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禁廷—— by芋孚
芋孚  发于:2024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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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厉脸黑了。
手臂绷了绷,一拉,把她拽回来。黑凝的目光紧盯着她,无声审视——琢磨她到底因何如此。
连梨往后又退一步。
还慌急慌忙的想擦泪,他怎么来了呢?他怎么要来,她现在最不想面对的就是他。
擦泪时,嘴边酒气扑到鼻端。
崔厉看她动作,更加皱眉了。把她一抱,他把她揽到怀中,同时,目光极其不快的往旁边扫了眼周媱。
是来了她这连梨才这样,她离席之前不是这样的。
对周媱很不满,但现在没那个心思计较她。他看了看怀里这个到了他怀里后立马就想下去的人,把她抱紧了,大步出帐。
期间,她在他怀里依然挣扎,但她喝的太多,力气远不如平常,只软绵绵跟棉花似的在他怀中翻腾罢了,崔厉甚至都不用费力收紧手臂,以防她从怀里下去了。
但不用费力他的脸色却更难看了,因为连梨从刚刚开始脸色就很差,也避着眼一直不愿看他。
崔厉的脸色不由自主也变得很差,抱着她大步往天子大帐走时,一言不发。
路上遇见给他行礼的人,更是完全没那个心思去理,只牢牢抱着怀中这个沉着眸一直往前走。
到了寝帐了他也没松开她。
坐下,仍将她搂于怀中,紧沉的眼眸看她,“怎么回事?”
连梨垂眸。
她揉揉额头,没看他也什么都没有说。
是逃避的姿态……崔厉皱眉了。
摸上她下巴,让她抬眸看他,“怎么了?”
怎么了?连梨说不出来。
她只觉心里在翻涌,似滔浪一般,从看到他起心里便是这种感觉。
眼睛把他看了又看,嘴巴紧抿着。但忽然,她捂了唇,迅速从他身上一下,跪坐在痰盂边。
连梨很难受。
现在不止心里难受,身体上也很难受。她从前不怎么喝酒,也从没喝过这么多的酒,所以她的身体对这些还难以适应,这会儿这些全被她呕了出来。
她趴在那脸色苍白,肚里翻江倒海似的。手指都抓紧了,连梨差点又落泪。但忽然,腰上一暖,唇边也忽然递来一个杯子,他把她往后搂了搂,她的背后就是他的胸膛,同时他把杯子又往前送了送,她听到他的声音,“漱漱口。”
这声音太熟悉,他的怀抱也太熟悉,连梨闭了闭眼睛。心里像是在被刀割一样,她现在对一切都怀疑,怀疑他这一分好一分关心里,可曾掺杂其他人的影子,这让她格外煎熬,也格外难受。
她为什么要知道这件事呢——心里也不知道是第几遍又重复这句,她不知不觉把唇抿的死紧。
但下一刻,她的唇又松了,因为他轻轻摸了摸她的唇,“先漱漱口,不然嘴巴里难受。”
这声音里带着些哄,还有他一惯低沉的音色,连梨痴愣一般,不知为何,慢慢却也松了口。
一口温水送进了她的嘴巴,是他微微抬了杯子,有技巧的让杯子里的水进了她的嘴里。这时,腰上的手把她往后又揽了揽,听到他说:“漱一下,然后吐了。”
连梨机械似的漱着口,然后吐了。接着嘴巴里又有了干净的水,他还是之前那句。如此好几次,他极富耐心,中途她又吐了会儿,他却没有说任何什么别的话,例如她是自讨苦吃,例如讽她下次可还敢?他只是不断拍着她的后背,减轻她身体上的难受。
连梨慢慢觉得舒缓了些,最后一次漱过口,她抿唇蹲在那,没有回头。
但他好像察觉了,也猜测她估计是能吐的已经吐完了,便把她又抱至怀中,她回了他腿上。
她呆呆的想,他不嫌她脏吗,又或者觉得她此时难闻,但他没有,拿帕子擦了擦她唇角刚刚漱口的水渍,目光便直勾勾的瞧她。连梨被瞧得心颤了颤,他还未开口,她却似乎已明白他想问的是什么,可她不想他问,也不想就这事再说。
心想就这样吧,反正,只有几天了。
只有几天了……
忽然抱紧了他,脑袋紧紧贴在他脖子一侧,皱眉低语,“难受——”
一句才完,她缩了缩手脚,整个蜷于他怀中,“大人,我好难受,那些酒一点也不好喝。”
崔厉垂眸看她。
那她还喝那么多?但这话没说出来,已清清楚楚明白她此时心情异样,更甚者在逃避。但算了,这事等她清醒再说也行,又或者她清醒了也不肯说的话,那还有周媱。
摸了摸她的背,抱着放她横躺于榻上,他低声,“我去叫寰叶拿温水来给你擦身,再让膳食营去煮解酒汤,过会儿就不难受了。”
轻轻一吻,他抽身离去。
但他的手被连梨抓住了,她抓得很紧很紧,目光一眨不眨看他。
她不想他走——崔厉从她眼神中看出了这一点,眸中一深,把她又抱进怀中,忍不住在她耳边亲了下,哑笑,“不想我走?”
