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时候才不得不承认,早在庆军选择和罗青青结婚的时候,他就已经舍弃了她。
也是到今天,她才重新在考量,这场复婚到底有没有必要?
3月17日中午,秦羽在春市火车站接到了女儿,接过了女儿的行李,就问道:“你爸这次体检报告,你看没?有没有什么问题?”
小华笑道:“没有,妈妈,我在信里没骗你,确实没有。”
“那胃呢?”
“说是不注意吃饭引起的,爸爸回西北的时候,我和他说了,要是再不准时吃饭,下回我们搬家,连地址都不告诉他。”
秦羽笑笑,又问女儿这次出差有没有什么状况?
小华道:“没有,”想了想,又道:“妈,我遇到了罗青青,她和吴庆军离婚了,但是她说,她不相信吴庆军会和许呦呦复婚?”
秦羽挑眉,“怎么这么说,那俩人复婚的最大阻碍不是罗青青吗?”
小华摇头,“不是,说是许呦呦的历史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
秦羽了然,“那确实是个问题,”又和女儿道:“别管他们了,左右咱们离得远,那边有什么事,也烦不到我们跟前来,你项目还顺利吧?”
小华笑道:“顺利,妈妈,特别顺利!”
5月1日,小华起的早早的,穿了一身半旧不新的白色棉衬衫,黑色的裤子,黑色的皮鞋,准备去单位参加劳动节的活动。
沈凤仪和她道:“小华,你今天穿那件天蓝色衬衫,那件好看。今天应该有人拍照吧?”
秦羽一边给小星星扎头发,一边道:“是,小华,听你奶奶的,庆元不是说,特地买给你今天穿的吗?”小华要在厂里劳动节大会上发言,是半个月前就定下来的,庆元还特地带她去买了衣服,没想到临到这一天,这孩子又穿了一身旧的。
小华犹豫了一下道:“会不会太显眼了些?”
沈凤仪摇头道:“还好,就是一件新衣服而已,连的确良都不是,就是一件棉衬衫,你今天不是上台发言吗?咱们不听他们的,说什么衣服越旧越好看,那是现在物资紧张,只能倡导大家节俭,等以后条件好了,你看看,谁还说这话?”
小华笑道:“好,那我去换了。”
等小华换好了出来,小星星拍手道:“妈妈真好看,都不像妈妈了。”
小华捏了下女儿肉嘟嘟的小脸,“在家里要听婆婆和太太的话,妈妈下班就回来了。”
“妈妈,我知道,等天快黑的时候,我就去巷子口接你,可以吧?”
小华笑道:“可以。”
等孙女出门了,沈凤仪和儿媳道:“她还觉得这件衣服太显眼,我还嫌弃不够显眼呢!也就是现在,好看点的衣服都不能上身,不然就是生活作风像小资。等以后没这风气了,我可非得给小星星和小华扯几块好看的布,好好地做几身裙子。”
秦羽笑道:“妈,小华也不在乎穿什么。”
沈凤仪叹道:“这倒是,这孩子对我们大方得很,对自己是一贯的节俭。”又朝小孙女道:“小星星,你妈妈棒不棒啊?马上就能升副主任了!”
小星星拍拍小手道:“棒,我妈妈最棒了。”
沈凤仪笑了笑,然后问儿媳道:“小羽,你说小华在这食品厂做得这么好,要是回京市去,一切不又得重头开始吗?”
秦羽安慰她道:“妈,咱们不操心这些,跟着孩子走就好,小华夫妻俩想回去,咱们就跟着回去,再说,你也好多年没见到大哥和大嫂他们了。”
沈凤仪抱着小星星道:“怀安我倒是一点都不惦记,不见面,我还少生点气,就是辛楠,这些年给我织了不少围巾、手套和袜子的,小南瓜也常写信来,叭叭地扯着什么瓜儿果儿的,我倒是想看看他们。”
小星星问道:“太太,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沈凤仪笑道:“你妈妈说最迟明年。”
小星星仰头问道:“明年我几岁了啊?”
“五岁!”
“那我回去是不是该上学了……”
一家人正聊着,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秦羽忙过去开门,是邮递员送信来。
秦羽接过来一看,正是大嫂他们寄过来的,忙拆了,没看几行,眼睛就定在了一行字上,“怀安连日来情绪不好,我怕他想不开,妈妈,我想着能否请你回来一趟?”
