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来不及多想,任副主任过来和她道:“小华,我们最近有一个去东北食品厂学习的名额,大概得去一个月,这个机会其实挺难得的。”
他没说的是,虽然机会难得,但是这个季节,东北已经很冷了,很多女同志都不愿意去。
再者,他们科室也就章厉生和许小华年纪小些,其他人都有家有娃的,一去个把月,谁都会犹豫。
他心里的第一人选,本来是章厉生的,不成想,一向工作态度十分积极的章厉生,这次竟然拒绝了。
听到“学习”两个字,许小华眼睛就一亮,“主任,我可以,没有问题。”
任副主任见她乐意的很,一点也没有为难的样子,笑道:“那行,一会我把资料给你,你好好准备。”
“谢谢主任!”
等任主任一走,万有芹就过来低声道:“小华,你这是给任主任蒙了,这季节东北可冷了,简直能把人耳朵冻掉,以往都是男同志过去的,今年倒把你给蒙去了,你要是不愿意去,不要有顾虑,咱们都推辞过的,任主任也不会多说什么。”
小华笑道:“没事,我准备好棉衣、手套和帽子,我还没去过东北,还想去看看的。”
万有芹笑道:“那行,你愿意就行。”说着,又朝章厉生那边看了一眼,悄声道:“本来是轮不到你的。”
许小华也朝章厉生看了一眼,见他低头在算着什么,轻声问道:“怎么了?”
“先和他说的,似乎没同意,任主任才找的你,本来这回也不该你去。”
许小华笑道:“那我是捡漏了。”
万有芹见她一副不当回事的样子,摇头道:“你就是心大。”
许小华确实觉得能出去学习挺好的,特别这个年代,东北的工业遥遥领先其他地方,她也想去看看这个时期的东北。
傍晚一下班,许小华就抱着一摞出差的资料,准备回家接着看。在大门口的时候,遇到了杨柳新,打了一声招呼,杨柳新笑问道:“小华,你这是回去接着干活吗?”
“也不算,领导安排我去东北出差,给了我一些资料,我想着带回去看看。”
“去东北哪里啊?”
“吉省。”
“那还挺远的,我都没出过京市,小华你可真棒!”杨柳新是发自内心的感叹,从一开始在空罐车间的时候,就觉得许小华干活的劲头很足,后来许小华调到技术科去,有些同事认为,许小华是撞了大运,她却知道,这不过是许小华的起步阶段而已。
想了想,又道:“小华,等你回来,我能不能去找你聊天啊?听说那边也挺发达的,好吃的也多,还有老虎和熊,我都没见过。”
小华笑道:“行啊,就是我这次过去,主要是学习的,也未必有机会看到这些。”
“没事,没事,我就是一时想到,随口说下而已。”
两个人简单聊了几句,许小华就先走了,倒是杨柳新本能地朝右边看了一眼,发现李春桃就站在那里,见她看过来,忙低了头。
自从李春桃四月份回来工作以后,俩人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见她低着头,杨柳新也没有打招呼,骑着自行车走了。
等人走了以后,李春桃才抬起头来,望着许小华已然走远的背影,忽然觉得先前的自己和她较劲,实在是有些可笑。
许小华倒是一点损失没有,她却在厂子里寸步难行了。
那天晚上她冲过去撞许小华的事,本来是没几个人知道的,但是后来她爸妈来厂子里闹了几次,大家就几乎都知道了。
她回来半年了,大家还是看到她像没看到一样,转正的事更是遥遥无期。她已然悔不当初,但是现在说这些,显然太晚了。
相比较许小华,反倒是步步高升,调到技术科去不说,又是代表厂里参加竞赛拿奖,又是被外派去外省学习。即便她对别的部门的事并不了解,也知道许小华和她们这些在一线的工人是不一样的。
许小华已然朝着更为辽阔的未来前进,而她还在烦忧着这个月的工资和没影的转正。
李春桃一边想着,边往家走,刚到院子里,就听邻居大婶和她道:“春桃,你可算回来了,你爸妈又在家吵架呢!”
李春桃立马往家跑,就见家里地上有好些碎玻璃片,混着黑乎乎的咸菜,弟弟妹妹都挤在门口,不敢吱声。
顿时有气无力地问道:“爸,妈,这又是怎么了?”