连梨如实点头,“嗯——”
崔厉嘴角弯了,薄唇亲到她唇上,“好。”
他脱了鞋也躺到榻里,让她趴卧于他胸膛。连梨静静听着他的心跳,渐渐闭了眼。
闭着闭着,慢慢快要睡着,这时她听到他喊了声她,她听到了,但没有应。他又喊了她几声,她依旧不应,现在,仅仅是他这样喊她的名字竟也觉不平常了。
他似乎确定她已经睡着了,她感受到他下了榻。她不知道他去哪,她其实不想他走,可她没有睁眼,也没有拦他。
只在他脚步越来越远后,酸涩的睁了回眼。只睁了那么一会儿,接着又闭上了。这时又听到了动静,是他回来了。
之后……
他有些僵硬的帮她擦脖子脸颊和四肢,动作很轻缓,但他因为不熟练偶尔几次还是用重了力,若她真是睡着此时肯定也被他弄醒了。她也的确顺势睁了眼,心里像是有什么胀着,一睁眼她便伸手抱了他,紧紧抱着。
崔厉的动作僵了些,不过很快他又恢复了,轻轻摸摸她的背,只叹气低声,“我弄醒你了?”
“不是。”连梨摇头。
还迫切的吻上他的唇,吻的极尽全力。不过她的极尽全力在他跟前也不过轻飘飘而已,眨眼间,他的手臂搂紧了她,已反客为主。
许久之后,崔厉轻轻在她嘴角摩挲一亲,笑着,“还有解酒汤,喝了再睡?”
连梨唔一声,道嗯。
崔厉笑了笑,下地拿解酒汤。他端过来,半抱着喂她喝下,她喝了一半喝不动了,他便把剩下的一饮而尽,之后又抱紧了她相拥而眠。
在连梨醒之前崔厉已经醒了。
他让应恂去把霍谡和周媱叫来,打算问问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至于为什么还特地叫霍谡,因为不想让人误会他单独叫周媱是对她有什么心思,便还是叫霍谡一起来,直接打断别人猜疑。

吩咐完, 崔厉便靠坐在榻边,百无聊赖。
两刻钟后,全福来到寝帐门边, “陛下,霍大人和周姑娘已经到了,正在帐外候着。”
全福禀报完,静静候立等着吩咐。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听到陛下嗯了一声, 这一声匆忙,接下来陛下出来的脚步好像也匆匆忙忙, 不知是为何。
不过全福不敢窥探, 垂首站于一边。
崔厉走到寝帐这边时,脸上已经面无表情,早不复刚刚那一时片刻里, 差点被惹起的情动。他不自觉摩挲了下背在身后的手掌,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连梨腰上的触感, 嘴角勾了下,旋即又敛了,平平淡淡走出寝帐。
“臣参见陛下。”
“臣女参见陛下。”
周媱霍谡纷纷行礼。
崔厉淡淡嗯一声,目光已看向周媱。
“昨夜连梨为何喝了那么多酒。”他问。
周媱微懵,接着, 神情便有点紧张。她喝酒后没有忘事的毛病,所以昨日的一桩桩一件件她都记得。
而连梨为何会喝酒……周媱想起昨晚的情形, 脸色都差点白了。
崔厉见她反应竟是如此……危险的眯了下眸。
神情微沉了, 不悦, “说。”
这简简单单一个字,周媱压力更大, 她的脸色也真的白了,且一咬牙,已是结结实实跪下去。
霍谡眼皮微跳,皱眉了。
周媱跪拜于地后,硬着头皮答话,“陛下,都,都是臣女的错。”
才开始说,声音已经颤了。
“臣女昨夜醉的糊涂,胡言之下竟说连姑娘背影有几分像白兮……”说到这,几乎已经说不下去,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事有多荒唐,且对于连梨这又是多大的打击,她自己都恨不得回到昨晚把自己狠狠揍一顿,更遑论此时上方的天子……
周媱闭闭眼,咬唇再次认错,“都是臣女醉中胡言乱语,不想连姑娘好像信了……”
这回话还没能说完,忽然,腿边已砰地一声砸了个杯子,同时一声冷怒的你该死同样冷冽砸在整个大帐里。
天子话中的怒火不言而喻。
周媱吓得肩膀缩了缩,脸色更白了。手腕边缘被弹射的碎瓷划了道血痕竟也无知无觉,她颤抖的跪伏于地。
“都是臣女的错。”
“呵呵。”两声凉凉的冷呵,上侧天子已经怒极,崔厉冷脸握了握拳,忽然手边又是一扫,怒的又砸了个杯子过去。
这回的杯子正中周媱膝盖。
腿上一阵钝痛,周媱顷刻疼的身形歪趔。但她却不敢喊疼,只脸色苍白继续跪着。
霍谡在一边脸色早已凝重,从周媱说出那几句话时,他就心道不好,也果然,陛下震怒。
周媱糊涂!
