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五岁那年,妈妈又怀上了一个孩子,她当时已经有记忆了,经常摸着妈妈的肚子问,“你是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啊?”
她爸总笑呵呵地说,肯定是弟弟。
但是那个孩子还没有生下来,爸爸老家的亲友就找了过来,并带来了一个中年妇女和俩个孩子。
那个时候,妈妈才得知,原来她的爸爸早就在老家结过婚,并且还有一群孩子。他和妈妈结婚以后,因为开销越来越大,寄给老家的钱就越发捉襟见肘,老家那边的妻子实在生活不下去了,就带着俩个大些的孩子来找爸爸。
爸爸的原配妻子,看到爸爸和她们母女俩一起生活,非常气愤,把家里的所有东西都“哐哐”地砸了个遍,最后犹不解气,闹到了学校领导那里。
那时候虽然还是民国时期,但是对教师的师德师风看得看重,爸爸抛弃槽糠之妻的事情,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很多女教授给那个原配妻子出头,说要把爸爸这样的败类赶出学校。
不到一个月,爸爸就被辞退了,说是回老家安顿好家里后,才过来找她和妈妈。
但却自此音信杳无。
妈妈受不了学校里的流言蜚语,就带着她回了外公家,外公外婆本来就气愤妈妈在外头私定终身,见妈妈这样狼狈地回来,说了几句重话,妈妈就意外流产了。
那个孩子当时已经六个月大,是个男孩子。妈妈说,爸爸要是知道这是个男孩,大概率就不会抛弃她们母女。
后来妈妈养好身体后,受不了外公外婆的冷嘲热讽,带着她搬出去住了,在蓉城附近的乡村小学教书,微博的工资,让她们的生活处处捉襟见肘。她们租的房子,夏天闷热,冬天潮湿,遇到暴雨还会漏雨,有时候半夜里母女俩拿着盘接雨,等盘满了就倒出去,就这么接一晚上。
那些年,如果不是大舅舅的补贴,她想,她和妈妈大概都熬不下去。
事情的转机在1950年,那时刚建国不久,爸爸有一次来乡村小学考察,遇到了妈妈。同情她的不幸,佩服她的坚韧,俩个人迅速坠入了爱河。而当时,小学里经常搞“镇`反运动”,经常开会批评有作风问题的教师,妈妈如惊弓之鸟。
妈妈婚后和爸爸商量后,就辞去了工作,带着她到京市来生活,她正式入住了许家。
许家的奶奶和叔叔、婶婶都对她很好,隔房的小堂妹也非常活泼可爱,经常给她好吃的糖果,她一开始很珍惜眼下的生活。
努力想讨好许家人,包括四岁多的妹妹。
1952年的冬月,有一天她在胡同里看见妹妹在哭,问她怎么了,妹妹怎么都不说,她就哄道:“小花花不哭,姐姐带你去买糖果吃好不好?”她兜里刚好有新爸爸给她的零花钱,她想,可以带妹妹去买糖葫芦或者牛舌饼吃。
小花花不愿意,说要等小恒哥哥。
她敲了敲叶家的门,并没有人来开门,猜测应该没有人在家,就把妹妹哄走了。
俩个人到了大街上,她牵着小花花,压根没注意到前面有车,被车撞倒了。
鲜红的血,巨大的疼痛,让她瞬间恐惧万分,浑身发抖着大喊“救命,救命!”
后面的事,她就不记得了,等她从手术室里出来,就听到妈妈告诉她,小花花丢了。
这么多年,她也一直以为,小花花的走丢,只是意外。
她不明白,明明许家人对她们母女都很好,奶奶也从来没有嫌弃过她是个拖油瓶,就是妈妈第一次落胎,她还看见奶奶心疼得悄悄地抹眼泪。
在她心里,来到许家,是老天爷给她和妈妈的福报。
为什么,妈妈要那么对妹妹呢?
许呦呦正想着,就见门被推开后,爸爸打了饭过来,忙喊了声:“爸!”
许怀安轻声问道:“你妈妈醒了吗?”
“嗯,刚才醒了,喝了一点水,又睡了。”
许怀安点点头,“呦呦,你先吃饭吧!晚上我来守着,你回去休息,明天还要上班呢!”
许呦呦忙道:“爸爸,我来吧!您回去哄哄奶奶,别让她老人家把身体气坏了。”
许怀安沉默了一会道:“你回去吧,你刚工作不久,不好请假,”顿了一下又道:“你奶奶那边,今天也不能再刺激她,她年纪也大了,等她情绪缓和点,我再回去请罪。”
听见爸爸还这样为她考虑,许呦呦的眼泪忍不住又流了下来,哭着喊了一声“爸!”
