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七零种蘑菇by夜雨微岚
夜雨微岚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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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凤为了生她而大出血,导致以后再也没办法怀孕,断了李德福的根儿,她李芳草就是这个家的罪人。
五个人围着狭窄的饭桌吃饭,安静的可怕,赵二虎更是大气都不敢出,李德福虽然没打他,可看着他的眼神让他心惊肉跳。
吃过饭后,男人们吃饱喝足走了,李芳草把碗筷收拾了,从柜子上搬下了自己的铺盖,准备睡觉。
李家只有一间房,用布帘子隔成了两半,一半是李德福和赵小凤住,另一半给李家和赵家的三个侄子住,李芳草虽然是亲生的但只能住在灶房这个“违章建筑”里面。
棉纺厂大多数人家生活节俭,能不开灯就不开灯,夜晚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天上的星星闪着耀眼的光。
李德福拎着一瓶劣质白酒晃悠悠的出去了,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拼酒。
赵小凤在屋里哭着,哎呦哎呦的喊疼。
李芳草装作没听见,关上了灶房破旧的木板门,插上了门栓。
赵二虎站在灶房外面敲门,叫道:“我姑让你过去!”
李芳草干脆说道:“不去。”
“那可是你亲妈!”赵二虎气急,暗道往常李德福要是打他姑,李芳草早就哭着喊着挡到赵小凤跟前了,赵小凤也能少挨点打,李芳草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从头到尾都不吭一声。
李芳草讥讽一笑,不搭理他,被子一拉,睡觉。
赵小凤躺在床上,鼻子嘴巴涌出的血都干在脸上了,也不见李芳草过来伺候她。这回李德福是下了死手打她,牙打掉了两颗不说,腿也疼的厉害,根本就动不了,钻心的疼。
她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赵二虎喊李芳草过去,李芳草不吭声。
赵小凤心里那叫一个恨啊,把李芳草翻来覆去的骂,诅咒李芳草不得好死,等她养好了伤,打死这个贱皮子出气。
然而赵小凤这次伤的太厉害,撑到半夜实在撑不住了,喊赵二虎送她去医院。

第5章 恩人
赵小凤夜里疼的哼哼唧唧,吵的那半间屋里的三个人睡不了觉,李德福的两个侄子早就怨气冲天了,此时听到赵小凤嚷嚷着要去医院,只当没听到,翻了个身继续睡。
李德福还在外面喝酒没回来,赵二虎尽管百般不情愿,只得起来,去喊李芳草,李芳草还是不搭理他。
赵二虎满肚子怨气,打着手电去邻居家借了一辆板车,把赵小凤从屋里背出来,放到了板车上,拉着赵小凤去了医院。
从屋里出来时,赵小凤看着紧闭的灶房门,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吐字漏风的说道:“等回来就打死这个小娼妇!”
“就是!打死她!”赵二虎嗷嗷叫道。
左邻右舍都知道赵小凤今晚上挨了打,但赵小凤人缘差,也没人出来问候一声,反正李德福打老婆早就是大家司空见惯的事。
李芳草在家安安生生的睡了一夜,养足了精神,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今天是周一,她要去厂里处理一下工作的事,把工作卖了好给恩人江婆子治病。
没等她走出家门,赵二虎匆匆忙忙跑了回来,瞅见她后立刻叫道:“快拿钱!你妈的医药费还没交呢!她腿断了!”
李芳草觉得赵二虎挺可笑的。
这些年赵小凤把侄子当亲儿子,巴巴的从乡下接过来好吃好喝的养着,许诺了李家的一切包括女儿都是赵二虎的,平时也不少给钱。可等到要赵二虎出钱出力的时候,赵小凤就成了她李芳草的亲妈,跟他赵二虎没关系。
“我没钱。”李芳草冷冷的说道。
她的工资都被赵小凤强行要走了,手里如今还有七分钱,一枚五分的硬币加一枚二分的硬币,真正意义上的口袋里只剩下俩钢镚。
赵二虎恼了,“你没钱?那你妈的医药费怎么办?赶紧给我钱!否则我就把你妈扔医院里不管了!”
李芳草漠然,“随便你。”
“还想跑?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赵二虎伸手就想抓李芳草,冷不防李芳草又是一棍子顶到他的胸口,疼的他倒退几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赵二虎捂着胸口定睛一看,李芳草手里拿的是灶房门的铁门栓。
昨天跟今天伤的都是同一个位置,新旧伤交叠,赵二虎疼的说不出话来。
“非得惹我干什么?”李芳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宛若看一只臭虫,“你再惹我,我就跟你姑父好好说说你的野心,你猜他会不会把你撵回你家去?”
