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夫妻重生后by起跃
起跃  发于:2024年08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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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谁能替谁撑腰?
指望别人,只会让自己失望,失望多了,便会陷入败地,日子一久,人也就没了。
上辈子,他连自己都护不住。
半个时辰后,马车停在晏府门口。
白明霁下车,跟上前面那人的脚步,本想道一声感谢,奈何那人如同被鬼追,没给她说话的机会。
到了房门前,才停了脚步,回头望过来,也没看她的脸,视线抬起落在了头顶上方的灯笼上,“早些歇息,我去书房,有些事务要处理。”
白明霁点头。
人走了,方才松一口气,两人见了三回,没有一回愉快,暂且先分开,适应一段日子也好。
进屋后,金秋姑姑瞧见她肿起来的半边脸,一声惊呼,“老天爷,这是谁……”
素商一脸愤慨,说了原委。
金秋姑姑听得心下泛酸,这天底下真有如此绝情的老子,他当姑娘真是个石头疙瘩做的,说打就打。
正牌夫人不要,姑娘也不要,偏要和个有罪在身的姨娘混在一起,好似这样才能抹平先前那段为了利益而为的始乱终弃,证明他从未变过的情深一般。
两人一面替她张罗洗漱,一面替她不平。
白明霁没什么感觉。
那一巴掌的疼痛于她而言只在落下的一刹那,之后就没了,心不过又比之前更冷硬了一些。
折腾了一日,累了,躺去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街头的另一处,一人还在逃命。
正是驸马爷赵缜。
今夜他躺在土里,不知道埋了多久,幸得雨水湍急,把他一张嘴冲刷了出来,一面张唇艰难呼吸一面吞咽着泥水,等耳边彻底听不见说话声了,才敢破土而出。
双手抹去脸上的泥水,跪在地上吐了半天的泥沙,抬眼一望,只见四周的芦苇有两个人高。
瞧来对方铁了心要毁尸灭迹。
土里呆得太久,脸上的火辣感已消去,肿却没消,一张脸被人扇了不知道多少下,如同发了酵的红馒头,一路东躲西藏,生怕被追上,跌跌撞撞地逃到了国公府,门房险些没认出来,等进了书房,见到镇国公,双膝一软,人都瘫了,“国公爷,救命……”
赵缜好歹也是状元,又乃当今驸马,平日里端得是仪表堂堂,可见这文人只适合讲道理的世界,一旦遇上不讲理的武力,便狼狈得没法看了。
国公爷头一眼也没认出来,半晌后还是从他腰间的那块玉佩辨出了身份,面露震惊,“驸马莫不是从土里钻出来的?”
赵缜牙关打着颤,可不就是刚从土里钻出来的,一埋一淋,如今身上的皮都发了白,脸色过度苍白,与死人无异。
瞧出了事态不对,国公爷眉头一皱,起身到他跟前,“怎么回事?”
赵缜也想知道怎么回事,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到这会脑袋仍是一团懵,前日他与长公主闹得不愉快,一人回了状元巷,昨日一早起来,黑云压顶,正值雷光闪电,屋里突然窜出两人来,二话不说绑了他。
劈头便问:“东西在哪儿?”
他在朝行事稳重,待人一向温和,除了晏家,他从未没得罪过谁,再者,他是驸马,谁会想不开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来行刺他?
无缘无故被打一顿,又被带到了一处破院子里关到了今日,索性把他埋了。
他隐约也猜出了对方所说的东西,怕不是金银财宝,而是另外一样会引来杀身之祸的东西。
这也是他死里逃生后,先赶来国公府的原因。
他能想到,国公爷朱光耀也想到了,面上的神色逐渐起了变化,屋外天闪映入室内,那一双眼睛瞬间被阴霾覆盖,压声问:“驸马曾说过什么?”
“一句没说。”他对天发誓。
并非他骨头有多硬,而是对方从始至终只一遍遍重复。
“你说不说。”
“你说啊……”
“我让你说……”
挨了几十个耳光,愣是没给他开口的机会,不得已他只能装死,不然这会子他是真死了。
见他这副狼狈样,倒有几分说服性,国公爷脸色缓了缓,上前去扶人,“赵大人可知对方是谁?”
“不知。”
“没看清样貌?”
“尚未。”
“嗓音可熟悉?”