秦羽想了想,才委婉地和婆婆道:“妈,大嫂问你最近方不方便回去一趟?”
沈凤仪皱眉道:“出什么事了吗?”眼睛却忍不住往信上看,奈何眼睛老花,不戴眼镜,确实看不清。
“说是大哥想你。”
沈凤仪抿了抿唇,“他怕不是想我,是自己没想头了吧?”这个儿子她了解,儿媳这时候写信来,肯定是事情闹得还不小。
秦羽没接这话,隔了一会道:“妈,我最近请几天假,陪你回去一趟?”
沈凤仪道:“那小星星怎么办?这个孩子我是再不敢让旁人看着的。”
秦羽道:“一起带回去。”
小星星立即应道:“好,婆婆,我要跟你们回去,我要去看小舅舅,还要看小龙和小虎他们。”
沈凤仪没有立即应下来,“等小华回来再商量吧!”心里对这个儿子,是恨铁不成钢的,但是又担心别真出了什么事儿。
第179章
此时小华正坐在食品厂的礼堂里, 张松山过来提醒道:“小华,你做好准备,一会杨厂长说完后, 你第一个上台去,从左边上去。”
小华点点头。
张松山又问道:“稿子准备好了吧?”
“准备好了。”
上面杨厂长开始发言,张松山就到了旁边去, 只听杨厂长道:“同志们, 一年一度, 我们工人的节日又到了,按照惯例, 我们大会的第一个节目, 是由劳模代表上台发言,今年我们共选出五名劳模代表,分别是车间工人李雪山、工程师许小华……”
杨厂长把几人的事迹挨个介绍了下,等到小华的时候道:“许小华同志的经历很值得大家学习, 1963年中学毕业, 随后进入京市罐头厂车间当临时工,因为眼活手快,很快由临时工转为正式工,还进了技术科,读了夜大,拿了专科学历, 1965年参加制糖工艺学习班……”
杨厂长简短介绍完后, 就到了小华上去。
钟玲坐在观众席上, 跟着同事们一起给许小华鼓掌, 十年前那个她不太瞧得上的姑娘,一步步地往前走了这么远。
而她当初想通过二婚改变命运, 最后发现,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获取的或许仍旧是失望。她跟着老黎确实有几年富裕的生活,但是随着老黎老家人的不断纠缠,随着老黎儿子的长大,他们这个小家眼看就要分崩离析。
她不得不生一个孩子来维系,没想到孩子生下来后,她发现自己彻底错了,这个孩子完全是她一个人的孩子。
想到这里,钟玲心里泛起来一点苦涩。
就听台上的小华开口道:“诸位领导、同事,大家上午好,我很荣幸代表食品厂的工程师站在这里发言,关于五一劳动节,它不仅是一个纪念日,更是一个提醒我们尊重劳动、珍惜劳动成果的日子……”
底下宋霖和范泽雅道:“小华姐真是励志,杨厂长不说,我都不知道小华姐一开始是从车间工人做起的。”
范泽雅笑道:“是吧?不然怎么说值得大家学习呢?小华这一路,没有毅力和信念是坚持不下去的。”
许是这话引起了范泽雅的一点感触,又补充了一句道:“特别是正值婚龄的女同志,要结婚,要操持家务,养儿育女,留给自己的时间本就不是很多。”
隔了一会儿,宋霖问道:“范姐,他们说小华姐要升副主任了,这是真的吧?”
范泽雅点头,“杨厂长已经批了,估计过了五一,就会通知到咱们科室来。”
宋霖道:“那工资可得涨不少,我听说小华姐的爱人是下头利县石油厂的工人?”他的语气有一点轻蔑。
范泽雅转头望着他道:“你没见过徐同志吧?但凡见过的人,没有不夸小华眼光好的。”
宋霖有些错愕,“怎么会?要是和小华姐一样优秀,也不会一直在利县待着吧?”他想,大概是小华姐当工人的时候谈的对象,这些年小华姐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她的爱人却停步不前。
范泽雅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下,又想到这是小华的私事,小华不一定愿意单位里同事知道,笑了笑,没说话。
这时候,小华发言结束,范泽雅忙提醒宋霖鼓掌,转头刚好瞥见钟玲,钟玲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一回头就对上了范泽雅的目光,笑着点了点头。
范泽雅没理会,很快收回了视线。
钟玲脸色立即涨得紫红,紧紧抿了下唇,她被举报作风问题后,就由技术员岗调到了车间工人岗,这厂里许多人都瞧不上她,仿佛她是什么病菌一样。
等大会结束,范泽雅站在出口处等小华一起回办公室,没一会儿,就见小华和张松山边聊边朝出口处过来,笑着喊了一声:“小华,张科长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和你说?”
