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之走失的妹妹回来了by半疏
半疏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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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恒,你犯什么混,给老子滚!”叶有谦气得火冒三丈,立即就要上脚踹儿子。
叶恒这回倒没站着让父亲踹,“我为什么滚?这是我家!”
徐彦华正在厨房里盛着牛肉,准备端到桌上来,忽听见客厅里闹了起来,一眨眼的,就见叶恒跑出来,在院墙那拿了一根棍子,冲到了客厅里“噼里啪啦”一顿砸。
徐彦华吓得不轻,忙过去劝架。
就见丈夫气得,抄起桌上的一个碗就朝叶恒砸去,忙喊了声:“叶恒,快让开!”
叶恒确实让开了,但是也顺手拿了一块碎碗片朝他爸爸砸去,不知怎的,那块碎碗片却忽然朝都友棕的方向飞了过去。
砸中了都友棕的头,鲜红色的血立即“汩汩”地涌了出来。
都友棕皱着眉,伸手摸了一把,见到一手血的时候,冷冷地朝叶恒看去。
叶有谦又恨又气,扬言要把叶恒揍死,徐彦华跺脚道:“有谦,你先看看都主任怎么样了,家里的事,回头再说!”
都友棕一手捂着头,一手朝叶有谦摆手道:“有谦,我今天先走了,我这头疼得很,你家我是不敢再来了。”语气里的不悦,甚是明显。
叶有谦忙道:“友棕,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都友棕拦住他道:“不必!不必!”匆匆忙忙地就自个走了,脸上神色却是极为难看的。
叶有谦一直追着人送到了胡同口,见都友棕态度坚决,显然在气头上,只得耷拉着脑袋回来了,一进院门,就冲到了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出来,冷冷地朝儿子走去。
徐彦华死死地拽住了他的胳膊,“有谦,你冷静点,那是你亲儿子!外人再好,还能比过亲儿子吗?”
“他是我儿子吗?他就是来讨债的,我不宰了他,日后总有他宰我的时候!”叶有谦想到儿子朝他砸碎碗片时的狠厉,心里都有些发寒。
那个眼神,不像是看父亲,倒像是看仇人一样。他还以为这孩子最近转性了,变好了,私心里还有些欣慰,原来是他自欺欺人!
叶有谦越想越气,见妻子死死地抓住他不放手,直接上手推了她一把,徐彦华踉跄地摔倒在地,还是爬起来,抱住了丈夫的大腿,“有谦,你不要冲动,你想想叶恒妈妈,她可没有哪里对不起你的,她可就留了这么一个孩子,你要是把叶恒伤了,你想想你对得起她吗?”
听到自己的母亲,叶恒原先还冰冷的眼神,瞬时就变得有些痛苦和脆弱,哑声道:“叶有谦,你当我妈妈怎么死的?病死的吗?营养不良死的吗?”
叶有谦吼道:“你少和我说这些有的没的,就是你妈在,我今天也非得给你一点教训。”
“你凭什么给我教训?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就凭你是一个糊涂蛋?一个是非不分的小丑?十二年了,你都没有看清都友棕的真面目,你还教训我?你没有资格!”
叶有谦听他又说都友棕把他当小丑,这回还提到了亡妻,心里立时有了一点模模糊糊的东西,狠狠地盯着儿子道:“你知道什么?你给老子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别三天两头拐弯抹角的,你要是不说个所以然出来,老子今天非要卸了你一只胳膊!”
叶恒的心也有些发冷,“我的命是我妈给的,你有什么资格砍杀我,就连你的命、你的前途,也是我妈拿命换来的。”说到这里,叶恒已经不准备瞒下去,他觉得小华说的对,这件事瞒下去,已然没有什么必要。
他爸死不悔改,还把仇人当成恩人一样供着,他不明白,他妈妈牺牲的意义,到底在哪里?
