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越说越得意,弹了弹手中遗诏,“我就知道,父皇肯定是疼爱我的。”
“殿下可否详细说说,这种要命的东西,惠贵妃怎么就轻易交出了?我等可不能被骗了。”谋士有些不放心。
“先生这是什么话,本王也是几十岁的人了,上过战场、经过宫廷,还能让一妇人给骗了?”
“我亲自去见,惠贵妃先前还顾左右而言他,后来我指着父皇灵位,让她说实话。惠贵妃深受父皇爱重,临死都陪在父皇身边,怎么会违背父皇的意愿,哭着说了实话。”秦王长叹一声:“父皇果然也是不放心东宫的。但他也不忍我与东宫自相残杀,交待惠贵妃,要是我没发现,或者东宫能挑起重担,就不必取出这份旨意。若是有朝一日东宫威胁我性命,再用这份遗诏救命。为此,父皇还特意下诏,赦免惠贵妃殉葬。”
谋士捋了捋胡须,“这样就说得过去了。若不是陛下驾崩得太突然,惠贵妃心神震动,绝不会这样轻易让殿下看出破绽。”
“正是这个道理。”秦王颔首,对自己鬼使神差的直觉庆幸不已,幸亏他当时回头看了那一眼。“我入正殿后仔细看过,灯烛俱全,俱是彻夜燃烧的痕迹。蒲团的凹痕久久没有平复,惠贵妃裙子上全是跪出来的折痕,在无人见处都这样虔诚,惠贵妃对父皇的心毋庸置疑。其实只看惠贵妃往日对父皇的仰慕崇敬,就知道她绝不会违逆父皇的意愿。女人嘛,夫主死了,她活着也就一点念想了。保本王平安是父皇遗愿,也是她的愿望。”
“如此,倒比许诺什么金银财物更好了。”谋士颔首,人总会为了自己认为对的事情拼命,他们用惠贵妃,真是惠而不费。至于深情与否,这倒无关紧要。只要惠贵妃能助秦王拿下这一句,日后认可那份不殉葬的旨意便是予惠贵妃的报酬了。
想到此处,谋士道:“臣请观遗诏。”
谋士从秦王手中取过遗诏,恭敬地向皇帝所在方向叩首后,才打开遗诏。
先检查圣旨材质,再检查笔迹和印鉴,果然都是真的。再细看内容,开始是交待秦王兄友弟恭、安心做一藩王,拱卫大夏国祚的。后面慢慢说到正题,若是东宫文弱,压不住朝臣,他可起兵靖难,一定要稳住他们李家的江山。同时,又反复叮嘱,这道遗诏不能轻易拿出,这是最后关头给秦王保命的,若是东宫对他有赶尽杀绝之意,才能动兵,否则就是分裂家国,对祖宗不敬、对自己不孝。
文辞是陛下一向的风格,连对秦王的称呼都是陛下独有。
谋士看过之后,也不得不感慨陛下舐犊情深,期盼儿孙和睦、家国万年。
秦王从谋士手中接过遗诏,又认真读了一遍,叹息道:“母后当初也是这样。”
当时皇后病重,却撑着病体,逼父皇答应不能动摇东宫的位置。当时,秦王愤怒又委屈,甚至还有嫉妒。都是父母的孩子,大哥才德皆不如他,只凭早生几年,就要一直压在他头上吗?后来等母后走了,他才后悔当时不该在母后跟前和大哥撕破脸,令母后为难。他也是当父亲的人了,知道为人父母,想要子女相互扶持的心情。可是,他和大哥,终究是不可能了。
我终究要让父皇母后伤心了……秦王叹息,也许,父皇驾崩在梁城,就是上天给他的机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是时候为自己的抱负迈出决定性的一步了!
城西,一直合衣而睡的辅国公被亲兵叫醒;“国公爷,左路军有动作了!”
