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王母那些年by若然晴空
若然晴空  发于:2024年08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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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王二妮,村里一枝花,经人说合嫁与有钱光棍老张。
老张是个老实人,每天早出晚归挣钱给我花。
老张还是个勤快人,夜里也很勤快,我们生了好多娃。
直到有一天天庭来人,说老张三千二百万劫功德圆满,要回天上当玉皇。
我抱着刚断奶的小七坐门槛上傻了。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甜文 东方玄幻 正剧
主角视角:王二妮(王母)老张(玉皇)
一句话简介:一步登天阙。
立意:平平淡淡才是真

王二妮有些拘谨地坐在张家的客堂里,媒婆周姑子拉着她絮叨,也免得她等得尴尬。
按理大姑娘相看人家不应当直接上门来,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王二妮没有父母亲戚张罗婚事,而这相看的男方也是个孤寡的,上头父母故去,家里只有个没出阁的小妹。都没个主事的,也就只能自己相看。
从这方面来说,两人倒是般配,周姑子发福的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在暗暗嘀咕,不过这门户可就差得有点远。
男方原先是做生意的人家,不幸父母先后去世,留下这偌大的家业。在县城里不算独一份的富贵,也是不多见的有钱人家。
这王二妮是下县村户人家的女儿,刚生下来没了娘,后来死了一奶同胞的哥哥,长到五六岁时,她爹娶了新妇,又生一双儿女。
原本这一家子也就好好地过着了,前两年王二妮十六岁,后娘见她生得美貌,不想给她说婆家,说服了她爹,两口子合计着把王二妮卖进窑子里得个比彩礼更好的价钱。
村户人家多良善,左邻右舍都不落忍,这个去劝,那个也去劝,劝到后来也没劝住。亲爹后娘合计在一起要挣这份黑心钱,把老鸨子带到家里来相看人,嚯,路上下大雨冲塌山路,三个人齐齐整整被泥沙埋死。
这是现世报,当时城里不少人议论,周姑子也听过几耳朵。
后来王二妮带着一双弟妹哭着办了丧事,她的婚事也就耽搁了下来,到底是天公要作美,几天前她来城里卖菜,张老爷坐在沿街酒家二楼往下看,这一眼就相中了。
周姑子笑眯眯地拉着王二妮说:“这张老爷啊,单名一个仁义的仁字,相貌堂堂的大丈夫,咱们县里数得着的人家……当初多少姑娘都没说上。”
王二妮看着有些内向,只是低头不说话,没注意媒婆的话有些描补的意思。
“当初多少姑娘都没说上”,这话的重点是当初,这位张仁老爷今年已经是而立之年,三十岁在这年头已经可以算是老光棍了,周姑子倒也没骗人,十几年前张仁少年时,确实是这县里数得着的俏郎君。
倒不是因为守孝,张仁父母去世的时候他已经二十多了,那些年多少媒婆说破了嘴皮子,也没能打动当时的张少爷,人家张少爷就是单纯不想找老婆,周姑子没想到熬到张少爷成了张老爷,倒轮到她来说亲事了。
到底是先相中的,张仁并没让王二妮久等,几乎是等媒婆说完夸他的话,他就轻咳一声从外间走进了客堂。
张家的客堂中门大开,光线也充足,张仁一进门就看清了王二妮的模样,比起前几天惊鸿一瞥,这么近的距离让他感觉越发清晰。
那天心血来潮……这是道家的说法,心血如潮水上涌,乃是一种实质上的感觉。他低头看了一眼街景,见到这女子,立时心血来潮,久久无法平复,回到家中,辗转难眠许久,才咬牙下定决心请人去说合。
事情已经办下,最怕就是一时心血来潮,平复下来后又没了那种感觉,这会儿见到王二妮,张仁感受到自己与平时不同的心跳,这种感觉很陌生,但滋味极美。
张仁认真地看着王二妮,把她的相貌轮廓都记在心里,但王二妮只是胡乱看了他一眼,就一直低着头。
王二妮几乎没看清张仁什么样,只是大致和媒婆说的话对了对,确实不是什么麻子瘸子驼背,反倒是浓眉俊眼……好吧,她只胡乱看了一下眉眼。
周姑子拉紧王二妮的手,在她边上不停地说着好话,王二妮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只知道点头。
张仁听着周姑子喋喋不休,一时竟然不大插得上话,手指在茶盏上摩挲几下,忽然开口:“家里养了几只猫狗,有只黄猫很灵性,会翻跟头,看吗?”