想到这里,叶恒朝徐彦华道:“徐姨,你去喊奶奶和妹妹们回家,我想单独和叶有谦聊几句。”
徐彦华有些不放心,但是心里也隐约猜测,可能和叶恒妈妈的亡故有关系,到底没好多留,叮嘱了丈夫一句:“有谦,叶恒到底是个孩子,你不准动手,不然把妈妈气坏了怎么办?”然后就扶着腰,转身出门了,刚才丈夫推她那一下,可不轻。
等院子里就剩下父子两个人的时候,叶有谦扔了手里的菜刀,吐了一个字:“说!”经过妻子这么一打岔,他已经稍微冷静了下来,也不敢再拿着刀,怕一会儿子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他真一时气愤,朝儿子砍过去了。
叶恒声音平静地道:“1952年的冬月,那天小华走失了,走失之前她是跟我在一块儿玩的,我带她从院门底下钻了进来,回家拿弹弓。我出门的时候,听到了你们房间里有声音,好奇地去看了一眼……”
见儿子突然没了声音,叶有谦微微皱眉道:“你看到了什么?你妈妈在家?”
叶恒望着他,有些嘲讽地道:“是,我妈妈在,都友棕也在。”
这一句话出来,叶有谦的瞳孔忽然变大,不可置信地看着儿子,就听儿子冷漠地道:“我妈妈觉得,那是她的耻辱,她心里接受不了,选择了死亡,并且在病榻上,还交代我,不要和任何人说。”
多年的秘密一朝说出来,叶恒并没觉得有任何的解脱,反而心里空落落的。
即便他爸已然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情绪好像也在崩溃的边缘,但他仍然没觉得哪里痛快,心头只有一股浓浓的悲哀。
为他妈妈,为他自己,也为他爸爸。
叶恒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留叶有谦一个人在院子里消化。
徐彦华带着婆婆和女儿们回来的时候,就见丈夫晕倒在院子里,吓得立即冲了上去,又是按人中和胸口,又是拍打丈夫的脸。
最后喊叶恒,把人送到了医院去。
叶黄氏把两个孙女儿送到许家去了,一边托沈凤仪帮忙照看着,一边抹眼泪道:“也不知道他们父子俩为的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
没有人回答她。
许小华怕老人家伤心过度,陪着叶奶奶去了医院,一路上安慰她道:“叶奶奶,你也不要着急,说不定他们父子俩经过这一回,关系反而还变好了呢!”
叶黄氏摇摇头道:“算了,我还是带着叶恒搬出去住吧,这么在一块儿搅和着,也耽误孩子复习,再过两三个月,孩子就要高考了。”心里又担心,叶恒别真把他爸气出好歹来。
两个人到友谊医院的时候,叶恒坐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看到奶奶和小华来,叶恒喊了一声:“奶奶,小华。”
叶黄氏有些焦急地问道:“你爸怎么样了?”
“醒了,徐姨在里头看护着呢!”
叶黄氏叹了一声:“我去看看你爸爸!”
许小华没有进去,轻声问叶恒道:“没事吧?”
叶恒摇头,“没事,我爸也没事,他就是一时接受不了,晕厥了。”
许小华点点头,“叶恒,这事暂时告一段落,你以后也别想了,先把高考考了,后面的事,慢慢来,不着急。”确实不用着急,等再过两年,时局又不一样,都友棕这个区宣传口的主任,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呢!
暂时出了一口气,叶恒也觉得脑子清明了一点,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华,我明白,我先去上大学。”
这一场发疯后,叶恒忽然就安静了下来,开始认真看书学习了,让叶黄氏奇怪的是,儿子出院后,也没再找孙子的茬,只是整日里瞧着心事重重的。
她私下问了儿媳好几次,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儿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说父子俩人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情绪都没控制好,后面动起了手。
这在叶家不算稀罕事,叶黄氏也就没有多想。
时间一天天平静地过去了,特别是对远在内蒙当兵的许卫华来说,从京市回来后,他忽然觉得生活有些单调和重复。
想给妹妹写信,又觉得俩人刚刚才见面不久,妹妹现在有奶奶、爸妈关系,也用不着他再事无巨细地操心。
十来天后,在一个和往日一样平静的日子里,许卫华收到了妹妹的信,还有一个包裹。他拎着东西到宿舍的时候,室友们都奇怪了下。
大家都知道,许卫华是从农村来的,父母都不在了,家里还有一个正在读书的妹妹。手头拮据得很,父母最后的医药费、丧葬费和妹妹的学费,都是和他们借了一部分钱的。
这钱现在还没彻底还清呢!
谁会给许卫华寄东西?
李丰年最先开口问道:“卫华,谁寄来的啊?”
