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野视野已经陷入了一片血雾。
就在这时候,顾阿福脸上狰狞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许野身上拽开,蹬着腿,迅速倒退。
许野脱离钳制,拼了命的喘气,抬头看去——
是杭攸宁,她顶着满头的血,用一把剑扼住顾阿福的脖颈,拖着他后退,然后一个翻身,将他整个人甩在地上。
暴雨初霁,月光如洗,她的脚踩在顾阿福胸口,手里长剑雪亮——公园大爷健身用的那种,没开过刃的宝剑。
此情此景,杭攸宁想说点什么大义凛然的词,比如代表人民枪毙你之类的,可是一时间什么都想不出来。
只有恶狠狠的吼最生气的点:“你不许那么叫我姐!”
顾阿福这一跤摔得不轻,他踉跄着起身,想要继续攻击杭攸宁,可是她太快了,身形闪躲快得几乎产生残影,无论他怎么努力,也碰不到她分毫。
而与此同时,她手里的那把没开刃的剑,却如同一只极细极痛的戒鞭,步步打在他的要害上。
终于,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顾阿福跪坐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只能发出哀嚎声。
许野目瞪口呆,回过神来之后,赶紧撕下衣服,将顾阿福的手脚反绑。
“宁宁——”他回过头,想问什么,却发现杭攸宁在抹眼泪。
大概刚才大概是因为肾上腺素狂飙,现在卸掉力气,她才觉察出疼和害怕,坐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抖。
“怎么了?”许野爬过去,她把头埋在他胸口,先是啜泣,最后崩溃得哭嚎起来。
许野心疼又不合时宜的觉得好笑:“你把人都打成猪头了,你哭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今晚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像一个噩梦,她必须靠哭泣来发泄此刻的恐惧
“我很怕。”她说:“我怕得握不住剑。”
她练了这么多年武,实战经验接近零,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单挑一个成年的男性。
这时候,前面有无数道手电筒的光芒映亮了旷野。。
是纪小北、陆阿姨,后面是许队长,慌里慌张的往这边赶。
“杭攸宁!你没事吧!”
许队长和余警官来的那一天夜里,时针指向十二点的时候。
杭攸宁突然从病床上坐起来,她说:“妈,我病好了,咱们回家吧。”
张淑芬当然不同意,压低了声音骂人:“大晚上你发什么神经,要回也是明天打完吊瓶回去啊!”
杭攸宁满头是汗,她小声说:“我得去找许野……我怕来不及。”
张淑芬这一怒非同小可,也顾不上她生病,扯着她到走廊里:“我跟你说话你听不明白是吧!他有没有事跟你有啥关系啊?你能干啥啊?”
杭攸宁被念的头晕脑胀,她又开始怯懦了,是啊,她能干什么呢,她从小到大就没干成过一件事。
以及,她想起了白天余警官那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她的想法,真的是对的么?会不会这一切都是她胡思乱想?
“回去睡觉!”张淑芬看到自己成功镇压了女儿,就呵斥道:“你要敢去找她,就没我这个妈!”
杭攸宁被扯回去,她躺在床上,周围是此起彼伏的鼾声,张淑芬没舍得租床,就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眯着睡着了。
渐渐地,晨曦的光芒透进来,走廊里响起脚步声,和护士推车的声音。
张淑芬头一歪,打了个激灵醒过来,她发现杭攸宁的床上空无一人。
医院的大门一开,杭攸宁就跑了出去,此时,她已经坐上了去鸡鸣渡的公车。
她很少不听张淑芬的话,她心慌得像是在私奔。但有种奇异的东西支撑着她,她顾不上胆怯和自卑,她必须要要去验证自己的想法。
鸡鸣渡附近大家都在议论,昨天许队长带着人,在鸡鸣渡这一片里里外外的搜查,重点搜了顾阿福家。
杭攸宁只觉得一道雷在心头爆炸,她几乎站不稳。
许野,一定出事了。
所以他们才会反复问她,最后一次见许野是什么时候,才会根据她幼稚的推理,去搜查顾阿福家。
他们什么都没搜出来、
那么许野究竟在哪?
警察都想不到的事情,她怎么可能想到?