赵二虎不敢吭声了。
李芳草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了什么,好心说道:“你姑藏钱的地方你肯定知道,你去翻翻,找到了就去交医药费,反正我手里一分钱没有。”
赵二虎一听倒也是个主意,他急着去交钱,赶紧进了屋,跑到李德福和赵小凤睡的那半间翻箱倒柜的找起了钱。
李芳草听着屋里的动静,嘴角扬起讥讽的微笑,转身离开了。
天蒙蒙亮,青黛色的光线笼罩着大地,四周静悄悄的。
李芳草提着饭盒去了恩人江老太家。
江老太的家不过是临街搭的一个破木棚子,勉强遮风挡雨,有个窝罢了。
离的老远,李芳草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快步跑了过去,推开了摇摇欲坠的木板门。
床头的小矮凳上放着一碟咸菜,一个发黑的窝窝头。
江老太躺在床上,头发花白,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
李芳草赶紧扶起江老太,端起饭盒,把昨晚上偷藏起来的一碗汤凑到了江老太嘴边。
几口汤润喉,江老太咳嗽好了一点,睁开眼睛看了眼李芳草,气若游丝。
“嬢嬢!”李芳草喊了一声,再也忍不住了,抱着她泪如雨下。
真好,她回到了江老太还活着的时候。
江老太就是她那窝囊又可笑的人生当中唯一给过她关爱和温暖的人。
关于江老太的风言风语很多,流传最广的是解放前她给大官当过姨太太,结果男人一家逃到湾湾去了,抛弃了她。
李芳草不觉得江老太是坏人......
江老太记得她这点恩情,在赵小凤打她骂她,不给她吃饭的时候,江老太会给她一口饭吃,尽管江老太自己生活也极度困难。
再后来,风气渐渐变了,没人揪着一个又穷又病的孤老婆子不放了,江老太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
江城钢铁厂一个小领导早些年受过江婆子的恩惠,江老太让他给李芳草安排个工作,这恩情就算抵消了。
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城市待业青年都没找到工作,只能下乡,而李芳草一个小学毕业,没有关系却能有一份让人羡慕的工作的原因。
“哭个么事!”江老太声音沙哑,话说的很生硬,口气却很温柔,“老婆子我还没死呢!”
李芳草打来了水,给江老太擦脸,擦手。
江老太的脸色蜡黄,手枯瘦的如同老树皮,指甲盖都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全部往外翘着,李芳草难受的眼泪一滴滴掉到了水盆里。
上辈子是她没用,轻信了沈海峰和罗彩菊那对龌龊母子。沈海峰为了巴结肖兴国,想把她的工作白送给肖姝雪,肖家哪能占下属便宜,托人把钱给了罗彩菊,而罗彩菊贪心,拿了她卖工作的钱,却不给她,一直谎称对方还没给钱。
她没了工作,只能到处偷摸着打零工,等待罗彩菊给钱,然而江老太的病等不得。
江老太的死是她一生难以磨灭的痛,好在她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来挽回这个悲剧。
“又哭!”江老太不满的说道,“好好的大姑娘家,漂漂亮亮的,不许哭!”
李芳草擦干了眼泪,喂江老太喝汤。
“你怎么舍得来我这里了?”江老太问道。
李芳草看着江老太满头花白的乱发,伸手拿了梳子,动作轻柔的给江老太梳头,“嬢嬢,您在我心中比亲奶奶还要亲,我谁都能不见,就是不能不见您!”
江老太笑了笑,“你那个对象不是嫌弃我成分不好,不让你见我吗?”
“他不是我对象。”李芳草坚定有力的说道,“他那样的人,我瞧不上!”