许怀安点点头,“这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别多想,和奶奶、叔婶、小花花该怎么处,还怎么处,这是我和你妈妈的罪孽。”
又补充道:“你奶奶现在在气头上,要是说了什么重话,你也别往心里去,是我和你妈妈连累了你。”
许呦呦忙摇头,“爸,你不要这样说,和你没有关系,奶奶和叔婶生气是应该的,我不会生气的。”
许怀安微微叹了一口气。呦呦是个好孩子,就是妻子这回惹下的祸事,怕是让他和九思兄弟俩都要反目了。
但是妻子现在又怀了身孕,若是离婚,许怀安自觉对妻子来说,不亚于将她扔到地狱里了。
许呦呦拿了一个铝制饭盒过来,“爸,你先吃一点,我一会回家吃就行。”
许怀安摆摆手,“放着吧,我一会再吃。”又抬头道:“呦呦,你先回去吧,这边有我呢!”
许呦呦瞥见妈妈的眼睫毛动了一下,想着妈妈可能已经醒了,自己留在这里,他们夫妻俩也不好把话说开,轻轻点了头,“爸,我明天早上再来。”
女儿一走,许怀安就开口道:“云霞,你这回做的事,太让人寒心了,那是九思的孩子啊!”
病床上的曹云霞,见丈夫已经知道她醒了,索性也不装睡了,一睁开眼睛,就泪水涟涟地道:“怀安,我知道我错了,我当时在养胎,情绪不稳定,鬼死神差地就对公安说了那话,这些年来,我每每想到,半夜都要惊醒。”
抹了一下眼泪,接着道:“等你回来和我说,万姜早在曲水县看到一个姑娘和秦羽长得很像,我不是立即就让我哥去看了吗?”
说着,拉着丈夫的衣袖道:“怀安,我真的是鬼迷了心窍,犯了这种大错。我愿意赎罪,以后九思和小羽让我做什么都行,当牛做马都行,你不要不要我,你要是和我离婚,怀安,我宁愿死了。我们结婚这么多年,你知道的,我有时候脑子糊里糊涂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许怀安漠然地望着她,“这中间有十一年,你随时可以告诉我们,小花花的消息,你只要开口说,我们就能顺着公安局的登记簿,把孩子给找回来,十一年啊,云霞,十一年啊,你是怎么忍得下心,看着九思和小羽这么痛苦的?”
许怀安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想到自己的亲弟弟,这些年来的痛苦和煎熬,许怀安痛苦地蹲了下来,双手捂住了脸。
曹云霞吓得一跳,这么多年她还没有见丈夫哭过,顿时什么也顾不得,忙从病床上爬起来,抱着他道:“怀安,对不起,是我不对,是我的错,我是个罪人,你不要吓我,我愿意赎罪,我愿意赎罪啊!”
许怀安却知道,不可能了,这一辈子,他的弟弟也不会原谅他。
而他呢,甚至无法在第一时间和这个伤害了他弟弟、弟媳和侄女儿的女人,彻底断绝关系,巨大的绝望和茫然朝许怀安袭来。
直到曹云霞忽然嚷着,“怀安,我肚子疼,我肚子疼!”
许怀安好像才醒过来神,忙把妻子扶到病床上,“我这就去喊医生!”说着,忙朝外头跑去,“医生,医生,你快来看看,病人不舒服。”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医生一边看着病历,一边和曹云霞道:“先前落了两次胎,你这次又是高龄妊娠,切记避免情绪过于波动。”
等看到曹云霞的抽血化验单子,微微皱眉道:“你最近有服用什么药物吗?”
曹云霞的眼睛微微一闪,摇头道:“没有!”
医生点头,“隔两天再化验看看,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问题再和我说。”
眼见医生要走,曹云霞忽然喊住了他,“医生,我最近睡眠不好,可以吃点安眠类的药物吗?”
医生忙道:“那怎么行,这可不能吃,万一导致胎儿以后神经发育不好怎么办?你们家属千万不要有侥幸心理,除了医院开的安胎药,什么药都不能乱吃,”又补充道:“是药三分毒。”
许怀安忙表示记下了,等把医生送走,回头看妻子,就见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病历单子,脸上的神色惶惶然。
曹云霞望着丈夫的脸,忽然就落了泪,她想到了今天婆婆的话,她这样狠心的人,老天爷怎么会把孩子给她?
