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小华好奇道:“那怎么不把话说清楚?”
卫沁雪道:“人家兄妹俩感情好,青青一提,她对象就说,青青是从门缝里看人,把人都瞧扁了。”
许小华有些无语地道:“那这分开也好,以后要是真结婚了,姑嫂矛盾都能闹得不可开交。”
沁雪点头道:“可不是嘛,我们都劝青青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到这里,又问道:“小华,你哥最近怎么样?是不是要休假了?”
“是,过几天来京市,说是可以在这边待半个月。”
沁雪笑道:“那到时候和我说声,我来你家玩儿,上次我们去内蒙汇演,许卫华同志还帮了我们好些忙。”
小华笑道:“好,到时候我去空军大院那边去喊你。”
几人说说笑笑,就到了京大,到门口的时候,卫沁雪笑道:“我好些年没来过这边了,还是小时候跟着爸妈来玩儿,我爸鼓励我考京大,我说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哎,你们不知道,我没去文工团之前,我爸可愁我了,说我念书不行,以后能干啥?”
小华笑道:“每个人的天赋不一样,你舞就跳得很好啊!”
沁雪点头,“是,我还挺喜欢跳舞,觉得在舞台上跳跃、旋转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开心的。”她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就知道她喜欢跳舞。
和小华、荞荞道:“读书的时候,觉得真苦啊,现在练舞,其实比那时候苦多了,我心里反而没什么感觉了。”
小华想了一下,道:“被迫和热爱,自然是不一样的。”
荞荞笑道:“那我大概爱做酱菜,我每次做酱菜的时候,心里都充满期待,想着一个月以后,它们会是什么颜色,什么样的色泽和口味。”
沁雪转头问道:“小华,那你喜欢什么?钻研技术吗?”
小华摇头,“目前好像不是,学习技术的目的还是为了生存,更有一种生存的紧迫感,而不是发自内心的热爱。”
沁雪道:“咱们还年轻,还可以慢慢探索,”顿了一下,又道:“小华,以你的家庭环境,我很难想象你那样努力,是迫于生存的压力。”
小华回道:“父母有的,和自己努力挣的,还是不一样的,我希望自己有能够反哺他们的能力,不然我就会焦虑。”
卫沁雪轻声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我妈妈以前是压根不用我操心的,现在我也会担心她大手大脚花钱,以后怎么办?”
又对小华道:“小华,我现在都有点羡慕你,至少你的父母是可以好好沟通的。我妈妈自从离婚后,提起我爸爸,就阴阳怪气的,我现在都怕和她见面。”
回头要是再知道,自己从她那儿拿了一封信给爸爸,怕是更得发疯。
小华宽慰她道:“谁都有钻牛角尖的时候,慢慢来吧!”
卫沁雪点头,望着窗外疾驰而过的街景,木木地想着,谁都可以嫌弃她妈妈,只有她不行,她的妈妈给了她很多很多的爱。
十来分钟后,三个人找到了刘鸿宇的宿舍,刘鸿宇正坐在桌前写小说,听见门外小华的声音,立即站了起来,开门见外头,果真是小华和荞荞,有些惊喜地道:“小华,你到底舍得来看我了!”
小华笑道:“我不仅自己来,还带了两个朋友来,刘哥,你最近的创作有进展吗?”
刘鸿宇和荞荞、卫沁雪打了招呼,就进去穿了外套,带着三人往校园里的茶舍去,路上和小华道:“进展可以略乎不计,我刚还在想,我可能缺少对苦难的感知,所以写的东西很难打动人心,我自己都觉得不行。”
小华听他这样说,头皮有些发麻,“刘哥,生活里最不缺的就是苦难了,你竟然担心自己吃苦不够。”缓了一下,随即又道:“我怎么感觉,你可能抓住了成为作家的真谛?”
刘鸿宇望着她笑道:“你说的是打动人心?”
许小华摇头,“不,是苦难。”
刘鸿宇笑道:“那我现阶段,还不具备成为一个作家的条件。”
小华没有接话,她想,未来的日子里,缺什么也不会缺“苦难”。
卫沁雪见他俩旁若无人地聊着,问荞荞道:“他俩见面就这样吗?”
荞荞温声道:“是,一聊起创作来,没人能插得了口,就是徐哥在,也只能默默听着。”
卫沁雪想了半天,憋出来一句:“我怎么听着神叨叨的?”