就听爸爸道:“怎么了?问问你妈,咱家这个月菜钱都付不起了,她还偷偷拿钱给你弟买球鞋,咱们是什么家庭,你妈心里没数吗?就这么任由着孩子胡闹,老子一年累到头,就想着吃口饱饭,现在连饭都吃不起了,前头给你看病就花了不少钱,闹得饥荒还没还完呢,又想着给孩子买鞋!妈的,这日子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李春桃这才发现,二弟不在家,忙问道:“二弟呢?”
她这一说,一家人才发现,罪魁祸首不见了,李春桃急道:“你们光顾着吵架,要是二弟出事了怎么办?”
这话一出来,夫妻俩也不敢吵了,立即出门去找人。
倒是留着李春桃一个人,盯着地上的碎玻璃片和咸菜发呆,她的人生本来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10月31日,刚好是周六,徐庆元收拾了文件,就准备下班。谭建华过来问他道:“徐哥,这个月的材料,你都整理归纳好了吗?周一领导得视察呢!”
徐庆元点头,“上午就已经交过去了,温工程师没说什么。”
谭建华挠挠头道:“那还不错,她现在好像不挑你的刺,但除了你之外,我们谁不是抽筋剥骨的。”
徐庆元安慰他道:“按照她要求的,捋一遍就好,以后做资料的时候,尽量按照高标准的来,事后会少些事儿。”
谭建华道:“徐哥,你怕还不知道吧?我听说这次温工程师想升主任的事,怕是不成,单位从外头招了一个过来,这以后管咱们的,就未必是她了。”
徐庆元温声道:“不管是谁,我们做好份内的工作,总没错!”
谭建华点头,“哎,对,徐哥,你这又是去对象家?”
“嗯!”
谭建华笑道:“上次你托我姐买的围巾,可别忘记带过去,这天马上就要冷了,你对象看到围巾准高兴。”
徐庆元点点头,回宿舍拿了一点随身物品和围巾。晚上的风吹来已然带了些寒意,徐庆元望了一眼路旁的树叶,不知不觉已然到了深秋了,心里想着,爸爸那边怕是更冷些,最近要攒些布票和棉花票,托小华奶奶帮忙找人做件棉衣寄给爸爸。
他正想着事儿,丝毫没注意到两边的行人,直到听到有人喊他:“徐庆元!”
徐庆元一抬头,发现是温钰,微微点头道:“温工程师。”
温钰看了一眼他手里的一个小挎包和一个小布袋子,笑问道:“徐同志,这是回家吗?”
“是!”
“一直没问你,你家是京市这边的吗?在哪个区啊?”
“我家在皖南,是去我对象家。”
温钰点点头,“你对象看着年龄不大,是在读大学还是工作了啊?”
“她工作比较早。”
温钰见他明显不愿意多聊的样子,想了一下,微微鼓了点勇气道:“徐同志,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下,先前我对你那样高要求,并不是有意为难你,就是希望你能做出一个范本来,好让大家跟着你学习,但是我的行为,似乎给你带来一些困扰,我向你表示歉意。”
“温工程师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不存在什么困扰。”
温钰见他态度一如既往的冷淡和疏离,心里一噎,点点头道:“那不打扰徐同志了。”
徐庆元道了一声:“我赶公交,先走一步。”
等错开后,徐庆元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温钰恰好看见了他布袋子里装的红色围巾一角,立即就猜到是送给他对象的,心想,这样一个看起来和谁都不会深交的人,对自己的对象还挺好的。
徐庆元到许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半了,他一敲门,里头就传来小华的声音,“是庆元哥吗?”
“是,小华!”
等门打开,徐庆元就听她道:“庆元哥,我就等着你来呢,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单位派我去吉省学习,还有三天就得走了。”
徐庆元笑道:“这是好事!”
院子里头的沈凤仪笑道:“好是好,就是天太冷了,她今年的棉衣我还没做呢,就这么几天,临着赶都来不及,明天去商场看看,能不能买到合适的。”
等徐庆元去客房放东西,沈凤仪轻声和孙女道:“信的事,别忘记说了。”
本来还热切地分享着喜悦的许小华,想到那封信,一下子就蔫了下来,斟酌了半天,才和徐庆元道:“庆元哥,我收到了一封卢姨的信。”
徐庆元见她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已然猜到了一点,不动声色地问道:“方便给我看看吗?”