第6章 工作
李芳草记忆中江婆子对沈海峰的态度很不好,还私下里跟她说这个小伙子眼神奸猾,不老实,看着就像是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瞎白了一副好长相。
还叮嘱李芳草离沈海峰远一点,李芳草太良善软糯,不是沈海峰的对手。
现在看来,经历了那么多恶人恶事的江婆子早就修炼出了火眼金睛,对沈海峰的评价一语成谶。
“你不跟他好了?”江婆子故意问道。
李芳草摇头,“我从来没跟他好过。”
沈海峰有没有喜欢过她,她不知道,但她没有喜欢过沈海峰,也许以前她把自己缺失渴望的亲情转移到了沈海峰身上,但那从来不是爱情。
她跟沈海峰认识这么多年,沈海峰明知道江老太对她的意义,依然能为了讨好领导献出她的工作,生生拖死了江老太。后来知道她是大院里的真千金,又到处散播谣言,说她早就是他的人了,让她在江城过不下去,再后来又跟抢占了她人生的肖姝雪勾搭到了一起。
沈海峰还算是个人吗!
她讨厌的人很多,恨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赵小凤,一个就是沈海峰。
“真的?”江婆子怀疑的问道。
李芳草说道:“我跟他就是一个家属院长大的关系,本来就没什么,现在他当了兵,更看不上我了。”
江婆子撇嘴,显然是不信,只以为李芳草跟沈海峰吵架了,话里有话说道:“姓沈的那个小子不是老实人,你不是他的对手。女人啊,不能剃头担子一头热!”
李芳草轻轻点头,她知道江婆子是个有故事的女人。江婆子从来不说过去的事,然而李芳草还是能从她的只言片语中窥见隐藏在沧桑平静面容下的浓烈爱恨。
受过苦,吃过亏,才有了如今的感慨。
“婆婆,我该去上班了。”李芳草温柔的把被子给江婆子掖好,“你照顾好自己,我下班再过来看你。”
江婆子苦笑,“什么照顾不照顾的,我一个孤老婆子活一天遭罪一天,早死早托生。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伢啊!你这么个性子,我就是死了也闭不上眼啊,怕你吃亏,怕你被人欺负……”江婆子看着温柔娴静的李芳草,伸手抹了把脸上的泪。
李芳草眼睛里蓄满了眼泪,神情却是轻松的笑,抱住了江婆子,“婆婆,我长大了,不是以前那个挨打不敢还手的傻瓜了,我不会被人欺负的!”
她不是路边谁都能踩一脚的野草,她要长成一棵树,一棵参天大树,风吹不倒,雨打不倒,保护她想保护的人。
李芳草在钢铁厂的后勤部门工作,是钢铁厂下属的洗澡堂子的服务员,在门口收澡票,卖一些洗澡用品。
钢铁厂有大锅炉,热水多的是,洗澡堂算是给自家员工的福利。澡堂子的工作清闲,还能领家里人来免费洗澡,在这会儿人的眼里是不错的工作了。
李芳草到了澡堂子之后,就跟同一个班的刘大姐说了想卖工作的事。
“你真要卖?”刘大姐不敢置信,多少人想要这个工作都没有呢,李芳草居然要卖了。
李芳草半真半假的说道:“我家那情况,你们都知道,我妈天天逼着我把工作给她侄子,嫁给她侄子,我还不如卖了工作,下乡当知青去,听说乡下能吃饱饭。”
刘大姐同情的看了眼李芳草,洗到布料稀薄,几乎都要透亮的蓝布褂子,下襟都破成一条条的,用棉绳系了一个又一个疙瘩,老粗布裤子满是补丁不说,还短了一大截,露出脚脖子和一截小腿。
瞎白浪费了李芳草那温柔漂亮的长相。
赵小凤每个月发工资的时候过来把女儿的工资都领走,美其名曰是怕孩子乱花钱。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赵小凤贪啊!谁家怕孩子乱花钱一分钱都不给孩子留的?何况还是人家孩子自己挣的工资。
李芳草吃不饱饭,穿的跟乞丐一样,说出去谁信这是钢铁厂的正式职工?
“你卖多少钱?”刘大姐打起了算盘,她外甥女还没工作,街道上三天两头派人来动员下乡,再耽搁下去,只怕家里大人的工作都要受到影响。
李芳草说道:“我也不懂,刘姨觉得多少钱合适?”
“四百,不少了吧?”刘大姐试探问道。
李芳草微微一笑,“二车间里有个女工的工作卖了五百呢!她那可是下大力气的苦活!咱们这工作清闲又体面,少说也得七百吧!”
刘大姐咬咬牙,“你真想卖?不骗人?”
李芳草真诚的说道:“刘姨,咱们认识这么久,您看我骗过人吗?”