赵缜摇头,唇瓣张了张,开口颇有些艰难,“是位姑娘。”这是他如今唯一知道的线索。
朱光耀眉头一紧,屋外传来一道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厮立在门外隔着门扇低声禀报:“国公爷,晏世子回来了。”
没等屋内二人惊讶,又道:“宫中来了消息,说是陛下丢了一样东西,锦衣卫已连夜封锁了宫门。”

白明霁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后半夜那雨砸在瓦片上,像是要把屋顶砸穿一般,天将亮时雨方才停,怎么也睡不着了。
落雨的缘故,屋里四处门窗关得结实,有些闷,白明霁没去叫外间歇息的金秋和素商,起身走去侧面的一扇支摘窗前,推开窗扇,雨后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丝丝清透凉意渗透皮肤,激得人精神抖擞。
一抬头的功夫,对面的书房内走出来了两道身影。
晏长陵。
见了三四回,唯有这回收拾得周正。
穿一件竹月色圆领衫袍,玉冠束发,手提一把佩刀,抬腿迈下踏跺时,腰间一枚玉佩随步轻荡,腰窄腿长的,还是那股恣意劲儿,领着他的侍卫,脚步匆匆出了门。
没穿官服,不像是上朝。
昨夜岳梁问他的话,她坐在马车内都听到了,按理说他私自回京,无论什么样的理由,也该第一时间应该进宫复命。
瞧那人的举止,显然没打算去面圣。
如今两人是自扫门前雪,谁也管不着谁,只要他不找死,连累到她,他做什么与她无关。
人走远了,白明霁回到了屋里,经过妆台的铜镜,往里瞧了一眼,昨夜虽及时敷了冰,半边脸还是留下了浅浅的红印。
可见当时得有多难看,突然明白了昨夜那人被鬼追的脚步,和那道瞟到灯上去的目光。
多半是不忍瞧她,给她留足了面子。
再想起阮姨娘所受的耳光和那一袋子冰,大抵是母亲走后,第一个替她鸣不平的人,倒也不枉自己为他摊上了一桩命案。
瞧在这些的面上就此两清吧,不用他来感谢了。
赵缜的死,像是埋在地下的火|药,迟早得炸。
白明霁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大半日过去,并没驸马爷失踪的消息传来。
素商不免嘀咕,“瞧来这驸马爷人品也不好,这头惹了长公主生气,那头糊弄老娘,结果人没了,谁都不知。”
白明霁瞪了她一眼,昨夜杀了人,吓得双腿发软路都走不动,隔了一夜倒是不怕了。
素商就是那样的性子,来得快去得快,本是孟家的家生子,后来孟挽生了白明霁后,把人带来了白家,陪着白明霁一块儿长大,多少沾了点主子的脾气,胆子比寻常的奴婢壮。
没消息,便是好消息。
不能特意去打听。
为避嫌,主仆三人哪儿都没去,坐在屋里闲聊,听金秋姑姑说了昨儿世子爷一回来,院子里的奴才便来院子告黑状,素商气得倒仰,“这还用说,铁定是二夫人的手段,打量大房没人,手伸得比竹竿还长,不知道的,以为她才是咱们娘子的婆母呢。”
话音刚落,对面廊下便来了人。
说谁谁到,最前面那人正是二夫人跟前的张嬷嬷,身后跟着的两人手里抬了筐子。
张嬷嬷今日的态度与昨日全然不同,远远地便是一张笑脸,热情地道:“昨儿庄子的人摘了几框橘子,二夫人挑了些个头好的,派奴才给少奶奶送来,另还有些新茶,香片,少奶奶瞧着,用不用得习惯……”
女人靠男人而活,这话没说错。
上辈子白明霁哪里见过橘子。
晏家给她东西她拿着,不给,她也从没伸手要过,用度不够了,自己拿银子补。
母亲给她留了一份嫁妆,她如今也在赚钱,手头的银钱足够花一辈子,没功夫计较这些。
倒是晏家一堆的烂账。
侯夫人去世得早,大娘子嫁去了大启做太子妃,大房便只剩下了侯爷和世子爷俩,府上一直由二夫人掌着中馈。
那二夫人出身低,祖父好不容易中举,到了她父亲一辈又成了秀才,没什么家底,跟前的二公子死活不争气,除了斗蛐蛐,便是遛鸟。
二夫人在他身上看不到希望,便时不时补贴娘家,想把娘家拉扯起来。
