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讲究的颜色没?”
“没有。”
等待的功夫,白明?霁便有些后悔了,衣裳拿来后,她是起身去门口取,还是让他送进来。
起身去取,她裹着湿衣,蚕丝料的衫子一沾水,即便是裹在?身上,也没啥用,该露的还是会露出来。
要他进来……
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水是透明?了。
花瓣有限,遮不住春色。
似乎都不太妥。
她应该等金秋姑姑回来,然而话已经说了出去,收不回来了,很快郎君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拿来了,要怎么办。”
白明?霁:“……”
怎么办。
她怎么知道。
很快她想到了一个办法,“郎君推开?条门缝,把衣衫放进来,再推上门,我自己过来拿便是。”
话音一落,便听对方?道:“我觉得这样?不太保险,万一我没控制好力度,门缝推大了怎么办,要不我去找一根杆子来吧,用杆子把娘子的衣裳送进去,人还能离得更远,娘子更能放心。”
白明?霁想说一句,“好”,及时反应过来,这小心眼儿又在?揶揄她了。
算了,“还是不麻烦郎君了,你?先去外面坐会儿,别累着了……”
一句话还没说完,跟前?的门扇突然从外被推开?,白明?霁一惊,身子在?水底下蜷缩成一团。
她愿意与?他生孩子是一回事,被人看又是一回事。
正要让他背过身,却见跟前?的人眼睛上绑了一道黑色的布条,伸手过去,问她:“人往那儿走,你?说。”
一件衣裳而已,他大可以放在?地上自己出去,竟能演变到如此繁锁的地步?白明?霁很难不怀疑他的目的,还有那布条,到底能不能遮住他眼睛,一时不敢动,也没出声。
没听到她答话,晏长陵自己往前?摸。
看着他抬脚摸了一阵,快要踩到池子边缘了,白明?霁不得不出声提醒,“停,往东……”
晏长陵转身。
“东!”白明?霁提醒他。
晏长陵再转身。
白明?霁一愣,“往西,西啊……”
“你?别动!小……”
‘心’字还没说出口,只见那人一脚踩空,栽进了池子内,本就生得身高马大,落下来的阵势如同一头水牛,扬起了大片水花,殃及到了池子内的白明?霁。
白明?霁手忙脚乱地往后退,一面抹着面上的水珠,一面忍不住道:“你?是蒙眼,又不是捂耳,我让你?往东,你?怎还南走……”
晏长陵摔下来,一身狼狈。
眼睛看不见时,人下意识会慌乱,踉跄几步后,一把扯掉了眼睛上的布条,“你?要是说前?后左右,我能更明?白……”
白明?霁不信,瞪着他道:“你?一个少将?,分不清东南西北?”
那他如何打仗?
“你?蒙着眼睛能分清?”
白明?霁:……
好心办了坏事,帮了倒忙不说,自己身上也湿透了,水花溅进了眼睛,晏长陵抹了一把脸,目光落在?小娘子身上,突然一顿,身边的水花平静下来后,池子里的水也清澈透明?,水下的一片风采,很难不让人乱瞟。
白明?一怔,面上“腾——”下升起了红晕,“眼睛闭上。”
晏长陵配合地眨了一下眼。
白明?霁:……
这色胚,他还看。
情?急之下,只能上前?,伸出手一把捂住他眼睛。
晏长陵被她的力度冲击,往后退了退,背心抵在?了池子边缘,喉结轻轻一滚,不再动了。
白明?霁眼下也只能捂住他眼睛,不知道后面该怎么办。
正犹豫,一件绯色带着绳子的绸缎,从二人中间的缝隙里缓缓地漂浮了上来
白明?霁:“……”
白明?霁没忍住,“我叫你?拿衣衫,你?拿它来作甚?”
“什么?”晏长陵往下看。
白明?霁:……“你?别动。”
晏长陵听她的话,身子没动,嘴巴动了,“我拿了你?前?几日?穿过的那身,不对吗?”说完似乎突然想了起来,“那个啊……”顿了顿后,努力压住扬起的唇角,装模作样?地问道:“你?,你?晚上,都没穿?”