“你先不跟别人说你想卖工作。”刘姨抓着她的手,“我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李芳草白净的脸上笑吟吟的,点头,“那您去,我等您。”
刘大姐这会儿顾不上旷工会被领导骂了,借了一辆自行车,骑着车飞奔而去,不多时就带着一对母女过来了。
“芳草,六百块买你的工作,你愿不愿意?愿意的话,现在就给你钱,咱们去把手续办了!”刘大姐急切的说道。
“六百啊……”李芳草有点犹豫,“算了,我再问问别人……”
跟刘大姐过来的女人等不及了,“七百!你看行不行?再多我们也没有了!”
她女儿要是再安置不下来,就要被强制下乡了!
“行。”李芳草也不讨价还价了,“但有个条件,你们得帮我开个街道证明,我下乡要用。”
女人大喜过望,“这有什么难的?我姑娘的表叔就在街道办上班,现在就能给你开!”
买卖商量好了之后,双方都效率惊人。
李芳草收了钱,带着从家里悄悄拿出来的户口本和工作证去厂里找人事办手续,姑娘的妈火急火燎去街道办找亲戚给李芳草出证明,生怕去的晚了李芳草反悔。
“咋还有这么傻的人?放着好好的工作不要,跑去乡下当什么知青!”姑娘的妈看着盖着大红印章的证明直摇头。

李芳草从人事那里领了大半个月的工资,二十块钱。
看着手里的一叠花花绿绿的票子,李芳草忍不住感慨万千,她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领到工资。
办妥手续之后,还不到中午。
李芳草没有直接去江老太那里,她先去了江城第一医院。之前她带江婆子看过病,知道江婆子该来哪个科室看病住院。
到了医院后,李芳草找了医生,跟医生说明了情况,医生估算了下,住院加治疗估计要五百出头。李芳草先给江婆子办好了住院,预交了六百块钱的住院费,然后才去了江婆子那里。
不出李芳草所料,江老太一听李芳草为了给她治病卖掉了工作,当场就火冒三丈,激动的整个人都在颤抖。
“我不去!”江老太语气凶恶的叫道,“我一个孤老婆子死了就死了,浪费那钱干什么?你把钱还给人家!工作不卖!”
李芳草握住江婆子的手,认真说道:“工作没了就没了,嬢嬢,我爸妈怎么对我的你也知道,你要死了,我在这个世上就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想起上辈子江婆子死后她的境遇,世界之大,找不到一个真心对她的人,人人都嫌弃她,她像个孤魂野鬼一样游荡在这个不欢迎她的世界,李芳草脸埋在江老太粗糙的手中,失声痛哭。
江婆子的隔壁邻居听见哭声,到门口看了一眼,问清楚原委后,劝道:“要是我生病了,我亲生孩子都不会舍得卖了工作给我治病。江大姐,这是人家孩子一片孝心,也是你俩的缘分!”
“工作已经卖了,钱我交给医院了,您要是不去治病,咱们可是既赔了工作又没治好病!”李芳草拉着江婆子的手说道。
在邻居大婶的劝说下,江老太长叹一声,难过的说不出话来。她想给孩子谋一个将来,没想到最终孩子把这个将来卖了,给她谋一条生路。
江老太从枕头下面摸出一个掉光了漆的铁盒子,里面放着用麻绳捆好的一小卷票据,都给了李芳草。
这是她多年来攒下的布票粮票。
“拿去买点布,做两身出门的衣裳,再买点吃的,路上带着,穷家富路。”江老太看着漂亮温柔的李芳草,心酸的说道,“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李芳草其实不想要,但为了让江老太心里好受一点,还是接下了票据。她请邻居大婶帮忙,借了一辆板车,把江老太送到了医院,直接住进了病房,花了五块钱给江老太请了个护工,又塞给了隔壁大婶十块钱,请她在江老太出院之后,照顾一下江老太。
隔壁大婶也没客气,拍着胸脯保证不会让江老太饿着,“你也照顾好自己,听说甘省那地方又冷又穷,你一个小姑娘过去要吃苦的!”
李芳草莞尔一笑,“我过年的时候会回来一趟。”
言外之意,要是没照顾好江老太,她可是不依的。
从医院出来后,李芳草去了知青下乡报名处,报名拿到介绍信之后,又直奔火车站去买票。
“哪天的?”售票员问道。
李芳草趴在巴掌大的小窗口前问道:“有今天的吗?”
