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动不动同归于尽的气势,你其实不是大昊天,而是太一的本体吧?
张仁说到做到,扔掉丹药瓶,让家仆收拾东西,王二妮和云华闻询赶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马厩边上给?马刷背了。
张仁一见两人?来了,就严肃地道?:“夫人?,云华,我打算出去?走?商,多则半年,少则十天半月,你们安心在家里待着,要是想?我了就来看看我。”
云华惊讶,张仁从前走?过商的,那是在他十六七岁的时候,走?过两年就再?也不去?了,说走?商苦累,还是回来当富家少爷快活,怎么现在有老婆孩子了,反而又想?去?吃苦了呢?
王二妮倒是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张仁是想?带着荡魔离她远远的,出去?走?商正好,她能?带着云华飞,确实可以想?他了就去?看看。
张仁已经刷完了马,顺手洗了洗手,就被王二妮拉到一边,“走?商辛苦,你只是想?离我远些,不如在县里找个清净的地方住着,马上都要夏天了,你难道?顶着日头每天在外?头风吹日晒?”
不是王二妮瞧不起张仁,张仁每逢夏天,练武的劲头都会小很多,他是有些苦夏的人?,一到六月就离不开冰窖,哪里吃得下?这?份苦。
张仁摇摇头,笑道?:“夫人?,我想?得很清楚了,家里虽然有些产业,但也不能?总是坐吃山空,我从前和云华两个吃饱了全家不饿,现在一家子人?要养呢……夫人?别劝我了,我和几个朋友说好了,结成商队一起走?,还有舅兄送的护符,不会有事的。”
王二妮拧起眉头,“你现在到底是一个身子两个人?,出门在外?万一又吵起来,会被当成疯子。”
张仁一噎,还是坚持道?:“不会的,夫人?,等融了他,我一定马上归家。”
王二妮拍了拍张仁的脊背,在他身上打进一道?灵力,“那我每隔两天去?看看你,遇事就叫我的名字,我会有感应的。”
张仁郑重地点点头,又去?收拾行李了。
云华急忙过来道?:“嫂子,你没劝住他啊?走?商多辛苦的事,我哥他、他万一路上给?别人?坑了,卖了去?呢?”
王二妮揽住云华,安抚道?:“没事的,我会看着他,你哥哥走?到哪里都不缺朋友,不是那种会被欺辱的人?,他……大约确实需要出门走?走?。”
毕竟张仁这?些天一直担惊受怕,怕自己一个没控制住,就让荡魔占了先,而王二妮又很难分辨谁是谁,索性都打发走?吧。
云华还是挺担心的,但还是点点头,嫂子现在这?么厉害,连上界的仙长都对?她毕恭毕敬的,大哥可能?也有些压力,所以才想?出门做点生意,至少有自己的事业忙吧。
张仁头天晚上收拾了东西,第二天就拉上自己的一干冤大头朋友出了龙兴县,其中一个叫吕洞宾的,甚至是醉醺醺被张仁从花楼里掏出来的,安置在放货物?的板车上拖走?了。
自古经商买卖,都是南来北往,大部分的商人也不拘泥于一两样货物。
龙兴县盛产香料,张仁拉了两大车,这是准备带去南方的主货,又带了些绸缎庄没?卖出去的料子,准备路上?零卖,本就是从南边带来的料子,当?然不可能再往南边贩。
至于他拉上的朋友,因为时间都比较仓促,带的货物五花八门,还有牵了几匹蒙古马的也跟在商队里,有几个只带了现钱,准备从南边进些货回来再卖。
走商人一年到头有八九个月在路上?,真不是说假的,只不过从前都是他们卖货给张仁,如今张仁组织起商队来,倒令众人感到诧异。
吕洞宾醉到第二天上?午,一觉醒来就感觉气味不好,他躺着?的板车是骡子拉的,骡子可不光拉车,还拉屎。
昨天还一左一右怀抱佳人,这会儿一睁眼就面对了骡子屁股,吕洞宾一下子就醒了,左顾右盼没?多久,张仁就拉着?缰绳和骡车并行?过来,打了个招呼,“洞宾兄。”
吕洞宾沉思片刻,诚恳问道?:“张兄,为何我在?这儿呢?”