他这话没头没尾,但周姑子当然知道不是说给她听的,顿时眉开眼笑拉了拉王二妮,“王家姐儿,快回话呀!”
王二妮原本羞答答的,听见猫会翻跟头愣了一下,又被周姑子拉了胳膊,只知道懵懵点头。只是她没片刻工夫就后悔了,因为周姑子留在了客堂喝茶,张家这样的大户可不会轻易让外头人进内院的。
张仁走在前面,王二妮小步小步跟在后面,不敢靠得太近,又不想离得过远。她手缩在袖子里,忽然看见袖子上一圈磨秃了的白色毛边,连忙又放下手。
路上见到几个丫鬟行礼,王二妮更不知道怎么是好,只觉得丫鬟身上的料子都很新很鲜艳,那礼节她也不会行。
张仁是个不怎么多话的人,背影高高大大,回过头看王二妮的时候是先侧过头,再往下瞥的,一眼就看见她红着耳朵。
他喉结滚动一下,开口:“在那边——”
王二妮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见到一处花树底下放着个似模似样的木头小屋,几只猫正在树下猫窝里乘凉,猫一只叠着一只打着呼噜,看上去十分惬意。
她本来只想点点头,但张仁盯着她看,仿佛要等个回应,她也只好干巴巴地说:“猫在睡觉,不好打搅它们吧。”
张仁眼里的笑意都要化开了,“没事,猫白天睡觉大多是假寐。”
王二妮没养过猫,村户人家一般是为了捉老鼠才养猫,猫也是可以外借的,老鼠不多的话借借猫就够用了,张仁一边带她去看猫,一边说起养猫的事来。
到了树下,王二妮才看清几只叠在一起花色不同的猫最底下,有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猫正在打盹。
张仁直接拨开假寐的几只猫,拍了拍大黄猫的脑袋,“阿黄,翻几个跟头。”
大黄猫似乎是真的刚刚睡醒,努起毛乎乎的嘴巴,猫胡须都在往前伸展,然后张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猫舌头都卷起来了。王二妮很新奇地蹲下来看,问张仁,“你这样说,猫能听得懂吗?”
张仁笑眼如同一对明亮星辰,殷勤点头,“可以的。”
话音刚落,大黄猫慢吞吞地爬起来,然后熟练地向后翻滚了一下,接着又是一下,连续后空翻了五六下,然后伸了个懒腰。
王二妮从没见过这样灵性的猫,何况张仁一直温温和和的,她这会儿也不那么拘谨了,抿着唇,很矜持地笑了。
张仁盯着王二妮的笑,再次对大黄猫下命令:“多翻几下,前翻后翻都来几下。”
大黄猫苦兮兮地开始翻跟头,其他几只没那么灵性的猫三三两两分布在周围,像看傻猫一样围观着大黄猫,还有一只小小的黑猫蹲坐在不远处看着。
阿黄一边翻跟头,一边对其他猫凶狠哈气,很有猫中之王的风范。
可惜两个人类并不懂这种风范,阿黄轻轻摆动着尾巴,略有一丝得意地看着被自己吸引过来,蹲在张仁身边的王二妮。
按照它多年走街串巷的经验,今天晚上这对眼神拉丝的人类就会叠在一起。
经验丰富的阿黄努力翻着跟头,然而并没有等到张仁和王二妮叠在一起,蹲着看了会儿猫,王二妮羞答答地起身告辞了。
张仁没有挽留,初次相看,能把人往家里带已经是成功了,总不能留到天黑。
张仁送了王二妮和周姑子出门,回来就看到花园凉亭里一只小胖手朝着他招,笑了笑走过去,一个圆脸少女紧张兮兮地问:“哥,今天相看感觉怎么样?”
张仁端庄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一丝红晕,“含羞带怯,楚楚可怜……我原本并不觉得这样的女子吸引人,可我见到她压根移不开眼。云华,哥哥可能真的要成婚了。”
少女云华惊喜至极地跳了起来,“真的啊!可惜我没看到人呢,未来嫂嫂长得一定很漂亮吧?”
张仁先是瞪了一眼妹妹,接着又矜持地道:“虽然你话说得太满了,不过王姑娘对我应当是满意的,过几日再请她上门来,再几日我提礼上门,然后……”
“然后新婚大喜,红烛一对,孩子取什么名我都在想了!”