“今天的?”售票员低头看了眼证明信的日期,居然是今天的,还是头一次见这么积极下乡去当知青的人,顿时对李芳草的态度有了改观,起身给领导打了个电话,回来说道:“有。”
“给我来一张。”李芳草说道。
如果时间允许,李芳草也想留下来,守着江老太做完手术,但她卖掉工作的事纸包不住火,很快就会传到李德福和赵小凤的耳朵里,那两个人不会放过她的。
李芳草手里捏着那张长方形的,小小的火车票挤出了拥挤的售票厅,出了门之后,金秋灿烂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李芳草突然有种想要哭的冲动。
重来一次,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不是吗?
还不到下班时间,李芳草又去了一趟国营商店,买了崭新的深蓝色褂子配同色的裤子,里面搭了一件雪白的衬衣,黑亮的长发用鲜艳的花手绢扎了起来,脸上也擦了新买的雪花膏。
她五官本来就妍丽,皮肤也细腻白皙,售货员拿了镜子给她看,镜子里的姑娘利索整洁,阳光朝气,褐色的眼瞳闪着温柔的光。
李芳草看着镜子,镜子里面那个被时光洪流推回来的人不再愚蠢可笑,已经脱胎换骨。
“姑娘你长的好看,得多笑笑!”售货员说道。这姑娘年纪不大,眼神怎么透着一股忧郁呢!
李芳草放下镜子,腼腆的笑了笑。
买完一些必需品,李芳草拎着网兜回家了。快到棉纺厂家属区的时候,李芳草看到李德福的大侄子李仁贵从一间关着门的瓦房里出来,嘴里还叼一根烟。
“你怎么在这?”李仁贵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刚出来的瓦房。
李芳草知道这个地方,整天关着门,看起来神神秘秘的,其实就是那些闲散无业人员打牌赌钱的地方,过不两年就被公安端了,不少人都进去劳改了。
“我告诉你,不准在我叔跟前胡说八道!你听到了没有?”李仁贵色厉内荏的叫道,“否则我对你不客气!”
李芳草只当没看到他,转身就走。
背后还传来李仁贵的叫嚣。
李芳草才不管李仁贵在里面是赌还是嫖,这玩意儿是好是赖,关她什么事?
到家之后,李芳草打开了锁着的灶房门。
隔壁老牛婆子听见动静,赶忙跑出来,看到李芳草之后眼前一亮,咋咋呼呼的说道:“芳草,你咋这会儿回来了?不上班啊?你这打扮打扮还真好看!我都不敢认了,还以为是领导家的姑娘呢!要我说,你的工资别给你妈,自己拿着,想买啥就买啥!”
李芳草礼貌的回了个笑脸。
“你知不知道,你妈的侄子让公安抓走了!还是你爸去报的公安!”老牛婆子凑近了李芳草说道。
李芳草开锁的手顿在了半空,漂亮的面容上满是惊讶,“怎么回事?”
老牛婆子一脸的幸灾乐祸,“他趁着你爸妈不在家,进你家屋里偷钱,被你爸逮住了!人赃俱获!”

“他竟然干这种事?”李芳草摇了摇头,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
赵小凤没工作,自己都是靠李德福养着。李德福可不是什么圣父大善人,早些年不过是想让赵小凤安心伺候他两个年幼的侄子,才忍着赵二虎在李家白吃白喝。现在李家的两个侄子李仁贵和李仁发都长大了,不需要赵小凤伺候了,加上李芳草长大了,承担了绝大部分家务,李德福是一天都忍不了赵二虎了。
李德福一旦夜里出去找人通宵喝酒,必定在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回来,李芳草算准了李德福的习惯。只要给李德福一个机会,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赵二虎赶跑。
牛婆子撇嘴道:“那小子不老实!偷鸡摸狗不说,还趴女厕所偷看,小小年纪臭不要脸!就该叫公安抓起来!”
李芳草叹口气,“偷我们家不要紧,就怕他偷到街坊邻居家去!看公安怎么处理吧,得给街坊们一个交代。”
牛婆子一脸幸灾乐祸的满意而去,只要赵小凤倒霉,她就高兴。
李芳草进了灶房,把灶房里上了锁的柜子用烧火棍撬开,拿出了赵小凤放在里面生怕李芳草偷吃的面粉,麻利的倒水和面,切葱调酱,烧火起锅倒油,全部烙成了大饼。
白面的香味顺着烟囱蹿的老远。
隔壁牛婆子家的儿媳妇闻着香味,咽着口水说道:“隔壁做啥好吃的呢?这么香!”