这位张嬷嬷,晏家出事后,昧下二夫人拿去娘家求救的钱,当成了自己女儿的嫁妆,给二夫人娘家的兄长做了续弦。
若二夫人之后还活着,两人见上面,也不知道谁同谁行礼。
有了昨儿的经历,素商哪里还有好脸色,“这庄子上摘来的橘子稀罕得紧,怕是不够分,二夫人还是先紧着别的院子,咱们少奶奶想吃了自个儿去买便是,烦请张嬷嬷抬回去吧。”
张嬷嬷脸色一阵尴尬。
往日这类东西,确实没送来过竹院。
这不世子爷回来了,自然与往日不同。
见张嬷嬷下不了台,白明霁唤了一声素商,“抬进去。”再看向张嬷嬷,“东西我收了,替我多谢二夫人。”
上辈子孟挽有句话说的没错,自己最后落了个众叛亲离,没人敢与她打交道的下场,全因她万事算尽,道理面前谁的面子都不给。
这辈子她尽量学。
学着怎么做人留一线。
张嬷嬷如获大赦,忙让人把筐子抬进屋,自己跟在身后,趁素商和金秋姑姑一个不注意,肥胖的身子一扭,硬生生地挤进了门槛。
她倒要看看,这固若金汤的屋子藏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人人都知道当初孟老爷子得了圣上一笔不菲的赏赐,这份赏赐随着孟家大娘子到了白家,后来孟娘子一走,这笔钱财又落到了白明霁手上。
成亲当日,单是嫁妆便是三副,十里红妆也不过如此。
然而让她失望了。
这屋子的摆设,还不如二夫人屋里的奢华。
整个屋子,就数堂内摆着的那杆银枪最为显眼,昨日不觉,如今这一瞧,只觉枪头阴森锋利,看得人背心发凉。
“嬷嬷要喝茶吗?”白明霁冷不丁地站在她身后。
张嬷嬷心肝子都抖上了,回头赔笑道:“少奶奶折煞奴婢了,奴婢一个奴才哪里敢讨少奶奶的茶喝,奴才这就回去同二夫人交差,往后少奶奶有什么可缺的,随时遣人来。”
说完一溜烟儿地回去了。
金秋姑姑看着那道脚底抹油的背影,感叹道:“瞧来娘子昨儿那一枪,没白扔。”
这等子跳梁小丑,与白家那些腌臜人的手段比起来,差远了。
不过有件事张嬷嬷说对了,娘子已经嫁入了晏家,往后的心思都该放在晏家才对,昨夜见过世子爷一面,今日一日都没见到人,不知道去了哪儿,夜里还回不回来。
快到傍晚,金秋姑姑小心翼翼地问白明霁,“娘子,世子爷今儿会来过夜吧,咱们要不要准备准备。”
新婚当夜世子爷便走了,如今人好不容易回来,头一夜就宿在了书房,虽说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换了一批,没人敢乱嚼舌根,可长久下来,纸包不住火,娘子迟早会成为笑柄。
白明霁皱眉,她怎么知道。
但人回来了,她再也不能像往日那般自由,屋子也不是她一人的,他进来睡,她还能把他赶出去。
准备,能准备什么?
他来了再说吧……
天色暗下来,素商掌了灯,还是没见到人影,八成是不回来了,白明霁去净室洗漱,谁知人正泡在池子里,突然听见外面素商唤了一声,“世子爷。”
周身上下没个遮挡,白明霁吓得抱住胳膊,半晌没听到动静,才匆匆忙忙起身,穿好衣裳,顾不得头发上的水便走了出去。
晏长陵正坐在她的蒲团上。
蒲团是她花了十两银子,从京城最有名的绣娘手中买来,上面绣了一枚平安符,栩栩如生,遇水不化,也不会腐烂,有了这个,她不用每月去寺庙。
如今被他一坐,福气到了他身上,得重新再做一个。
晏长陵听到动静便转过了头,跟前小娘子似是从水里刚捞出来,一张面孔如同芙蓉,脸颊被水汽晕出了两抹雾蒙蒙的桃粉,满头湿发还在滴水,水渍浸湿了她两边肩头,隐隐能瞧出底下一抹春绿颜色。
晏长陵瞥开目光,端起跟前金秋姑姑刚备好的茶盏,掩至嘴边,轻轻一吹,也没当真饮,客套地道:“打扰到你了?”
“还好。”
晏长陵:……
娘子这直肠子的毛病,对谁都一样,一旁金秋姑姑趁着替她擦头发的间隙,忙同她使眼色。
白明霁不明所以,猜着多半是自己的态度不对,不该为了十两银子同他摆脸子,走去坐在了他对面。
所幸世子爷是个健谈的,又挑起了话题,“住得还习惯?”