杭攸宁很想哭,但是她忍住了,。
就在这时候,顾阿福他妈推着他爸出来了,她佝偻着腰,身上一股馊味,老头半闭着眼睛,手里是一个破旧的收音机,里面放着新闻。
众人挤眉弄眼,不再搭腔,杭攸宁愣愣的看他们,跟自己擦肩而过。
她第一次,看清了他们的脸。
陆培英这两天脑子已经清醒了不少,小北松了口气,准备去上学。
他刚打开门,就看见杭攸宁等在门口。
杭攸宁天生了长了张讨人喜欢的脸,小北对她印象很好,忙问:“阿姐,有何事体?”
陆培英也站到门口,刚想寒暄两句,就看见这个脸色惨白的少女开口,道“我知道谁杀了小南。”
两人俱是一惊,陆培英愣在那里。
“我需要人帮我把他们揪出来。”杭攸宁低声说:“但可能会死。”
按照杭攸宁的安排,纪小北和陆培英一起演了一个丢上海牌手表的事情,他们并不知道为什么。
杭攸宁说,她就是要把众人都吸引到这片垃圾堆里附近,越多越好。
她成功了,这个没什么人来的地方,第一次如此嘈杂,所有人都在一心一意的翻找着。
只有杭攸宁,她用余光发现了顾阿福的妈妈,老太太躲躲闪闪,却始终监视着这边。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
藏着许野的地方有暴露的风险,凶手才会想着把他转移。
“为何你会觉得伊躲来在那里?”小北问。
杭攸宁答非所问,道:“因为他们一定是坏人。”
他们一定是坏人,警察在鸡鸣渡什么都没有搜到,只能说明他们没有把许野藏在家里。
许野一定在他们手里。
这附近人多眼杂,他们也不可能把一个成年男性给运出去,哪怕是切碎了……
一定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问题只是在哪里。
杭攸宁想到了小玉。
小镇上没有秘密,可就连街坊邻居都不知道小玉是顾家的孩子,那小玉是怎么长大的?
据周围的人回忆,小玉五六岁就在这边流浪,当时就痴痴傻傻,所有人都觉得她不是饿死就是被人打死,可她好好地长到了四十岁。
说明她的亲生父母,一直在暗中看顾她。
她日常住在垃圾棚里,如果顾母出来给她喂饭、照顾她,那么一定会被人看见。
但是没有人看见,也没人怀疑过她跟顾家有关系。
说明顾母从鸡鸣渡去垃圾棚,有一条不为人知的路。
“所以你是猜,有一条地道?”
杭攸宁想了一下,道:“不是地道,应该是一个储藏室或者避难所。”
“一来,那年月经常打仗,很多富户都会修个防空洞之类的东西,二来,过去兄妹乱伦应该是很大的事情,她出嫁前怀孕,生孩子,坐月子,总得有个地方……”
“也可能是去外地了呢?”
“不太可能,他们但凡能去外地,肯定不会留在这里生活。”
去了没人知道他们是兄妹的地方,一切都解决了,不用放养着女儿,也不用遭人白眼。
可是他们没路子,或者没胆量去。只能留在这里。
“既然警察搜过了,这个地下室的入口一定不在顾阿福的家里,我听说建国前顾家也住在这,院子很大,而药厂贴着鸡鸣渡建的,占了部分民宅,那么入口最可能的地方,就是药厂和鸡鸣渡这个交界的垃圾场。”
“许野如果还活着,一定关在那里。”
小北目瞪口呆的听着她的分析,就如同目睹一场精彩绝伦的戏法,揭秘时不过尔尔,可是当那个老太太真的打开地道的门,许野真的从里面出来,联防队真的捉住了凶手。
他还是觉得近乎魔幻,如堕梦中。
杭攸宁又被送回了医院。
她肺部感染,高烧还没退,又淋了雨,头上好大一道血口,进了医院就被直接拖进了抢救室。
雨一直下,从半夜下到清晨,哪怕在抢救室里也能听到如泣如诉的雨声,杭攸宁觉得自己飘在空中,又慢慢地下坠。
庆幸的是,顾阿福他爸那一锤子虽然下了死手,但最后一刻,她察觉到了耳边的风声,有一个顺势前扑的动作,因此没有造成颅骨骨折,只是脑震荡,外加一道很长的伤口。
饶是如此,她一直到第二天傍晚才醒转过来。
单人病房,夕阳正透过满枝绿叶打在白墙上,一个女人正影影绰绰的在眼前忙碌着。
杭攸宁翕动着干涩的嘴唇,半天才发出声音来:“妈,我想喝水。”
女人回过头,惊喜道:“小囡你醒了!小北,快去寻大夫!”