少女云华抢答道。
张仁这次没有瞪妹妹,落地三十年余,他第一次遇到了钟情之人,此时犹如身在云端。
他……其实也已经在想孩子的名字。
王二妮走在回村的路上,在县城,她一直低眉顺眼。出了城门,她的脊背就挺直了。走在路上,脸上的温柔神色也下去了。一直到了村口,她已经撸起了袖子,露出气势汹汹的嘴脸。
一脚踹开篱笆,王二妮揪着王小弟的耳朵,把人提起来,怒吼一声:“一天不看着你,就去泥坑里打滚是吧?这么喜欢滚烂泥,从明天起自己洗衣服!”
七八岁的小男孩正是皮实的时候,对儿时的记忆也清晰,蛮横惯了的小男孩在王二妮手底下踢打挣扎,尖叫大喊:“你欺负我!你一回来就欺负我!我娘死了你就欺负我!你这个扫把星,都是你害死我娘!”
王二妮最初听见这样的话还会委屈哭泣,但这两年耗下来,她已经左耳进右耳出,提着王小弟的耳朵,一手抄起扫把开始打小孩。
打了几下,王小弟开始告饶,王二妮理都不理继续打,又打了十几下,王小弟开始嚎哭。左邻右舍没人来管,还有两三个好事的端着饭碗过来看打小孩下饭。
晚上村里家家户户关起门来说话,提到王二妮难免唏嘘。
从前多温顺娇怯的一个孩子,自打那黑心肝的爹娘死了,咋就活成了母老虎。
姑娘家家还待嫁闺中呢,战力已经直逼村里最凶的泼妇。

第二天早上,王二妮起来挑水浇菜,绝大多数的村户人家,并不存在女人干活少的问题。
王二妮从四岁开始干活,最开始是扫地喂鸡。稍微大一点能背得动筐了,每天早起就要上山打猪草,这其实是她最喜欢的活计。不用待在家里,和几个同村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一起背着筐,说说笑笑去干活,是她幼时为数不多的美好回忆。
等再大一点,家里除了烧饭下田之外所有的活计都是她做,还要带弟弟妹妹,带孩子是件苦活,王二妮其实很不明白小弟为什么那么能喊能叫,直到她有一次摔伤了腿,本能哭叫了几声却没人搭理,才忽然明白过来。
能喊能叫的,从来都是一叫就有人回应的宝贝心肝。
不用做烧饭的活计,不是因为后娘良心发现,而是怕她掌勺时偷吃,贫家破户最大的权柄就在于掌勺,今年王二妮长到十八岁,两年前父母死后第一次吃上鸡蛋。
日子总是人过出来的,王二妮算是桃源村里过得最苦的姑娘。尤其她现在自己种不了田,只能把家里的田租赁出去,一家子也就是勉强糊口,不少人觉得她可怜死了,但王二妮感觉自己越活越有奔头了。
喂完猪,王二妮坐在门槛上理菜,到这会儿才有些空闲想起昨天相看的事。
从前对婚事,她向来是恐惧中带着一丝期盼的,恐惧当然是因为不知道会被亲爹后娘嫁给什么样的人家,她大致属于家中的人形财产,只等到年纪卖出去换取一笔彩礼。
而只论彩礼的话,愿意花费大价钱娶妻的,基本上没有正常人家,三四十岁的老光棍只要足够吃苦耐劳,能掏出来的家底自然远远大于本就能正常娶妻的年轻小伙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家境富裕的瘫子瘸子,甚至傻子疯子一类,这些人家也很愿意掏一大笔钱娶个年轻漂亮的乡下姑娘。
但终究还是有期盼的,毕竟王二妮长得很好看,哪怕她被饿得最狠的时候,脸上都带着菜色,瘦得一伸手犹如骷髅,她也是村里最漂亮的女孩子。
那会儿不止一个同龄少年悄悄躲着人向她表示过好感,说过一些让她以后过上好日子之类的话。
其中还有桃源村最出息的李秀才的独子李文昌,读过书的年轻人是很厉害的,说得跟真的一样,承诺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在王二妮办完丧事,身心俱疲的时候,说了一通她已经坏了名声之类的话,然后问她愿不愿意给自己做妾。
温顺了一辈子的王二妮在那天抄起了扫帚,把李文昌从村头打到村尾,又从村尾打到村头。
那之后,她的名声真正坏了,连问她要不要做妾的也没了,毕竟有家底能纳一房小妾的人家,谁也不想纳一个能把男人追着打的悍妇。
何况她要真和李文昌没什么不清不楚,那人家秀才公的儿子平白无故问她要不要做妾?村里多数人家对王二妮同情自然是同情的,可自家儿子要娶王二妮?腿不给他打折!