张松山笑道:“是,这次五一劳动节劳模代表都有一个暖水壶,我让小华一会儿去我们科室领呢!”
范泽雅笑道:“我还以为是小华升职的事呢!”
钟玲跟着人群走过来,听到了这么一句,微微屏住了呼吸,抬眼朝左前方的许小华看了过去。工艺科的副主任乔斌前些时候调到了工业局去,许小华如果升职,补的肯定是他的位置。
先前大家都在猜,谁能补到这个位置上来?
候选人都是和老黎年纪差不多大的工程师,万没有想到,这个位置会给许小华。
她正想着,是不是听错了,就听到张松山道:“哦,范姐也听说了吗?小华工作调动的事,厂长已经批下来了,今天劳动节,活动比较多,明天就会将新的聘书给小华送去。”
钟玲不由睁大了眼,心里又是羡慕又是苦涩。
她当初一心想靠男人改变命运,千挑万选选了黎先诚,十年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自己声名狼藉不说,还多了一个小娃娃跟在她身边受罪。
反观许小华呢,确实如她自己所说的,凭她自己在单位站稳了脚跟,跻身工程师的行列不说,还成了工艺科的副主任。
许小华今年也不过才29岁,她的未来大有可为。
小华心里倒没多想,她从京市回来的时候,华工就和她透过气,说乔斌主任走后,这个位置会给到她这边。
从单位出来后,径直去副食品店买了一盒桃酥带回家。
刚到家,就听到女儿喊道:“妈妈,妈妈,我要跟着太太和婆婆去京市,太太说,我们那的家好大,是不是真的啊?”
小华以为女儿瞎说的,笑道:“小星星,我们现在不回京市,明年再看看好不好?”
小星星有些茫然地看向了太太,喊了一声,“太太,我妈妈说我们不回去。”
沈凤仪没说什么,进屋把早上收到的那封信拿了出来,递给小华道:“你看看,你那不争气的大伯,不想活了。”
小华把信看完,想了一会道:“奶奶,你先别着急,伯母既然选择写信过来,而不是打电话或者拍电报,说明这事还没到千钧一刻的时候,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儿,让大伯有了心结。”小华猜测,大伯大概受了什么刺激,想法有些钻牛角尖。
奶奶如果回去,怕是短时间内不好回来。
沈凤仪想想也是,和孙女道:“小华,你妈妈说请几天假,陪我回去一趟,我俩不放心小星星,想一块儿带着去,你看可以吗?”
小华问女儿道:“小星星,你想跟太太和婆婆一起去吗?”
小星星点头,“妈妈,我还想去看看小舅舅、小龙哥哥和小虎弟弟。”
小华心里还是舍不得,“小星星,去京市要坐特别久的火车,你可以吗?”
小星星一个劲地嚷着要和婆婆、太太去。
沈凤仪道:“你放心,这个孩子跟在我身边,我是不会交给旁人看着的,除了你妈妈,我谁都不放心。”又道:“你工作忙,不可能整天陪在孩子身边,交给旁人,你自己也不放心,我这一去,至多十天,肯定就回来。”
如果十天,儿子还不能转过弯来,她也不想管了。
小华道:“奶奶,那我这就去给你和妈妈买票,要哪天的?”
沈凤仪道:“明天上午的吧!”
这一晚上,小华望着女儿熟睡的小脸,都没舍得阖眼,第二天早上起来,眼下就有些乌黑,秦羽看到了,笑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十天后,要是奶奶不回来,我就带着小星星回来。”
小华这时候才想起来,还没把家里房子被占的事,和她们说,简略提了两句,让妈妈心里有数。
秦羽道:“好,我知道了,我先前还奇怪来着,怎么那一条街,就咱们家房子没被占?”接着又道:“这次回去,也不单纯是陪你奶奶,是我自己也想回去看看,我来这边都有十年了,也不知道京市那边,现在是什么样子?”