一个男声应了一声,随后就是开门关门的动静,过了一会,医生带着一群乌压压的一群人赶来做检查。
她帮忙抓捕到了重大嫌犯,又重伤晕倒,是警察亲自把她送进医院。
许野伤得比她重,住到了别的病房,但并没有生命危险。
而张淑芬来过了,气得嗷嗷哭,死命拍着担架上的杭攸宁:“你犯贱你!我都告诉你别去找他别去找他!非和他掺和!”
警察把她拉开,呵斥了一顿,她才瘫倒在地上。
但等杭攸宁出了手术室,她早走了。
“阿宁姆妈开店,不好没人,看你无事体就先回去了,没事,阿姨搭小北陪你”。”陆培英道。
杭攸宁舒了一口气,她记得张淑芬说过,她要敢去就不认她这个女儿,她倒不担心张淑芬说到做到。
她怕张淑芬打死她。
医生检查完,说她得再住个一礼拜观察,最近得多补充营养。
等医生走后,陆培英一边往外掏饭盒,一边道:“市里吃饭费铜钿,还烧得煞煞咸,后卯阿姨自家烧好送过来。”
蒋家里距离市医院还挺远的,一来一回半天就没了,杭攸宁有点不好意思,道:“不用阿姨,我姑姑和姐姐都在城里……”
“伊拉多忙啊,我也没事体。”她一遍忙活一边低声道:“阿姨要多谢你,把那一家畜生扣牢。如果不是你……我的囡多可怜……”
杭攸宁不知道说什么,她这辈子从来没被谁这么表扬过,条件反射的想挠头,却发现头上绑了厚厚的纱布。
小北道:“姆妈,让阿姐吃饭吧!”
“对对对,你看合不合你胃口。”
小桌子摆的满满当当,是笋干火腿鸭汤、霉菜扣肉、肉饼蒸蛋、雪菜笋丝炒蚕豆,还有一小碟剥好的核桃。
杭攸宁很没出息的开始咽口水,陆阿姨给她盛了汤,她就开始吃。
东北菜固然很好吃,但江南菜自有一种清爽甘美的味道,她也爱吃,她就没有不爱吃的东西。
陆阿姨看到杭攸宁的吃相很高兴,说:“阿姨手艺好伐?明朝杀条鱼给你吃吃。”
杭攸宁知道,陆阿姨平日里是人家少给一根菜叶子,也能跟人吵上一下午的人,张淑芬也这样。
寡妇带着孩子,总得又泼又抠才能活下去。
此时此刻这病号饭,是真情实感、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的感激。
因此杭攸宁吃得很香,很满足,很珍惜。
杭攸宁估摸着,张淑芬晚上应该就来了,所以吃过饭,就让陆阿姨和小北回去了,小北还得上学呢。
但是张淑芬没来,杭雅菲也没来。
她头很痛,打点滴换药还得自己去叫护士,好不容易打完了最后一瓶药。她想去看看许野。
护士说不知道许野住哪个病房,她只能自己挨个病房看。
病房有的人没睡,人看到她顶着满头绷带一脸懵,有的睡了,黑漆漆的,她像个贼一样扒着门看。
但整个楼层都找了,就是没有看到许野。
她开始有点慌,她记得许野出来,还能抱她,但万一伤口感染了呢……万一那是回光返照呢……呸呸呸。
“小野哥……”她急出了泪水,一边挨个看着,一边小声叫着。
有一个房间亮着台灯,昏昏暗暗,她从门缝里看过去,看到一个女人坐在床边,看着病床上的病人,女人头发蓬乱,穿着一件不合身的蓝点衬衫。
听到声音,女人转过头来……有点眼熟?
“妈?”
张淑芬快步走过来,见到她就小声骂道:“你顶着满头绷带乱跑什么劲儿!”
“我想看看小野哥……“
“有什么可看的,他来看你了么?”她没好气儿的说,关上门,道:“别看了,他睡了。”
杭攸宁才意识到,许野就在里面。
她问:“他好点了么?”