这两年王二妮索性就没想过婚事,可谁知道前几天进城卖了一趟菜回来,没两天就有县城里的媒婆上门,说有一位大老爷看中了她,想娶她过门。
要不是当时媒婆说了一个娶字,王二妮差点又抄起了扫帚,光听前面的话术,她还以为又是想纳她做妾的。
接下来的一天犹如做梦,到了一处富贵人家,见了一位浓眉俊眼的富家老爷,谈吐比李文昌他爹李秀才还要斯文……他甚至不缺胳膊少腿。
王二妮最初只是抱着去看看不会少块肉的心思,可这会儿心里头已经惦记上了,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情不情爱不爱的她不懂,就是本能知道,那是一户极好的人家,相中了她就正儿八经请了媒人上门,这是以礼相待,至少比问她要不要做妾的李文昌好一百倍。
那张仁……会不会找人来打听她?要是他知道了她的那些事,会不会也变了嘴脸?
等菜择完了,王二妮也想通了,想那么多没意思,能嫁就嫁,嫁不了就算,婚事是两个人的事,她总不能把张仁绑上婚床。
接下来的几天,王二妮没有表露出一点异常,每天干活吃饭打小孩,顺带攒了些鸡蛋准备进城卖,偶尔夜里睡觉时琢磨琢磨,张仁是不是打听清楚了她的事,咋就没消息了呢?
殊不知张仁不是没消息,他是掐着数了日子,打从月初相看,总不能没过两天就再次请人上门,三四天略显急迫,五六天又似乎有些不把姑娘家放在心上,他整整挨了四天,第五天一大早,张仁在马车前严肃地看着自家妹妹。
张云华犹如一个即将出征的战士,肃穆开口:“去了不要瞎打听,给什么吃什么,不要端着架子,最重要的是,问王姐姐要不要再来看看猫,哥我都记住了。”
张仁点点头,“去吧。”
等张云华跳上马车,张仁忽然琢磨了一下,按住了车夫,“换一辆素些的马车,云华上门是为了交朋友的,不是迎亲,用这么大的车驾太招摇了。”
张云华从帘子后面露出脑袋,满脸写着无语,“哥,你昨天亲手擦的马车,说这辆气派,适合接人。”
张仁从容不迫地道:“我本来想自己去的,但想了想,一声不吭就上门,未免不够尊重。”
张云华赖在马车上不下来,“我就要坐这架车去,哥,我这可是为你去接王姐姐啊!我怎么去都行,可这是接王姐姐啊!”
这话说得很对,亲妹妹怎么都行,接姑娘还是要坐大马车。
只是,张仁看着喜气洋洋坐在马车上的张云华,看她一副去迎亲的新郎官的做派,眉头皱起。
龙兴县不大,出了县城往桃源村大约二十多里路,王二妮一般十来天进城一趟,卖些新鲜的菜和攒下来的鸡蛋,都是自己背着筐走着去,再走回来,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就要大半天。
张云华是坐着两匹马拉的车去的,一早出门,到了桃源村口也没花多少时间,车夫问了过路的村人,一直到了王二妮家门口才停下马车。
圆脸蛋少女从马车上跳下来,她本想敲门的,可王二妮家没门,只有一圈低矮的篱笆圈着院子,王二妮正在猪圈边上喂猪,一回头就看到和低矮农家格格不入的富贵女孩。
上次去张家相看,王二妮并没有见到张云华,只是听媒婆和张仁都说起张家有一位未出阁的姑娘,可王二妮一眼看到张云华,就下意识地知道,这是张仁的妹妹。
大约……除了张仁之外,她和这些富贵人家是完全扯不上一点关系的。
不过张云华也确实和张仁长得很像,在男人脸上显得雍容俊美的五官脸盘,到了女孩的身上就富态了些,但不难看,王二妮甚至觉得这样大脸盘子圆嘟嘟的非常可爱,她自己是很瘦的,就觉得富态的女孩子很美。
猪食的气味不大好,王二妮有些尴尬地端着猪食盆,“客人进来吧。”
张云华坚强地凑过来,为了显得不那么嫌弃,还努力呼吸了几口,夸赞道:“这猪养得真好。”
王二妮连忙把她拉到远处,看她深呼吸了些新鲜空气,才无奈地道:“我们喂猪也不会在猪圈边上这么闻的。”
张云华尴尬一笑,这会儿和王二妮离得近了,也闻见她身上沾了些气味,但不知怎么的感觉不臭。
她凑近了,声音欢喜地道:“王姐姐,我叫云华,我哥有没有提过我?对了,我哥是张仁,那天和你相看的。他真的可喜欢你了,这几天吃不好睡不好,一直在训练阿黄跳舞,就想着让你看。”
少女的话如同连珠炮一样,王二妮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直到听见训练猫跳舞,一下子忍不住笑出了声。
张云华笑嘻嘻地道:“他以为我会给他保密的,我才不会呢,喜欢就是喜欢,躲躲藏藏的不好,王姐姐要是也喜欢他,知道这些一定会开心吧?”