许怀安看她这样,到底出口安慰道:“云霞,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你现在就好好养身子。”顿了一下又道:“母亲那边,你也不要着急,等缓两天,我回去再说。”
此时的许怀安还抱着侥幸的心理,觉得妈妈无论如何都是他的妈妈,即便责怪、怨怼他,也不会不要这个儿子。
却不知道,沈凤仪恨毒了这个女人,连他这个儿子都打算放弃,更不论曹云霞肚子里出来的,或是没出来的孩子了。
第020章
从友谊医院回到白云胡同的路上, 许呦呦一直做着各种心理预设,想象着,一会见到了奶奶要怎么说, 话题要怎么打开?妈妈怀孕的事,要不要在这时候提一句,还是等妈妈出院了再说?
并不长的一段路, 她已然在脑海里, 把即将到来的场景, 模拟了好几遍。
可是,等到了家门口, 她还是犹疑了一会, 想到妈妈做的事,心里也觉得很难堪、很难为情。她想,如果换她是小华,她大概是不会原谅这个人的。
当年小华万幸被养父母收养了, 如果真是陷入人贩子窝里, 她也不敢想象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会面对什么?
黑夜里,她站在家门口,望着铜色的门,一直犹豫着没敢举手敲门。
叶恒下自习回来,看到许家门口站着一个人影,忍不住仔细看了眼, 发现是许呦呦, 立即就撇过了头, 自顾往家去了。
若是平时, 许呦呦还会客气地打一声招呼,今天她也没心情。
过了五六分钟, 隐约听到胡同口有自行车骑过来的声音,她不想让邻居看见,做些无端的猜测,到底是轻轻叩了叩门,朝里头喊了声:“奶奶,我回来了。”
一分钟、两分钟过去了,院子里丝毫没有动静。骑着自行车回来的是前面吴家的儿子吴向前,笑着喊了一声:“呦呦,今天下班也这么晚啊?”
“是的,吴叔叔。”
等吴向前骑车过去了,许呦呦脸上的笑意就消了下去,微微叹了口气,又试着叩了几下门上的环首,一下、两下、三下,在静寂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的沉闷和震耳,但是门后面的院子里,依然静悄悄的。
曾经熟悉的呼唤,熟悉的脚步声,在这一夜,好像都骤然消逝了。
许呦呦的眼泪不由蓄在了眼眶里,心里升起一点不好的预感,还是心存侥幸地想着,也许奶奶是睡得太沉了,婶婶还生她妈妈的气,手下却是不觉加重了敲门的声音,“奶奶,奶奶,是我,是我回来了!”
许呦呦的声音里开始带了哭腔,“奶奶,奶奶!”又不敢哭得太大声,怕引来邻居的围观。
就自己坐在门口小声地哭,过了好一会儿,“吱呀”一声,门从里面被打开,露了一条缝出来。
许呦呦心头一松,以为奶奶到底心软了,等扭过头来,却发现是小华,手上还拿着一个布包。
许呦呦擦了眼泪,轻声问道:“妹妹,奶奶睡了吗?”
许小华点点头,把手里的布包递给了她,“抱歉,我没经过你的同意,进了你的房间,给你收了一点洗漱用品和两身换洗的衣服。”
“嗯?”许呦呦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妹妹,她有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在月明星稀的冬夜里,许呦呦的脸蛋被寒风吹得有些苍白,月光映在面颊的泪渍上,显得尤为楚楚可人。
许小华想,就是这种情况下,许呦呦还是好看的,轻声道:“奶奶的意思,她要和大伯分家,这是她的房子,让你妈妈出院后,你们一起回来一趟,把东西搬走。”
这就是把他们一家扫地出门的意思了。
许呦呦怔怔地道:“这是不让我回家住了吗?”缓了一会又试探着问道:“今晚也不行吗?”