辅国公沉默坐起,自己不详的猜测成真了,这一夜合衣而睡,终究没有睡踏实。“取我的甲胄来。”
辅国公穿上与敌人战斗才需要穿戴的甲胄,如今却要去打自己人了。辅国公一边起身洗漱,亲兵一边把消息源源不断的送过来。
“皇太孙前后派了五批人马出城,皆是轻骑快马,应当是送消息去了。”
“秦王殿下派了三批人出城,也是朝京城方向去的。弟兄们远远坠在后头,现在只回来一队,找到了皇太孙派去的一队人的尸首。”
“惠贵妃那边紧闭门户,约束部将把行宫围了个水泄不通,宫墙上火把长燃,有人彻夜巡逻。”
第89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20
“太孙,左路军整军了!怎么办?左路军可是十万大军啊!”谋士慌张的声音击打着皇太孙的耳膜,令他愤怒又焦躁。
怎么办?他还想问怎么办呢!
“秦王在军中经营十数年,与辅国公也是多年袍泽,若是……殿下,咱们需早做打算啊!”
皇太孙在房间里转圈,痛苦得皱紧眉头,艰难下了决定:“去,调集忠于我们的人,先到行宫,守在皇祖父灵柩前才好。”
大行皇帝崩逝之后,惠贵妃接手行宫巡防事宜,其他人都搬出行宫,只有惠贵妃守着皇帝梓宫。
“殿下!不能再犹豫了,您守着君臣大义、想着手足情谊,东宫可不曾丝毫顾念情分啊!”秦王的谋士也在哀戚进言:“殿下若不反击,我等死期就在眼前,与其看殿下为虚伪缥缈的手足情分束手待毙,臣不如早走一步,为殿下黄泉探路。”
说着,谋士就要往柱子上撞去。
秦王一把拉住涕泪横流的谋士,叹息着摇头不肯点头,“那毕竟是我亲侄儿!”
“殿下还是执迷不悟,不肯抬头看天啊?皇太孙集结军士,围困行宫,意欲抢夺大行皇帝灵柩,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皇太孙伪造遗诏,以大义名分逼迫,殿下难道要引颈就戮吗?”谋士高声对集结好的数百心腹道:“如今,不是秦王殿下不仁,是太孙不义在先,殿下迫于无奈,不得不反击。先帝留有遗诏,若是性命之时,允殿下自行决断。”
“不,不,不,先生,不可啊……”秦王还要推拒,谋士已经不有分说把他推上了马。
“殿下,想想先帝遗诏,先帝临去前都不放心你啊,先帝也知道东宫有暗害手足之心,才给你留下了保命符啊!”谋士大声哭诉。
秦王自然涕泪连连,一边哭喊着“父皇等我”,一边催马疾驰向前。
谋士眯着哭肿的双眼目送秦王离开,哭着进了房间,立刻摸出手帕擦干净脸,从窗棂的缝隙中,焦急又渴盼得望着秦王离开的方向。
左路军中,辅国公训斥亲兵:“都什么时候了,还戴什么玉佩,轻装简行,赶紧把人集结起来啊。”
亲兵挨了一脚,也不敢辩驳,立刻去捧了披风来,又扶辅国公上马。
辅国公看着集结好的五百人队伍,再次确定,“太孙和秦王俱只带了百人队伍?”
“回大帅,太孙百人出头,秦王两百人左右。”
辅国公叹息一声,还好,没有惊动大军,那事情太有谈的余地。但战场之上,形势瞬息万变,辅国公望了望行宫的方向,不详的预感十分强烈。辅国公下马,回到屋中,把自己的印鉴拿出,交给最信任的心腹副将。
“不可惊动大军!草原新附,人心不稳,若是我朝此时乱起,先帝三次北伐、十数年之功毁于一旦。即便我身死当场,尔也不能动用大军!”辅国公花白的头发微微颤动,江山安稳不过数十年,幼年时的战乱场景还在眼前,怎么能重蹈覆辙。
“大帅!”副将哽咽,他不知怎么劝,劝大帅不去,还是劝大帅拥兵自重?都不合适。
“莫作妇人态,守好军营,谁来都不许动。即便有人提了我的头颅来!”辅国公把话说死,别说有人骗、盗了他的印鉴来,就是提着脑袋来也不好使!