“没死呢。”
杭攸宁闭上嘴,张淑芬扶住她,慢慢的带着她走回去。
回了病房,张淑芬打了热水,给杭攸宁换衣服、擦身、洗漱、还给她洗脚,一边洗一边骂人:“你看你这脚,黑锅底啥样你啥样。”
杭攸宁不敢吱声,确实,晚上跑的鞋子都掉了,好难看。
张淑芬道:“晚上吃啥了?”
杭攸宁报了遍菜名,张淑芬道:“还行,算是有良心。”
杭攸宁这才反应过来,张淑芬早来了,但就是要让陆阿姨给她做饭吃。
“你咋这样呢……”
杭攸宁嘟嘟囔囔地吐槽她妈,但不敢太大声。
张淑芬用力搓揉着杭攸宁的脚丫,突然道:“我问你一个事。”
“你说”
“你是不是喜欢许野?”
苍天在上,五雷轰顶,杭攸宁差点从床上蹦起来:“我我我我我没有!”
张淑芬抬头审视着她,继续逼问:“他有没有摸你?”
“啥?”
“动手动脚。”张淑芬在她胸上摸了一下,又指了指她下身,道:“还有这里。”
她手上水淋淋的,抓出一个手印来,杭攸宁涨红了脸,尖叫道:“没有没有没有!”
“你小点声!没有就没有,叫什么!”张淑芬呵斥道:“睡觉!”
她出去倒水了,杭攸宁一个人满脸通红坐在那里,她感觉到愤怒又羞耻,同时又有一种巨大的委屈,小时候他妈把她写的日记拿来看玩笑,她也有这种感觉。
张淑芬很快睡着了,杭攸宁偷偷哭了一会,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但她就是想哭。
第二天,天刚亮,杭雅菲来了,和张淑芬一起坐在床边等她醒。
杭攸宁一醒,她就说:“快点洗脸,我带你去做个检查。”
杭攸宁都蒙了:“做什么检查啊?”
张淑芬呵斥道:“让你做就做,哪那么多废话!”
杭雅菲瞪了张淑芬一眼,很温和的对杭攸宁道:“做完姐给你买个巧克力吃。”
……太奇怪了,杭雅菲现在一看就是满肚子火气,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忍着,还哄她。
杭雅菲从来不忍,除了特别心虚的时候。
不过杭攸宁没想那么多,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巧克力吸引走了。
杭雅菲借了个轮椅,和张淑芬一起推着她,到了一个门诊,杭雅菲好像跟那个大夫认识,先进去说了一会,然后掀起门帘招手。
张淑芬连忙推着杭雅菲进去,里面是一张蓝色的检查床,床上铺了一层垫子,金属器械像是一只怪兽,趴在那里。
“躺上去吧。”大夫说。
杭攸宁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她转头问张淑芬:“检查什么啊!我伤的是头,来妇科检查什么啊?”
张淑芬咬牙切齿的小声道:“快点上去,别不识好歹,托你姑姑好不容易找的关系!”
杭攸宁很少忤逆张淑芬,但她此刻实在觉得荒谬:“到底査什么啊?我不想查!”
大夫冷冷地侧头看向杭雅菲:“到底查不查?”
“查。”
杭雅菲深吸了一口气,对杭攸宁说:“检查一下你那个……处女膜是不是完整,万一许野欺负过你了,我们得早做打算!”
仿佛一道雷鸣在耳边炸响,杭攸宁半边身子都木了,她不可置信看着杭雅菲,就像从来没有认识过她一样。
张淑芬在一旁压低了嗓子道:“许队长赶去的时候,许野和你抱在一起,衣服没穿好,咱们那边都传开了!你以后怎么嫁人呢……”
“可是没有,我们……我真的没有……”杭攸宁想叫,想吼,可是她喉头涌上巨大的哽咽,她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姐知道你不会,但万一……许野是个强奸犯,是人渣!”杭雅菲低声道:“必须得早做检查,有什么脏病咱们及时补救。”
“我真的没有!”杭攸宁低吼出声,她真的很绝望,想挣扎,但是头晕目眩,她根本就挣扎不过这两个人。
她差点死了,没人问。
她的眼睛,第一次抓到了犯人,救了人,她第一次靠自己的能力,做成了一件事,没有人关心。
那么多那么多想要分享的,她的推理、她的武术,她险些丧命的瞬间,没人要听。
冰冷的器械,分开杭攸宁的腿,她一直在哭,可是没人在乎,她们都在紧张的等待那个结果。
“处女膜完整,没有进行过性生活。”
杭雅菲去上班了,说下班把巧克力带回来。
张淑芬推着杭攸宁往回走,絮絮叨叨的说,以后让她离许野远点,尤其不能单独相处,这种街溜子早晚搞出事了……
谁也没想到,病房里已经都是人。
有许队长,有余警官,小北和陆阿姨,也有几个面生的、穿着制服的警察,还有许野,他也包着头,穿着病号服,面色惨白。
许队长迎上来,道:“你怎么才回来,领导们都等急了。”
张淑芬表情不善,道:“做检查去了,有啥事?”