他闭了闭眼,忽地掀袍也跪,“陛下,臣愿替周媱受罚。”
周媱身体颤了下,她想说不用,是她犯下的错怎能让他受罚?但还不等她说,一盏杯子已摔向霍谡,正中他肩骨。
霍谡闷哼一声,牙齿疼的龇了下。接着背脊依旧直挺,硬扛着。
崔厉嘴角爬上的怒气已经越来越重,手背紧紧握着,他盯着周媱,冷冷睨她——她岂敢!
连梨何曾与那女人有一分相似?他对她的种种,也何曾与那女人有一丝关联?周媱倒好,胡言乱语一句连梨与白兮像,便害得连梨昨夜那般难过!
也难怪,难怪她昨晚忽然那样!
崔厉真是抽死周媱的心都有了。
冷冷的眼眸一眯,他怒一声,“应恂!”
“臣在。”应恂听候吩咐。
“让他们跪着!不至正午,谁起就打断谁的腿!”
崔厉怒气难抑,看着周媱的目光越发的冷。
周媱感觉到了,她咬牙忍住怕的又要颤的肩膀,跪着一动不敢动。
应恂看一眼周媱和霍谡,旋即,默默应声,“是,陛下。”
“给朕看好了,一刻钟也不能少!”
崔厉冷脸摔袖离去。
“臣遵命。”
不过片刻,原地没了天子身影。
应恂看着两人,轻轻叹了声气,周媱实在是……
周媱没脸抬头,她垂头跪着。心里也悔的不行,昨夜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喝酒。懊恼咬唇,她以后再也不喝酒了!
寝帐之内。
才进来的崔厉脸色一直不好,他沉着脸一步步走向榻边。到了榻脚,看着榻上仍然闭眼睡着的人,他驻足一直盯着她看。
昨夜,她便是因此心有芥蒂?
心里的怒差点又起来了,不是对着连梨,而是对着周媱!她是脑子有病,竟会觉得连梨像那个白兮?
那人早已被他忘却了,对连梨的所有和姓白的不曾有任何关系!最初会把她放在身边不过是因为不想他回来后又有人想方设法往他的王府送女人,他懒得费心费力让暗卫分心一个个盯着,便那时顺势而为在身边随便放了一个白兮,以此为由挡住其他可能被送进来的女人。
可不想这个女人见王府只有她再没别人,她便越发放肆了,之后,又仅仅因为周媱因霍谡的关系偶尔也会来他府中,便心里不是滋味以为他其实对周媱有心思,竟敢狗胆包天往他吃食里下情药。
他不信任她,从一开始她的一举一动便在他眼皮底下,那碗东西他自然没有喝,自此也对她极冷淡。
再之后,他遣她离了王府。
从始至终对她没有有过感觉,这个女人,甚至如今的模样他也早就忘了,若非周媱今日提起,他都不会再记起这么个人!
崔厉眉心皱了,嘴角也扯了下,因觉得周媱眼瞎而扯,连梨与她何曾有过一分相像?周媱是眼瞎了吧?