许小华立即回房间把信拿了出来,想说点什么,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是把信递了过去。
徐庆元拿在手里,犹疑了一分钟左右,才把信展开,粗略扫了一眼,眼角眉梢就带了一点讽刺,和小华道:“挺好的,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就是希望她以后不要后悔。
许小华干巴巴地道了一句:“她也挺难的。”
触及到她有些担忧的模样, 徐庆元眼睛里的一潭寒冰,微微碎裂了一些,望着她笑笑, 没有多说什么。
他知道小华想安慰他,就像那天下午,阳光从母亲租房的窗户里透过来, 像是有意要消融他们母子俩之间凝滞的冷空气, 但是当门毫无征兆地被一个男人推开, 那一瞬间,他想到的也是怎么安慰父亲?
他很快就明白, 这种事情, 没法安慰,痛苦是必然的。
“庆元哥,你要不写信再劝劝卢姨?这不是小事。”许小华想想,都觉得心惊肉跳的, 如果卢姨走了这一步, 以后和徐伯伯是再无可能了,这个家就真的彻底地散了。
但是她知道,这个困境只是暂时的,等过了特殊时期,卢姨以后怕是会后悔。
徐庆元摇摇头,缓声道:“我上次回安城的时候, 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 这封信与其说是给你写的, 不如说是给我写的, 她希望我能谅解她,但是你看, 她自己都没有勇气来和我直说这件事。”
“庆元哥,如果卢姨真的再婚了,以后……以后徐伯伯回来了,怎么办呢?她不会后悔吗?”
徐庆元漠然地道:“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如果只是离婚,作为儿子,他尚且能理解母亲作为一个女性的脆弱。包括爸爸,也定然是能理解的。在目前这个社会环境里,离婚是自保的一种手段,甚而谈不上放弃。
但是再婚,就完全不一样了,她背弃了父亲,背弃了他们这个家。
俩个人都沉默了起来。
这时候沈凤仪端了煮好的肉丝面过来,看到俩人都不吱声,猜测小华已经说了那封信的事,转移了话题道:“庆元,最近单位里工作还顺利吗?”
徐庆元立即起身接了过来,“还好,奶奶,都上手了,这么晚过来,又给您添麻烦了。”
沈凤仪笑道:“你来,我们一家人都高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就说嘛,你这孩子聪明,干哪行都能干好。哎,小华今天还说,想去京大借些书回来,你那个同学叫小刘的,好长时间没来家里玩了,明天把他带过来一起吃个饭?”
沈凤仪想着,年轻人多在一块处处,聊聊,什么烦心的事儿,也就过去了。
徐庆元应了下来。
沈凤仪说了两句,就先去睡觉了。
徐庆元问了几句小华去吉省出差的事,这时候才想起来,他是给小华带了条围巾的,忙起身拿了过来。
是很鲜艳的红色,小华拿在手里,看了又看,转头看了眼正在吃面条的人,笑问道:“庆元哥,这不是你挑的吧?”物以稀为贵,红色很符合这个年代人的审美,但她直觉,这不是他买的,他日常穿衣和生活用品都是黑白灰。
如果不是他买的,那是谁帮他挑的呢?她想不出来。
徐庆元见她抬眼看着他,像是连呼吸都屏住了的模样,忍不住笑道:“是我托室友的姐姐帮忙挑的,他姐姐在西四长街那边上班,半个月前我就托他帮忙了,上周他带了过来。”
许小华微微松了口气,就听徐庆元温声问道:“是不是挺好看的?”
“是!刚好我去出差的时候,可以带上,谢谢庆元哥。”
外头的风吹得院子里树叶是“沙沙”作响,橘黄的灯光下,红色的围巾映得姑娘的脸,好像也是微红的,深秋渐渐升起来的寒气,被摒挡在了门外。
第二天一早,许小华和徐庆元一起出门去京大,刘鸿宇看到他俩来,惊喜的不得了,揽着徐庆元的肩膀道:“元哥,你可算想起我来了,我一个人都无聊死了,我早上醒来,还琢磨着去看你呢,又怕扑了个空。”
他脸上笑呵呵的,可是黑眼圈很深,人也有几分颓色,看着倒比半年前瘦了不少,徐庆元问道:“最近还好吗?”
刘鸿宇点头,“嗯,还成吧,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份工作在,日子怎么都能过的。”
又望着小华道:“小华,是你要来看我,还是元哥要来的啊?我怎么觉着,元哥想不到我呢?”