副将直接哭出声来,大帅这是宁愿死,也不愿大军动荡,再生波折啊。
副将哭着和辅国公道别,亲自牵马坠镫,扶辅国公上马。
辅国公看了看自己队伍,他已经很久没有亲自带领人数这样少的队伍了。
辅国公右手执着的马鞭轻挥,五百人的精锐队伍迅速动作,整齐划一跟在他身后行进。
行宫的宫墙上,火把通明,半边天仿佛都烧红了。
珊瑚珠拿着单筒千里眼,远远看着行进过来的队伍。
吉娜和高娃侍立在旁,不用千里眼,她们也能从那蜿蜒的火把队伍上,看出三方人马,都集结过来了。
皇太孙势力最弱,但他到的最早;秦王紧随其后,麾下精兵个个能征善战;辅国公的人马最多,是两人的总和,若是辅国公能下个狠心,说不定能消弭这场风波。
马蹄声隆隆,三支队伍瞬间就到了眼前。
太孙与秦王的队伍相互打嘴仗,指责对方狼子野心,容不下血脉至亲。辅国公两边劝,却是按下这头起那头。辅国公渐渐明白事情不是言语能撼动的,虽在劝说,却不再走在两方中间,用自己人当肉盾,只远远骑马在一旁劝着。
宫墙上的珊瑚珠居高临下,看着刚开始三位领头人还敢站得很近,想要理论出一个结果,慢慢各自散开,在心腹簇拥下,呈现三足鼎立之势。
词说尽了,人也累了,皇太孙惊讶发现自己占据名分大义,居然说不过一个即将起兵谋反的乱臣贼子,又气又恼,眼看着辅国公是拉偏架靠不住的,皇太孙抬头望着不高的宫墙,上头珊瑚珠的衣摆都能看清纹样。
“惠贵妃娘娘,你受皇祖父临终遗命,难道要看着这等逆子乱臣祸害朝纲吗?”皇太孙朗声问道。
“惠贵妃,本王受父皇遗诏,一言一行,皆是遵照父皇旨意,尔等正该遵循大行皇帝遗诏!”秦王是真的相信,父亲为他留下了保命遗诏。
辅国公不跟着两人喊,他没有争到热血上头,知道喊几句话是无用的。
就在此时,一队人马从紧闭的行宫大门中疾驰而出,大门擦着最后一匹马的尾巴关上。
“大将军有令,请皇太孙、秦王、辅国公入内一叙,只带三人亲卫,其余人等,在此等候。”来人是一名校尉打扮的女将,很眼熟,仿佛在战场上见过,是曾经的同袍。
“殿下不可——”皇太孙的手下正要劝他不能以身犯险,突然被一棍子抽在背上,打落马下。
“干什么!”“兀那!”“贱婆娘!”呼喝声此起彼伏。
“蹭——”长刀出鞘的声音似又嗡鸣,那女将高声道:“大将军有令,先礼后兵,现在是棍棒,若还有添油加醋、架桥拨火的,姑奶奶手里的长刀可不长眼睛。”
在三方主将的压制下,鼓噪起来的人群又慢慢安静下来,他们都不愿承担第一个动手的罪名。
女将把视线投向辅国公,辅国公看着面前的人马,一人持棍,一人持刀,一人持盾,三人一小队,密切配合,显然是没有打算下死手的。辅国公也是沙场宿将,战场上不会听旁人说什么,只看旁人做什么。
到目前为止,惠贵妃还没有生出野心,没有瓮中捉鳖的打算。辅国公想想自己给副将的交待,若是此行有兵不血刃解决东宫、秦王矛盾的可能,那么冒险一些,也是值得的。
辅国公催马上前,拱手道:“愿奉大将军令。”他行的是军礼,先帝生前封珊瑚珠大将军职位,令她执掌中军,代皇帝行事。
前有辅国公带头,后有手执寒光利刃的士兵在前,皇太孙和秦王估摸了一下自己的实力,都没有一击必中的打算,那么,擒贼先擒王——
皇太孙心想,我虽武力稍有不足,但惠娘娘站在我这边,到时可借她的力。