上午十点,小华在车站送别了奶奶、妈妈和女儿,小星星临上火车之前,抱着妈妈的脖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着道:“妈妈,你不要想我,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话还没说完,小华的眼泪都要掉下来,强忍着,应道:“好,小星星要听婆婆和太太的话。”
小星星小大人一样地道:“妈妈,我知道的。”
等火车开走了,小华在站台上,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心里好像有一根线,和她的女儿绑在了一块一样,隐隐牵动着。
火车上的小星星,等看不到妈妈了,也眼泪汪汪起来,问婆婆道:“婆婆,我们哪天能回来啊?我想妈妈了。”
秦羽有些苦笑不得地道:“这么快就想妈妈了?不是说好了,要去京市看小南瓜舅舅、小龙和小虎的吗?”
“那我们看完小南瓜叔叔他们,就立刻回来。”
秦羽笑着应道:“好!”
小星星又问道:“那今天晚上可以回来吗?我现在就想妈妈了……”
沈凤仪摸着孩子的头,轻声哄道:“快了,太太和婆婆很快就带小星星回来了。”
小星星哭了一会儿,就睡着了,沈凤仪和儿媳道:“这孩子还没有离家的概念,这会儿真看不到妈妈了,才着急了。”
秦羽有些心疼地道:“孩子都念妈妈,”又把家里房子被占的事,和婆婆说了两句。
沈凤仪不以为意地道:“现在能保住命都不错了,这些事也考虑不到了。”
5月3日上午十点多,三个人到了京市火车站,小星星一下火车,精神又好了起来,东瞧西看的,等到了白云胡同,沈凤仪和秦羽心里都颇有感慨。
沈凤仪道:“真像做梦一样,转眼间,又过去十年了。”
秦羽叹道:“可不是嘛!”
正说着,有个小男孩背着书包回来,瞧了瞧她们,问道:“你们找谁?”
沈凤仪笑道:“我们不找谁,我们回自己家。”
小男孩狐疑地瞧了他们一眼,背着书包快速地往家跑了。
秦羽笑道:“妈,这是把我们当坏人了呢!”话音刚落,就见那个小男孩站在了自家门口,忙喊了一声:“妈,那就是小南瓜吧?”
小星星立即大声喊起来,“小南瓜舅舅,我是小星星,小南瓜舅舅!”
小南瓜甩了书包,立即又跑了过来,“小星星?你怎么来了?”
屋子里的童辛楠听见声音,开了门出来看,就看到了婆婆和弟媳,带着一个小女娃走在胡同里,忍着眼泪喊了声:“妈,小羽,你们回来了!”
等进了屋子,沈凤仪就问大儿媳道:“辛楠,怀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童辛楠让小南瓜带小星星去院子里玩,然后才道:“还是为着小南瓜,这孩子在学校里被人欺负,说他是‘黑`五类’的孩子,大家都不和他玩儿,有些调皮的,放学了还逮着小南瓜欺负,把他往泥坑里拖,有次怀安去接孩子看到了,回来后,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
童辛楠说完,又站起来道:“妈,你们还没吃吧?我先给你们盛点吃的。”
沈凤仪想说不饿,又想到小星星还饿着呢,问儿媳道:“有鸡蛋吗?我给小星星蒸个蛋吧,这孩子在火车上都没怎么吃东西。”
“有,妈你休息会,我去做。”
她转身去厨房里忙活,秦羽也跟着去,问道:“嫂子,什么时候的事啊,你怎么不早说?”
童辛楠道:“三月份的事,你们也忙,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想麻烦你们跑一趟,妈妈年纪这么大了。”
“大哥现在呢?”
童辛楠回道:“我劝了劝,去上班了,哎,晚上回来,你们一看就知道了。”
秦羽又问道:“你和许呦呦说了没?大哥一向疼她。”
傍晚的时候,秦羽正带着孩子在屋里读书,听到院门有动静,朝外头看了一眼,起初以为是占了房子的那人回来了,等见他朝这边走来,才反应过来,这人是许怀安,惊得瞪大了眼睛,许怀安瘦得简直脱了形。
这时候才真理解,为什么大嫂会寄来那么一封信。
沈凤仪本来心里还对儿子有些心结,看到他成了这个样子,当场就眼泪纵横,问道:“你妈妈还在呢,你怎么就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儿?”