余警官倒是挺和善的,道:“上次没方便自我介绍,您好,我叫余铁雄,是市公安局的副局长,今天代表市局,过来感谢这位小同志为‘527’案件做出的贡献。”
张淑芬和杭攸宁都惊到了,尤其是杭攸宁,她想到了余警官是个领导,但没想到级别这么高。
余警官逐次介绍了屋里的警察,最后指着许野,面上带着几分骄傲,道:“最后呢,郑重介绍一下,这位是许警官,是省厅刑事侦查处来的高材生。”
第一个故事:
许队长说:“我一看就知道,是那群外地破脚骨做的事体,伊是畜生,太残忍了。”
蒋家里像所有的江南小镇一样,安静恬谧,不算特别富足,但有田有地,还有三个工厂,大家伙日子都过得去。
十几年,连贼都没出几个。
但随着那群外地人跑来,咄咄怪事是一桩又一桩,今朝李家的鸡没了,明朝赵家的媳妇轧上姘头,后日又有女工跑过来,说有流氓偷看伊洗澡。
早晚要出大事体。
陆培英哭哭啼啼的跑来告状那天,他的眼角一直跳,跳得人心慌慌。
陆培英说:“许队长,我个小囡上日子九点落夜班,如今还没到家。”
许队长喝了口茶稳稳神,道:“这个……年轻人,兴许耍朋友去了。”
陆培英不高兴:“许队长,勿可乱话三千,谁不知道我们家小南顶乖。”
许队长眼睛七上八下的,敷衍道:“好来好来,个么我们去寻。”
茶水也不喝了,报纸也看不成了,去小南的下班路上挨个人家问,有没有见过这小囡,找到第三天,突然有人跑来喊:“许队长,人找到了!”
那声音并不清亮,反而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恐慌。
许队长也算护一方平安许多年,头一回看到尸体,被泡得白潦潦的,空空洞洞的眼睛,就瞪着老天。
腰上好似缠着几根很粗的绳子,不对头!那不是绳子,那是七横八竖的刀伤,从小腹一直砍到下体,血肉模糊。
许队长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开始吐出许多酸水来。
那女孩子他见过的,只是对不上名字,个子高挑,脸蛋带点红晕,说话前先带了三份笑。
许队长认为是情杀。
他排查过女孩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对她有好感的青壮年男性,并不老少,有同厂的工人,有中学同学,鸡鸣渡的阿毛还给她写过流氓诗。
按理说她也不是那么惊天动地的漂亮,小卖部家的女儿那才像大明星呢!但是人家不理人。
纪小南就不清爽多了,谁同她打招呼,伊都笑眯眯的。有小伙子爱上了她。她却又说:“您挺好的,但是我这两年,要努力工作。”
缱煞煞的
形容举止轻佻
,也不把话说死!
许队长认为,就是这态度害了她。
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是废弃的药厂,白天都没有什么人来。
半夜,她跟着一个男的过来了,那肯定跟人家关系匪浅。
许队长的故事是这样的:“受害人跟多个男性保持暧昧关系,其中一个将她约在废弃的药厂,这个男青冲动想要跟她发生关系,被她拒绝后恼羞成怒,然后失手杀人。”
第二个故事。
杀人案件地方联防队是没能力处理的,市局的人很快到了。
居然是余局长亲自带队,刑侦人员重新做了尸检,然后开始研究资料,组织开会。
余局长身边坐着一个年轻警察。
他瘦高,极白,带着一副金丝眼镜,文质彬彬的,像个香港人。
然而一开口,一股大碴子味。
他说:“这思路不对啊。”
余局长看他的目光带点欣赏,就像是看自己考了一百分的儿子,余局长说:“小许,你说说看。”
许队长还以为叫自己,吓了一跳。
而这个叫许野的年轻警察站起身,道:“我觉得凶手很可能是一名女性。”
这话一出口,众人哗然,调查方向一直是强奸杀人,这是从基本上给否定了。
许队长急了,道:“乱话三千,哪个可能是女的!我们调查了多长辰光!”