秦王则非常自信,本王勇力无双,若是东宫小儿出言不逊,直接拿下便是。惠贵妃与辅国公不过两边和稀泥,只要本王立得住,他们到时不足为虑。
如此,两人也同意各带三名护卫,一同入城。
宫门谨慎得只留出一人能过的宽度,几人在前,女将在后,护送着他们进了行宫,大门立刻关上,沉重的门栓、抵木立刻安上。这样防备的姿态,看得人心中紧张。
珊瑚珠领着三方站在院子里,连屋子都不让人进,就更别说什么上茶之列的礼数了。
“两位殿下都提着一口气,我也不请大家入内奉茶了,长话短说。”珊瑚珠第一个开口的对象是辅国公:“国公,大军不能乱。”
辅国公苦笑,“娘娘说的是。”
“国公看,我二人可能安抚二位殿下。”
辅国公摇头:“老臣无能。”
“依国公之见,此事如何办好?”
“臣无能,请娘娘示下。”
珊瑚珠终于在一问一答间,把主动权收回自己手里:“我留下,节制大军,不令生乱。辅国公派人送两位殿下回京,朝中衮衮诸公,自有公论。”
没等辅国公开口,秦王先不干了:“凭什么?惠贵妃这是要害本王吗?”
辅国公沉思片刻,终于吐口:“可!”
“尔等……”
“秦王殿下!”珊瑚珠打断他,若是回京,秦王胜算全无,自然不肯,但珊瑚珠道:“王爷所属大军,可在十日后启程回封地。”
也就是说,秦王跟着皇太孙、辅国公一起回京,但自己的军队在保证不能伤害皇太孙的前提下,可保持有生力量,回封地策应。
秦王黑着一张脸,军队才是力量,他就是从军中拼杀出来的,谁都不能把他和军队分开。
“这已经是我能想出最好的办法,大行皇帝灵柩尚未入土,太孙和秦王殿下就要在他老人家灵前妄动刀兵吗?”
辅国公在一旁帮腔,“老臣向天起誓,绝对安全护送二位殿下进京,如有违逆,天打五雷轰!”
秦王听着珊瑚珠一口一个“太孙和秦王”,总是把东宫小儿放在前头,这是不是说明,她已经倒向东宫了?
但看看现在的形势,若是不答应,是不是连宫城都走不出了?
审时度势,秦王应下,愿意随同进京。
珊瑚珠遂放三人出了行宫,请他们各自准备。
天亮准备出发的时候,去请秦王的人却扑了个空,“秦王率护卫轻骑简从回封地了!”
第90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21
听到回禀,皇太孙仓惶得望向珊瑚珠和辅国公,“怎么办?我还怎么回京?对,大军,大军,我有大军保护,没事的,没事的。”
辅国公眉头微蹙,皇太孙如此资质,怎么与秦王一争高下?太子是仁善不是软弱,太孙却真是有些弱了,还是太年轻啊!
珊瑚珠也竭力保持平静,“大军护卫先帝灵柩,不可轻动。太孙回京,恐需国公护送。”
辅国公捋须,点头同意,立刻点齐人马,交待副将防备惠贵妃拥兵自重之后,带着皇太孙朝着京城方向疾驰而去。
等人走了,珊瑚珠才坐回椅子上,后背都汗湿了,她也没料到秦王居然跑了。北方初春的风仍旧冷硬,被这样的冷风一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公主,披上吧。”维娜不知何时捧了一件披风过来,还顺带换了热茶。“公主不要自责,没有人能料事如神、面面俱到,如今我们顺利留在梁城,已经是成功了。”
“没有,我自责什么,秦王有反心,太孙懦弱,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我自责什么!”