许怀安压根没想到母亲会回来,呆立在那儿,微微哽咽着喊了一声:“妈!”
沈凤仪拿着帕子擦了眼泪,让儿子跟她进了屋,问道:“好好的,怎么就不想活了?辛楠说你是为着小南瓜受委屈的事,我想你这么大年纪的人了,当不至于如此。”
许怀安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妈,我就是觉得,我这辈子白活了,让母亲伤心,和兄弟离心,最后连幼子也护不住。”
沈凤仪道:“我就和你说一条,小南瓜是你亲子,是你和辛楠生的,你们既然把他生下来了,就有义务照顾好他,你想得轻松,不活了,你一了百了了,小南瓜怎么办呢?他还这么小,他上哪儿去找爸爸?”
许怀安红着眼眶,“妈!”
沈凤仪摆摆手道:“不是哭的时候,人家欺负小南瓜,我们首先得想法子给孩子解决了,小孩子的事,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就用小孩子的方法解决,不就是打架吗?”
当即就让儿子一个人在屋子里反省,自己带着小星星出去串门找人了。
童辛楠看着婆婆雷厉风行的,含着眼泪和秦羽道:“还好你们回来了,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劝也劝不进去,我就想着,得妈妈回来骂他了。”
秦羽问道:“你和许呦呦说没?”
童辛楠点头,“说了,也回来一趟,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不知道触到了哪儿的伤心事,最后哭着跑走的,我就不想再喊她了,免得让怀安越发往牛角尖里钻。”
秦羽听了, 都不由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她复婚的事,是不是还没有动静?”
童辛楠摇头, “没有,听她说,是和吴庆军闹了点意见, 我估摸着, 还是会复婚的吧, 她还挺惦记两个孩子的。”
说到这里,童辛楠又有些歉意地道:“小羽, 这回真是麻烦你和妈妈了, 这么远,还让你们回来一趟,连累小星星都要离开妈妈。”
秦羽道:“没事,我有十年没回来了, 也想回来看看。”
接着问起占了她们家房子, 还在院子里搭了一个窝棚的小夫妻俩来。
童辛楠道:“我们不怎么搭话,也说不上好相处不好相处的,”顿了下,叹道:“小羽,我和你说实话,这些年, 我不敢和人起冲突, 他们过分些, 我也只能避让。有时候我也能理解怀安, 好像这场革命一来,我们天然就低了人家一等一样, 他是积累了太多情绪了,自个已经没法消化。”
妯娌俩正聊着,沈凤仪就带着小星星和小南瓜回来了,一进来就和大儿媳道:“我和胡同里好几家都说好了,让他们帮我们小南瓜打一场架。”
小南瓜的脸红红的,眼睛亮亮的,显然对奶奶说的这件事很是期待。
童辛楠有些担忧地道:“妈妈,要是闹太大了,那些孩子的爸妈会不会举报我们家啊?”她家是黑`五类家庭,遇到事情,即便她家有理,闹起来也是没理的那个。
小南瓜有一次放学回来,蔫蔫地问她,“妈妈,他们说爸爸需要接受改造,我也需要接受改造,因为我是坏种的崽子,我身上的血也是罪恶的,妈妈,我爸爸不是坏人对不对?”
她当时心都要碎了,却不敢找那些小孩理论,只能告诉小南瓜,他们没有错,他的爸爸不是坏人。
现在听婆婆说,还要打架,心里不觉就紧张起来。
沈凤仪摆手道:“你放心,我都说了,扯不到我们小南瓜身上来。”
沈凤仪又进屋找长子道:“这件事情,我给你解决了,你自个也要打起精神来,日子是难过了些,但华国不是你一个‘黑`五类’,你至少还有妻有子,有我这个快八十岁还给你操心的母亲。”
说到这里,沈凤仪吁了口气,缓声道:“你要真是没想头了,要的不是你自己的命,是我这个老婆子的命。”
许怀安倏然抬头,喊了一声:“妈!”