见沁雪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李荞荞笑道:“这个话题聊完就好了,我都觉得,这是他俩在对暗号,对完暗号就正常了。”
她话音刚落,刘鸿宇就和她们道:“今天中午我请客,咱们去国营饭店吃。”
许小华忙摆手道:“刘哥,大可不必,我来就是喊你去我家吃饭的,你知道吧,庆元哥前两天去东北了。”她是知道刘鸿宇手头有些拮据的,他父亲去世后,家产哥姐分了大头,他那一份他还没要,让他妈妈拿着了。
他和学生们又走得近,有时候看学生日子过得难,还会帮助、补贴学生。
听到徐庆元走了,刘鸿宇有些意外,“这么快吗?我让他临走前,来找我喝顿酒的。”
许小华笑道:“你可不能怪庆元哥,他本来是想多拖几天的,但是单位不同意,1月31号走的,让我来和你说声。”
“怪倒不至于,就是元哥这一去,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了。”大学宿舍里,他和元哥关系最好,元哥人平时不声不响的,看着不是很好相处的样子,但是你但凡有什么事找他,他就没有拒绝的。
他爱看小说,不务正业,在他们班上都被视为另类,但是元哥从来没有歧视他,和他说:“找到合适自己的路很重要。”
刘鸿宇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了下来。
荞荞劝道:“刘哥,不是还有我们吗?你要是闷的话,周末来找我和小华玩,我最近又弄了好些新口味的酱菜,你下回去选些?”她说完这一段,静静地看着他,心里还有些紧张。
等刘鸿宇笑着点头应了,李荞荞心里才松了口气。
卫沁雪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徐同志走了?是短调还是长调啊?”徐庆元和小华是正经订了婚的,俩人也算有感情,他要是一去不返,那这门婚事怎么办?
荞荞回道:“长调,小华五月也要过去,大概也会在那边待好些年呢!”
“小华,你爸妈也愿意吗?你爸爸不帮你们吗?”卫沁雪私下也问过她爸,小华的爸爸是做什么的,她爸爸说,是很重要的科研人员。
她想,既然“重要”,国家方面该是重视的,对许家家属应该有一部分照顾才对,怎么这唯一的女儿还要背井离乡去那么远的地方?
小华回道:“我爸妈问过我的想法,我想去那边多学点东西,至于庆元哥,我们都觉得靠人不如靠己,他家里成分有些特殊,如果执意不去,怕是会被说觉悟不够。”
听她这样说,卫沁雪就没有多问,心里还是有些震撼,她自问,这事如果换做是她,她怎么都要回去哭闹一番,求爸妈帮忙的。
小华笑道:“沁雪,以后你要是想我了,就给我写信,我要去看与京市不一样的风景了。”
卫沁雪皱眉道:“你别说的这么洒脱,外头的风景再好,也比不过家里,”又委婉地道:“你这一去,要想回来,可能也没有那么容易。”
从外地调回京市,一直都不是容易的事儿,况且几年以后,许叔叔他们是否还有能力帮忙,也是个未知数。
“小华,你和徐同志这个决定,太冲动,太冒险了,万一回不来呢?你们真要在东北扎根吗?”
小华笑笑,“没事,沁雪。”
从许家吃完午饭后,卫沁雪直接去了妈妈的住处,柳思昭看到女儿来,就道:“晚上我俩去国营饭店吃,我可不想做饭。”
沁雪回道:“妈,我不吃,我晚上回家。”
柳思昭见女儿表情淡淡的,猜她有点心事,皱眉道:“你今天去哪了?”
卫沁雪就把和爸爸去了许家的事说了,又说了许小华和徐庆元去东北的事,末了道:“妈,我真是惊讶,许家竟然会任由他俩去东北。”
柳思昭也有点惊讶,好半晌才道:“那是他们家里人不长脑子,也不知道几辈子才走到京市来的,就这么又去旮旯地里当工人了。”
话说完,柳思昭盯着女儿的脸,问道:“沁雪,你前几天过来,是不是翻了我的柜子,我怎么觉得柜子里有点乱?”
第124章
柳思昭的话虽是问句, 但心里笃定是女儿做的,她想不明白,女儿好好地动她的柜子做什么?
卫沁雪低了一下头, 有些不自在地道:“嗯,妈妈,是我翻的。”
柳思昭皱眉道:“你要找什么东西, 怎么不和我说?”柜子里的东西, 一样都没有少, 她不明白女儿此举是为的什么?
