行人身上。
程安茉一同看过去，便发现计成看是一行穿汉服的小姐姐们。
她们有的身着唐代齐胸衫裙，搭配连珠纹半臂，白黄相间的破裙转动起来，像是唐代的舞俑穿越到了现代；有的穿着宋制七分长旋裙，砖红色抹胸，浅色窄袖对襟长衫，因为太日常，反而没多少人能认出来她穿的是汉服；又有姑娘穿着明制立领对襟短衫与马面裙，底襕用的织金工艺，金线与大红色裙身交相映衬，显得富贵又雍容。
那一行人正停在西湖边的垂柳下，手里或执团扇，或拿着灯笼，正互相帮忙拍照。
美景衬美人，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大部分都目光都是善意的。
“她们……”计成有些疑惑地开口，“莫非也是你召唤而来的古代之人？”
“当然不是。”程安茉解释道，“她们只是穿着汉服出来玩儿而已。”
“出来玩儿？”计成更加不解了，“为何要穿着前朝衣物？”
程安茉眨了眨眼睛，“因为好看啊。”
计成：？？？
他颇有些无法理解地道，“只是因为……好看？”
“好看还不够吗？”程安茉问道。
哪里够了！
计成很想这样说，却见那边正在拍照的几个小姑娘似乎是发现了这边，他连忙转过脸去。
见对方看过来，程安茉友好地笑了一下。
忽然，对方聚在一起，也不知道说了点儿什么，几人一起走了过来，停在了段珍的面前。
那位穿着宋制旋裙的女孩儿兴冲冲地开口问道，“请问是未山客吗？”
段珍点了点头，“是我。”
女孩儿们“哇”了一声，连忙询问能不能合影，段珍看她们完全是看小辈的心态，当然不会拒绝，“好啊，要一起拍还是分开？”
“可以都要嘛！”
“没什么不可以的。”
与那些孩子们一一合影后，女孩儿们又叽叽喳喳地问起了其他的问题。
“今天一定是我的幸运日！”穿着唐代破裙的姑娘又是兴奋又是庆幸地道，“原本因为工作忙，这次西湖之行拖了好久好久，现在想想，要是没有拖到现在，那也就不会在这儿碰上你们了！”
“对呀对呀，这就叫做因祸得福！”
“哎呀，要是能在这儿碰见未山居士就好了，我可喜欢他写得那本《未山集》了，也是我运气好，手速快，这才抢到了一本签名版的！”穿着明制汉服的小姑娘得意地炫耀道，“那本书我肯定要当成传家宝的！”
提起未山居士，段珍下意识地往苏轼那边看了一眼。
那位穿着宋制旋裙的姑娘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一旁的苏轼和计成身上，“等一等，刚刚未山居士还在他的账号上发了一首诗，又同时未山人，该不会……”
话还没说完，几个小姑娘的目光全都看向了程安茉那边，当然，主要看到还是苏轼和计成，因为神通广大的网友们，已经通过苏轼在网络上泄露出来的蛛丝马迹，确认了未山居士是个老头儿！
而现在，符合描述的，就俩人。
计成刚来到现代世界没多久，自然不知道苏轼化名未山居士的事儿，因此，听了女孩儿们的话之后，他本能地扭头去看一旁的苏轼。
于是，人选正式确定。
那个穿着明制汉服的小姑娘激动地脸颊发红，说话都开始磕巴，“真……真的……是……是……未……未山……居……居士……吗吗吗？”
苏轼捻须而笑，“是我。”
“卧槽！”
终于见到了自己喜欢的作者，那个明制汉服的小姑娘反而变得拘谨了起来，她走上前和苏轼握了握手，“你好，未山先生，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写的那些小故事，除了有趣之外，我还从里面学到了好多好多的东西，以前总觉得历史很没意思，现在想一想，完全是别人写的不好玩儿！”
“未山先生可以合影吗？啊，如果不可以的话也没关系！那可以签名吗！”
大概是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现代社会的粉丝，苏轼也觉得有些新奇，对于这些小姑娘们的要求慨然应允。
就是在签名的时候出了点儿麻烦。