张仁冷酷无情地道?:“带你发?财去。”
吕洞宾啧啧几声,在?板车上?换了个方向?躺着?,叹息道?:“要不然,咱回去和嫂子认个错吧?”
张仁一贯能理解吕洞宾的跳跃思维,微微摇头,“我不是和夫人吵架才出来走?商的,霞儿也大了些,可以离得人了,我得趁着?年轻多挣些钱,多置些铺子,以后……”
吕洞宾忍不住打断道?:“张兄,嫂子不是修了仙吗?你不多陪她几年,难道?还想着?为她挣够几百年的花销吗?”
张?*?仁一时无言,对于寿命这种?事,他其实想过很多次的,只是夫人时常安抚他,他这会儿年纪又不算很大,所?以并没?有想太?多。
不想和吕洞宾讨论这个话题,张仁再度冷酷道?:“我至少?可活几十年,有几十年夫妻恩爱,你再不图上?进,早晚死在?酒色上?,不就是落榜几次吗?做不得官,至少?手里攒些钱。”
这话实在?戳到吕洞宾痛处上?了,吕洞宾比张仁小?两岁,也年近三十了。他少?时就是神?童,很早就中了举,明明文采风流,结果三年又三年,总是考不中。赶考花费很大,他又不是能耐得下心赚钱的性子,于是家境也渐渐落魄。
张仁认识他比较早,也去花楼抓过他几次,可吕洞宾还是老样子,手头有了钱就去喝喝花酒,不过十次里有九次是醉饮到天明。旁人问他花了银子怎么不睡姑娘,他却说能叫姑娘家安睡一夜,银子就花得值得。
张仁对朋友一贯有种?老大哥的心态,谁落魄了都愿意拉上?一把,他家底厚,而且看?中的朋友大多有些能力,拉拔一把就能自己立住,唯独一个吕洞宾,是一坨烂泥糊不上?墙。
王二妮认识不少?张仁的朋友了,但吕洞宾一次没?去过张府,他说自己不是良家男子,不好见嫂夫人。
张仁只差把他脑袋锤爆,作为正经良家男子,他是完全无法理解花楼那种?地方有什么好去的。你要说看?中了哪个姑娘,攒攒钱,哪怕跟他借点呢,把人赎买回来好好对待也就是了,结果吕洞宾这坨烂泥认真地想了想,回复说,他怜爱天下所?有悲苦女子,只恨财力不足。
财神?爷都不敢这么说啊!
反正张仁带上?了吕洞宾的全副身家,强行?把他拉进商队里来,确实是准备带他一起发?财。
吕洞宾倒也不在?意这些,找了几块厚实的布料,在?板车上?支了个遮阳的棚子,最重要的是把自己和骡子屁股隔开,这才舒服了,每天躺在?板车上?赶路,商队停下休整的时候,去找找有没?有喝花酒的地方,倒也安然自若。
路上?走?了三四天,经过一座小?镇,商队要采买些粮米,而且人困马乏需要休息,才过中午就在?一家客栈里安置了。
张仁这几天已经和荡魔换了几次,差不多都是在?赶路的时候,荡魔起初不敢置信,他没?想到张仁居然要带着?他和夫人远远分开,可这么大一个商队走?在?路上?,张仁说不把东西都卖掉的话,他就没?有钱回家,家里的老婆孩子都会饿肚子!
荡魔呆住了,张仁怎么会这么狠啊!