那拖长的尾音里,夹着无尽的惋惜和遗憾,是个人都能听出来他此时内心那五彩缤纷的颜色。
白明?霁脸颊更红了,手上力气大了一些,引得对面的郎君一声闷哼,“娘子别推了,腰痛。”
白明?霁原本没打算理他,心头正盘算着要不要把他的头按进水里,让他在?水里待会儿,自己趁机上去,谁知那人眉头一皱,哼哼的更大声了,“好像是摔下来刮到了,唉哟——”
池子虽说不高,但也不矮,那般跌下来,确实容易伤到,白明?霁心头一紧,语气也软了,问道:“伤到哪儿了?”
“这儿。”
他捂住后腰,水里也瞧不清楚,“流血了没?”
“不知道。”晏长陵微微侧身,“眼睛被你?蒙住,我也瞧不见,娘子帮我瞧瞧?”
不就是骗她松手,白明?霁没上当。
当真?怕他摔出个好歹来,探身往他后腰的水域里瞧去,尚未看清,屋外金秋姑姑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娘子?”
白明?霁身子一僵。
探出去了半边身子后,脚下本就不稳,对面的郎君头又突然往后一仰,白明?霁没有防备身子不受控制往前?倾去,然后……整个人便光溜溜地躺在?了他怀里。
裹着温度的布料磨蹭着她的……
滚烫酥麻的电流,霎时之间流入了她的每一寸肌肤和每一条神?经。
“娘子在?里面吗?”
金秋姑姑推门之前?,白明?霁哑声应了一句,“在?。”
“可瞧见姑爷了?”
白明?霁脑子已混沌一片。
对面的一双胳膊,穿过水流,环住了她光滑的后腰。
此时她未着寸缕……
白明?霁感受到了他的指尖,落在?她的皮肤上,那一块地方?仿佛灼烧了起来,像是一道移动的火苗,随着他轻轻地摩挲,燃遍了全身。
白明?霁咬住唇,“没有。”
“奇怪了,适才还在?呢……”金秋姑姑嘀咕了一声,似是在?同素商说话,“想必去了书房,等会儿再备水吧。”
说话声远去。
耳边再次安静了下来。
白明?霁还被他拥入怀里,水底下的异样?越来越明?显,几回都扫到了她的腿上。
白明?霁大抵知道那是什么,被缭绕雾气熏得粉红的双颊,愈发红了,怯怯地抬起眸,看向自己捂住的那张脸。
她手本就不大,细而纤长,疏漏的指缝中,露出了郎君的一双眸子。
黑漆漆的,深邃的眸子映出了她的影子。
美人入浴并非只有姑娘,此时的郎君周身湿透,发丝也被打湿,凌乱地贴在?脸上,水珠子顺着那张白皙又英俊的脸,慢慢往下流淌,从她的指缝间穿过,再汇入两人紧贴的胸膛之间……
白明?霁缓缓挪开?了手。
四目相对,彼此都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两人本就是夫妻,这一步迟早得走,相较于旁人,他们已经算晚的了,是以,对上晏长陵眼里的霸占和索求时,白明?霁眼底的那股羞涩逐渐地化为了默许,眸子微微往下一敛,垂眸等着他。
半晌后,晏长陵俯下身,看着她的唇瓣,碰了上去,轻啄一下,抬眸再看她,哑声问:“娘子答应要与?为夫生孩子,可还作数?”
话是问了,但并没等白明?霁回答,他的唇便欺了上来。
不同于先前?的轻啄,唇瓣压着她的粉唇狠狠一碾,咬住时,碰到了她的贝齿,同时抱住她后腰的那双胳膊陡然一紧。
陌生的刺激让白明?霁眼前?发白,轻吟一声,郎君没给?她回神?的功夫,舌尖顺势滑入了她的齿列之后……
嫁人之前?,白明?霁学过房事。
但真?正经历时那样?的疼痛,却让她头皮发麻,知道每个姑娘都会经历这样?一道坎,旁人能忍受,且还能生出一堆的胖小子,轮到她了,又怎会矫情?。
仰着头咬牙忍着,疼痛让人觉得时辰格外漫长,就在?她闭眼开?始数着数时……
一切突然戛然而止。
记不得自己数到了哪儿,但还?行,没让她持续太久的煎熬,他?似乎也?很痛苦,堵在里面没出来,头趴在她的颈项,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她耳侧,滚烫难耐,白明霁被他的重量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关于房事,她只习过自己的那一部分,知道姑娘会?疼,却不知道男子也?会?如此?,见他?颇为难受,贴心问她:“你,能动吗?”