他习惯写毛笔字了，硬笔字虽然也能写，但才这么短的时间，显然是比不上毛笔字的。
就在苏轼犹豫的时候，程安茉默默地递上了一根毛笔以及一瓶墨水。
苏轼都愣了。
程安茉低声道，“冯管家准备的。”
从冯管家寄过来的行李中翻出毛笔和墨水的时候，程安茉已经惊讶过一回了。
只不过冯管家原本准备了是因为计成不习惯用手机也不习惯写字，为了以防万一，结果现在是给苏轼先用上了。
等拍完照，又签完名之后，苏轼扭头，看到自己身边围了一圈儿人。
苏轼：？
他转头看了看，段珍那边围着的人更多。
眼看着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苏轼和段珍还算是游刃有余，倒是计成，悄声对程安茉道，“该不会是我们的身份被人发现了吧？”
程安茉：“啊？什么身份？”
计成声音压得更低，“就，苏先生的身份啊！”
程安茉反应了一会儿，同样小小声地道，“其实，就算你现在扯着嗓子喊他是苏轼，也没人信的。”
计成：？
程安茉继续道，“你也一样啊，我现在告诉他们你是明代造园师计成，也一样没人信。”
计成：？
“那为何……要如此？”计成指着几乎已经成为了全自动合影人的苏轼和段珍，不解道。
程安茉想了想，“这个……我也很难解释清楚。”
计成：……
因为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还是警察过来才把两人给“救出来”。
当天，这一段“趣事”就上了新闻，而在新闻之前，段珍和苏轼的合影就已经在网络上满天飞了。
就在其他人想着去西湖碰碰运气的时候，几人已经去往了下一站，苏州。
走进苏州，漫步在街道上的时候，计成便很明显地察觉到了这里和别处的不同。
“这里的建筑，”计成抬起头，有些惊讶，“竟没有那种摩天大楼？”
“因为苏州限高啊。”程安茉道，“尤其是古城区，所有建筑限高24米，所以别的城市随处可见的摩天大楼，在这里是看不见的。”
“在这里，你所能看到的最高的建筑是北寺塔。”程安茉说着便要指路，但一旁的计成却摆了摆手，“不必，我知道那座它在哪里。”
遥遥望着远处伫立的古刹，计成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这几百年的岁月，在一瞬间模糊了界限。
塔还是那座塔，人，也仍旧是那个人。

当初他定居润州，看中的除了润州的地势之利，也是看中了润州周围“皆佳山水”。
就是以如今的地理形貌来看，镇江，即润州的周围，确实是好风光。
北面有扬州，计成曾经在扬州为郑元勋造影园，只可惜，随着时间的流逝，到清代时，影园已然荒败，咸丰三年，太平军进入扬州掠烧，至此，影园的最后一点儿荒址也彻底消失了。
而往西则是南京，仪征，计成曾在仪征设计建造寤园，但寤园的结局也不比影园好多少，如今的学者只能从一些文字记载中推测当年寤园的模样。
南方有苏州、杭州、常州，曾有常州吴氏族人邀请计成造园，名为“东第园”。
这三处园林，便是记载中明确由计成主持建造的。
却也同样无一例外，接连毁于战火。
“毕竟过去了几百年的时光。”程安茉道，“清末战火燃起，谁还能再顾得上这些建筑呢？”
只能是看它们自己的命了。
“计先生要去看看苏州现存的园林吗？”程安茉询问道，“虽说它们大都经过后期的修缮与维护，但总还算是保留了几分风韵。”
“自然要去看。”计成点头，“你唤我至此，不正是为了修复你那座茉园吗？”
程安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其实一开始的目的也不是这个，但是……”
来都来了，又是一位鼎鼎有名的造园师，秉承着不用白不用的态度，程安茉当然不会客气啦！
计成对此心知肚明，不过他也没有生气。
他以造园为业，便是在市井之间，营造出一方世外桃源。
因此，即使程安茉不提，待时机成熟后，计成也会提出类似的要求，他也对留存至今的园林好奇。