换成底层打拼上?来的阎罗,大约马上?就能分辨出不对,就算张仁带走?了全部财产,夫人有超脱星游的实力,也不可能落到饿肚子的地步。可荡魔是真信了,一个小?世界几万年才出一个超脱星游,十万个超脱星游里出一个吞星融道?,一百万个吞星级魔兽,他自一剑荡之。
多少?文明记载入史册的不世天骄,不过是来他剑下送命的门槛。吞星级这种?神?魔之下最强战力,在?他这里都是站着?吆喝的喽啰,对于更低层次的超脱境乃至凡人,荡魔当?然了解不深,他都不知道?超脱境要不要吃饭睡觉。
为了不让家里的老婆孩子饿肚子,荡魔只能认了,每天看?着?商队越走?越远,盯着?大车小?车的货物哀怨至极。
他的魂灵已经融化了一大半,每天都在?消融,每天都在?接近湮灭,他从前感觉没?什么,生死对他来说早已是看?淡的事了,可他现在?偏是不甘心了,他想夫人了。
哪怕不能像张仁那样肆意亲近,就只是抱着?他过夜也是好的,那种?幸福得连魂灵都软下来的滋味,他真的还想再体验一次。
荡魔有些后悔,当?初听说本体要一位前世去助婴儿启灵的时候,他怎么就漠不关心,随意推拒,让那阎罗占了先?机呢?阎罗这条恶鱼和夫人朝夕相处了一年多!
今日难得在?客栈休息,荡魔趴在?窗口唉声叹气,忽然门被敲了两下,王二妮从外间走?了进来,手里还牵着?扎了两个小?揪揪的霞儿。
荡魔一回头,顿时又惊又喜,“夫人!”
王二妮朝他点了点头,又仔细看?了看?,不确定地道?:“荡魔?”
荡魔从没?有哪次感觉自己要是不叫这个尊号就好了,张仁……这个名字多好啊,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王二妮微微叹气,拿出两双靴子放在?凳子边上?,道?:“你在?也好,帮老张试试鞋,他出来得太?仓促了,都没?来得及准备合脚的鞋子。”
荡魔乖乖从窗边走?过来,坐在?凳子上?开始试鞋,鞋的尺码是张仁春天时刚量过的,所?以穿起来很合适。
王二妮笑道?:“走?几步看?看??”
荡魔就在?客栈房间里来回走?动,时不时还跑跳几下,语气还是闷闷的,道?:“很合适。”
霞儿歪着?头看?他,忽然叫了一声,“阿爹?”
荡魔愣住,犹豫着?看?了王二妮一眼,王二妮从没?有和霞儿解释过爹的问题,她怕小?孩子脑子转不过来,也只好对荡魔点点头。
荡魔一下子就笑开了,把霞儿抱起来举得高高的,应得非常大声:“哎!”
霞儿也咯吱咯吱直笑,被荡魔哄得叫了好几声阿爹,王二妮都无奈了,哄孩子叫爹是什么稀奇的游戏吗?
她是想来看?张仁的,可也不好一见是荡魔就要走?,何况霞儿好几天没?见到爹了,这会儿也不愿意离开,她也就没?急着?走?。在?房里四处看?了看?,问道?:“你们路上?都吃什么?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从县里带给你们?”
荡魔对凡人的食物没?多大兴趣,回想了一下,老实地道?:“一路上?都有驿站客栈,只有偶尔没?赶上?宿头才自己做饭,都是埋锅生火,吕洞宾还会炒菜,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穷家富路,赶路辛苦,张仁并没?有在?吃食上?苛待朋友,几乎每天一顿肉,完全不像王二妮想的那样,顿顿干粮饼子的那种?。
不过她也稍稍安心了些,看?荡魔道?:“是黑了些,倒没?有瘦。”
荡魔摸了摸鼻子,嗯了一声,对上?王二妮的视线,忽然道?:“你……心疼他的话,我可以每天赶路,休息的时候再让他出来,这点苦我还是能吃的。”
王二妮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微微呼出一口气。
荡魔以为她同意了,犹犹豫豫地又问道?:“这样的话,你能抱我一下吗?就这一下,我快消散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们了。”
他平生从未如此小?心翼翼地说话,眼瞳里带着?些希冀的光彩,却脆弱得像个泡泡一样,仿佛王二妮稍微摇摇头,他就要碎掉了。
王二妮抿唇,她很不愿意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纠缠之中,一个阎罗就已经够她难过的了,要是再抱了荡魔,她真的不知道?要怎么收场。
就在?这时,霞儿忽然妖力涌动,猛然从后面撞了一下王二妮,直接把对她毫无防备的王二妮撞进荡魔怀里,小?丫头满意地咯咯直笑,阿爹要抱抱,娘亲就抱抱嘛。
即便和夫人抱了个满怀,这会儿脑子里不该有别的东西,但荡魔还是一下子幸福得要晕过去了。
霞儿啊霞儿,你可真是爹爹的好女儿啊!