急促的喘息后,晏长陵起身,撑着双臂俯视着她,此时的目光与适才的嚣张和侵|占已完全不同,且只看?了很短一眼,便垂下头,额头上的水珠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池子里的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砸在她身上。
见他?半晌不动,白明霁拿手指轻戳了一下他胳膊。
晏长陵眼睛一闭,“抱歉。”翻身起来,坐在她身旁,支起腿,目光盯着自己下方,面上出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挫败。
彷佛在怀疑人?生。
白明霁不明白他?为何要同自己道歉,但也?顾不得了那么多了,他?一出来,底下的东西便不住地往外流。
自己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清理,“你要收拾好了,先出去。”
晏长陵回头。
这回看?了她许久。
眼里的情绪意味深长,白明霁自认为擅会?揣摩人?心,一时竟也?没领会?到他?是?何意。
同个房成这样了?
她没配合?
回忆了一番,她没挣扎啊,还?,还?主动抱了他?脖子……
可她这样的目光,仿佛对他?的刺激更大,下一瞬便见他?大剌剌起身,跳进了旁边的池子内。
白明霁忙转过头。
还?是?看?到了那可怖的东西。
头皮一下炸开,难怪会?疼……
晏长陵进去池子,捡起了里面自己的衣衫,捏干往身上随意一套,拉门走?了出去,同外面正急着找人?的金秋姑姑道:“水凉了,替少夫人?换水。”
金秋姑姑看?到自己寻了这半天?,突然又冒出来的姑爷,神色一怔。
随后便明白了发生了何事。
可喜可贺,总算成了,金秋姑姑喜气盈腮,忙出去让外头的丫鬟备水。
池子里的水一时半会?儿放不完,金秋和素商送完水后,白明霁打发两?人?出去,自己一人?坐在池子边上,一瓢一瓢地舀水,淋在身上。
不知道他?到底弄了多少在里面。
洗干净后,又出来了。
反复冲洗了十?几回,才勉强没再往外流了……
一番折腾出去,郎君已坐在床边等?着她,灯火朦胧,光影遮住了他?半边脸,但依旧能看?出他?面上的一丝挫败。
白明霁察觉出了不对劲,“怎么了?”
是?对她不满意,还?是?当真那事于男子而言,也?很艰难。
谁知那人?突然站了起来,立在她跟前望了一眼后,将她抱起,搁在了身后的床上,欺身压下来,一双黑眸如她初次在城门口见到的那般,深邃而锋芒,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服输地道:“再来。”
明霁一愣,终于从他?不甘的目光中,窥出了一丝蛛丝马迹,试探性地安抚道:“郎君已经挺厉害的了,给了我那么多,足够生儿子了……”
还?用不完。
她说完这话,晏长陵也?是?一愣,面色更挫败了,“不是?生不生儿子的事……”
白明霁疑惑了,同房不是?为了生儿子,那是?为了什么……
身上的人?又问她,“适才你畅快吗?”
白明霁看?着他?脸色,正想?着安慰他?,晏长陵阻止道:“说实话。”
实话啊。
白明霁摇头,挺难受。
果然如此?,晏长陵目光往她身上扫去,哑声道:“这事娘子应该舒坦才对。”
白明霁难以想?象,那么大个东西进来,她要如何才能舒坦。
反应过来,在同他?讨论什么话题后,面颊一烧,偏过头,嘴里含糊道:“只要能生孩子,管它过程如何,这么晚了,郎君也?累了,早些歇息……”
晏长陵却毫无?困意,执着地纠正,“过程很重要……”
膝盖分?开了她的腿。
“你……”白明霁察觉到了异样,有了先前的痛苦经历,下意识抵住了他?胸膛,“还?是?明日吧……”让她先缓缓。
“明日有明日的,今夜娘子何时畅快了何时作数……”
他?要硬挤,白明霁无?可奈何,想?着横竖也?没多久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但不想?听他?说臊人?的话,“你别说那种话。”
“哪种话?”晏长陵看?着小娘子辣红的面色和躲闪的目光,心头的挫败平复了不少,正要伸手解她的衣带。
“娘子。”金秋姑姑立在珠帘外,使出了好大的力气,才唤出这么一声。
两?人?今日圆房,她实在是?不愿意打扰,可这事情确实紧急,怕惹到了那么姑爷不快,金秋姑姑也?是?个懂事的人?,有话赶紧说,“大理寺后院今夜起了火,烧的是?岳老夫人?的院子。”
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晏长陵的手顿住片刻后,硬生生被底下的小娘子推开,同他?道了一声,“郎君抱歉。”匆忙起身去找衣裳。
抬胳膊伸腿,丝毫不耽误,一套动作利索干脆,再抬手把半干的发丝往头上一绕,取了妆台上的玉钗,固定好,掀帘走?了出去。
晏长陵:……
看?着小娘子矫健的步伐,这大抵是?他?这辈子最为挫败的一回。
晏长陵起身跟上,在门口唤住了她的脚步,“欸!”