这回白明霁态度极好,笑了笑,还点了下头,“挺好。”
可从金秋姑姑的表情来瞧,她似乎又答错了。
一旁的素商也有些恨铁不成钢。
生怕姑爷被娘子气跑了,盘算着要不要自己出去,先把门给反锁上,来个瓮中捉鳖。
只要姑爷与娘子过了今夜,生米煮成熟饭,往后相处便没这般尴尬。
人还没都在门口,门外倒是先传来了一道嗓音,拖着声儿道:“世子爷,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早晚世子爷都得去见侯爷。”
听声音是晏侯爷身边的小厮。
这回屋内几人都明白了,合着世子爷今夜是过来躲人的。
那巧了。
各有各的目的。
晏长陵装作没听见,继续低头抿茶。
等外面彻底没了声息,才抬起头朝白明霁望去,微弯的眼睛里映出身旁两簇灯火的光芒,像是被人打散全碎在了里头,成了一汪星海。
前几回没这般近距离瞧过,白明霁心头一跳,正想着哪有男人长这样的,妖孽得像个妖精,便听对方道:“我今夜睡这儿。”
“啊?”本也没什么,从他进来的那一刻,白明霁心头就做好了准备,被他突然这么一客套,惹得自己也失了态,耳尖不由生了红。
睡便睡,为何还要同她说,低头也去找茶盏,轻应了一声,“哦。”
金秋姑姑和素商则是一脸欢喜,见晏长陵还未更衣,赶紧出去让人再备水,又去寻换洗的衣裳。
忙乎完,把人送进净房,回头见白明霁还坐在那悠闲喝茶,金秋姑姑急得头大,上前唤了一声祖宗,“新婚夜不过是晚了半年,并不是消失了,赶紧收拾好了,进里屋去。”
规矩她懂。
上辈子她过得好好的。
要是她从来没有体会过寡妇日子还好,体会过了,且已习惯了,再让她倒回来伺候人,浑身就不得劲儿了。
坐回床上,干等着。
百般无聊,盯着跟前燃烧的玉烛,看着那火光笔直往上窜,偶尔冒出‘呲呲’一声,火苗如同伸了个懒腰,又直了起来。
一双眼睛都快盯出重影了,净房的人终于肯出来了。
身上的对襟长衫不仅系好了衣带,连头发丝都绞成了半干,许是没料到她会坐在这儿等,愣了愣,说了一句听进人耳里极为假模假式的话,“怎么不先睡?”
得了这话,白明霁没再犹豫,为了给他腾出地儿,甘愿让出外侧的位置,移到了里侧,被褥也分了一半铺在他这边,躺好后便闭上眼睛。
过了半晌,身旁的床榻微微一陷。
很快,烛光也灭了。
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被褥另一侧传来,惊蛰天又落了半月的雨,夜里有些冷,一股凉气从掀开的被褥缝隙里钻进来,刚在她身侧打了个璇儿,紧接着一波热浪又从对面人的身上汹涌地翻滚而来。
颇有些冰火两重天的感觉。
白明霁吸了一口气,没动。
半晌都没听见动静,白明霁眉头轻蹙,他到底要不要动?
不动,她就睡了……
正要翻身过去,身侧的被褥忽然被人一压,没等她反应,人已经翻了过来,手肘撑在她身侧,黑漆漆的眸子盯在她眼睛上方,在夜色中像极了一头狼,白明霁一惊,下意识捏紧了被褥,圆瞪着眼睛,脱口而出,“你做甚!”
“还以为你不怕呢。”
那人轻笑一声,人翻回去,重新躺好了,白明霁还能感觉到心口在“咚咚——”乱跳。
终于回过神。他刚干了什么?
戏耍了她。
上辈子二人虽做了一年的夫妻,却全然陌生,白明霁压根儿不了解这位世子的秉性,如今知道了,是个道貌岸然的狗东西。
抓了身上的被褥,翻过去脸朝里侧。
刚闭眼,突然察觉到被她卷过来抱在怀里的一团被褥,正在以缓慢的速度,一点点地往后退。
白明霁:……
白明霁有些不敢置信,他是在同她抢被褥吗。
这是她买的!