感受到抱着?自己的男人颤抖的身躯,想起阎罗消散时的场景,王二妮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推开他。
快消散了,就……抱一下吧。
第37章
自龙兴县南下,穿州过府,路上花了三个月,一行商队赶在天气最炎热的时候抵达南地最?繁华的百花城。
上午张仁去找销路,傍晚就空了仓,他?的那两大车香料就像水花落在大湖里,一点风浪都没起。
手头有了钱钞,几个合伙的朋友都有些坐不住了,他?们的货也都和张仁差不多,南商富庶,从北地拉过来的货也都是南地不常见的,即便?价格翻几倍也很快见底。
揣着厚厚的银票,一行六七个东家热络地商量着去哪游玩。当然,太贵的地方肯定是不去的,他们只是北地小县的商户,在这偌大的百花城里,富豪无数,钱如流水,最?多也就是见见世面。
张仁并?不开口,他?是要做两趟生?意的人,手头的钱也不打算乱花,家里开着绸缎庄,所以?他?还是准备买些时兴的绸缎回去。至于眼巴巴等着他?分钱的吕洞宾,他?给无视了,专门带他?出来挣钱的,要是让他?在这百花城里去逛几趟花楼,保不准吕洞宾能一掷千金,就为让人家花魁安睡一夜。
可省省钱吧!
这三个月来,荡魔大多是在白天出现?,闷头就是赶路,在抵达百花城的前几天,他?忽然整整一天都沉寂无声,昨夜倒是又出现?了小半个时辰,张仁知道,他?真的要死了。
说不上来什?么感受,有时张仁能深切体会到荡魔那种万劫孤寂之情,偶尔也能梦见些许光影,令他?恍惚——倘若他?与荡魔异地同处,他?就是荡魔,荡魔也会是他?,前世今生?就是如此玄奇。
他?现?在的心态很?奇怪,不像是从前的自己?,也不像是换了个人,更像是经?历了漫长岁月之后的透彻,看山看水看天空,都多了一种色彩。
入夜时分,客栈里才安静下来,张仁是二楼的客房,透过窗户能看见外头的灯烛光亮,和龙兴县不一样,百花城即便?入夜也还是到处光亮,尤其是客栈店铺,都会在门前点上灯笼待客。
再远一些各式各样的花灯绵延的几条长巷,遍布秦楼楚馆,那就是百花城最?吸引人的靡靡之地了,楼下同样开着窗户的吕洞宾把脖子都伸长了。
“这么晚了还不睡?要不是我过来看看,还不知道你要熬到什?么时候。”身?后传来抱怨的女声,张仁连忙回过头,原本和荡魔差不多共情的孤寂心态立刻一扫而空,脸上满是喜悦。
王二妮是悄悄进?来的,她只是夜里睡不着,把霞儿哄好之后就来看看,以?为张仁应该睡了,所以?来得轻手轻脚,没想到他?还醒着。
张仁几步走到桌边,给王二妮倒了杯热茶,笑道:“我刚才还在想夫人,夫人就来看我,这可真叫‘心有灵犀一点通’了。”
王二妮一口气喝完茶,放下杯子,坐在床沿,问道:“这趟货已?经?卖了吗?我来时看到外面拉货的车上都空了,你们准备在这里待几天?要不然置办了货我带你们回去吧?”