大晚上就这么出去?
白明霁知道自己已嫁了人?,这时候抛下他?这个夫君,去别人?家确实不妥,可……管不了那么多,白明霁转头看?向他?,眼里的涟漪散去,认真地道:“岳老夫人?与我有情,我必须得去。”
岳老夫人?把她错认成了女儿,自己又何尝没从她身上得到过慰藉,母亲走?后的那段日子,她看?着那位老夫人?,称得上是?相互取暖。
没等?晏长陵回话,白明霁转身便往外走?。
人?走?远了,晏长陵才捏住眉心,唤道:“沈同知。”
周清光这几日养伤,换成沈康在盯梢。
沈康适才是?接到了消息,但有了在钱家的前车之鉴后,这节骨眼上,他?不敢再进去通传啊。
还?好,少夫人?也?在岳家放了眼线。
人?出来就好办,禀报道:“主子,大理寺确实着火了,火光都照亮了半边天?……”
话没说完,晏长陵一脚便踢在他?屁股上,一言不发,转身进了屋。
素商去了后院备马车,白明霁兀自往门口出去,一面走?一面问前来报信的裴家丫鬟,“老夫人?如何了?”
丫鬟低声泣哭,“老夫人?今日歇得早,天?擦黑便睡了,怕吵到她,屋里没留人?,火势从房内烧起来,来得凶猛,等?众人?反应过来,哪里还?能冲得进去……”
白明霁心下一凉。
丫鬟继续道:“后来岳大人?倒是?冲进去了,把人?抱出来,已是?唤不答应。”
白明霁脑子一团乱,又问:“岳大人?呢?”
丫鬟道:“还?在院子里跪着,谁劝都不动,抱着老夫人?也?不松手,奴婢便想?着来找少夫人?帮忙劝劝,岳大人?或许能听您的话……”
岳家一家就只剩下了一个老夫人?,老夫人?就是?他?的命,白明霁脚下又快了几分?,等?不到马车来了,自己先往前走?。
一条巷子走?了一半,身后突然传来了马蹄声,白明霁回头,便见晏长陵打马而来,到了她跟前猛地拉住了缰绳,弯下腰来同他?伸手,“走?吧。”
白明霁愣了愣,这时候也?不同他?客气了,道了一声,“多谢。”把手放在他?掌心内,顺着他?的力道跨上了马背。
夜里路上的人?少,马匹一路疾驰,跑了半个时辰不到,两?人?便到了大理寺。
寺内已经乱成了一团,灯火下到处都是?水渍和奔走?的人?,后院的位置漂浮着层层浓烟,此?时还?能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白明霁径直去了后院。
昔日的景色不在,到处被烧得一片漆黑。
跨入月洞门,白明霁一眼便看?到了院内跪着一道青色的身影,佝偻着身子,怀里抱着一个灰扑扑的人?。
白明霁走?了一路,腿脚这才有些发软。
晏长陵没过去,背靠在门口幸存下来的游廊圆柱上。
樵风跪在岳梁身后,听到动静声回头,见是?白明霁,怔了怔,终于松了一口气,起身上前同她俯身行了一礼,“大娘子来了。”
白明霁点头,走?到岳梁身前,跪坐在地上,看?向他?怀里的老人?,前些日子才替她做了香片,如今一张脸沾了黑灰,已没了半点生气。
白明霁伸手摸了摸她脸上的灰,下意识探向她的鼻翼。
岳梁给了她答案,“死了。”
白明霁手指一颤,退了回来,从袖筒内拿出帕子,替她擦着脸上的黑灰,问岳梁,“谁干的?”
岳梁目光呆滞,摇头。
他?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转头看?向身旁的一个木匣子,示意她道:“里面是?她给你做的香片,揣在她兜里的,昨日还?问我,这回的香片浓不浓,是?不是?你喜欢的味道……”
母亲刚走?的那段日子,白明霁曾一度想?,若是?母亲能也?像岳老夫人?这般稀里糊涂地活着,或许就不会?走?得那般凄凉。
一个痴呆老人?,谁会?去要她的命呢?