维娜看着公主嘴硬,没非逞嘴上的威风,只心疼得看着公主。能有今天的局面,是公主运筹帷幄,派出诸多间者努力引导的结果。她们原本的计划是让皇太孙和秦王打起来,她们只需要护送胜者入京,就能顺利脱身;若是不能挑起两人相争,就把两人与各自势力隔开,光杆司令上京,争斗范围也能控制在皇家争权之中,不至于蔓延成兵灾。
君不见,如今两方围困行宫,都只能点以“百”为单位的亲近人,谁都知道,大军不可轻动。
有人是指挥不动,有人是不愿军队哗变,也有人是怕大军给此地百姓带来更深重的灾难。
维娜抿紧嘴唇,建议道:“如今虽不能尽如人愿,但秦王出走、太孙回京,辅国公亦离开,梁城以公主为尊,一切无忧,公主歇歇吧。”
“还不到休息的时候啊。”珊瑚珠摇头,这些日子,没有上战场真刀真枪的拼杀,但比上战场还累,时刻紧绷着神经。
“事情就在那里,跑不了。公主以往不是告诉我们,不能过度劳累,人也讲究个细水长流。”维娜把茶盏放进珊瑚珠手中,珊瑚珠揭开盖碗,才发现是乳品。喝一口,微微甜的羊奶香气在口中蔓延,还有茉莉花香。想在梁城吃一盏这样精致的羊乳,不知维娜废了多少心。
“不用搞这些,我什么都能吃。你是我的大将,不要在这些生活琐事上下功夫,你已经是管理两千人的将军了。”珊瑚珠得了便宜还卖乖,说是这样说,还是珍惜地喝完了羊奶。
维娜轻笑:“好,听公主的,至此一次,下不为例。公主昨晚熬了一宿,今晨又劳神,羊奶助眠,喝了赶紧去睡觉。”
珊瑚珠想起自己最近紧绷的生活,也叹息一声:“行,那我先去睡,三个时辰之后叫醒我。把中军和右路军中愿意留在梁城和新筑草原三城的人员名单放我桌上,左路军防备心重,暂时不要惊动。军需单子、抚恤单子、行宫巡防一应事宜,文书都放书房。派去追秦王的人马若是回来,直接叫醒我,不要怕打扰。对了,还有……”
“还有现在该去睡觉了。”维娜推着珊瑚珠进房间休息。
皇太孙收拾好行装,特意来辞行,维娜微红着眼眶道:“娘娘昏睡过去了。”
“什么?可有叫御医?”
维娜摇头:“如今的大夫多在军中,之前为先帝看诊的御医、太医都要随太孙回京候命。”
“不过一大夫,孤这就让人过来。”皇太孙有些着急,此次若不是惠贵妃力保,他性命堪忧。
“不,殿下,我家娘娘不愿请大夫。陛下崩逝的消息瞒不住了,殿下和辅国公又要回京,若是娘娘此时露出软弱疲态来,可压不住这几十万大军。”
皇太孙叹息,“惠娘娘太自苦了。”
维娜含泪点头。
皇太孙在心中感叹惠贵妃的聪慧、坚韧,以及对皇祖父的深情厚谊。既然如此急,皇太孙也不坚持求见,只拿出一份布帛,交给维娜:“惠娘娘醒了,你告诉她孤来过。”
维娜恭敬接过,一个视线都不往布帛上看,只是躬身行礼:“殿下一路顺风。”
皇太孙颔首致意,风一样刮过维娜,匆匆走了。
待皇太孙的背影都看不见了,维娜直接解开系带,展开卷起的布帛,上面以东宫、嗣皇帝的身份,把梁城、草原新筑三城的军政大权委托给珊瑚珠,请她代为掌管。并为自己的命令找到了源头——“大行皇帝”,上面有太子私印和太孙的印章。
太子把私印给太孙,知道他会用在这种地方吗?