许小华笑道:“刘哥,你可想错了,是我们俩!你们俩好久没见了,先聊着,我去图书馆找几本书,刘哥,你的图书证借我用下。”
等小华走了,刘鸿宇喊徐庆元去了他宿舍,一进去,徐庆元就觉出不对劲来,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屋子里有些霉沉沉的气味,像是许久没通风一样。
徐庆元皱眉道:“鸿宇,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刘鸿宇摸了摸后脑勺,叹了一声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爸没了,我想接我妈过来,我妈不愿意,在家跟着我姐和哥生活呢,给他们当老妈子。”
叹了一声又道:“元哥,我有点想不通,我都说了,我不要老头子的那点家当,我就想她好好安享晚年,她为什么这么轴呢?”
徐庆元沉默了一会道:“如果她是为你考虑而留下来的话,说明她最在意的是你,什么东西能比你重要?”说这句话的时候,徐庆元心里微微有些刺痛,但是他知道,作为儿子,他没有资格指责自己的母亲,她有自己选择人生的权利。
谁都无权干涉她,包括他这个儿子。
刘鸿宇眼前一亮,“元哥,你的意思是?”
徐庆元点头:“发一份电报回家,就说你在住院,请她过来帮忙照顾,也不要把人吓得太狠,摔了腿或胳膊就行,或者营养不良导致的眩晕症之类的。”
本来还萎靡不振的刘鸿宇,立即就精神抖擞起来,“元哥,你这法子好!我下午就给我妈拍一份电报过去,等把人诓到京市来,我才不会再放她回去。”
说到这里,刘鸿宇微微红着眼眶道:“她嫁到刘家来,就服侍着老的,照顾着小的,我爷奶和爸爸倒还好,就是我爸前头养的两个,太欺负人了,现在我爸都没了,我妈凭什么还要受他们的气?”
徐庆元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把阿姨接过来了,好好劝劝。”此时的徐庆元,心里忽然有些羡慕刘鸿宇,即便父亲不在了,只要有母亲在,他就还有家。
而自己,是没有这个福分了。
刘鸿宇见他神情有些萧索,不由出声问道:“元哥,怎么了?你家里怎么样了?叔叔那边还好吧?”
“还好,就是我妈要改嫁了。”
刘鸿宇本来还在拿着手绢擦拭着眼角,一听这话,眼睛瞪得老大,“啥?你妈妈要改嫁?”
徐庆元点点头,“嗯,说她撑不住了。”
刘鸿宇一时语塞,好半晌问道:“那嫁谁啊?靠不靠谱啊?”他听元哥提过一两嘴,他妈妈是不怎么有主意的人,家里大小事都是元哥爸爸忙前忙后的,明显是一个被保护的很好的女人,这忽然要改嫁,刘鸿宇都担心,别被人诓骗了。
徐庆元摇头道:“不至于,是她的同事,她心里定然有数。”
刘鸿宇本来还为着母亲的事心烦,现在见徐庆元这样淡然,顿时也不觉得自家的问题算问题了,不管怎么说,他妈妈都是为着他。
等许小华借好了书,三人一起坐公交去许家吃饭,下了公交以后,小华让他俩先过去,她去菜市喊下荞荞。
荞荞正在酱菜窗口收拾着东西,看到小华过来,忙问道:“小华,今天怎么过来了?”
“喊你去吃饭,有空吗?”
荞荞犹豫道:“不然我过几天再去,今天周末人还挺多的。”
“就吃个饭回来,你要是怕赶不及,我一会骑车送你过来,刘哥今天也来了,咱们一起热闹一下。”
听到刘鸿宇也在,荞荞笑道:“那我得去,我来京市后,还没好好谢过刘哥呢,小华,你等下我,我去拿点东西带给刘哥!”
过了一会,荞荞就背了个布包过来。
俩人到家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笑声,许小华笑道:“这肯定是刘哥说了什么笑话。”
荞荞道:“他这人爱说喜庆话,老人家都喜欢。”
看到小华和荞荞进来,刘鸿宇还愣了下,问小华道:“这是荞荞吗?变化这么大?”