牛婆子说道:“芳草她妈不是让她爸打住院了吗?肯定给她妈准备的病号饭!到底还是亲闺女靠得住啊,别看芳草她妈天天打她骂她,人家心里挂的还是她亲妈!”
“我看她就是个苕货!她妈骂她贱皮子,一点不假!”牛婆子儿媳妇不屑的嘀咕,要是她妈跟赵小凤对待李芳草那样对她,她才不管她妈呢!
李芳草把柜子最上面的铺盖拿了下来,摸着稀薄的被褥,李芳草心里叹气,甘省的秋冬漫长寒冷,到了甘省还要想办法置办一床厚被子。
收拾被褥的时候,一叠发黄的信封从枕头下面掉了出来。
李芳草看到这些信的时候有些发蒙,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沈海峰参军后陆陆续续给她写的信。
最开始的时候,沈海峰信里面满满都是诉说着想念母亲,以及想念……她。后来,也许是沈海峰在部队里面眼界开阔了,给她的信越来越少,信的内容也从想念问好变成了同志之间的互相鼓励,大段的摘抄语录,像是在给别人展示他是一个多么积极向上,带动同志进步的好战士。
她上辈子只有沈海峰一个朋友,自然珍惜这份情谊,沈海峰的这些信都被她珍藏在枕头底下。
背着行囊从家里出来,李芳草路过巷子口摆摊修自行车的大爷那里,微笑着打了个招呼。
大爷险些没认出来这个穿着体面,模样娴静的姑娘是李芳草,眯着眼睛看了半天,笑道:“芳草,去医院照看你妈啊?”
李芳草没有回答,摆摆手,背影很快消失在了巷子口。
天空阴沉沉的,离火车开车时间还有几个小时。
李芳草背着行李,手里紧紧攥着那叠信,先去了江边。今天工作日,江边没什么人。江风烈烈,波涛汹涌,大船鸣着悠长的汽笛声从江面驶过。
她知道沈海峰不喜欢她,想要攀高枝,娶家世好的姑娘,但还是因为沈海峰丢了工作。
赵小凤毁了她,沈海峰利用她,肖家嫌丢人嫌她上不得台面不肯认她。
回顾她这可笑的一生,过的窝囊憋屈,懦弱无能又卑微的渴盼着亲情。
江边的芦苇已经泛黄,在秋风中摇曳着。
李芳草看着被风吹的东一倒西一倒的草,漠然想到,前世的她就像是这样的草,被命运的风吹的身不由己。
这一辈子她不想再做懦弱窝囊的草了,她要做一棵参天大树,风吹不倒,雨打不倒。
李芳草一扬手,那叠曾被她珍藏了很多年,当做是情感寄托的信被疾风席卷而去,高高的飞入空中,打着旋,最终落到江面,随波逐流一会儿后,被水浸透,沉入江底。
再也不见——李芳草心中默默说道。
李芳草来到火车站时,天已经擦黑了。
江城火车站人山人海,旅客和送行的亲友们混在一起,喧嚣声夹杂着站内火车的汽笛声此起彼伏,时不时有一阵白色的蒸汽从车站上空涌出,混入夜空。
只有她一个人,瘦瘦弱弱的身体背着沉甸甸的行李,排队等着进站,车站昏黄的灯光把她孤单的身影拖的老长。
检票上了车之后,李芳草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火车轰隆隆冒着白气缓缓的开动了,李芳草静静望着窗外,看着江城的灯火离她越来越远,直至再也看不到。
车厢拥挤闷热,夜风在漆黑的窗外呼呼刮过,夜晚的天空星辰璀璨,火车在乡野间慢下来的时候,她甚至可以看到广袤的银河横跨在天空之上。
世界是如此的广阔美好,上辈子的她早该离开这些烂人。
“小姑娘一个人坐火车呀?去哪里呀?”旁边的大娘问道。
李芳草从窗外回过头,说道:“去甘省,当知青。”
“那可是个苦地方,比江城条件差多了咧!”对面的大哥说道,“小姑娘,要照顾好自己啊!将来肯定有回城的机会!”
大娘也说道:“对,小姑娘家家的,别管那么多,去了把自己看顾好就成!”
李芳草微笑点头,“会的。”
重来一世,她会把自己照顾的好好的。
李芳草手支下巴,看着窗外美丽的银河。
离开了那些欺辱她的坏人,跳出了那个令人作呕的圈子,她就能感受到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多姿多彩。她不是什么万人嫌,她值得这个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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