然而，在苏州内留了几天后，将大大小小的院子都逛了一遍，计成的感慨便越发多了。
因为即使是从明朝流传下来的园子，因为园林多次易主，又有重修再建，已经不是计成记忆中的模样了。
在去往此次旅程的最后一站，镇江之前，计成愈发沉默了。
一起沉默的，还有苏轼。
苏轼一生中，途径润州（镇江）十余次，可以说，润州也算是见证了苏轼一生仕途的涨落。且在金山，苏轼亦有故人。
来润州金山寺时，苏轼与宝觉长老、佛印、圆通等高僧私交甚好，彼此还作了不少交游唱和诗。
只是千年时光一晃而过，再度踏入此间，当年相识的禅宗友人早已圆寂。
走入金山寺后，无论是计成，还是苏轼，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金山寺始建于东晋，南北朝时名声大噪，其后便一直是佛教禅宗的重要场所，虽后世难免损毁重修，也是一处真正贯穿了三人所处时代的地方。
程安茉没有打扰计成与苏轼二人怀古，而是与段珍，还有陆巧琢一同去大雄宝殿内上了香。
金山寺虽然是一处景点，但寺内也是有僧人修行，虽然不信教，但是在这样庄严雄伟的佛寺内，任谁也难以升起亵渎的心思。
上过香，也在心里默默许了愿后，程安茉便和段珍陆巧琢一起，游览起这一方古刹来。
路上，段珍有些奇怪地问道，“我记得你们两个人都不信教？”
“嗯。”
“对啊，我和茉茉都不信宗教的。”
“那为何要去上香？”段珍更奇怪了。
陆巧琢理直气壮地道，“我不信教也不耽误我上香啊！姐你该去我学校看看，每次考试前，孔子像前就摆了一堆的贡品，只要能让我考试及格，甭管是哪个神了，我肯定纳头便拜！”
“我也差不多吧。”程安茉点头道，“平常出门的话，如果附近有什么寺庙道观的，只要有时间，我还是会去拜一拜的。也算是……求个心安？”
段珍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也太敷衍了。”
陆巧琢嘻嘻笑了起来，“哎呀，佛祖那么大方，肯定会原谅我们的嘛！”
正聊着呢，忽然听见苏轼的声音传来，“在聊什么呢？”
程安茉扭头，“苏先生，你回来了？”
“嗯。”苏轼点了点头。
陆巧琢让苏轼的身后看了看，“怎么没见计先生？”
苏轼环顾了一会儿，道，“我一路走来，也不曾见过他。”
“如果是别的地方，我倒是可能会担心计先生迷路，但在这里不太应该啊？”
虽说金山寺也历经战火损坏，但除了唐朝那一次几乎全毁，之后大都是局部损毁，大致的方向是没怎么变的。计成中年定居镇江，不可能不熟金山寺。
也是因此，程安茉才敢放心离开，留给计成和苏轼个人空间。
几人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计成的身影，程安茉连忙拿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但号码拨过去后，却也一直没人接。
连续打了几个电话却都没有人接之后，几人都变得紧张了起来。
“按照计先生的脚程，这点儿时间他应该不会走得太远，我们分头行动，在这金山寺附近找一找看。”程安茉迅速道，“随时用手机联系，手机有静音的现在就赶紧取消静音，免得一会儿人一起丢了。”
几人定好了联络的时间与地点后，便分散着朝四个方向分别找去。
程安茉一边沿路寻人，一边不停地往计成带着的手机上打电话。
找了一会儿，忽然，熟悉的铃声从不远处传来。
程安茉心里一喜，连忙顺着铃声上前，却发现手机被扔在了一旁的绿化带里，或者说，是掉进去的。
拿起手机，不用解锁就在那上面看到了许多个未接电话。
程安茉眉心皱起，计成到底去哪儿了？
他在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的，程安茉是真的担心他出点儿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