沈凤仪握着儿子的手,轻声道:“答应妈妈,好好生活。”这句话说完,老太太的眼里也噙了泪,她这一路风风火火地回来给儿子解决问题,一点情绪都没有露,直到这时候,握着儿子的手,心里才有一阵阵地后怕起来。
这个儿子,她埋怨归埋怨,生气归生气,到底是曾经带给她无限期待和幸福的长子,要是真走到了末路,她想想心口都发颤。
许怀安也被母亲的情绪感染,温热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妈,儿子现在觉得,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就是没有好好孝顺你老人家,为着不相干的人,让你生气、失望。”
沈凤仪摆摆手,“牙齿还有磕到舌头的时候,更何况你是一个人,不可能事事都能顺我的意,怀安,那些都不重要了,你看到小星星没,是不是和小华小时候长得很像?这也是你外孙女。”
许怀安点头,“是,和小华小时候很像,笑起来还有两个小梨涡,让人看了心都要化掉。”
沈凤仪道:“怀安,往前看,活着就还有希望,苦难的日子总能熬过去的。”
许怀安应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沈凤仪就给孙子书包里装了一些糖果,叮嘱他道:“今天你的任务就是护好这个书包,等吴亚军他们把那些混子娃打得哇哇哭了,你就当着他们的面,把这包糖果分给吴亚军他们。”
小南瓜点头。
小星星仰着头道:“太太,我能去看看吗?”
沈凤仪摇头道:“你太小了,还不能给你小舅舅帮忙,等我们小星星再大一点。”
小星星牵着太太的手,恳求道:“太太,我想去学校玩。”
小南瓜红着脸,轻声道:“小星星,舅舅现在还不能保护你,等舅舅可以保护你了,一定带你去学校玩。”
小星星伸出了小手,“小舅舅,那我们拉钩。”拉好钩以后,小星星又道:“小舅舅,你不要怕,我们回来了,我们会保护你的,他们要是再欺负你,太太就去胡同里给你喊人报仇。”
说着,还捏紧了小拳头。
小南瓜的脸红得发烫,这件事他本来不想让爸妈知道,3月25日那天,他回来的晚些,爸爸就去找他,没想到就看到他被同学们往泥坑里拖,他们人多,他一个人反抗不了。
爸爸来了,大喊了一声,但是那些人一点都不怕,说爸爸是黑分子,也是要被批判的,爸爸没有理他们,把他从泥坑里拉了起来。
那些人就一直追着他们扔石子,爸爸把他护到了怀里。
从那天以后,他就发现爸爸开始有些不对劲,经常走神,白发越来越多,还和妈妈说,让他不要去上学了。
秦羽见孩子低着头,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脸,“小南瓜,打不过他们不是你的错,你还是个小朋友,本来就需要大人的保护。”
沈凤仪也叮嘱孙子道:“以前你爸妈不好出头,现在奶奶回来了,这条胡同里都是咱们老邻居,这次哥哥姐姐们要是不能把他们打趴下,奶奶就给你找胡同里的叔叔婶婶帮忙,你胆子大点,要想别人不欺负你,你自个就得先立起来,知道吧?”
小南瓜红着眼睛道:“奶奶,婶婶,我知道。”
说完,就背着沉甸甸的小书包,上学去了。
小星星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忧地问道:“太太,我们要不要悄悄跟着小舅舅啊?他就比我大一点点。”
沈凤仪笑道:“没事,没事,胡同里好多哥哥姐姐给他帮忙,他今天肯定打胜仗回来。”
傍晚,许怀安不放心,还是偷偷去学校接儿子,在学校附近的一个胡同口,就看到吴向前家的小儿子带着胡同里的大娃娃们,把那几个欺负小南瓜的崽子,一个个踹到了泥坑里,还按着头让他们道歉。
许怀安看了几眼,没再上前,转身走了。
他想,或许真像妈妈说的,是他心理负担过重,将事情想得复杂了些。
许怀安转身到国营饭店买了半只烤鸭,想了想,又去副食品店给孩子们买了半斤桃酥,回家的时候,就看到母亲带着小星星在胡同口等着,小星星看到他,又蹦又跳,喊着“大外公!”
许怀安站在那里,望着身高已有一米左右的小娃娃,眼前的娃娃似乎和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小娃娃重合。
四五岁的小侄女,常常也是由奶奶牵着,站在那里等他们回家,他想,他这条命,是由家人救的。
沈凤仪看了眼他买的东西,心里知道,儿子这一关是过去了。
1976年10月1日,小华在家里给女儿讲故事,徐庆元问她道:“小华,今天要不要带小星星去外面公园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