卫沁雪鼓足了勇气,抬头望着母亲, 轻声道:“妈, 我要找的,不是这个柜子里的东西。”
“那是哪里的?你找到了?”
“嗯,找到了,在你梳妆台底下放旧物的那个铁匣子里, 有厚厚的一摞信件和照片。”
柳思昭眼里闪过讶异, 有些不明白地问道:“你翻我的信和照片干嘛?”见女儿神色不对,后知后觉地问道:“是你自己要看,还是你爸让你翻的?”
话音刚落,就迫不及待地去梳妆台下,把那个铁匣子找了出来,打开上面的小锁, 发现那封信确实不见了, 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女儿, “沁雪, 你听你爸的话,来偷妈妈的东西?”
“妈, 那封信本来就不是给你的,是给我爸的。”拿着那封信出门的时候,她就预估到母亲的气愤和质问,可是那封信,确实不是给妈妈的。
妈妈不仅截了人家的信,还要存着留作把柄。
柳思昭挑了挑眉,“沁雪,你这是不要妈妈了,完全听你爸爸的了?也对,一个没用的母亲和一个正得势的父亲,我的女儿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不过,沁雪,妈妈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妈妈可从来没有哪里对不住你的,你这样做,有没有想过我会伤心?”
“妈,你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你扣着人家的信,这个做法不合适。”
柳思昭听了这话,并不觉得意外,冷声问道:“那你觉得怎么做合适?物归原主?你把信还给秦羽了?”说到这里,柳思昭的眼神也冷了些。
卫沁雪也不准备瞒她,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末了道:“妈,这件事本来就是你做的不对,现在信已经还给小华爸妈了,咱们翻篇不好吗?”
“哼,我能不翻篇吗?偷信的是我女儿,你爸真是好算计,偏偏我这个傻女儿还就听她爸的,沁雪,妈妈算是白疼你了。”
卫沁雪不准备让她妈,回道:“妈,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办法。”
柳思昭立时就被噎住了,母女俩对望着,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隔了一会,柳思昭摆摆手道:“你走吧!”
卫沁雪也没有说软话,站起来就走了,柳思昭气得后槽牙都咬紧了。
初二早上,沈凤仪一边给孙女戴着围巾,一边道:“南方现在也冷着,你到了杭城那边,围巾还得戴着,别大意了。”
“好的,奶奶,我和妈妈去两天就回来了。”
沈凤仪笑道:“奶奶知道,这么两天,奶奶还能舍得,坐车注意安全。”
一旁的许九思叮嘱母亲道:“妈妈,现在路面滑,你一个人在家也要多注意点,有什么事就托人去和大哥说。”
沈凤仪拍拍儿子的胳膊,“我知道的,你在外面也要多保重,家里的事,不用你惦记,我和小羽会照顾好小花花的。”
“那儿子年底再回来看你!”
“哎,好,去吧!”怕儿子不放心,又说了一遍:“家里都好着,你在外头不要操心。”说是这样说,她已经70多了,不知道还能有几年好活,送儿子出去,心里难免有些不好受。
许九思心里也不是滋味,一直到出了胡同口,许九思眼眶还红红的。
小华看出父亲的自责和不舍,安慰他道:“爸,等我在春市定了下来,就把奶奶接过去,你放心。”
许九思轻声道:“这本来是我的责任。”
“爸,这怎么能说是责任呢,我也喜欢和奶奶一块儿生活。”许小华说的是心里话,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放在她家是非常合适的。
秦羽也道:“九思,妈这边,我和小华肯定会照顾好,你安心工作,早点把东西研究出来,也好早回来团圆。”
“好!”
饶是做了很多心理建设,许九思上火车的时候,心头还是微微有些哽咽,不敢回头看站在站台上的妻子和女儿。
许小华看到爸爸的肩膀在微微耸动,忍不住出声喊道:“爸爸,好好工作,我们在家等你!”