张仁知道,她这是委婉地询问荡魔的情况,毕竟他?这一趟出来也就是为了带着荡魔离家远些,想了想,道:“明日置办些绸缎,他?们也都和我说好了,都置办绸缎,我们等到北地卖掉一些贵重的,再存些货回县里贩,也确实该回去了。”
王二妮抿了抿唇,低声道:“那他?走了吗?”
张仁想到已?经?两天没有出现?的荡魔,点了点头,他?现?在也极少感受到荡魔的精神力压制了,有时候荡魔出现?的时候,他?只要稍微动一下念,就能把他?驱赶入识海,如今形势逆转过来了。
王二妮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别的,毕竟和荡魔不算很?熟悉,那一点点的怅然很?快消散。拉过张仁的手,看着他?道:“你这几个月黑瘦了些,回去要好好养一养,下次还想出来的话,我带着你好不好?老张,不是我离不得人,只是……我总会很?想你。”
张仁只觉得心里像泡了一汪温泉,把心泡得又软又烫,他?喉头哽了一下,揽住了王二妮的肩膀,轻声道:“好。”
王二妮侧头,枕着他?的肩膀,忽然很?低声地说:“我前些天来了癸水,不是刻意,而是心血来潮忽然就来了,这肯定代表了什?么……老张,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心血来潮是强者偶尔会产生?的预兆,也是道家的一种说法,到了超脱星游的境界,王二妮的心血来潮几乎就是一种肯定的预兆,而心血来潮之后就来了癸水,更是差不多等于扯着她的耳朵告诉她,她的第二个孩子就要到了。
当然,这也是可以?避开的,不是所有强者都愿意顺应冥冥之中的预兆,但王二妮觉得,多生?几个孩子没什?么不好,她已?经?可以?保护所有她重视的人,夫妻恩爱,子女绕膝也是一种人生?乐事。
张仁没想到王二妮会提孩子的事,他?其实已?经?默认也许这辈子只会有霞儿一个孩子了,毕竟他?是听舅兄说过的,强者很?难生?育后代,即便?双方都是强者也要看缘法,何况还是一个超脱境的陆地神仙,一个普普通通无法修炼的凡人。
可夫人说可以?再生?一个……
张仁亲了亲王二妮的脸,轻声笑道:“那这次,我希望生?一个资质很?好的孩子,等我百年之后,两个孩子能陪你更久一些。”
这话说得很?轻,轻得甚至有些不想让王二妮听清楚的意思,可王二妮还是听见了,她抿了抿唇,忽然把张仁按在床上,拉扯他?的衣裳。
张仁给吓了一跳,老夫少妻,王二妮知道的那点事基本都是他?教的,他?知道的基本都是吕洞宾那一干情场浪子教的,他?属于理论丰富但行动保守,房事时几乎就是那老几样,而且从来都是自己?卖力干活,没教过王二妮主动。
他?怎么就忽然就成了坐骑呢?