翌日清晨,金秋姑姑瞅着天边的那道光亮升起来,估摸好时辰进去,一拂起珠帘,却见两位主子早早起来了,坐在床榻前那张春凳上,一个各坐一边,眼皮底下明显一团青紫,脸上均没有精神气儿。
金秋姑姑愣了愣,“世子爷,少奶奶,怎不多睡一会儿。”
昨夜也没听到叫水……
白明霁避开金秋姑姑的目光,起身含糊应了一声,“不睡了。”
金秋姑姑瞧不出个眉头,忙去叫素商,两人打水进来伺候洗漱,需要更换的衣裳昨夜就预备好了,金秋姑姑拿到了里屋,递给白明霁。
替夫君更衣的活儿,得她亲自来。
手递过去,跟前的白明霁却是没瞧见,极为自然地转了个身,走去一旁漱口。
金秋姑姑一怔,还未回神,手里的衣衫已被晏长陵接了过去。
两人各自穿戴好,出来坐在蒲团上。
眼睛实在酸涩,这会子天亮人清醒了,晏长陵对于昨夜铆足劲儿斗法的幼稚行为,简直不忍回想。
谁能相信,为了一床被褥两人耗了一个晚上。
都等着对方睡,谁也没睡。
搭在身上的被褥,刚盖热乎,又无声无息地滑走了。
如此往返,黑夜里的硝烟逐渐明朗化,他不得不起身。
算了,他也不困,不睡了。
天麻麻亮,时辰尚早,没去惊动外面的奴才,杵在床尾坐着,作为新妇白明霁不得不相陪,两人在春凳上干坐了小半个时辰,等着天亮,努力维持着表面和谐。
即便此时二人的视线偶尔不经意相触,晏长陵也拿出了该有的风度,冲她轻轻一莞尔。
白明霁的唇角则扯得艰难。
眼皮发胀,头也胀。
她就知道,好日子到头了。
周清光在外徘徊了好一阵了,见房门终于打开,一头钻进去,脚步有些急,匆匆对白明霁抱拳行了一礼后,抬头便向晏长陵禀报道:“主子,赵缜死了。”
素商正跪坐在一侧替两人沏茶,手里的茶盏叮铃叮铃直晃,白明霁瞟了一眼,不急不忙地弯下身,才帮她稳住,便见身旁前一刻还在揉着眼眶的人豁然站起来,沉声问道:“死了?”
激动的反应倒是让白明霁意外。
周清光点头,说得更详细,“连日落雨,状元巷附近的一处旧院子塌了方,人埋在里面,泡了一夜,昨儿夜里又被冲雨水冲刷了出来,今早有路过的百姓发现报了官,衙门的人抬回去验完身,才知是驸马爷……”
难怪主子找不到。
人早死了。
周清光话没说完,晏长陵人已经迈步闯了出去。
拂起珠帘时问道:“人在哪儿?”
“已经移交到了大理寺。”
寻常的命案归县衙管,但涉及到高级官吏,皇亲国戚的重大案件便由大理寺处理。
等两人不见了身影,素商才敢喘气,瘫坐在地上,心头惶惶,却也疑惑,“姑爷如何如此紧张?”
白明霁摇头。
京城四大进士的传闻她听过,但自从赵缜尚了公主,晏月宁与大启和亲后,其余三人便与赵缜决裂了。
赵缜遭了报应,他应该高兴才对。
莫不是察觉出了赵缜不对?不可能……
若知道,前世也不会死了。
没功夫去想他,自身都难保,赵缜的死已暴露,不能再闭门不出了,得打探到外面的消息,且孟挽的死还没音讯,前儿没送去刑部的丹青,今日她送过去。
用过早食,吩咐下手备了马车,白明霁又带着素商去往刑部。
头顶那团笼罩了大半夜的黑云今日终于被吹风,露出了经久不见的湛蓝苍穹,阳光也金灿灿的,却无人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景。
天子脚下,驸马爷竟死了,是雨过天晴的又一道惊雷。
消息今日一早传到了长公主府上。
长公主正在梳妆,愣了半晌没反应过来,昨夜没见着人,还同他怄气咒他,他要不愿意回来不如死在外面。
如今真死了,又不乐意了,跌跌撞撞地出了门,奔去大理寺,趴在那具尸首前,还不敢认,直到瞧见边上被人清理出来的遗物中,有一块熟悉的玉佩,这才悲痛不已,失声大哭。
这头没哭完,赵家老夫人也来了,进门时被两个丫鬟架着胳膊,见到白布便不行了,倒没去怀疑衙门会不会认错人,身子一软两个丫鬟扶不住,被她一道带到了地上,双手捶胸,哭道:“我可怜的儿啊,是为娘害了你,高门岂是常人能攀的,娘早该听你的,踏踏实实过日子,活得长久才是真啊……”
长公主本还悲伤不已,听了这话,回过头,“老太太这话是何意?”