维娜沉稳的面容上浮现出欢喜神色,把布帛重新卷好放进怀中,招人来问:“胡吉祥回来没有?”
“吉祥深受皇太孙看重,随之入京了。”
维娜点头,“秦王、太孙身边人,有多少跟随、多少留下,理个名单出来,公主醒了要看的。”
珊瑚珠沉沉睡了一觉,醒来看过一掌高的文书,请了铁将军和梁城知府过来,开始商议安置兵丁的事情。
大军的总体建制不变,但那些伤残的、家乡没有亲人的、愿意留在梁城的,可以先甄别出来,以安置平民的方式安置。
还有,此地与草原接壤,有很多两族混血,在两方都是受气的存在,珊瑚珠也准备让人发安民告示,接纳他们在梁城和草原新筑三城安家。
珊瑚珠和铁将军、知府立刻争执起来,安置大军能扯皮的太多了。三人争论的声音传不到京城,京城太子的怒火也传不到边关。
太子接到大行皇帝崩逝的消息,忍不住砸了手中茶碗。再接到太孙是如何行事的,更是连炕桌都掀翻了。
秦王回到封地,立即打出东宫容不下血脉兄弟的旗号,在封地上起兵了;先帝三次北伐的成果落入一外族妇人之手了;皇太孙终于日夜兼程回京了。
“啪——”一个耳光甩在皇太孙脸上,让他没站稳的身形直接软倒,倒下之后又调整成跪姿。
皇太孙满脸胡茬,委屈得眼中含泪:“阿父,儿做错什么了?”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宫中体罚名目多如牛毛,但很少有直接掌嘴打脸的,更何况这是太孙啊,脸面何其重要。皇太孙都不明白,自己这么辛苦,回家怎么迎接自己的是父亲的怒火。
“看看你干的好事,父皇灵柩没带回来,秦王你放跑了,真是该带的没带,不该放的放了,你脑子让狗啃了?”太子打了一巴掌还不解气,又抬腿去踹,把皇太孙踹倒在地,自己也被带得一个踉跄。
隐在后面的太子妃忍不住走出来劝解,“殿下,何必和他一个小孩子生气。父皇崩逝这样的大事,就是朝中重臣还要吵几天才能定下策略呢,更何况他一个没及冠的小孩子。此次随行,不过为增长见闻,哪知会遇到这种事情。”
“谁能料敌于先?遇事能决断,才是要紧!堂堂太孙,还不如一个女人有主意!”太子捂着胸口大喘气,他本来身体就不好,皇帝出征,他监国已经劳累非常,如今自被诸多大消息连翻刺激,真是撑不住了。
太子妃把人扶到踏上坐下,给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起来。
太子看到了妻儿的眼神官司,也没心情管了,只道:“先把事情一五一十交待清楚,让辅国公在外等着,”
皇太孙把事情详细说明,连自己的心理活动都没有落下;等接见完辅国公,天都黑透了。
太子坐在软榻上,一天只吃茶和糕点,连正经吃饭的心情都没有。
“殿下,累了一天了,吃了这碗热热的燕窝粥,赶紧歇下吧。”太子妃贤惠得端来一个托盘,上头还有几样粥品和小菜。
太子拉住太子妃的手,叹息道:“我们输了先机啊。”
太子扶额,若他是儿子,知道皇帝崩逝的消息,第一时间在灵前代父继位,把名分敲死了,再说送信回京。皇太孙也是大行皇帝昭告天下的第三代继承人,怎么就不能代父继位了。秦王、惠贵妃、辅国公谁人赶拦?
真有胆大包天、意图犯上作乱的,杀了立威就是。杀了头领,那些因利益簇拥过来的人,自己就树倒猢狲散,说不定还有“聪明人”来投诚呢!
