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丁宁
丁宁  发于:2008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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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是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农村妇女,可是她是我的娘,所以对我来说,她是我儿时的一切,是我青年的依托,是我心灵永远的呵护者。

  我刚毕业,我刚想好好报答她时,她却撒手离我而去了……

  “嗨!怎么了?闷闷不乐的。”一个人坐到我的身边搭讪,是个年轻人,留着及肩的长发,有点像江口洋介。

  我不喜欢留长发的男人。

  我扭过头不理他。

  “送给你的。”他把一件东西放到我的腿上。

  一张肖像画。

  “我?”

  画上的人虽然有着一张和我一样的脸,却是笑得阳光灿烂,似乎笑远了冬的寒意和人世一切的阴冷。

  “刚画的。我觉得这样比较适合你。”他笑着说,我这才注意到他脚边的画板。

  “谢谢!”我觉得他有些可爱了,“学美术的?”

  “不,室内设计。”

  “你的素描很棒,光影明暗处理的真好。”

  “是吗?哈哈,第一次听男孩子夸奖我呢。”

  “男孩子?我觉得我比你大。”我发现和他聊天挺轻松的。

  “会吗?我29了,你呢?30?不会这么夸张吧?”

  “22。”我老老实实的承认。

  “哈哈,和你比我该算叔叔辈了。”

  “你占我便宜?”

  “哪敢哪敢!交个朋友好吗?卓越。”

  “丁宁。”

  卓越?会不会是?

  “中午了,一起吃个饭好吗?”他站起来,“我请客。”

  “不,AA制就好。”

  卓越身上有股天然的亲和力,很快我们就像多年的老友了。

  “晚上去过那儿吗?”我们在火锅城里吃饭,卓越喜欢这儿热腾腾的气氛,他的衣服也是米白色和橙色暖色调的。

  “哪儿?”我不解的问。

  “你不知道吗?”卓越放下筷子颇为诧异地看着我。

  “什么?”我正和烫嘴的蘑菇作战。

  “植物园那个角是个点呀。”

  “什么点?”我越来越迷糊了。

  卓越狐疑地凝视我好一会儿:“你知道homo吗?”

  我点头。

  “我是。”卓越说,“我想你也是。”

  我再点头。

  “植物园就是‘同’字辈朋友聚集的一个点。”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不小心撞到了禁区,“我没出来过,我不喜欢这种一夜情。”

  “是吗?”卓越脸上闪过一丝讥讽,“还在追求天长地久?”

  我不语。

  “有BF吗?”

  “算是有吧。”

  “奉劝你见好就收,莫等人踹的时候。”

  “他不是那种人。”

  “欧阳丰?哼哼!”卓越冷笑。

  “你认识欧阳丰?你就是他的同学卓越?”我有被人涮的感觉,语气冷下来,“你也知道我?”

  “匆匆见过两回,在车上,你领着健康和他逛马路,一脸幸福的样子,小笨蛋,和我当初一样笨!”

  “我不懂你的意思。”我全然没了口味,干脆也放下筷子,“我只是照自己喜欢的模式生活,笨不笨是我自己的事。”

  “当初我说过和你一样的话,我觉得你很像以前的我。”

  “但现在的你不会是以后的我。”

  “呵呵,那我只有为你祈祷了。”

  “不必!”

  “给你讲个故事好吗?我真的挺喜欢你。”

  “讲吧。”

  “算了,听欧阳丰说你在写小说,有机会把我日记给你看看吧,或许对你有点帮助。”

  “这样好吗?日记是私人的东西。”

  “昨日之事譬如昨日死,死了的东西有什么秘密可言?”卓越的声音中带着难以形容的凄惶,眼神不如笑容明朗。

  当傍晚告别卓越回到欧阳丰家里时,只有健康宝贝在,“爸爸呢?”

  “有人打电话找他,说一会就回来。”健健说。

  “哦。”我到厨房做晚餐,脑中翻来覆去都是卓越暧昧不清的话。

  一直等到子夜时分,欧阳丰才回来。

7
  卓越的日记(1)

  ×月×日 星期六 晴

  看了吴奇隆、杨采妮主演的《粱祝》,当杨的眼中泪已枯竭继之以斑斑鲜血时,明知是假的,我的心仍一阵阵地抽缩。

  我对你说:“如果你结婚,我流的将不是血,而是我的命。”

  你不语,你的沉默就像冰冷的铁墙隔开了你和我,不知从何时起,这墙越来越高越来越厚了,我的痴情被反弹回来堆积成山压在我的心头。

  从电影院出来你就回家了,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我回我的单身宿舍,回这个属于我们两人的窝。

  我坐在苍白的灯光下,看着以前的甜蜜日记,为什么不让我当时出车祸或得疾病死去呢?

  那样我就会一直幸福下去,直到永恒。

  难道爱就像性一样,只有第一次才是最刺激的,日后会越来越平淡越乏味甚至厌恶吗?

  你厌倦我了,我知道。

  ×月×日 星期四 小雨

  现代人需要理性,不需要感情。

  你这样对我说,就像一把剑刺进我的心窝。

  我成了你的包袱。

  你追求事业,我是你事业成功的绊脚石,我将会使你身败名裂。

  放心,我会识时务的。

  ×月×日 星期天 多云

  你终于结婚了,你说你将不再踏足这个圈子,你要对你的妻子忠诚。

  我想杀了那个该死的女人。

  凭什么?凭什么就这样独占了你?

  就因为上天将她造成了女人!女人!

  头痛欲裂,想哭,却流不下一滴泪,孤零零地站在角落,看着喜笑颜开的你们,诅咒此刻能天塌地裂,让全世界都毁灭吧!