许卫华心里也有些奇怪,“我妹,你们说她这刚工作,手头还没攒下来钱,给我寄什么东西啊?”想着,还是先把信拆开看了。
只见上面写着:“哥,来信特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带着你上报纸了,随信附赠两份,你稍后看下。
我怕你舍不得吃好吃的,所以给你寄了一些吃的。你知道的,我最近已经转正了,一个月有27.5块钱呢,我自己吃喝又在家里,花不了多少。
我和荞荞都挺好,不用惦记。辣白菜、豆腐乳、腊八豆都是荞荞做的,你分一些给战友们尝尝……”
许卫华看着看着,眼睛就有些模糊,轻声道:“你们说,她咋给我寄东西呢,我这担心着她呢,她还操心起我来了。”
这话又有些感慨,又有些骄傲,还带着几分炫耀。
王峻拍了拍他肩膀,“卫华,我说你得了哈,见好就收,咱们宿舍里,就你妹妹最懂事,可别再让我们眼红了。”他家也有一个弟弟和妹妹,整两个混世魔王,不好好读书不说,成天问家里要好吃的好穿的,不说他爸妈了,就是他看着这两人都觉得头大。
没奈何的是,两人嘴巴还特别甜,他每次休探亲假回去,非得口袋给他们掏空不可。
不像许卫华的妹妹,年纪也不大,知道家里条件紧张,省吃俭用的,读书成绩还特别好。中考考了全县第三,去上了个包食宿、发生活补助的中专,一点不让许卫华这个哥哥操心的。
也就是今年许卫华去京市,他们才知道这姑娘不是许家亲生的,他们私下还嘀咕着,妹妹年纪还小,怕是没什么主见,别回了亲生父母那边,就不要哥哥了?
没想到这就寄了东西过来,那包裹沉甸甸的,看着份量可不少,大家心里都为许卫华高兴。他们这些人远离家乡,在内蒙这样偏远的地方搞建设,不训练和出任务的时候,也会觉得孤单和想家。
特别是上战场的时候,对家和亲人的挂念,往往能够在意志力薄弱的时候,给予他们力量。
许卫华父母都不在了,要是连唯一的妹妹也不认哥哥,那许卫华就连这唯一的牵绊和念想都没有了。
王峻见许卫华喜滋滋地从信封里拿出了两张报纸,奇怪道:“你妹咋给你寄报纸啊?她上报纸了啊?”
许卫华笑道:“嗯,还带着我一起上了。”按照妹妹信上说的,找到了那篇重大黑分子的报道,见还真有两三行关于他的字。
王峻也看到了,忙念了出来:“在内蒙参加‘三北’建设的空军工程兵许卫华同志,前些时候刚好休探亲假,得知京市罐头厂仓库被盗,许卫华同志凭借着敏锐的观察力,向在京市罐头厂工作的妹妹许小华提供了一条线索……”
王峻念了个开头,室友们都围了过来,“卫华真上报纸了?”说着,都争着要看许卫华手里的报纸。
“吆,这连工作地点都写了啊?这给团长看了,肯定得高兴。卫华,你这趟探亲假休得值,不仅看了妹妹,还给我们‘三北’建设的空军工程兵长脸了。”
说这话的是李丰年,他平时和许卫华关系最好,此时有些羡慕地道:“卫华,你这运气可以啊!”
他和许卫华都是农村出来的,但他家里条件比许卫华好些,父母虽在家种地,但是自给自足是完全没问题的。他上头有个姐姐,读了高中,在供销社里上班,姐夫在邮局工作,算是双职工家庭,经常给他寄些吃的。
先前许卫华手头拮据的时候,李丰年帮了他不少,见许卫华舍不得买副食品吃,有时候还塞给他一些饼干、罐头和老家寄来的肉干之类的。
许卫华笑了笑,“这回是沾了我妹妹的光。”大家争着看报纸的档儿,许卫华拆了妹妹寄来的包裹,发现有一些肉干、一些罐头、糕点、米糖、四瓶辣白菜、四瓶豆腐乳。他们宿舍刚好四个人,立即把辣白菜和豆乳腐一人各分了一瓶。
又要把糕点、肉干分些,这回大家都不要了,让他自己留着打牙祭。实在是,他们宿舍里,家里条件最差的就是许卫华,这些东西还不知道许卫华的妹妹是怎么攒下来的,他们也不忍心分他的。
王峻笑道:“这是妹妹第一回 寄来的,咱们不和你抢,等下回再寄来,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许卫华笑着点头道:“行!”虽然舍不得小华这么破费,但是此刻,许卫华心里也高兴着,觉得被人记挂的感觉还挺好的。
中午,许卫华想给妹妹回封信,就让王峻和李丰年给他带饭,王峻和李丰年带了一罐子辣白菜和豆腐乳去食堂,刚打好饭坐下来,就被战友们围了起来,一人一筷头,不一会儿一瓶辣白菜就见底了。
王峻本来对这些无所谓,见大家像狼一样,立即护住了自己那还剩半瓶的豆腐乳,夹了一块出来,发现味道出奇的好,不由眼前一亮。
不顾大家的哀嚎,动作麻利地把装豆腐乳的小玻璃罐子盖了起来,连着饭盒一起端回宿舍了。
王峻走了,李丰年望着自己已经见底的辣白菜,有些好笑,又有些好气地道:“我自个才尝一筷头呢!”