许小华静静地望着她,没有吱声。奶奶是为了自己,才下这样的狠心,许小华自觉不能拖老人家的后腿。
许呦呦的肩膀忽然就垮了下来,朝奶奶的房间看了一眼,见已经熄了灯火。哑声朝许小华道了谢,咬了咬唇,又接着道:“妹妹,对于我妈妈的事,我很抱歉,我没想到,当年的事竟是她故意为之,给你和叔叔婶婶造成了这么大的伤害,希望你能给我妈妈一个机会……”
许小华打断她道:“她当初没有给我一点机会,两次,她本来有两次机会。”这件事情没法和解,也不会存在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曹云霞任由五岁的她一个人在大街上,这个行为本身就对她包含了恶意。
又在公安上门来比对消息的时候,亲手掐灭了她回家的可能性。
许小华只道了一声:“天黑了,你自己注意安全,”就把院门关上了。
许呦呦站在门口,眼泪不觉又淌了下来。寒风刮在脸上,像冰刀子一样,她这时候忽然也觉出冷来,自己要是这么坐着一夜,非冻坏不可。可若是去同事或朋友家借住,她无法解释为什么自己会被奶奶拒之门外?
最后想了想,往前走了几步,敲了敲叶家的门。
叶黄氏正在厨房里给孙子下面条当宵夜,听到动静还有些奇怪,想着这么晚了,谁还来串门?
嘱咐叶恒看着灶上的火,过去开了门。等看到许家的大孙女站在门口,忙问道:“呦呦,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许呦呦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轻声问道:“叶奶奶,我能在你家住一晚吗?”想了想,还是道了一句:“我奶奶和我妈妈闹了矛盾,我今天晚上不敢回家住,怕刺激到她老人家了。”
叶黄氏一听这话,心里直觉有些不对,沈大姐不是会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迁怒小辈的人,再者,这些年来沈大姐对这个儿媳是多有忍让的。
怎么一下子就忍耐不了了?
对上许呦呦冻得铁青的一张脸,到底没说什么,只道:“呦呦,快进来,前些天彦华的堂姐来,家里还特地收了一间客房出来,彦华堂姐赶着回去,也没住,被褥都是干净的,你尽管安心睡一晚。”
等关上了院门,又问道:“你这不回去,和家里说一声没有,别你奶奶晚上担心,又到处找你。”
许呦呦点头,“说了,小华知道。”
叶黄氏也就没再多问,把人带到了厨房里,“先在灶边暖暖火,晚饭吃没?我刚烧开水,准备给小恒下点面条,也给你下点?”
“谢谢叶奶奶。”今天晚饭时候,家里闹了这么一场,她也没吃饱,现在又冷又饿。
等面条下好,叶恒瞥了眼许呦呦,就端着碗筷去自己房间吃了。
饶是许呦呦今天心里存着事,也觉得叶恒对她的态度不是很友好,仔细想来,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叶恒就不喜欢她一样。
许呦呦安安静静地吃了一碗窝着荷包蛋的面条,准备明天去买两斤精细挂面,还掉这一餐饭和借住一宿的人情。
叶黄氏见她情绪不好,轻声劝道:“你奶奶最是和软的性子,不会跟你一个孩子计较的,明儿回去,和她说几句软和话,这事也就过去了。”
许呦呦轻轻点头,但她知道,这回怕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等把许呦呦安排好,叶黄氏去喊了下儿媳,有些担忧地道:“呦呦刚来我家借住,说是奶奶和她妈妈吵架了。彦华,你说,别不是为着徐家的事吧?”
徐彦华却觉得,大概不是这件事,“妈,我堂姐那边也没给我发电报来,要是真有什么打算,她肯定还得再来京市一趟。”想了一下道:“是不是小花花回来了,云霞不是很能容得下人?”
街坊邻居这么多年,徐彦华对曹云霞的性格,也有一些了解。也就她婆婆和沈婶子关系好,俩家还常来往,她自己是不喜欢往许家串门的,曹云霞经常说起话来,就有一些刻薄和炫耀的劲,她不怎么耐烦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叶黄氏叹道:“算了,各家有各家的难题,你也早点睡,明天看到呦呦,咱们也别多问,免得姑娘家不好意思。”
“妈,我都知道的。”如果不是堂姐开口,许家的事,她是懒得掺和的。
客房里,躺在床上的许呦呦,却有些碾转反侧,她没想到奶奶这次会动真格来,真要将他们一家三口赶出门。
如果仅仅只是没房子住,她都不觉得是什么大问题,她和爸爸都有单位,可以申请单位里的房子和宿舍,实在不行,出去租房子住也行。
问题是,这不仅仅是房子的问题。她这么大了,婚嫁也就是眼前的事,譬如她和吴庆军要处对象,势必要去对方家坐坐客,她总不能带人去租的房子里?