但她忘了,她的儿子是?大理寺少卿。
白明霁拿过匣子,没去打开,用指腹捂了捂,抬眸看?向对面脸色憔悴得没有半点血色的人?,轻声道:“岳大人?,节哀吧。”
岳梁没动。
白明霁劝说道:“得让她入土为安。”
岳梁依旧没动,缓缓开口,嗓音低沉嘶哑,“三岁那年,算命的从我家门前经过,给我批了一命,说我是?个煞星,早晚会?克死全家,我还?不信,到底是?一一都灵验了。”
白明霁一愣。
当年为了母亲的死,自己求上门去,砸了他?的门,为了逼迫他?帮自己,她便是?以他?有一位母亲去说情,“倘若今日换做岳大人?失去了母亲,岳大人?会?如何?”
尤记得他?当初脸色乌黑。
没想?到竟一语成谶,今日真轮到他?头上了,白明霁轻声道:“岳大人?没有错。”
“老夫人?住在大理寺,大理寺后院,不可能轻易走?水。”
“是?啊。”岳梁自嘲一笑,“若非为我,她怎会?死?”
“我把父亲送上了断头台,犯了人?生大不孝,如今这一切都是?在反噬,家妹因我被人?推入水中,溺水而亡,母亲因此?患了痴症,最后又因我葬入火海,我一身罪孽……”岳梁一笑,却是?比哭还?难看?,“我这样的人?,有何资格替人?伸冤。”
白明霁认识他?也?有两?年多,他?一向沉默寡言,做事却极为可靠,是?她所认识的人?之中,最为稳沉的一个,相识至今,从未见他?如此?低落过。
自己母亲死后,那种无?力与绝望她体会?过,白明霁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他?,道:“人?各有命,并非岳大人?能左右,老夫人?之死另有蹊跷,岳大人?振作起来,我相信大人?一定能替老夫人?讨回公道。”
岳梁眸子已如一潭死水,“人?已死,讨回了公道又如何?”
“不一样。”白明霁轻声唤他?:“岳梁。”
她还?未嫁入晏家,两?人?查白家大夫人?之死时,便是?这般唤他?。
在朝的官员唤他?名字的极少,都带着敬称,要么岳大人?,要么岳少卿,能对他?这般直呼其名的唯有两?人?。
一个是?母亲,一个便是?跟前的姑娘。
岳梁眸子轻轻一动,朝她望去,跟前的姑娘冲他?挤出个笑容来,目光柔和却又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坚毅,同他?道:“还?老夫人?一个公道,让她的灵魂安宁,好吗?”
手背上突然一热,岳梁低下头。
姑娘的手轻搭在了他?手背上,体温顺着皮肤传入血脉,身体里的凉意仿佛这才顺着四肢爬了上来。
“你这样只会?让老夫人?更难受。”白明霁试着拿开他?的手,从他?手里去接人?,“给我吧,先替老夫人?换身衣裳。”
岳梁没再坚持。
白明霁一人?挪不动,回头唤身后的樵风,“阿风,过来抱人?。”
周清光吊着一只胳膊赶了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心头觉得有些不是?滋味,拱火道:“不是?我吃醋啊,这同为下属,我就没被少夫人?这般唤过……”
晏长陵没说话,面色沉沉地盯着前方。
小娘子的这番温柔,他?也?是?头一回见,原来她也?有这般能触动心灵的目光,突然觉得这段日子与自己在一起的小娘子,像是?一个假人?。
心头泛出来的酸涩不同于以往,今夜憋得他?有点难受,但也?没上前,留给了他?们说话的空间。
白明霁也?没功夫管他?,待樵风把老夫人?抱回屋内后,便吩咐丫鬟们替她擦洗身子,再去找衣裳,准备灵堂。
一场大火,屋子里什么都没了。
寿衣烧没了,原本备好的棺材,也?被烧毁了。
“立马去买一副棺材,要上好的。”
岳家一门,只剩下了一个岳梁,又还?没成亲,院子里没有个主子张罗,底下的人?便也?像是?无?头的苍蝇,四处乱撞。
白明霁只能帮着张罗。
待布置好灵堂,将老夫人?装完棺,天?色已经亮了,坐下歇息时,方才想?起了昨夜跟过来的晏长陵。
都过了半宿,应该走?了。
大理寺发生了如此?大事,朝廷定会?来人?,说不定陛下都会?亲自来一趟,白明霁没急着回去,想?知道真相。
打算出去让素商回晏家替她取一身素色衣裳来。
刚走?到门口,便见到了游廊下的长椅上躺着一人?。
一双长腿,格外熟悉。
晏长陵?