大家问他是哪买的?
“哪买的?许卫华妹妹寄来的,说是家里做的。”
就有人问道:“他妹妹不是在读书吗?还有这手艺?”
“听说现在进工厂工作了,大概手头也宽裕了些,就惦记着部队里的哥哥,今儿才寄来的。”顿了一下又道:“卫华这个妹妹厉害,还带着她哥上了报纸。”
大家纷纷问是怎么回事儿?
第二天一早,集训的时候,许卫华就被点名表扬了,领导说大家都要以他为榜样,出了部队,也要肩负起人民子弟兵的职责。
许卫华觉得,这一天,自己的脊背似乎挺得比以往还直些,内蒙的辽阔、荒芜似乎都不再让人心里发空,他知道在另一个地方,他还有一个有亲缘关系的妹妹,正和他一样地努力,希望能成为他们兄妹彼此的依靠。

第069章
报上的重大黑分子案, 不仅让许卫华在部队里被表扬了,就连小华,也得益于这个新闻的广泛传播, 而受到了较多的关注。
胡同里的叔婶和奶奶们,都笑着说她现在是胡同里的小名人,先前他们还担心小华回来不适应, 现在也不说这话了, 都夸许家家风好。
沈凤仪接连好些天出门, 面上都笑吟吟的。
秦羽看着婆婆乐呵呵的样子,心里也有些感触。现在她越发觉得, 自己前面十一年的艰熬并没有白费, 她找回了女儿,不仅自己心里圆满了,也让女儿有了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家,让老人有了颐享天年的可能。
私下和丈夫写信的时候, 不由提了几句:“九思, 我现在觉得,小华回来以后,一切真的都不一样了,你是没看到妈妈现在每天有多高兴,还写信回老家和亲戚们炫耀……”
小华自己倒没什么感觉,她知道这是杨姨让给她的机会, 私下里倒是提了两罐子奶粉去看了杨姨和巧薇。
不想, 周末去京大上外语课的时候, 袁老师也特地为报纸的事, 问了她几句,末了还笑道:“你这孩子, 真是我见过很特别的一个,年纪不大,胆子倒大。”像小华这样的学生,是她开设外语补习班的初衷,想给一些有资质、爱学习,但因为各种原因没法读大学的孩子,一个学习外语的渠道。她现在还挺庆幸,徐庆元来托她帮忙的时候,她点头应了下来。
许小华笑道:“谢谢袁老师夸奖。”
就听袁老师又道:“口语练习班的事,你真的不考虑了吗?这两天沈凝还要给我送书来,你要是想去,我和她说说?”
“不去了,谢谢袁老师的好意。我找徐庆元练练就好。”
听到她提徐庆元,袁利华脸上的笑意滞了下,本来徐庆元的名字,是列在她即将要出版的书的编校人员名单和后序的致谢里,但是上周徐庆元来找她,让她把名字去掉,说怕自己给她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她才知道徐庆元家里出了点事儿。
此时又听许小华提起,微微叹道:“你们年轻人多聊一聊也好,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她心里是觉得徐庆元这孩子不错的,专业过硬,做事也能静得下心来,她还一度扼腕叹息,这不是她们专业的学生,不然自己都想替他争取留校的名额。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的,许小华却是听懂了,笑道:“老师,我知道的!”