再者,婚宴上叔婶和奶奶要是不出席,她难免面子上不好看。
还有最后一层隐忧,也是许呦呦最担心的。吴庆军是军队里的,以后结婚不仅要打结婚报告,部队那边还会对她做背景调查,她妈妈对小华做的事,暂且不说法律上的问题,就是道德上也是违反公序良俗的。
她想,如果叔婶和奶奶能退一步,海阔天空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他们不能原谅她妈妈,那么至少她是不能搬离白云胡同的。
朦朦胧胧中,许呦呦恍惚地想着,这些天还是要多回去哄哄奶奶。
第二天一早,徐彦华起床的时候,问了下婆婆,“呦呦还在睡吧?”
叶黄氏摇头道:“没有,一早走了,说她妈妈在医院里,她去换下她爸爸。”顿了一下又道:“昨儿天黑,我也没注意,今儿早上,我才发现,她是带着一两身衣服出来的。你说,咱们俩家这么近,我怎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一样。”
徐彦华随口道:“别是婶子把她们一家三口扫地出门了吧?”
正说着,就见叶恒起来了,徐彦华笑着打了一声招呼,“小恒,今天晚上回来早点,我们吃火锅好不好?”
叶恒点点头,然后开口道:“我昨晚下自习回来,看到许呦呦在她家门口敲门,好一会儿,沈奶奶也没出来给她开门,后来她就坐在门口哭。”
叶黄氏立即和儿媳面面相觑起来,“这曹云霞还真和婆婆闹翻了不成?”她和沈凤仪都是寡妇,都有比较出息的儿子,俩人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无话不谈的,预备等送把孩子们送出门,就去许家问问。
沈凤仪昨天气了半宿,后来也觉得为这些没心肝的人生气,不值得。早上一醒来,就去东门大街的副食店里,买了些肉和蔬菜回来,准备给孙女做蔬菜肉丸汤。
还没到家,就被叶黄氏喊住了,只听她道:“老姐姐,你家咋了,咱晚上呦呦在我家睡了一宿。”
沈凤仪冷哼了一声道:“老妹妹,以后大房的一家三口,可都和我没关系。”
“咋地了,你这是连儿子、孙女都不要了,和云霞置气吗?”
沈凤仪轻声道:“我去你家坐坐吧,我家小花花估计还没起来呢,这孩子这一向嗜睡得很。”
等到了叶家,沈凤仪才道:“那曹云霞黑了心肝的,老妹妹,我们俩家知根知底的,我也不怕你看笑话,当年就是曹云霞把小花花给搞丢的,小花花的养父把孩子捡到了,还好心地去公安局备案呢,可等公安上门来比对小花花信息的时候,曹云霞竟然说,小花花已经找到了,你说这是不是丧了天良了?”
叶黄色听得都直咂舌,“我的老天啊,她怎么敢的啊?那是九思和小羽的亲生女儿,怀安的亲侄女儿啊!”
顿了一下又道:“怎么,就这事,怀安还护着她不成?”
沈凤仪长吁了口气道:“再是亲侄女又怎么样,人家那头是亲亲的媳妇,媳妇孩子热炕头的,罢了,不说了,这个儿子我也送给她了,我又不是没儿子。这样的媳妇,我也要不起,哪天我瘫在床上,她给我一碗送命药,都是对我客气了。”
叶黄氏又劝了沈凤仪几句,沈凤仪苦笑道:“没事,我还有个儿子呢,小花花也是我亲孙女,我疼着自家人,我苦点累点,我心甘情愿,我养一条毒蛇,你说算怎么回事?”
叶黄氏听她这样说,都觉得唏嘘不已,轻声道:“老姐姐,还好这孩子回来了,不然你可能得一辈子都蒙在鼓里呢!”
沈凤仪怔了下,忙点头道:“还真是的,不然我还真供着这姓曹的,和她女儿一辈子呢,那我真是死都不瞑目了。”本来心里还有的一点郁气,现在彻底消散了,觉得老天爷这是给她机会弥补遗憾呢!
这边,许呦呦到了医院,先去食堂里打了一点米粥和馒头,然后和爸爸道:“爸你休息一会,我八点去上班都来得及。”
熬了一夜,许怀安的脸上也有几分颓色,哑声道:“我没事,昨晚你奶奶没说什么吧?”