要是对着张仁,王二妮肯定就板起脸了,哪有这样探话的?可对着满脸真诚的少女云华,她还是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嗯。”
张云华几乎欢喜得要跳起来了,她拉住王二妮的手,刚想再说几句,就见到一个小女孩带着个年轻男子走过来,隔着篱笆门叫了一声姐姐。
王二妮的脸冷了下来,小女孩怯生生地开口道:“姐姐,李大哥知道了你的事,想劝劝你,我不是故意告诉他的。”
李文昌去年已经娶妻,娶的是一个老童生的女儿,今年又过了试,成了新秀才,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自从被王二妮打了一顿,在村里也丢了一阵脸,他其实已经对王二妮没什么心思了,可近来王二妮的小妹三姐儿经常去找他,总说王二妮如何如何后悔,说得多了他也开始慢慢心软了。他想着妻子和顺,再纳一房泼辣些的美妾也不错。何况王二妮后悔了这么久,以后肯定对他百依百顺。
李文昌这么想着,也是这么说出来的,只是不知前情的人听起来难免云里雾里。
张云华正满头雾水,就见王二妮慢慢放下猪食盆,抄起了劈柴的斧子,一步步朝篱笆门外走去。
虽然还没理解前因后果,但张云华看着瘦弱的少女提斧出门,早晨的阳光洒在她背影上,忽然不合时宜地想。
王姐姐好有气势,好像一位准备出征的女将军哦。

三姐儿在王二妮提着斧子走过来的时候就吓得转头跑了,李文昌反应慢了一拍,而且他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眼里只看得见王二妮紧紧盯着他走过来的身姿。
他是读过书的,一霎就想到了很多词汇来描述这样的美色,佳人步步生风朝他走来,不正如月投怀,如嫦娥下凡,如……还没如完,人已经被一脚踹倒在地,斧子和他的脸颊险险擦过劈在泥地上,随后拳如雨落。
李文昌不是没挨过打,他读书时常挨打,最怕的就是先生的板子。不过除此之外,他是很细皮嫩肉的,比村里养得最仔细的丫头都要娇生惯养,虽然个头不矮,但从来没和人动过手,被打了第一反应是懵,第二反应就是抱头撅屁股。
等到发现王二妮没有打几下就停下来的意思,迟钝的脑子里终于别过了弯,双手抱头从地上爬起来,然后逃跑。
时隔两年,王二妮再次把李文昌从村东头打到村西头,这次甚至连围观说闲话的都打,直到李文昌哭着趴在地上告饶,供出了三姐儿的事,并不断作揖表示自己错了,再也不敢纠缠,才放下了手里的斧头。
李老秀才其实算是个讲理的人,当初李文昌第一次被打,事后他还上门来致歉,请了乡老为王二妮澄清,只不过信的人不多罢了。今天听说儿子又挨打了,看着儿媳妇过来哭闹,老秀才只是拧着眉头问了句是从哪开始打的,得知是在王二妮家门口,就哼了一声不再管。
李文昌的妻子求不动公公,只能自己过去,她是想好了要先和那泼妇讲理,实在讲不过就和丈夫一起动手的,结果到了地方看到李文昌不断交代他想要纳妾的前因后果,摸了摸怀了五个多月的肚皮,不知怎么的盯着王二妮打人的动作看了起来。
温顺贤良留不住男人的话,她也准备学习一些拳脚。
提起斧子的时候,王二妮已经准备放弃张仁这门婚事了,要是因为张云华在场而不敢动手,和李文昌掰扯还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何况就是不动手,这么一段“过往”摆在眼前,谁还敢要她?
不如动手!