袁利华想了一下道:“要是有什么困难,你让他和我说,不必客气。我们毕竟年长些,或许能帮上些忙。”
这话倒让许小华有些意外。
袁利华见她像是愣住了,笑道:“怎么?不相信老师说的?”
许小华诚恳地道:“没有,没有,就是有些感动您的好意。”
袁利华笑笑,“你们还小呢,有些事看不明白,我们都是经过战乱过来的。”她们年轻的时候,还有党派之争,诬陷、背叛这类事情,发生的概率并不小,袁利华自己没经历过,却也是见过、听过不少的。
许小华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感触。袁老师平时严肃的很,不苟言笑的,对学生要求也很严格,她上袁老师的课一直战战兢兢的,从来没有想过,像袁老师这样严谨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她想,虽然这个年代,暗黑的事情有,但是人性的闪光点,仍然是存在的,像暗处的幽火一样,鼓励和温暖着泥泞中爬行的人。
因为课前的这一小段交流,许小华对袁老师忽然就改观了很多,袁老师的形象已然从不近人情到对学生一片至诚。
快下课的时候,就惦记着向徐庆元转告袁老师的话,但当她出了教室,却没看到徐庆元,反而看到了沈凝。
见她出来,沈凝朝她打了个招呼,“小华同志!”
许小华点点头,“沈同志。”
在此之前,沈凝一直称呼她“小华”或者“小华妹妹”,她也喊沈凝一声“沈姐姐”。显然上次说开了以后,两个人都觉得没必要再维持这种假客套了。
许小华见她有话要说的样子,开口问道:“是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沈凝轻轻摇头,“也没什么事儿,就是今天来给袁老师送书,看到你在,就多留了会儿,想着和你打个招呼。”
说到这里,微微低头道:“上次的事,对不起,是我一时没控制好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事后我心里还挺后悔的。”
许小华听她提这个,面上就有些淡淡的,“沈同志,你比我还年长几岁,我想你说话之前,应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沈凝马上就大学毕业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难道她心里没数吗?
许小华是不信的,甚至,她认为沈凝恰恰知道这件事可能造成的杀伤力,才会在自己面前提起。
不论自己和沈凝的关系,就说徐庆元和沈凝,也是多年的老同学呢!沈凝这样做,不啻于背后给徐庆元捅刀子。
许小华心里是有些不齿的。
她想,等她把这边的课程上完,两人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她也不想勉强自己和这人假客套地说什么“没关系”。
沈凝见她态度坚决,颇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不由苦笑了一下,“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确实是我做错了,也请小华同志帮我转告庆元一声‘对不起’。”说完,就低着头,匆匆地走了。
许小华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好端端地又扯到庆元哥了?正困惑着,就听身后有人喊了她一声:“小华!”
是刘鸿宇。
“刘哥,你怎么来了?”
“元哥今天实验室有点事,托我来和你说一声,怕你着急。”顿了一下又道:“下午你下课后,我送你回去。”
听到徐庆元今天一天都没空,许小华还有些失落,又想着他临近毕业,比较忙也是正常的,很快调整好了情绪,问道:“刘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沈凝也在,你遇到没?”
刘鸿宇点头,摸了摸鼻子道:“看到了,你是不是想问我,她刚才说的道歉是什么意思?”他来了有一会,看到沈凝站在门口,就没朝这边走。
许小华点头,“嗯!”
刘鸿宇想了一下道:“我猜哈,元哥这次被学校逮着写思想汇报的事,可能和她也有点关系。”
见小华瞪大了眼,刘鸿宇忙补充道:“先说好,这事我没证据,就咱们俩私下说说。我琢磨着,她可能是无意识或者是一时口快说了出来,当时或许也没想到会对元哥造成这么大的影响,事后有点后悔吧!”
许小华不觉得刘哥是无的放矢,刘哥虽然常自诩自己不靠谱,但是他这人分寸还是有的,不会在背后故意中伤人。
“刘哥,我俩平时啥不说,你老实和我说,这中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儿?”
刘鸿宇点了点头,“行吧!”本来他也不敢确定元哥的事和沈凝有关,但是那天他去帮班主任整理材料,发现他们先前填的个人情况登记表,散乱地放在柜子里,他就随口问了一声,班主任说最近事多,还没来得及整理,这表格也要最后分配工作的时候,才用得上。
他当时心里就有些猜疑,如果不是元哥自己填的家庭关系引出来的事,那学院和班主任又是从哪里知道,他爸爸是“反`革命分子”的?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凝。
沈凝和元哥是老乡,还是离得很近的高中同学,她春节回家,肯定是知道元哥的事。她来没几天,元哥就被学院谈话了。
就是不知道,沈凝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做的这件事?