许呦呦悄悄看了眼病床上的妈妈,张了张口,终究是没说出来,怕又刺激到了妈妈的情绪,只是避重就轻地道:“我回去的时候,奶奶已经睡下了。爸,你这几天先别回去了,等妈妈出院再说吧,给奶奶消消气。”
许怀安点头,他也怕把母亲气很了。
等许怀安去洗漱的时候,曹云霞张口问女儿道:“你昨晚回去,谁给你开的门?”她是知道林姐昨晚不在的。
“是小华。”
曹云霞轻嗤了一声,“你这个堂妹还真是扮猪吃老虎,回来不过这么几天,就把我们一家搅得天翻地覆的。”
许呦呦望着母亲脸上的鄙夷神色,沉默了一会,有些心寒地问道:“妈,到现在为止,你也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吗?”
曹云霞抬头看了下自己的女儿,淡淡地道:“如果她当年在家,你爸会这么疼你,你奶奶会这么疼你?你不会觉得自己寄人篱下?什么都要让着她一头?”
“妈,那是妹妹的家,我本来就不姓许。”
曹云霞微微笑道:“不,你爸娶了我,你就姓许,这就是我们的家。”丈夫昨晚的态度,让她意识到,这一劫她熬过来了。
许呦呦忽然觉得有些绝望,“那更是奶奶的家,如果她不让我们住呢?你又能怎么办?”
曹云霞有些不以为意地道:“你爸爸是你奶奶的长子,是亲儿子,没有母亲不疼自己孩子的。当年我们那么难,我也没说把你扔掉不管。”她没说的是,如果是先前,她可能还会心虚,毕竟比起呦呦,许小华才是许家的血脉,但是现在又不一样了,她已经有了一个半月的身孕,这个也是许家的孩子。
许呦呦想不到母亲这样冥顽不顾,一时没忍住,把昨晚的事说了出来,自嘲道:“昨晚奶奶就没让我进门,我在叶奶奶家借住了一晚。妈,奶奶的意思,等你出院以后,咱们一家就得回去收拾东西,从家里搬出去。”
见母亲瞬时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相信的样子,许呦呦提醒她道:“妈,这是奶奶的房子,不是我爸的。”
俩人正聊着,许怀安回来了,母女俩瞬时都噤了音。
过了一会,曹云霞想着女儿说的话,心里越想越不踏实,要是他们一家真被扫地出门,以后出门怕是都被人戳脊梁骨,说是他们不孝顺长辈,现在这个年头,作风抓得很严,曹云霞隐隐担心,会影响了丈夫和女儿的前程来。
思虑再三,和丈夫提出要出院的话来。
许怀安纳闷道:“早上不才说好,要遵医嘱,住个一周吗?”
曹云霞支吾道:“我怕妈在家气很了,想着还是早些回去哄哄老人家。”
她是觉得,婆婆要把他们赶出去的事,肯定是秦羽母女俩嚼的舌根子,她得回去告诉婆婆,她也怀了许家的孩子。
许怀安不知道妻子心里的弯弯绕绕,皱眉道:“现在你的身体要紧,妈那头,生气是没办法的,等你出院了,我们再好好劝劝。你现在也不能情绪波动太大,胎儿还不稳呢!”
听见丈夫提起肚子里的孩子,曹云霞又沉默了,她今年已经四十出头了,这一胎大概是她最后的机会,不能再有任何的闪失。
第021章
很快就到了许小华要去罐头厂报道的日子, 她有些犹豫,在饭桌上和妈妈、奶奶道:“这毕竟是大伯母介绍去的。”
沈凤仪不以为意地道:“你不要有心理负担,她本来就欠你的, 一个临时工的工作机会算什么?我们家也不是出不起钱买一个。”顿了一下,和孙女道:“先前,我和你妈妈一是想着你在家多休息几天, 二是怕你去工厂的想法, 只是暂时的, 所以都没给你安排。”
秦羽也道:“罐头厂离家近,你要是偶尔被排了夜班, 奶奶和我都可以去接你, 你先去试试看,要是那边有人故意刁难你,我们再换个。”
秦羽认为一个临时工的工作无足轻重的,人家曲厂长也只是顺水人情卖老同学一个面子, 定然是不会因为曹云霞的几句话, 去故意刁难一个临时工的。
是以觉得,女儿可以去试试看再说。
许小华吃了早饭就去罐头厂的人事部找赵祥立主任,不成想,人事部的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姐,轻轻瞥了她一眼,就道:“赵主任今天不在, 你改天再来。”说着, 就低头修自己的指甲了。
第二天许小华再去, 这位大姐还是这套说辞。
接连俩天, 许小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回家和奶奶、妈妈一说, 俩人都劝她不要去了,怕是那边改了主意,不乐意呢!
秦羽也道:“小花花你不要着急,妈妈有个朋友在食品厂,我今天跑一趟给你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