许九思回头看了一眼女儿,却是没法开口应声,怕一张口,眼眶里打转的眼泪就会掉下来,只是使劲地朝她挥了挥手。
秦羽抬手抹了下眼睛,和女儿道:“他嘴上不说,心里负担却重的很,觉得对不住我们。”
“妈,我没怪过爸,他已经在他能力范围内做得很好了,作为他的女儿,我也希望看到我爸爸在国防建设这一块发光发热。”
秦羽拍了拍女儿胳膊,“好了,走吧,我们的车也快到了。”
大年初三中午,许小华和秦羽在杭城火车站下了车,到出口的地方,秦羽就拉着女儿胳膊道:“小华,你看,你舅舅和表哥已经到了,看到了没,你哥旁边那个穿灰色中山装的,就是你舅舅了。”秦羽说着,又朝前头的人挥了挥手。
许小华看过舅舅一家的照片,妈妈稍微指一下,她就认出来了,和母亲道:“妈,舅舅和你不怎么像。”
秦羽笑道:“是,我们一个像爸,一个像妈,看着就不怎么像。”
等到了跟前,许小华笑着喊了一声“舅舅!”
“哎!”秦诚重重地应了一声,紧紧地握住了外甥女的手,“小花花,舅舅终于又看到你了。”说着,摘下了眼镜,抬起袖子擦了下眼睛。
秦晓东笑道:“姑姑,小华,我爸还没看到你俩,就擦了好几次眼睛了。”
秦羽笑道:“哥,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可不准哭,我嫂子呢?”
“在家做饭呢,知道你们要来,她前几天就开始琢磨菜单了,说要给小花花做点好吃的,”又对小华道:“要不是怕耽误你的工作,舅舅真想留你多住些日子,这回来了,就当自己家一样,想吃什么就和舅舅、舅妈说,可不能生分,不然我们心里可不好受。”
小华笑着应了下来。
秦晓东接过了两人手里的行李,问秦羽道:“姑姑,我姑父走了吗?”
“嗯,走了,我们一起去的车站,他去西北,我和小华到杭城来。”秦羽朝周围看了几眼,笑道:“和前两年倒没什么变化。”
秦诚有些慨叹地道:“也就是我们当时在蓉城,不然早就见到小华了。我已经和万姜早说了,让他今儿来吃饭,这回能找到小华,还多亏了他。”也就是他们当时还没从蓉城过来,不然哪用得着让曹云钊去辨认。
许小华笑道:“是那个在镇上,和我搭话的大叔吗?”
秦诚点头,“是,是你爸爸和大伯的朋友,和我们也算认识,你妈妈这次既然过来了,肯定要当面感谢人家的。”
许小华点头,笑道:“舅舅,我当时还怀疑他是不是什么人贩子,问的那么仔细。”
秦诚笑道:“他也是怕闹了乌龙,让你妈妈白跑一趟。”
一行人正聊着,小华忽然凭着本能朝左前方看了一眼,就见前方三四米处,一位女同志正在朝她打量着。
对方穿着一件半旧不新的灰色对襟棉袄,黑色的裤子,剪着一头齐耳的短发,鹅蛋脸、柳叶眉,身形瘦削,个子不是很高,许小华觉得有些面熟,但是又想不起来是谁?
等走近了些,对方神情有些复杂地喊了她一声,“许小华!”
小华忽然想起来,这不是方小萍吗!怪不得她没认出来,不过两年多的时间,方小萍的模样变化了很多,皮肤没有那么黑了,但是没有她们在大岭山时候的勃勃生气,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萎靡不振。
方小萍见小华认出了她,脸上神色微微松了些,出声问道:“小华,你怎么会在杭城?你……你爸妈是杭城的吗?”边说,边打量了眼秦羽和秦诚他们。
许小华摇头道:“不是,我是跟我妈妈来舅舅家,我听郭明超说你在杭城工作了?祝贺你!”
她话音刚落,方小萍的脸上就肉眼可见地窘迫了起来,低声应道:“是,在鞋厂工作。”
“挺好的,我舅舅他们还等着我,我先走了哈!”
方小萍喊住了她,“小华!”
许小华回头,“嗯?”
“你现在工作了没?还是要考大学了啊?”