许小华听了刘鸿宇的分析,微微咬牙道:“亏她还好意思说,和庆元哥是多年的同学呢!”她都有些后悔,刚才还费时间,和沈凝聊什么原谅不原谅的,她就该一口唾沫啐到这人脸上去!
刘鸿宇嗤笑了一声:“同学算什么?你是没见过,前些年打右`派的时候,还有人举报自己心上人的,你也不懂对不对?人家想的是,她要是低到了尘埃里,是不是就能看得见我了?病态吧?”
“后来呢?”
“哦,我也是听说的,那个师姐毕业分配的时候,去了一个偏远县城里,可能还在那边当老师吧!但是一个高材生去了县城,头上又有帽子,她如果认命还好,如果不认命,这一辈子可能都会很累。”
所谓的认命,也就是愿意浑浑噩噩、随波逐流地活着。
许小华一时有些戚戚然,就听刘鸿宇又道:“小华,元哥好像已经写了班主任满意的思想汇报,这周倒没被找了,你不用担心。”
许小华点点头。
刘鸿宇见这个话题有些沉重,换了语调道:“要是给我这个机会,我巴不得和我那些哥姐断绝关系,还得放个鞭炮庆祝一下。”
许小华有些好笑地道:“刘哥,没准你以后真有机会呢!”她想,十年里,这样的机会大概多的是。
刘鸿宇耸耸肩,“我还有些期待。”
许小华一时哑然,真到了那时候,大概没有人能轻松的起来。
时间一晃,滑到了四月四日,天气暖和了很多,许小华已经换上了轻薄的衬衫和裤子,外面套着件毛衣。
回家的路上,在胡同口遇到了叶恒,他像是比先前还瘦了些,人看着精神倒还好的样子。许小华略点点头,就准备抬脚走,叶恒喊住了她,“小华,上次的事,谢谢你给我出主意。”
距离上次的事,已经隔了快一个月,两个人一直没再碰到过。
叶家的情况,小华倒从奶奶那里陆续听到了一些。那次以后,叶家父子俩倒没再针锋相对过,但叶叔叔整个人像是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在家里休养了半个月才去上班。
即便去上班了,人也不像先前那样温和、开朗,有时候在胡同里遇到,他也总是低着头,不知道一个人在想些什么,叶奶奶还挺担心他的,时常和她奶奶嘀咕,那天父子俩到底为的什么闹了起来?
此时对上叶恒的道谢,许小华也只道:“不客气,你好好准备高考。”
叶恒点点头,“谢谢!”
两个人再无别的话,默默地走完了一截胡同,许小华先到家,叶恒站在胡同里,朝关起来的许家院门看了一会,才朝自家走去。
他想,他和小华之间的隔阂,大概不是一段时间能消弭的,上次小华愿意帮他,可能纯粹是出于对他妈妈的同情。
和爸爸说开以后,他心里也有些后悔,觉得前面十二年,是他自己把自己束缚了起来,他早该和爸爸说的,这样,爸爸现在或许也不会这样自责,小华或许也能早几年回家。
他到家的时候,两个妹妹已经回来了,在家里客厅里写作业,看到他回来,叶容拿了数学书问道:“哥哥,这道题怎么算的?”
叶恒接了过来,细致地给她算好,然后递给她道:“这样就可以了。”
徐彦华看到这一幕,心里有些欣慰,自从那次她拦着丈夫砍叶恒后,叶恒对她和两个妹妹的态度都好了很多,虽说他平时在家里,还是话不多。但是在外面看到妹妹,会带着她们一起回来,妹妹们问他什么问题,他也不会当没听见了。
她私下里和丈夫说起了叶恒的转变,丈夫却淡淡的,只道了一句:“他们本来就是兄妹。”
她当时就觉得,叶恒是正常了,但是有谦却好像心理出了点问题,对什么事都淡淡的,就连孩子们的学习,他也没有像以前一样上心和操心了。整个人像缺乏生机一样,徐彦华直觉这件事和叶恒妈妈的死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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