白明霁一愣,“郎君?”
晏长陵悠悠地睁开眼睛,“忙完了。”
第45章
白明霁没想到他还在这儿,且等了一宿,上前走去他?身旁,唇角抿出?来?的笑意,挡住了面上的疲倦,轻声问他?,“怎么没回去?”
晏长陵看着她强打起来的精神,闷了一夜的心,半丝不见?晴朗,神色怏怏然,也没起身,道:“喜欢呆着。”
他?这副模样,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不开心。
白明霁大抵也知道是何原因?,自己昨夜忙起来?确实?忽略了他?,凑上前逗他?,“怎么了,吃醋了?”
“我吃他?醋作甚?”晏长陵没看她的眼睛,起身坐起来?,理了理身上的袍子,慢条斯理地道:“虽说同样都没了母亲,但我身在?晏府,自小就没过过苦日子,他?嚼馒头时,我正吃着山珍海味,他?寒窗苦读之时,我坐在?明亮的书院内,捧着最新的书本,听京城内最有名的老生讲学,旁边还有小厮打扇,而他?,一路艰辛爬上来?,最后只?剩下孤苦伶仃一人,如此凄惨了,我为何要吃他?的醋?”
白明霁立在?他?身后,听他?一番自证,目光探究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先?前不知,如今算是又了解了他?的一个习性。
死鸭子嘴硬。
白明霁点头,“郎君既然没吃醋,那便最好。”
顿了顿,目光带了一丝歉意,“我可?能没那么快回去,大理寺内走水,没那么简单,岳老夫人死得蹊跷,我……”
晏长陵微微一笑,打断她,“看出?来?了,能理解,你比我这个指挥使还忙。”
白明霁被他?的话一堵,没再往下说,知道他?多半是在?介意,但不太会哄人,且她眼下也没时间,上前轻拽了一下他?袖口,“那我先?去忙了。”
晏长陵连头都懒得点了。
突然明白了她喜欢自己什么了。
皮囊不错,加之自己是她的夫君,身份也不错,图个省事。
她的喜欢是浅显的,表面的,像是上辈子没体会过的东西,这辈子拿来?玩一玩,打发她无聊的时光,可?有可?无。
玩得尽兴了,来?逗一下他?。
失去了,也不过是皱一下眉头罢了。
倘若晏家还是走了上辈子的那条路,他?不用想,她还是会做出?与上辈子同样的路。
虽说他?并不在?乎,也不需要她来?在?为晏家陪葬,心头却有些?空荡。
若是换成他?岳梁呢。
她会抛下他?,另择出?路吗。
猛然回过神来?,倒觉得自己矫情了。
这辈子既然已经回来?了,又怎会让晏家去上辈子的老路。
及时行乐的不仅是她,自己也是。
喜欢本就该浅显,莫不成当真还要爱得生离死别。
没必要。
白明霁见?他?沉思,不说话也不走,劝道:“郎君还得去锦衣卫当值,先?回去换身衣裳……”
“我这么大个人了,不用娘子操心。”面上的郁结一扫而光,恢复了往日的潇洒,说话间看到了从屋内出?来?的岳梁,人都来?了总得上前打个招呼,扫了一眼他?头上绑着的孝布麻绳,小娘子手法挺不错,结也打得不错,和她的衣带一个系法,视线收回落在?他?脸上,拱手行了一礼,“岳大人看上去不太好,还请节哀,上回钱家岳大人连夜赶来?解了我晏某的围,今日岳大人有难,晏某不能袖手旁观,你这院子确实?需要人打理帮衬。”回头看向?身后的白明霁,“正好我夫人贤惠,又是个热心肠,见?不得人受苦,这两日便借你一用。”
不等岳梁回应,晏长陵说完后转身,经过白明霁身旁时,面色瞧不出?半点不悦,目光却没有去碰她的视线,和声道:“我先?回去了,别太累。”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人走远了,岳梁才看向?白明霁,经过一夜,脸上的颜色缓了许多,低声道:“昨夜多谢,我这里已差不多了,你在?这儿终究不妥,还是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