许小华回道:“离开学校后,我就工作了。”
“那荞荞也和你在一块儿吧?”见她不回答,微微苦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我们都猜是你救走了她,她不是逃走的,她妈妈来的时候说,她的户籍也被迁走了。”
许小华走后,她们都很想知道她去了哪里,但是张老师不告诉她们,后来和许小华交好的李荞荞也走了。
她一直以为李荞荞是撑不住不来念书了,直到李荞荞的妈妈找来,她们才知道,李荞荞因为被逼婚,逃走了。
她们宿舍讨论了很久,都觉得应该是许小华救了她,给了她一份工作,还转走了她的户籍。
那时候她心里的懊悔成倍地增长,如果早些时候不因为贪心而听了崔敏的话,去污蔑许小华,是不是她也可以朝小华借钱,然后在曲水县买一份工作。
如果1963年前后,她成功地在曲水县工作了,后头也不会因为一份工作而遭骗。
许小华没有回答她,先前和她们无冤无仇的包兰蓉,知道荞荞的事后,还特地写了一份信到许家村,很难说,方小萍知道后,会不会也写这么一封信?
一封信,牛大花和李永福没有动心思来京市,难保再去一封,这俩人还能按捺得住。
秦羽见女儿似乎不愿意和这人多聊,笑道:“小华,你舅妈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
小华点点头,和方小萍道:“我们先走了。”
方小萍望着她,“嗯”了一声。
一行人还没走两三米远,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呵斥声,“你这死蹄子,我道你怎么买个包子这么久不回来,原来在大街上犯癔症,你这么神勾勾地盯着哪个汉子瞧呢?你怎么就不能要点脸,都嫁到我家了,还想勾搭谁?”
许小华回头,就看见方小萍被一个年约五十的妇人推搡着,她旁边还牵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的,一来就要牵方小萍的手,“嘿嘿,小萍,我妈说你不回来,是偷吃了我的包子,你没偷吃吧?包子呢?”
把方小萍衣服口袋里摸了一下,见都没有,立即“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方小萍整个人像被定在了哪里,无论那母子俩怎么骂,怎么推搡,她都没有反应,不反驳一句,像是个木头人一样。
许小华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妈妈皱眉道:“小华,你这同学的丈夫……”
许小华摇了摇头,“不清楚。”
后头的方小萍望着哇哇哭的丈夫和一脸震惊的许小华,只觉得无地自容,当年亲戚说给她介绍一门好亲事,她还以为自己终于能摆脱大岭山无休无止的重体力劳动了,没有想到却是这么大一个坑。
她的人生好像深陷在了泥潭里。
许小华心里也有些复杂,见方小萍整个人木木的,轻声和妈妈道:“走吧!”心里明白,方小萍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的难堪。
秦羽看着那姑娘,也觉得有些可怜,和女儿道:“这种事,如果娘家人不帮助,还是要自己自救,这姑娘看着年纪和你差不多,大概还没有勇气挣脱。”她以前在基层工作的时候,偶尔也见到这种情况,每每都唏嘘不已。
不曾一次想过,她的女儿会不会也遭受这种厄运?
想到这里,问女儿道:“她是你同学吗?她家里人也不管吗?”
“她家人应该还好,以前还凑钱给她买工作来着,至于怎么嫁给了这个人,我也不清楚。”郭明超也只是说,她嫁了一户好人家,给她在杭城安排了工作。
秦晓东忽然问了一句,“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就是这个姑娘污蔑你偷香皂的吧?”
许小华一愣,“哥,你怎么知道?”
秦晓东淡淡地道:“曹云钊不是污蔑你偷东西吗?我不信,给你们当时的班主任写了一封信,他信里说的。”
秦羽也不知道这事,笑问道:“那你怎么没和我们说?”
秦晓东耸耸肩,“我没想到小华奶奶和大伯他们没人相信,我就没把那封信拿出来了。”
秦诚咬着后槽牙道:“那曹云钊也真是有脸,枉他还自称什么知识分子,这么欺负一个孩子。”顿了下,又道:“我看他什么时候遭报应,也让他尝尝被污蔑的滋味!”
第125章
秦羽见哥哥义愤填膺的样子, 安慰他道:“大哥,你也别气了,咱们兄妹好不容易见回面, 先回去吧,我和小华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行,行, 咱们先回去。”
路上, 秦羽问起嫂子母亲的病情, 秦诚道:“拖了两年了,刚病的时候, 她弟媳那边就不愿意伺候, 老人家又不适宜长途跋涉去蓉城,我们才想着法子调回来的。”
“那阿姨现在怎么样了啊?”