赵老夫人此时恨不得让她也一块儿死了,“老婆子能有何意?长公主殿下金贵,我赵家上下谁不敢听您的,您说东他不敢往西,让他出去不用回来了,这不也如了您的意,死在了外面。”
听这话是她长公主把人害死的了,长公主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老东西,也不客气,“老太太没来京城前,我与驸马好好的,从未红过脸。您一来,三天两头一桩矛盾,可有想过,是您老太太的问题?”
赵老太太气得又要晕厥了。
两人你来我往,吵得不可开交,赵老夫人甚至说出了,“早知如此,殿下当初就不该使那昏招,把晏家大娘子填进去,殿下要去了大启和亲,又哪会有如今这档子事。”
屋外廊下两人看了这半天的热闹,陡然听到晏月宁的名字,周清光不敢再往下听,道:“人是真死了,属下查看过,土坑里泡了一夜,面目全非。”转头看向晏长陵,忽然被他脸上的颓败吓了一跳,“将军……”
三月里的日头气温正相宜,晏长陵此时却眼花发闷,从黄沙深处传来一道声音刺入耳朵如同雷鸣,“晏长陵接旨……”
周清光见他脸色愈发苍白,伸手要去扶。
晏长陵抬手止住,缓了半刻后,脸上的颜色渐渐恢复,吩咐周清光,“查查他怎么死的,何人所为。”
转身出去,上了马车。
自回来后他一直在找赵缜,人突然没了,一时不知道该去那儿。
马车进入闹市,漫步目的地往前。
大酆京城名为江宁,共有九条大街。
最为繁华的数长御街,从牌楼延绵到正宫门,一路上布棚高张,有珠宝古董,绸缎皮货,字画笔砚,也有充满了烟火气的柴米油盐、纸花玩物,一摊连着一摊,人流不断,再往前,路面逐渐宽敞,阁楼勾栏,酒榭歌楼,放眼望去,一片欢呼酣饮。
二楼一扇冰裂纹样式的棂花前,二人正举杯,看到底下那辆缓缓驶来的马车,神色皆是一愣,一人先道:“那是不是周清光?”
就那虎头虎脑的样儿,不是他还有谁。
陆隐见扬声一唤:“清光,晏兄!”被身旁晏玉衡一把拽进来,“还不嫌张扬?”
二人此时本应在翰林院,为何能坐在这里,不用说,偷溜出来的。
两人丢了酒杯,单手扶腰匆匆下楼,拦下马车后,不等车停稳一头钻进去,“晏兄,你这行踪可让咱们好找。”
昨日两人便听到了他回来的消息,找上门去,门房告之不在家,终于看到了人,见其好端端的,没少一块肉,齐齐松了口气。
两人一进来,晏长陵的目光便落在陆隐见的身上。
前世最后一眼见他,他身在牢狱中,四肢戴着铁链,蓬头垢面,晏玉衡跪在他跟前,问道:“后悔吗?”
他良久才抬头,从一堆凌乱的发丝中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若他晏长陵当真叛国,我为了替他掩盖搭上自己一生,午夜惊醒之时,看在自己这般凄惨模样,或许会有那么一刻会后悔,但他没有,悔?我悔什么?没悔自己去诬陷他?”
模样确实凄惨,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与当下的玉面公子截然不同。
手肘被挤,两人将晏长陵夹在中间,此时还没经历那段磨难,正是风光无限的陆隐见抱怨道:“晏兄,你也太不厚道了,回来竟然没第一时间找咱俩,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晏长陵不答,轻轻吞了吞喉咙,眸底的暗色敛去,弯起来的一道笑容依旧如骄阳,瞧向二人捂住的后腰,心下了然,揭穿道:“又挨板子了?”
提起这事,两人一脸菜色。
一个是当今宁王府的小郡王晏玉衡,一个是修国公长孙陆隐见,都是天人一般的矜贵人物,却也特殊得很,这京城之内,已及弱冠,且已通过科考在翰林院任职的公子爷,如今还在挨板子的,恐怕也就只有他俩了。
晏玉衡无论如何也抹不开脸,再去提那丢人的事,眼锋戳了一下陆隐见,“你说。”
陆隐见坐在晏长陵身边,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歪着半边身子,开口道:“这不前几日,偷袭了岳梁。”
晏长陵一愣,心头生了几分佩服,“行啊,太岁头上动土,有胆识,他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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