来京市大半年以后,荞荞的变化确实很大,长高了一点,脸上也有些肉了,虽然因为经常拉菜走街串巷地吆喝,皮肤并不是很白,但是比刚来的时候要好很多,透着几分健康的红晕。
人看着也落落大方了一些。
许小华笑道:“是啊,荞荞本来不来的,听说你来了,才跟着来的。”
荞荞腼腆地喊了声:“刘哥好,先前你跟着小华和徐哥他们一起去许家村帮忙,我还没好好谢谢你。”
刘鸿宇摆手道:“你可千万别客气,我不过是凑个人数而已,什么忙也没帮上,你这说的,我都不好意思。”
秦羽端了果盘出来道:“先吃点苹果吧,再炒两个菜就能吃饭了。”荞荞立即放下了包,就要去厨房帮忙。
秦羽按住了她道:“今天没你们的事,两个菜我还不能炒吗?和小华他们聊天去吧!”
荞荞无奈,坐到了小华旁边的小椅子上,挨个给大家发切好的苹果。
刘鸿宇接了一个过来,笑道:“荞荞,你可真勤快,我妈总说我推一下才动一下,要是我俩对调下,她怕是得乐坏了。”
荞荞笑笑,没说话。
小华见她有些拘谨的样子,主动起了话头问道:“荞荞,你们宿舍先前不是被偷了吗?逮到人没有?”
荞荞忙点头,“逮到了,小华你猜是谁干的?”
小华摇摇头,“猜不出来,我就对你们宿舍的朴红英有点印象,但是她都离职了,总不可能还跑回来偷东西吧?”
“你也觉得想不到吧?我们主任后来报了公安,就查到朴红英那里了,她被辞退后,她丈夫又赌输了欠债,被她丈夫一怂恿,就拿着钥匙回来偷东西,公安找上门去,她也拒不承认,但是在她家找到了我们宿舍丢的东西,我那件衬衫当时就穿在她女儿身上呢!”
小华道:“她也真是的,竟然愿意为着补丈夫的窟窿,这么铤而走险的,这下子怕是连儿女都恨死她了。”
荞荞摇头道:“也未必,她对孩子是真的好,自己在外面,一口馒头都舍不得吃,就想着多省点给孩子,实在是丈夫不争气,不然以她这么能吃苦又勤俭的性格,日子怎么都能过的。”
刘鸿宇问道:“那你们宿舍的东西追回来没有?”
“没有,我的那件衣服倒是要了回来,丢失的钱已经给他丈夫还赌债去了,她家里一点能折钱的东西都没有,大家只能认栽。”荞荞说到这里,都庆幸自己先前把钱交给了小华,让小华帮她办了个存折。
小华这时候和刘鸿宇道:“刘哥,你还不知道吧?荞荞现在已经转正了,负责东门菜市的酱菜窗口,她是凭手艺上岗的。”
刘鸿宇笑道:“我怎么觉得,荞荞的经历要是写一个短篇小说,应该会比较出彩。”
许小华鼓励道:“你可以试试,农村和工人题材,可以放开了写,等写好了,拿给我们看看。”特别是荞荞,是纯正的贫下中农,是被压迫在最底层的那一类人。许小华觉得,不管怎么样,这个题材不会涉及到什么政治和思想问题。
刘鸿宇本来是随口一说,被小华鼓励了一句,顿时觉得有些技痒,问荞荞介不介意,荞荞微微红了脸,摇头道:“不介意,就算你写出来了,人家也不一定知道,主人公就是我。”
“行,那我回头试试。”
许家准备的午饭比较丰盛,有鱼头豆腐、红烧排骨,并几样炒菜和凉菜,汤是蛋花海带汤,刘鸿宇倒没客气,盛了一大碗米饭,和沈凤仪道:“沈奶奶,我可惦记着你家的饭菜了,就是元哥上班以后,我一个人不好意思常来。”
沈凤仪给他夹了一块排骨,“你这孩子,小华不也在家吗?以后周末有空就来玩,家里也热闹点。”
又给荞荞夹了一块排骨,“荞荞也是,你离得近些,哪天中午不忙,就回来吃饭。”
俩人都应了下来。
饭后,荞荞就急着回去上班,从布袋里拿了一个网兜递给刘鸿宇,里面是两玻璃瓶的酱菜,“刘哥,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我自己做的一些酱菜,你看爱不爱吃,爱吃的话,下回你过来,我再拿点给你。”
刘鸿宇想推说不用,但是荞荞往他手里一塞,人就跑了。
刘鸿宇望着手里的东西,和小华道:“荞荞也太客气了。”
秦羽笑道:“别说对你了,你没看她在我们家,对我们也客气的很吗?这姑娘就是这性子,给你你就收着,荞荞手艺好得很,你回头尝尝看就知道了。”
刘鸿宇笑道:“我这回真是来对了,蹭吃不说,还蹭带呢!”