最初把连梨放在身边,不是别的,仅仅是因为她出现的时机好。对于她他最初当然也是不信任的,和那个白兮一样。
可之后……
之后怎么样……崔厉眯了下眸,忽然觉得分不清楚了。与她的一切一切,又哪里是一步步分的清的。甚至是何时心动的他也没有发觉,只当他意识到再也不想让她离开时,根底已在心里扎的很深很深,除不净,平不去。
对白兮,他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所有迫切,情动,甚至着急,无措,还有仅仅是看到就心喜的感觉,这些只在连梨身上有过。
甚或这时忽然想,若是是连梨给他碗中下了那情药,他当初又会如何?眼眸微眯,眼底骤然深了。
她不会,他笃定她不会。而身边的人若早早是她,他又岂会一直不碰。看着连梨的目光越深,手掌无意识动了,几乎是不作反应,已把她抱进了怀中。
连梨被他这样一挪也醒了,毕竟时辰已经不早。就是醒来头好疼,她痛苦的唔了一声,在他怀中揉额嘀咕,“头疼——”
一声囔音刚喊罢,额角已经一暖,男人的手掌覆了过来。连梨被他揉了一会儿,渐渐觉得好受些,意识这时也清醒了,明白这会儿是被他抱到了怀中,同时,她也想起了今日已是二十四,明日便要起程回京。
明日就要回了……连梨眼神垂了。
再加上回程途中的七日,也就是说一共就只有八天。
八天……
好短好短,相较一辈子太短了。
她闭了闭眼,手臂爬上他的肩,脑袋更往他怀中埋。往他怀中埋时,也忽觉他抱着她的臀一挪,她完全坐于他怀中。
且忽然下颌一暖,他的手掌已从她额上撤了,捧到了她下巴上。他抬着她下巴把她脸挖了出来,眼睛在看她。
连梨迎着他的眼睛,过了会儿,轻轻弯出一个笑。
崔厉:“昨夜为何喝那么多的酒。”
连梨笑不出来了,嘴角的弧度忽然很难维持,她真的不想他问,她已经决心不计较了,随便像不像的,她只要记得这段日子的愉快就行。
以后……以后桥归桥路过路,好歹,最后在心底留了份至少让她心喜的感觉
牵了牵嘴角,不想他察觉异样。可她不知道她心底深处到底有多介意这件事,她以为的能够平淡掩饰过去只是她以为而已,这时被她以为,笑容失去后就再难以重新维持。
她这时牵着的嘴角,眼中也只是满是哀伤而已。崔厉不想看她这样,他把她抱紧,忽然不想问了。
薄唇在她额上一覆,沉声,“好了,不想说便不说。”
连梨环紧他的脖子。
她以为这个话题就到这了,但在他怀中靠了一会儿后,他又吻了吻她眉心,告诉她:“周媱的话别信,也不知她哪只眼睛瘸了,竟觉得你像那个白兮。”
连梨心中一僵,为从他口中听到的白兮二字。她从很多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今日她又从他口中听到了。
连梨有些不想听了,不是说不提的吗?他为何还要提?而且……他这话是真的如此,还是只为安慰她掩饰而已……
她抿了抿唇,笑一下不想去想。
但动作……这时却有些像逃避似的,松开手似乎想往后去,但她被他又揽紧了,他的眼睛看进她倏忽抗拒的眼睛里,认真,还不容她逃避,定定的凝着她,“我身边曾经是有一个叫白兮的女人,可我和她早已没有关系,更不曾觉得你和她有过一分相像。”
“从当初把她遣出府,我就再也不曾见过这个人,如今是早已连她面貌身形都忘的干干净净,又何谈觉得你会像她?”
说到这,甚至嗤了下,还摸了摸她的眼睛,眸中很黑,又带着几分不满和不屑,“周媱蠢笨,也不知哪根弦搭错了竟能觉得你和她会像。”
是吗?但不得不说,连梨心里是信了几分的,因为他此时无关痛痒的一声嗤和不屑,也因为,她又哪里值当他特地骗她。
还有,他曾屡屡问她对李伯宗可还有感觉时,她次次说没有,他虽偶尔会多问几句却从没不信她过,那她自然也信他几分。
不过,心里虽信了,嘴巴上却已在下意识中轻声脱口而出,“那沈欣呢?”