打到身心舒畅,打到心态稳定,最后再抓住混在人群中的三姐儿,王二妮原本不想理会张云华的,想了想还是对她点了点头,亲事做不成就翻脸吗?没必要的事。
张云华看着王二妮一只手提着至少有七八岁大的小女孩,也是咽了咽口水,并没有像王二妮想的那样坐上马车赶紧走,而是凑过来跟着她一起回了家。
路上张云华不知道该怎么说,也就沉默,直到进了王家的篱笆门,看着王二妮折了柳枝开始打小孩,才缩手缩脚探了探头,压低声音道:“王姐姐,刚才那人……”
王二妮其实不想解释的,这两年她已经解释过很多次,有几个人信她呢?大多数都是听着听着开始质疑,总之就是想得出她和李文昌早就私通的结果罢了,可张云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就很可爱。
她一边打小孩,一边简单把事情说了一遍。
张云华时而露出怒容,时而解气叹息,最后她一把拉住了王二妮的手,真诚道:“王姐姐,不如我们再去打那李文昌一顿吧?”
王二妮几乎噎住,看着哭哭啼啼的三姐儿,也提不起劲打了,实际上她打小孩的力度都是收敛了的,何况在这之前她还暴锤了李文昌,本就累得够呛。
三姐儿哭主要是觉得丢人,在那么多人面前被李文昌揭了事实,好多人对她指指点点,她感觉自己天都塌了。
王二妮扔下柳枝,让她自己反省。
张云华很少见人打小孩,看三姐儿哭得惨兮兮的,摸摸鼻子就假装不看她,毕竟这事吧……好吧,张云华见过父母卖女儿去做妾的,实在没见过妹妹想方设法把姐姐送去做妾的。很明显她的出发点在于王二妮当了李文昌的妾,日子就会好过。
王二妮看着张云华,轻声道:“天不早了,你……该回去了吧?”
张云华惊讶地道:“回去?我一个人回去吗?我是来接姐姐去家里玩的呀。”
王二妮一时都语塞了,看过了我把男人从村东打村西的模样,你还准备带我回去?这不是那个什么,叫什么来着……引狼入室?
换成从前,王二妮是不会答应的,可张仁这事她已经想了好几天了,今天又打了李文昌,事情再坏能有她的名声坏吗?要是不去,以后想到这事她又会不会后悔?日子已经够难的了,就不要再给自己加一件遗憾。
她去煮了一锅饭,狠狠心又炒了一盘鸡蛋,配上一碟咸菜,这已经是村户人家不错的招待了,要是再上升一些规格,就得杀一只鸡。王二妮舍不得杀鸡,她家一共就三只鸡,除了糊口的粮米,一家子的柴米油盐的开销就指望着一块菜地和这三个鸡屁股。
张云华吃了很拘谨的一顿饭,看着两个小孩狼吞虎咽扒拉鸡蛋的样子,她就只朝着咸菜下筷子,王二妮给她夹了好几大块炒鸡蛋,自己一口都没动。
吃完午饭,王二妮跟着张云华上了马车,她特意换了身衣服,可到底有很久没做新衣裳了,料子洗得很白,而且穿在身上紧巴巴的。
张云华完全没在意这个,凑过去拉住了王二妮的手,认真地道:“王姐姐,你不要觉得自己不好,我觉得那个李文昌才是害了你的人,别说你们之间没有什么,就是有,也是他的错。我哥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不会说你半点不好的。”
王二妮微微呼出一口气,看着眼前少女误会了,却也没说什么。
清清白白活在人世间,她从来不怪责自己。
张仁从一大早就在等消息,先是让家丁去城门口等马车,派了几轮后,府里的家丁全都出去了,总不能把丫鬟打发去城门口做探子,等来等去最后索性自己也到了城门口。
他还挺懂得照顾自己,带了一把太师椅,坐在城门口不多久,渐渐有进城的村民把进城费交到了他这边。
张仁起初没反应过来,收进城费的县城衙役都快笑死了,领头的班头徐虎和他玩笑道:“张老爷,您这派头比咱们周文吏更像收进城费的。”
对面不远坐着的周文吏笑着和张仁拱拱手。
张仁反应过来了,也笑着拱手。
徐虎过来拿了进城费放过去,可过了不多久,还是有人过来给张仁交钱,张仁无奈,只能带着他的椅子往边上坐了坐,这下视角就不那么好了。
中午过去不久,张家那辆格外招摇的马车就到了城门口,张仁还没看见,徐虎先看见了,过去拍了拍张仁的肩膀,笑道:“张老爷,是您家的车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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