张仁犹犹豫豫,他?是不是该出出力?这种事他?是真的不习惯在底下,可夫人这幅姿态又从未见过,视角也很?好的样子。
犹豫到最?后,还是没有动弹,张仁老老实实地躺着,并?没有发现?一道魂灵意识惊慌地开始融入他?体内。
荡魔想过无数种死法,他?从前最?中意战死,可惜没遇到像样的对手,后来觉得沉眠而死虽然平淡,但也不错。再后来,他?想如阎罗那般死在夫人怀抱里,英雄死在温柔乡,多好的归宿啊。
这些天他?不再妄想了,他?开始只剩下一颗头颅的魂影,渐渐无法开始思考什?么死法的事,只很?卑微地想着,要是能在死前再见夫人一眼就好了。
今夜是他?消散的日子,他?想最?后再试试能不能等到夫人来探看,可就在他?耗尽一切魂力,努力将最?后的意识附着在张仁身?上时,他?、他?感觉到了不对劲,身?体上的愉快其实并?不能打动他?,可爱意上的相融令他?快要魂飞魄散。
他?现?在已?经?无法挤走张仁的魂体了,可因为太薄弱,张仁也没有发现?他?又出现?了,荡魔借着张仁的双眼,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风景,连融入本体的痛苦都忘记一空。
逐渐空白的意识最?后只想起了从前在人间看过的一句诗。
牡丹花下死……
大道何等眷顾他?啊。
就在荡魔身?陨的一刻,天际陡然裂开一道豁口,一道七彩剑气自小世界起始,越过重秋大世界,一路蔓延至半片太阴星图。这条剑气所过之处,无数星辰上的智慧生?灵都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
荡魔大帝,一代绝世剑仙身?死道消,无数曾被他?吸纳的灵气重归宇宙之间。剑气如虹,贯穿无数光年,仿佛是大道为他?送行一场。
百花城中,也有无数的人走出家门,仰望夜空中的奇景,楼下的吕洞宾则是呆呆看着那道剑气,隐隐约约感觉自己?悟道了。
张仁和王二妮已?经?战过一场,仙凡体力差距太大,这会儿张仁躺在床上一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听见外间喧闹声响,也没什?么好奇心,他?感觉自己?像个圣人了。王二妮披衣下床,走到窗前,也看见了那贯穿夜空的七彩剑虹。
心头略有所动,她无意识地按上了小腹,没回头,问床上的张仁道:“老张,你说我们的孩子,取名彩儿,好不好?”
张仁疑惑,但想了想,也笑道:“宜男宜女,很?合适。”
王二妮只是看了会儿剑虹,就关?上了窗户,她自觉已?经?见过许多奇异风景,这会儿夫妻之间几个月没亲近了,这才一回,且有得战呢。
彩儿,彩儿……不知要多久才能降生?呢?
张仁度过了这几个月来最?美好的一夜,次日王二妮因为不想和他?那几个朋友打照面匆匆飞走了,倒不是别的,而是夫妻夜会,白天再见到朋友难免有些不好意思。
张仁送她飞远,回头才发现?夫人忘记施法清洁了,毕竟从前一个法诀就收拾了所有脏污,而昨夜就是奔着造娃去的……想到昨夜,张仁傻笑一声,麻利地去收拾凌乱的铺盖。
商人在外,铺盖都是自带的,倒没有脏了客栈的东西,就在他?忙着收拾的时候,吕洞宾顶着两个黑眼圈走了出来,第一句话就是:“张兄,我昨夜悟道了,我想习剑,我有预感我一定能成剑仙……”
话没说完,被张仁挥起洗衣盆里的水,溅了一脸,张仁问:“清醒了?”