三人又聊了会,徐庆元看了眼时间,就准备坐公交回单位去,临走之前,写了一个小纸条递给小华,“我有个亲戚在吉省,我把他的地址和联系方式写给你,要是在那边有什么事的话,你就去找他。”
小华接过来一看,“潘凡武,庆元哥,是你家什么亲戚啊?”
“我爸的表哥,我舅爷爷家的儿子,在吉省春市市政府工作,一般的小忙,他应该可以帮得上。”
“哦,好!”
看着小华把纸条夹到随身带的笔记本里,徐庆元才放了心。又和沈凤仪说了,请她帮忙凑布票和棉花票,给爸爸做一身棉衣的事。
沈凤仪笑道:“这事好说,我一会就去给你问问,你爸身材和九思差不多,回头我就按着九思的尺码来做。”
徐庆元忙道了谢。
沈凤仪道:“那你过一周再来,我估摸着差不多能做好,现在天气冷得快,得赶赶工,早些给你爸寄过去。行了,这事交给我,你就放心吧,早些回去吧!”
刘鸿宇跟着徐庆元一起走了,说是明天上午没啥事,要去徐庆元宿舍挤一宿。
许小华把俩人送到了公交站,看着他们上了车,才转身回去。
车上的刘鸿宇望着小华的背影,和徐庆元道:“元哥,别的不说,你这门亲事订的可真好,对象好,对象家人也好,我现在觉得,连小华的朋友都好。”说着,提了下手里拎着的玻璃瓶,他还是头回收到女同志送的东西。
徐庆元点头,这是爷爷和爸爸齐力为他订下的亲事,这一刻他忽然想到,爷爷和爸爸的行为,和鸿宇妈妈的行为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们不过都是想着,为小辈多争取一点生存的资本。
第096章
俩人换乘公交的时候, 等的时间有点长,刘鸿宇和徐庆元嘀咕道:“我这在学校里,许久不出来, 偶尔出来一趟,感觉看什么都新鲜的很。”
徐庆元笑笑,“包括浪费时间?”
刘鸿宇点头, “是啊, 就这样心无旁骛地等着车, 脑子里空茫茫的,也是人生难得闲暇的时候。”
徐庆元不由沉默了一瞬, 半晌才道:“你学工科属实屈才了些。”
刘鸿宇嗤笑了一声, “元哥,你信不信,我要是和小华妹妹说这话,她肯定深有感触, 才不会像你这样, 拐着弯地嘲讽我。”
徐庆元想到俩人每次一本正经地探讨写小说的事,也不由赞同地道:“是,她一直觉得你会成为一个厉害的大作家。”
刘鸿宇听了这话,忍不住笑道:“那当然,小华年纪虽小,可是慧眼识珠, 你等着看吧, 总有一天我要写出一本能垫棺的惊世之作。”
徐庆元挑眉, “拭目以待!”
刘鸿宇问道:“那元哥你呢, 你的梦想是什么?”
徐庆元愣了一下,“我吗?想做研究。”边说边笑了起来, “我想,应该还有机会的。”他今年不过二十三岁,人生还很长。
刘鸿宇见他神情有点落寞,想到小华身上的积极和乐观来,觉得有一个这样的伴侣,对谁来说,都是一份莫大的福气。
俩人正聊着,忽然旁边有人喊了一声:“庆元!”
徐庆元抬头一看,发现是吴庆军,手里拎着四罐奶粉、糕点、饼干和一些棉布,脸上有点擦伤,可能最近出任务回来。
吴庆军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徐庆元。他出任务回来刚两天,偶然和呦呦聊起岳母的事,呦呦忽然来了脾气,一个劲地强调,那是她的母亲,说他不理解她和母亲之间的感情。
他确实是不能理解,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起了母亲和他在顾大姐家书房里的那一次谈话,妈妈的质问,仿佛犹在耳边,“那她可以不要她的母亲,只和你生活吗?”“如果她能做到这一步,你可以和我们断绝关系,只和她生活!”
最后,母亲和他断绝了关系,而岳母还背负在他和呦呦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