  ×月×日 星期天 晴

  我蜷缩在被窝里一天,感受着你的余温,你的气息,泪水汩汩地滑落,湿热了枕巾又变凉。

  你这是婚后第三次到这儿过夜了,我仿佛就只为等待这样的夜而活着。

  你没有遵守你的诺言,你说你实在不能爱你的妻子,你无法忍受身心双重的煎熬,你需要放纵。

  而我成了你纵欲的物件。

  我昨天把这小屋整理了上千遍,洗澡理发修饰,买了你喜欢的水果,心煎如焚地等待我的神的到来。

  你是我的神,左右着我的每一根神经。

  我不知道,像我这样的人世界上能有几个,这样痴情地专注于一个人,终究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是可耻的第三者,面对你的妻子我只能自己钉上十字架。

  你的妻子完全没有新妇的妩媚和光彩照人,反而日渐憔悴着,我看得出她是真心爱你的,她比我还可怜,可怜的爱上同性恋者的女人。

  ×月×日 星期五 多云

  芸姐打电话来找你,可你并不在我这儿,芸姐说你整一周没有回家住了,你在哪儿?

  芸姐是个好女人,待我像亲弟弟一样,热心地张罗给我介绍女朋友,我却不得不拒绝。

  我不能接受女人,我做不到像你这样背着妻子在外偷欢,我憎恨纪德,他居然还有脸写《背德者》!

  你嘲笑我假正经,嘲笑我是卫道士,我却以为即使gay,也必须有起码的做人的道德准则。

  别人已经很看不起我们,将我们等同于“淫乱”、“毫无节操”,难道我们就真的如此堕落,如此不自爱?

  芸姐怀孕七月,身子那么累,你应该多陪陪她呀,不为她想,也该为你的孩子想想呀!

  ×月×日 星期六 晴

  今晚终于去了植物园。

  我已经闷了三个月,如同僧侣般的三个月。

  那些人就像仓厢的老鼠一样猥琐,那肉欲的目光仿佛早已经将人的衣服剥光。

  我孤独地坐在偏僻的角落,拒绝这些只会动手动脚的性欲生物。

  我终于相信,那些高素质条件好的人是不会出来的,也是不屑出来的。

  一个颇为妩媚的男孩子缠住我,他老练中残留的丝丝青涩打动了我,我第一次和你之外的人做爱了。

  这孩子是个moneyboy。

  我给他钱,他却不要,说想认我做哥哥。

  好笑吗?一贯依赖你的我,居然也做别人的哥哥了!

  他给我讲了很多事情,包括圈子里最红的人F哥,F哥年龄不大,却很有人气,因为他很会玩也玩得起。

  这孩子以自己曾和F哥共度一个春宵而沾沾自喜,他说他还打听到F哥真正的名字:欧阳丰! 

  ***

  “宁宁,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和卓越在一起?”早餐时欧阳丰不时地看我。

  “恩,他很有趣。”我淡淡地说。

  “别和他走那么近,你不知道,他这个人有点不正常。”欧阳丰皱着眉说。

  “是吗?我觉得挺好呀。”

  “宁宁,我不喜欢背后道人长短,但是卓越这个人你千万不能多接触的。”

  “我会注意的。”

  欧阳丰和健康走了,留下我一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

  最近我的情绪恶劣到了极点,觉得自己是个废物,是个白痴,是个多余的人。

  卓越给我找了一大堆杂志报纸和写作指导方面的书,建议我投杂志所好写一些讨巧的文章,他看了我以前写的一些东西,觉得我要发表文章应该不成问题。

  成问题的是我根本不想投人所好,我只想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可是哪有专门登载homo文学的地方?

  “宁宁,我弄到了《喜宴》,来看看吧!”我放下电话,觉得有些无聊,可是和卓越在一起会容易打发时间,他是个使人快乐的人,我还从来没有过这样善解人意的朋友。

  卓越的房子在单位宿舍三楼,非常整洁雅致,有很多可爱的小玩具和小装饰品,是浪漫的粉红色系组合,第一次进去时,我还以为进了哪个女孩子的房间。

  他的书桌上有个雕塑令我很感性趣,是米开朗琪罗的《奴隶》的复制品,俊美优雅的青年脚下仆伏着一个衰老丑陋的人,据说这是米开朗琪罗生前唯一一件自己珍藏的作品。

  卓越非常喜爱它,他说他就是这个伏在地上的奴隶。

  我可以理解他的意思,在“爱”的面前我们都是奴隶,谁如果爱上一个同性那更是被打入死牢的奴隶。

  正值上班时分,整栋楼静悄悄的,我的心情因即将看到期盼已久的影片而雀跃不已。

  门半掩着,我正要敲门,突如其来的怒喝声吓得我缩回了手。

  “卓越,我警告你,少去打丁宁的主意,如果他出了什么差错,我绝不会放过你。”

  “这么疼他?这么疼他那你还常常去点上转悠什么?”

  “我只是──”

  “丰!我爱你!只有我能包容你的一切,让他走好吗?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你说过你这一辈子只爱我一人,不是吗?只要有你这句话,只要你偶尔来看看我,我就知足了,为什么你要让他住进你的家里?”

  “够了!够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放手?我们完了,早就完了……”

  我静悄悄地转身下楼,像看见猫的老鼠没命的逃,繁华的街道忽然见就成了默片,没有声音没有色彩,只有皮影似的人在晃动,我踉踉跄跄地前行,灰色的天灰色的地,灰色的楼房全浓缩成几个大字在我眼前晃:

  也许路开始已错,结果还是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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