秦诚叹道:“油尽灯枯,怕是没有多少时候了,本来该是我们去看小华的, 你又说小华要去春市, 我们想着这回不见一面,下次还不定到哪一年才得见。”
秦羽点点头,“是。”
秦家住在杭城图书馆旁边的朱公祠内,秦诚和妹妹、外甥女介绍道:“这边以前是纪念大儒朱熹的地方,后来成了美院教师们的宿舍。”
小华跟着舅舅进去,舅舅家分到的是偏院一个小楼的楼下, 有三间房子, 舅妈陈咏微听到动静, 忙迎了出来, “老秦,接到人了?”
是个微胖的妇人, 肤色白皙,眼睛温和沉静,秦晓东长得和她有些像,许小华喊了声:“舅妈!”
陈咏微眼睛一亮,“哎,是小花花!快过来,让舅妈好好看看,长得和小时候还是很像,就是太瘦了些。”
秦晓东笑道:“妈,妹妹已经胖乎不少了,我和姑姑第一回 见她的时候,才瘦得吓人。”
陈咏微拉住小华的手,“我看着,还是瘦,舅妈给你做了爱吃的糖醋排骨,还给你买了杏仁酥,你小时候最爱吃这两样了,每次来舅妈家,小嘴都要包不下,那馋的小样子,不可能多可爱……”
这么一会儿,许小华就被舅妈的热情所感染,再喊“舅妈”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干瘪,这真的是她的亲人,连贪吃,在她们眼里都是“可爱”的表征。
寒暄了一会,秦诚要去接万姜早,秦羽陪着陈咏微去厨房忙活,秦晓东喊小华道:“小华,你还没见过西湖吧?这边窗户可以看到,我带你去看看。”
临湖的那扇窗户有点高,秦晓东端来一张椅子,小华站在上面,果然看见了西湖,冬日里,翠绿的水波荡漾,一圈圈推散开来。
小华忍不住道:“哥,你家这房子真好,每天看一看,心情都轻松很多,那水波像是把什么烦恼都推远了一样。”她本来看到方小萍,心情还有些不好,这么会儿,全然忘记了。
秦晓东笑道:“是吧,为着这一扇窗户,我这两年休假都想回来看一看。”
陈咏微端了一盘切好的苹果进来,“小华,你和你哥多聊聊,这都大学毕业两年了,也不找个对象,我常说他,妹妹都找到对象了,他到现在还落着单。”
秦晓东有些无奈地看了一眼母亲。
陈咏微见儿子不乐意听,转头和小华道:“我也知道,孩子大了,做父母的不能还老插手他的事儿,实在是你哥哥在这上头一点也不上心,我现在不催一催,耽搁个几年,他眼界更高了,更难找了。”
小华有些好笑地道:“舅妈,你的意思,就是趁着现在还有点糊涂,早早地把这事囫囵过去?”
陈咏微也忍不住笑道:“你小时候,我就说你脑子聪明。”
一旁的秦晓东忽然道了句:“这事怎么能糊里糊涂地来?像小舅舅一样,随手抓一个回来,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陈咏微瞪了一眼儿子,“你这孩子,还编排起你舅舅来了。”又朝小华道:“你劝劝你哥,他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们的话,他是听不进去的。”
“舅妈,哥哥不是这样的人。”从第一回 打交道,她就觉得这个表哥稳重、理性,做事有条理,不是那种对父母不耐心的人,舅妈这样说,属实有点冤枉他。
等陈咏微走了,秦晓东才道:“也怪不得我妈,她是希望我能在我姥姥走之前,让老人家看见外孙媳妇,你知道的,老一辈总是盼着儿孙成家立业。‘立业’一时半会儿,不好立,就盼着我们成家了,他们也不想想,这两个词是并列关系,难度难道不是一样的吗?”
许小华安慰了他两句,又问道:“哥,我怎么没看到你姥姥呢?不住这边吗?”
“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了,怕是没有多少时间了,不然我爸妈年前就去京市看你了。”
“咱们一家人谁去谁来都一样的,”又问道:“姥姥是什么问题啊?”
“器官衰竭,平时都是我爸妈在跟前照应,今天你们过来,我妈托我小舅舅去看一会儿。”随即又道:“你别操心这个,我姥姥的事,我们心里早有准备了,你和姑姑好不容易过来一趟,在这边好好玩两天。”
见小华点头,秦晓东转而问起庆元去东北的事来,末了道:“小华,你有没有想过,这也是个合适的机会,你俩当初是因为长辈的原因定下的婚约,现在隔离的这么远,未尝不是老天让你重新选择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