而才说出,她便顿了下,也僵了下。僵完,心中叹气一声,终究还是有几分不确定,也心里填满关于这事的在意。
他说她和白兮一点不像,那像白兮的沈欣呢?当初他为何让应恂特地去吩咐。
连梨在脱口而出后抿了唇,此时既想他回答,却又觉得或许是她多问了,这事本该止于那不像二字便彻底放下的。
但崔厉没觉得她这一句话是多问,他笑了,笑得嘴角低哑一声。笑着笑着,小臂把她抱近,往她唇上一吻。
连梨被他吻的心口一缩,眼睫动了动。
崔厉笑着,“你倒也有本事,还知道沈欣。”
连梨抿了唇,不言。
崔厉嘴角弯的更大了,“放任她,当初是想看看特地把她带来的江虔因此会做到什么地步,没想到……”
声音说到这骤然凉了,之后的不用他说连梨也知道了。
连梨默了默,所以之前一切都是她多想了?什么沈欣什么白兮,其实她压根不用在意。
她愣了片刻。
她愣着时,崔厉便看着她,由她沉默失神一会儿后,他拍拍她让她回神。
“现在知道了?周媱说的那些不过子虚乌有。”
连梨还是沉默,沉默一会儿,她终于笑了笑,点头,“嗯。”
笑里有了释然,确实,这些日子是魔怔了。从最初从别人口中听到时,她竟然就连怀疑也没怀疑过,这样不好,很不好。
她又不是不知道流言蜚语,怎么就认为酒后必是真言,又怎的以为偷偷听见的密谈就一定也会是真的呢?
当局者迷,当时真的是痴妄了,在听到之后潜意识里竟怀疑也没怀疑,便什么都信了。
连梨抿唇。
刚抿了下,唇上便有了另一种触感,是他的手指,连梨笑了笑,也抬眸看向他,看着看着这笑没了,只闷闷扑进他怀中,低声叹气,“知道了,以后不会别人说什么都信了。”
崔厉心情好些了。
“既知道了,以后不可再犯。”
“嗯。”连梨在他怀中点头。
不过她很快又被他挖了出来,眼前胸膛的暖意才离,她的唇便已被他轻轻一堵,他吻了下来。连梨嘴角弯了弯,她勾紧他的脖子,昨夜心里埋下的难受,早已消失无踪。
这段情明明白白不是她一厢情愿,以后至少回想起来她依然会很高兴很高兴。
除了遗憾,这段日子她真的觉得很好很好,好到她想到以后再次一人的日子,心中竟已觉孤寂难熬,想到这,连梨呼吸深了深,抱他更紧,甚至额头无意识蹭了蹭。
因为对于即将到来的日子,心中的不舍浓厚到此时即使想想,却已开始轻轻心悸疼痛。
他对她的所有没有掺杂别人的影子,可他的后宫,那里面那许许多多的人……连梨笑了笑。
她承认她介意,也只是想想要和无数的人争他抢他已经心疲。连梨闭了闭眼,囔囔贴了贴他的鼻梁。
崔厉嘴角弧度微弯,笑着抱紧她。
八月二十五,秋猎事毕,天子一早起程归京。
起程时,众人眼神都变了下。因为他们看到连梨上了天子舆驾,且还是被天子抱上去的。
他们忽然觉得还不如从前陛下后宫空虚的时候呢……有这样一位倍受龙宠的女人在天子身侧,以后宫里就算进了人那也有的磨,好几个人神色都悄悄凝重了几分。
连梨没看见他们的脸色,乘舆虽宽大,但进来后她也只能从窗户看看外面景色而已,并不能千里眼似的将那些大臣的脸色全部瞧清。
不一会儿,一声雄浑的起程二字拔开,乘舆滚动,精巧的往前驶去。
回程路途连梨觉得比来时有趣的多,至少这一路她只盼着时间越来越长。她觉得每一日忽然都变得好短好短,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不像来时,她日日都只盼着快些到天庾山猎场。
连梨不想那么快到京城,她还想和他再多待些时候,哪怕是一天而已。
但天不遂人愿。
回去途中的时间甚至还缩短了,原本七天的路途,这回据说只要六天就能抵达京城。
六天……也就是说八月三十那天就能到京城了,而今天,已经是八月二十七。
还有三天,仅仅三天。
连梨每每数着这个时间,心中便失愣一阵。
这夜她不舍得睡,她枕在他身边眼睛睁着,时不时目光便看向他,要将他眉目里的一切特点一笔一笔镌刻在心里。
她忽然想,若是她会雕刻就好了。那样她回去便可把他的模样刻下来,也不至于以后老了却连他是何面貌也记不清。连梨笑了笑,笑着笑着,眼睛里的笑意消失。
她真的好舍不得离开。
可不离开,她又真的不想看到他后宫里的那些人,皇宫里那么多的女人,她要怎么办才能让自己不去难过,不去嫉妒……连梨想不出来。
所以她与他最好的结局好像就是戛然而止,连梨闭闭眼,蜷进他臂弯里,汲取他身上每一丝温暖。
闭着眼的她也依然没睡,她想极尽所有时间记住他的一切,也贪婪的看着他的一切。这般的后果就是白日里她不可避免变得没有精神,她高估了自己的精力。
肉身非是铁打,一夜不睡的她白日里变得格外困乏。在又一次打呵欠,脑袋也差点再次撞到车壁时,连梨身体一轻,随即臀下骤暖,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连梨睁了睁眼。
抱她过来的崔厉拍拍她后背,“睡吧。”
连梨没睡,她脑袋一点一点的,靠在他肩上,鼻音嗡气道:“您不是还要处理奏事?放我下去吧,我躺会儿就好了。”
但崔厉没放,反而捉着她在她唇上轻轻一亲,低笑,“睡吧,没事。”
连梨心想怎么没事呢?