代父继位之后,立刻飞奔回京,什么即位诏书、皇帝灵柩都不必带,只需要亲身把消息带回来,让东宫占据大义名分,倒时什么秦王起兵、惠贵妃拥兵自重、辅国公两头和稀泥都不是问题。
可惜,他不是儿子,儿子也不是他。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如今名分没有定死,大行皇帝遗体还在惠贵妃手中,秦王也已经起兵了。
太子妃拉起夫君的手,紧紧握住,仿佛要借此给他力量:“亡羊补牢,犹未晚矣。”
“是啊,我已安排礼部,三日后举行继位大典。”
“拜谢的时候……”
“面北而拜即可,我这太子是父皇亲封,如今父皇崩逝,本就该我继位。”太子说的斩钉截铁。
“那父皇灵柩……”
“派镇国公去吧,带上封赏惠贵妃的旨意。”
太子妃捂住嘴,小声提醒;“母后临终前留下密诏,令惠贵妃殉葬。”
太子捂住眼睛,“母后这是为我。”若是皇帝驾崩,后宫有惠贵妃这样身份特殊、功勋卓著的后妃,新皇如何处置都不好,更何况看如今惠贵妃的行事,野心勃勃,可不是会安于后宫的人。先皇后怕自己猜错了,丈夫并没有赐死惠贵妃的心,或者丈夫临老心软,被温柔乡迷了心志,给儿子留下隐患。
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惠贵妃远在边城,逆子又给她留了带着东宫印鉴的帛书,这些都不提,只太孙回京这一路的时间差,就足够惠贵妃经营出一片天地了。
第91章 和亲中原的公主22
事情的确如太子,哦不,新皇预料的那样,当朝廷迎接大行皇帝灵柩的队伍到达之时,梁城和草原三城的主导权,已经移交到珊瑚珠手上。
珊瑚珠如今有实权,无名分,因此还愿意做足面子,早早等在城外,以未亡人的身份,迎接朝廷使团。
使团正使却不是被皇帝委以重任的镇国公,镇国公他老人家德高望重,第一次、第二次北伐跟随先帝征战,与珊瑚珠也做过同袍,准确的说,还做过珊瑚珠和兀良哈部的上峰。后来镇国公年老,撑不住征战沙场,这才退下来,由儿孙接任。
镇国公是来办实事的,却不够身份作为正使来迎大行皇帝,正使是五皇子殿下,如今被封宁平郡王。
早就说过,先帝此生绝大多数子女都是嫡出,只有五皇子和两位公主是先帝晚年由宫妃所出,五皇子是唯一一个庶出皇子。
自从秦王打出清君侧的旗号起兵,新皇对其他兄弟就平等的猜忌起来。新皇甚至担心若是自己不能镇压秦王,或者自己与秦王两败俱伤,是不是就由老三、老四两个一母同胞的弟弟捡便宜。
历史上不是没有先例,想想唐高宗,不就是太子和魏王鹬蚌相争,他渔翁得利?一想到这种可能,新皇就睡不安稳,恨不得今天把秦王擒获,明天把天下治好,后天太孙成才,然后百年再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
五皇子领着使团到了梁城外,珊瑚珠已经按照贵妃的品级正装等候,一身白衣孝服,哭得弱不胜衣,由两位侍女扶着。
她身后跟着梁城总兵和知府,以及一干军中将领,尤其是梁城总兵那铁塔一样高壮的身材,一身白衣更显胖,站在珊瑚珠身后,犹如一头熊护卫着主人,视觉冲击力太大。
五皇子下了马车,也是一副孝子的装扮,哭得双眼通红,按照流程问答之后。五皇子才以晚辈身份,恭敬行礼道:“父皇英灵未远,多亏惠娘娘弹压大军、护卫父皇灵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请受小王一拜。”
珊瑚珠侧身避开,受了半礼,又回礼,叹道:“小五,走吧,一起去见你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