许野勾起嘴角,笑了一下,道:“您这边的调查就跟一加一等于二一样,不能说不对,但一点用都没有。”
许队长涨红了脸,在心里暗骂小白脸没分寸。
余警官斥道:“小许!”
许野道:“尸体赤裸,创口多达二十七个,多集中在女性部位,有很强的情绪和欲望宣泄的感情因素体现,但受害人体内,却没有检查出凶手的体液。”
在场的警察,多是常年处理乡间琐事,甚至有人认识小南,听到有人把一个熟悉的女孩子,纯粹的当成一件器物来说,还是忍不住脸色煞白。
但许野神色如常,对于专业的刑侦人员来说,尸体就是答案,伤痕意味着证据。
有人道:“有可能凶手在强迫过程中发现被害人已经死了,就没有继续……”
许野道:“变态犯罪者行为模式,一是,进行强迫性行为获得快感,二是通过凌虐受害者获得快感,这一般会在受害者生前进行。”
“这就是这具尸体的矛盾之处。”
许野拿出一张放大的图片,是受害人的淤紫的后脑,他道:“被害人真正的致命伤在这里,他是偷袭伤人,多次击打导致的颅骨粉碎性骨折,他并没有打算留活口。”
“如果是男性,通常都会自信对受害人有掌控力,但凶手选择迅速杀人,然后进行泄愤行为,我猜测,是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掌控被害人。”
许队长还在说:“我不信,女的怎么可能,也没有力气呀……”
许野没有理他道:“皮下出血的方向是重端向轻端,伤口形态明显能看出力方向是由下至上,凶手比被害人矮。”
许队长冷哼一声,道:“小南有一米七三……好多男的都比她矮!”
许野道:“还有,被害人下夜班是九点半,案发时是十点半左右,跟并不熟悉的成年男性,在这个时间点,来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不符合常理。但如果对方是个女性,就情有可原了……”
下雨,深夜,一个毫无危险性的女性,对纪小南提出自己需要帮助,才会让她不设防。
“那女性为什么会杀她呢?作案动机是什么?”
许野道:“可能是情感纠葛,也可能是常人无法理解的动机”
他的故事是这样的:
凶手是一个反社会人格的变态,性别为女。
很可能是因为情感纠葛,她对受害人产生了嫉妒的情绪,于是她尾随对方达到一年之久,终于决定杀人。
那天下了雨,受害人走到了偏僻药厂附近时,她装作要说话之类的,猝不及防的偷袭杀人,并且开始用尸体泄愤。
并且,这个人不是第一次犯案,她具有很强大的反侦察能力,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证据。
以及,她随时有可能再次犯罪。
许野道:“她们必然有一个交集,这个交集应该是一个男性。”
这很难查,受害人并没有男朋友,喜欢她的男性只要没有表示出来,谁又能知道呢?
而喜欢这个男性的女人,就更难查清楚了。
事情一度陷入了僵局。
第三个故事
余警官在医院问杭攸宁:“你怎么看这两个故事?”
杭攸宁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想,如果你们不是对女孩子有这么多误解的话,案子早破了。
但她不敢说,只能说:“我猜,小南跟那些男的保持良好的关系,不是因为她……很享受,是因为她是寡妇的女儿。”
只有身处其中才知道,寡妇无论多么正派泼辣,永远是人们心中意淫的对象,连带她的孩子,也活在战战兢兢的恐慌之中。
杭雅菲之所以可以不理人,是因为她一早就上了大学,而真正作为“寡妇女儿”长大的人才会知道,
不敢得罪人和人,小心的跟那些豺狼虎豹斡旋,已经成了本能。
杭攸宁继续道:“第二个没什么不对……但是为什么变态女性杀人,一定是为了男的?是有这样的,但不是一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