而且他如此抱着她,她又要舍不得睡了。已经二十八了,明日就二十九了。
她不打算随他进皇宫,她打算明日天亮前,人困马乏之时找个机会走。
如此想着,更舍不得睡了,手脚窝在他怀中,珍惜,“我不困,不睡。”
崔厉看她一眼,失笑。
眼睛都快全黏起来了,还说不困?但他没说什么,低头吻吻她的发顶,他一边抱着她,一边继续翻看今日从京城送来的东西。
看了一会儿,觉得怀中人好像太安静了点,便垂目看她。果然,之前还嘴硬的她已经睡着了。
嘴角弯了一弯,心里情动,在她发顶轻轻又是一吻。
半个时辰后,应恂在外面说工部的谢尚书过来,有事请问。
崔厉眼睛未离,依旧盯着手上的东西,同时,另一只手摸了摸怀中人因为听到声音而微微挪动了些的身子,“不是急事的话,让他晚些再过来。”
应恂明白了。
他给了跟前正站着的那人一个眼神,让他不是急事就先回去。
谢尚书:“……”
行吧,笑笑先退下。
连梨这一觉直接睡到中午。
她睡得其实不太踏实,耳边总有声音,但那些声音中总是有一道是他的,她便又觉安心,这般醒醒睡睡,等觉得精力养回来时便是已经中午了。
刚醒,额头便是一暖,他手掌摸了过来,连梨眯了眯眼,嘴角则早已经弯了。
笑了一回,睁眼抱住他的脖子亲他一下。
“醒了?”
“嗯。”连梨笑道。
“那正好用膳。”
“全福,把吃食端进来。”
“是,陛下。”
一顿饭罢,连梨精神彻底恢复,这时她也早从崔厉怀中下来了,此时变成他枕着她的腿,她的手掌被他十指紧扣抓在掌心里。
连梨眼睛一遍又一遍看他,看不够似的。忽而,眼神被他捕捉到。连梨脸上一热,弯唇飘开了眼,但飘开之后忍不住又看了回来。
而一看,便被他的眼神一烫,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经露骨灼人。
两人已经好些日子没有真正同床过,因为在途中一切都不方便,这时,他的眼神灼烫的她脸上快要烧起来,丝丝缕缕像是要把她吞吃入腹一般。
她被他实在看的脸热,不禁伸手想让他把眼神收着些,但他已经先她一步,腿上不知何时没了重量,转瞬间她又忽然天旋地转,再回神时,已是坐于他怀中被他重重吻了。
连梨忍不住笑了笑,也很珍惜这个吻。
八月二十九,日子越发近了,连梨最不想到的日子还是快要到了。
崔厉也从今早一起,便发觉她总是走神,而且她的目光总是黏着他,像是不舍一样。
他挑了下眉。
手臂伸出去,捉了她过来坐到腿上,“怎的一直看我?”
连梨笑了笑,因为舍不得啊,真的很舍不得,也恨不得把他的样子能直接烙在脑海里,此生都忘不了。
她抱上他的腰,笑着问别的,“我还是住王府?”
若是还是住王府,就好了。
但她知道不可能,他最后的回答也让她知道没猜错。
“跟我回宫。”
“好。”连梨笑着。
但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心中已是一番叹气。她最后紧紧把他抱了一抱,翌日,趁着清晨之前,大部分人都还睡着时,她轻手轻脚从座位上起来。
深深凝了他一眼又一眼,她终于下了乘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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