吕洞宾抹了抹脸上的水渍,闷闷地道:“清醒了。”
张仁湿着两只手在搓床单,这会儿指指自己?兜袋,“从我兜里掏二十文钱,买两碗豆浆四根油条。算了,再加十文钱,弄一屉小笼包,咱们分着吃。”
吕洞宾老老实实地掏了三十文,一文都不敢多拿,下去跑腿了。
张仁美滋滋地继续搓起床单。
至于吕洞宾说他?要成剑仙?啧,一身?酒色恶习,市井纨绔,他?成个屁的剑仙,这趟回去,给这小子置些田产,养几头猪吧。
第38章
商队在百花城盘桓十来天?,即便张仁再省,花销也比赶路的时候翻了几倍,好不?容易等众人都买好了合适的货,这才踏上了返程。
王二妮找王追月问了问,最后连人带拉货的车马都贴了些飞行符箓。清晨起飞,一行人中午就到了北地大城,在城中销货,到傍晚城外集合,天?刚擦黑,就回到了龙兴县。
张仁的朋友基本都知道,老张这个好命的光棍,先?是娶了媳妇,没多久就得了个从上界下来的仙长大舅哥,后来媳妇也修了仙,修得比大舅哥还厉害呢。
那会儿不少人觉得张仁有些悬了,人家都成?仙女了,凭什么还和他过?图他年纪大,图他两个钱?可悬着悬着,嘿,这好命的老张不仅媳妇没跑,大舅哥还天?天?送药给他补身子,补得三十来岁人了整天精神奕奕的,一家子过得美美的,谁见了不?说一声羡慕。
但嘴上说着羡慕,其实大多人对修仙这事?没什么实感,也就是当?初被邬老祖震过一次耳朵,后来又被蓬玉仙宗的人救治,王二妮不?是爱显摆的性子,王追月更是天?天?搁田里种地,最多有时候从老张那儿?混了两颗丹,吃下去确实龙精虎猛,也不?像一些虎狼药落下后遗症。
今日可是不?同,大家可都在天?上飞了一转下来,从北地到南地,他们?走了三个月,这飞回来只花了不?到三个时辰,一天?里的大部分?时间是花在城里贩货上头,因为大家都惦记着飞行的滋味了,口条是真不?利索。
离县城不?多远,张仁一个车一个车地揭符箓,吕洞宾有些舍不?得,哀求道?:“哥,我还想再飞飞,我快找到昨天?悟道?的感觉了,我觉得飞在天?上有助于我修行。”
张仁都懒得和他掰扯,从怀里摸出几张钱钞,“这些你先?拿着回家,剩下的大头分?红等到县里,我找县丞给你置些地,这些禁止你抵押和转卖。行了,回去歇着,吃几顿好的。”
吕洞宾起初还以为给他符箓呢,结果是钱钞,但他这几个月已经?很久没见着大钱了,连忙堆笑着接过去,点头哈腰道?:“哥,我知道?的哥,我肯定不?会卖地,龙兴县这一亩三分?地,您都要和县丞打招呼了,我能卖给谁是吧?”
地皮这玩意不?能私下买卖的,要经?过衙门公章,张仁和县丞那头说好了,那吕洞宾是压根没法往外卖的。
张仁勉强点了点头,他又没法天?天?看住吕洞宾,禁止他去花楼,能做到这地步,真是做兄弟操了当?爹的心,生怕他哪天?饿死街头。
其他人虽然也想再飞,但看张仁坚决收回符箓,也知道?是为他们?好,这样的宝贝商人是守不?住的,谁能像老张这样,家里就守着个仙女呢?贪是祸根苗啊!
众人都揣着厚厚的钱钞,带着一些准备在县里贩的货,说说笑笑往城门口去,张仁则落后了一步,去看了看王追月。
吕洞宾跟着他,毕竟张仁空车多,他还想回去的路上躺一躺呢。
王追月不?出意料没在家,在地头上忙活,这会儿?盛夏过去,正是丰收时节,地里长着许多瓜果,王追月看到张仁也很高兴,听张仁介绍了吕洞宾,顺带给两人摘了两颗红红的大桃子。
吕洞宾跟在张仁身后啃桃子,虽然年纪不?小了,看上去倒是很乖巧,听着张仁和他这位仙人大舅哥随意地拉家常,心里正羡慕,忽然感觉有人在看他,一抬头,和王追月对了个眼神。
吕洞宾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这人什么眼神啊,好像一根针刺进他五脏六腑,他像是被拉开了胸膛肚皮,整个人都透明?了一样被人看了个干净。
张仁奇怪道?:“舅兄,怎么了?可是洞宾有什么不?妥?”
王追月视线没有收回,反而伸手向?前,摸了摸吕洞宾的天?灵盖,被人大手覆盖脑顶,仿佛丝丝缕缕的电流没入其中,吕洞宾浑身都打了个颤,本能无法动弹,只能惊恐地看着王追月。
“这位吕兄,他的天?资很高啊,而且近日悟道?入定过,已经?在未经?修炼的情况下自?主吸纳过灵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